第7章 (7)

綿珠出來,接了東西吧。”

婆子應是就去後面艙室請綿珠,陳珍蘭放下茶杯笑着道:“大姐姐的脾氣,比起原來倒要好些,若原先,早讓人趕走了。”徐琴嘆了一聲:“經過了這麽些事,我再不改,也就未免太不長進了。不過這些瑣事,誰耐煩記得?偏偏她們還要派人來專門道歉,這種迎來送往的俗事,何其可厭。”

陳珍蘭搖着扇子:“曉得你脾氣的人自然明白,可這柳太太怎會知道你的脾氣?”綿珠已經走進艙內,身後的丫鬟還捧了那兩匹雲錦。徐琴不等綿珠開口就擺手:“既是給你的,你就收着。以後這些東西,你就收着罷,不過是些身外之物。”

綿珠應是,陳珍蘭又笑了:“大姐姐這點脾氣還是沒變。”徐琴的話裏不免帶上幾分落寞:“已經不能快意了,再把這身外之物看的如此重,那樣日子,還不如……”那個死字終究沒說出來,陳珍蘭了然一笑,見她們倆聊,綿珠也就告辭回自己艙內,俞泠他們船上有個人在探頭,不知道是不是俞泠?綿珠輕聲嘆息,這個世上,自己能抓住的東西始終是那麽少。

次日開船前,秦家柳家張家等又送了些東西過來,秦太太還親自帶了女兒過來碼頭送行,柳太太也來送別,張千金雖沒親身到,也把那軸已經裱好的畫送到琦玉這裏,各樣禮物更是不少。

柳太太見了陳珍蘭,又再次為自己女兒的莽撞行為道歉,還說以後要好好拘着女兒,畢竟女孩子長大了是要去別人家做人家的,再不能像在閨中時胡鬧。陳珍蘭也安慰柳太太幾句,各自應酬已畢,也就重新揚帆而去。

這回雖也在遇到大碼頭的時候補充些食物,但并沒像在揚州時候停留那麽久,這時的運河好走的很,六月初二船就到了通州,看見碼頭,琦玉已經長舒一口氣:“哎,總算到了,原來在京城裏時總想着出去玩,可這回連頭帶尾出去了三個來月,竟還很想京城,特別是我廊下的那只八哥,不曉得會說話了不?”

琦華望着姐姐,頭一歪:“我還以為姐姐你是想廚房裏做的綠豆糕了,外祖家做,怎麽沒有廚房裏做的好吃?”琦玉伸手戳妹妹額頭一下:“笨,你難道不曉得是水土不一樣?外祖家的法子雖是一樣的,可我們在京城日子太久,已經習慣京城的水土了。”

這話讓旁邊的曼娘心頭微微一動,從此就要長住京城,以後故鄉只有歸寧時候才能回去了。想到這裏曼娘心裏湧上一股傷悲之情,雖則對京城很熟悉,這裏也有徐府,可畢竟不是那個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原來,這就是思鄉之情,曼娘輕嘆,原本不知道,是因為每次去京城也好,去別處也罷,都知道可以很快回家鄉,而不是像這回,來了京城再回家鄉,只怕是十來年後,那時也早就綠樹成蔭,不再是少女了。

管家娘子們請衆位小姐們下船,來到船頭,依次上了小轎,轎夫們擡了轎子下船,曼娘子這回上京,行李帶的多,人也帶的不少,除了四大四小八個丫鬟,還帶了一房家人上京。春雨夏風已先往驿站給曼娘布置屋子,秋霜跟着曼娘随身服侍,冬雪和那房家人在那看着曼娘的行李搬下船,直接就在碼頭裝上車,一起趕到驿站等明兒一早啓程。

曼娘坐在轎子裏,掀起簾子看了眼,能看到自己的行李一箱箱被搬下來,當時只覺東西帶的少了,還有些小東西沒法帶了來,此時卻覺東西帶的多了,該在家鄉多留點東西,等回鄉時候也能瞧見故物。

懷裏的難哥兒扯了下曼娘的頭發,曼娘回過神來,用下巴磨着弟弟的頭頂:“你是不是想說,人不能這麽患得患失,必是要失去一些東西才能得到?”難哥兒聽不懂姐姐說的話,只是嘻嘻地笑。曼娘把弟弟抱緊一些,既已決定就別惆悵,人,要緊的是先把面前的事做好再想別的。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會慢慢長大,從一個嬌滴滴的閨閣千金,長成一個睿智的、堅韌的、不怕風吹雨打的當家主母地。

☆、京城

在驿站歇了一夜,本地知州太太也遣人來拜,陳珍蘭只說趕路要緊,收了送來的一份程儀,又拿了幾樣家鄉的土儀當做還禮,微微應酬一番也就啓程回京。

車多人多行李多,這一行直到第三日傍晚才看到京城城門,琦玉已經伸個懶腰,掀起簾子往外瞧:“可算到了,哎,我真想桃緣閣的那張床,離開這麽久了,只覺得那張床才是最舒服的。”

曼娘沒有說話,琦華的眉就皺起來:“姐姐,娘已經讓人尋了好木料給你做嫁妝,瞧你這樣說的,難道到時要把桃緣閣的那張床再搬過去?”琦玉的臉不由一紅,伸手過去捏妹妹的臉:“你這小丫頭,怎麽也學得胡說八道了?”

兩人中間還隔了個曼娘,琦華往曼娘身後一躲:“表姐救我。”曼娘笑着把琦玉的手拉住:“好了好了,琦華還小,你就當她童言無忌。”琦玉皺下鼻子往琦華額頭上重重點了下:“還童言無忌,都九歲了。”琦華的大眼睛眨了眨:“姐姐,九歲難道不是童嗎?別說姐姐了,我們這裏除了綿珠姐姐已經及笄,別人可都是童。”

一直沒說話的綿珠淺淺一笑,琦玉又在那和曼娘她們說笑,綿珠看着曼娘面上的笑容,手在袖子裏握成拳,曼娘離出孝還有一年,這一年就是自己最後的機會,過了既再難了。馬車已經停下,春雨掀起簾子探頭進來:“十三小姐,已經到了,五姨奶奶請十三小姐下車。”說着春雨就來扶曼娘,琦華的小嘴撅起:“表姐,你真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在那府中孤零零住着,多無趣?”

琦玉點一下妹妹:“你又來了,這邊府裏有徐家的幾位伯父在呢,也有幾位姐妹,表姐既來了京城,自然先住在這邊,等安頓好了再過去我們那邊住。”琦華哎了一聲就說:“好吧,算姐姐你說的對。”

曼娘和她們一一說過再會,這才在春雨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周圍的人已被遠遠趕開,前去通州迎接曼娘的管家娘子也上前來扶曼娘上了候在那兒的一乘小轎,難哥兒也被奶娘抱了上了轎子,那些行李等物,自有下人們料理。

這轎子從正門進去,彎彎曲曲走了會兒才來到二門處,擡轎子的人退下,春雨上前掀起轎簾,耳邊依舊傳來笑聲:“小姑這一路辛苦了。”接着一個姿容俏麗的少婦走上前來握住曼娘的手,這是徐二爺的長媳,徐府的二少奶奶。

瞧見是她曼娘倒有些奇了,按說那位徐家的小二爺該在廣州陪徐二爺做官才是,怎的會在京城,不過曼娘還是行禮下去。徐二少奶奶已經笑着挽起她:“小姑快往裏面請,你二哥哥也要來赴明年的春闱,況且公公到明年七月也在知府一任上任滿,這才差我們夫妻進京。原本還想等安頓下來再往家鄉拜見曾祖父,你二哥哥想着索性等明年赴過春闱,若能僥幸了回鄉也有光,若不能就借着回鄉名頭回去躲躲羞。”

果然是什麽樣的婆婆有什麽樣的兒媳,曼娘記得那位只見過四五面的二伯母也是這麽個性子,不過再仔細想想,徐大奶奶那麽個不愛說話的性子,偏偏有個十分周全的徐大少奶奶做媳婦,這句話看來也說不準。

徐二少奶奶一路說着話,已到了徐四奶奶的院子,京城徐府本是當日徐首輔買的,後來徐首輔還鄉後就做了尚書府,雖則這府裏暫時是徐四奶奶當家,但也不敢住在正房,而是住在昔日的院子裏。

一走進院子,兩個少女就迎出來,一模一樣的打扮,一位是徐四爺的女兒六小姐,另一位是徐五爺的女兒十一小姐,曼娘忙各自稱姐姐又行禮下去。六小姐忙挽起她來:“十三妹妹許久不見,聽的八嬸嬸的信,我們也沒趕回去,着實心裏難安。”

十一小姐沒有說話,只是往奶娘那邊看去:“這是難哥兒吧?多好看的孩子,可惜了。”這聲可惜讓二少奶奶不由眉頭微微一皺,但還是上前笑着道:“都快進屋吧,兩位嬸嬸只怕也等急了。”

六小姐和十一小姐這才一邊一個陪着曼娘進屋,早有丫鬟打起簾子,瞧見曼娘進屋,原本端坐在上方的徐四奶奶忙起身相迎,只說的一句:“我可憐的十三侄女,怎麽偏偏八嬸嬸就沒了?”說着徐四奶奶就嗚嗚哭起來。

按說見了久別重逢的人,安慰幾句也是平常,可沒有一見面就直戳人心窩子的?再說曼娘母親去世已經一年多,早不是新喪母十分哀痛的時候。

二少奶奶只覺得有冷汗往下落,這個四嬸嬸,是真的不明白事理呢還是裝出來的?旁邊的徐五奶奶見徐四奶奶哭的傷心,忙上前勸道:“四嫂,曉得你和八嬸嬸情深義厚,但斯人已逝,活人還需節哀。大伯母只怕就想着十三侄女在家中未免睹物思人,這才讓十三侄女上京來散散,你這一哭,又攪起十三侄女的傷心事來,豈不辜負了大伯母的心?”

徐四奶奶這才止了眼淚,拉着曼娘的手坐下:“哎,你瞧瞧我,一見了你就又是喜歡又是傷心的,什麽事都忘了。”曼娘見徐四奶奶又要紅了眼眶,忙安慰她幾句,再瞧着這一屋子的人,除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和下人外,個個臉上都有些不可思議之狀。

曉得徐四奶奶平日定不是這樣的,今日如此自是有原因的,不過說來曼娘這回上京,丫鬟下人都帶了不少,行李物品也是齊的,日常花用的銀子也不勞煩從這位四奶奶手裏走,這邊的事自是不會攙和,縱有疑惑也不說出口。

安慰了幾句徐四奶奶,又拜見了徐五奶奶,除了六和十一兩位小姐,還有七、十一、十五三位小姐,姐妹們各自說些別話,徐四奶奶這才道:“你遠道而來,定是乏的,原本住的屋子也已收拾好,先去你屋子那邊歇歇,梳洗了再過來用飯。”

六小姐已經站起身:“娘,就讓我陪十三妹妹去吧。”徐四奶奶自然答應,徐五奶奶給十一小姐使個眼色,十一小姐雖不願意也站起來:“六姐姐要陪,那我也陪了去。”既然她們這樣熱情,曼娘也從善如流,抱了難哥兒就往原本住的院子去。瞧見曼娘抱着難哥兒要走,徐四奶奶唇張了張沒說什麽,這個動作讓曼娘不由心生警惕,畢竟剛發生過四太太強要立嗣孫的事,要是四奶奶也想把難哥兒抱去,這可不成。

難哥兒是個很乖巧的孩子,可坐了這一路車又到了這陌生的屋子見了這麽些陌生人,早就心生煩躁,此時感覺到曼娘抱緊了自己,不由在曼娘懷中掙紮。曼娘定一定心,徐四奶奶已經除六七兩位小姐外,還生了三個兒子,長子都已定親,就等年紀一大娶媳婦,怎會想到把難哥兒抱去,于是把難哥兒放到地上:“你也想下來走走嗎?”

難哥兒剛學會走路不久,剛一放到地上就搖擺着小身子往前面竄去,丫鬟奶娘忙跟上。六小姐笑了:“說起來這家裏,已經許久沒見這麽小的孩子了,今兒一見,倒十分可愛。”十一小姐哦了一聲:“六姐騙人,前兒大姐姐來,還帶了小外甥女,比難哥兒大不了多點,怎的沒見過這麽小的孩子?”

徐大小姐是徐大爺的長女,議親時候由徐大太太做主,嫁回寧國公府,嫁的是徐大太太同父異母的長兄,也就是現任寧國公長子所生的小兒子。徐大小姐出嫁已經六年,已生了兩子一女,聽說夫妻十分相得。

曼娘只覺得這兩個姐姐談話中,總含了什麽意思,不過來之前徐大太太就交代過曼娘,說雖說是一家子,但畢竟是隔了房的,常居一起難免有些龃龉,讓曼娘只管自己院裏的事就好,該吃吃該玩玩,至于那些別的是非,都不要去管。客客氣氣過日子就是,橫豎公中該有的,也沒人敢克扣。

此時曼娘也只笑笑,見自己住的院子已經到了,停下腳步笑着道:“都三年沒進京了,想不到這院子還是這麽個樣子。”站在院門口望進去,一樹紫藤正開的如火如荼,似紫色瀑布一樣,藤下放了一架搖椅,搖椅旁邊是石桌石凳,記得那時母親在世,每逢來京小住,總喜歡在搖椅上坐着看自己兄妹。

一股酸澀湧上,但曼娘很快控制住,難哥兒看見那紫藤垂下的瀑布,歡喜地上前伸手去抓。奶娘忙抱起他讓他去抓,十一小姐狀似無意地道:“這小孩子沒了娘照顧,始終有些可惜。”

六小姐比十一小姐大了三歲,自然曉得她什麽意思,眉微微皺起看着十一小姐不說話,曼娘全當沒聽到,只是走上臺階,丫鬟掀起簾子,看着裏面和家鄉相差不大的擺設,現在最要緊的是梳洗後睡一覺,至于別的,由她們鬧去。

作者有話要說:徐家真是我寫過最大的家族。

☆、主意

梳洗完換了衣衫,又去陪兩位伯母用了晚飯,回房後曼娘就困倦不已倒頭就睡。這一睡就到了天大亮,朦胧中聽到鳥叫,曼娘也不想起身,懶洋洋地在被窩裏閉目養神。

不知道是誰忘了關窗,有說話聲傳進來,聽聲音像秋霜的:“怎麽這回小姐來京,四奶奶和五奶奶這麽親熱?我記得上回來的時候,雖則也親熱,總沒這回那麽可着心地疼。你說光今早就遣了兩個人來問小姐起了沒有?”

噗,這笑聲一聽就是夏風的:“你怎麽這樣,難道不親熱才好?橫豎不和我們相幹,我們只要服侍好了小姐就是。”秋霜有些急了:“這不一樣,四奶奶五奶奶總是隔了房的,萬一想把我們小姐拉到她們那邊,到時小姐惹了一身的是非豈不不好?”

這合了曼娘的意,雖睜開眼卻沒有喚人,只是細細在那聽了。也不知夏風又說了什麽,秋霜的聲音變小一些,但還是能聽到,模糊中只聽到什麽四奶奶管家有些嚴苛,這府裏的下人們已經有些抱怨,再加上五奶奶和四奶奶似乎處的有些不好,這府裏啊,遠沒有太太在的時候那麽規矩嚴謹。

秋霜嘀咕了一陣,夏風又笑了:“當初太太回鄉時候,暫時交給四奶奶管着時就想到了,只要不出大簍子,那些小事就随她去。再說這和我們小姐有什麽關系?”秋霜有些急了:“你傻了?我們小姐是誰?是太太親親的孫女,雖說沒分家,但誰都曉得,這府邸,到時定是會歸在大房的。要真論起來,我們小姐才該管這府裏的事。四奶奶五奶奶不都想把我們小姐拉過來,五奶奶呢,是不服氣偏四奶奶管這家,要知道都說五奶奶更有才幹些。四奶奶呢,那就更明白了,是怕丢了這管家的權,這才忙忙對小姐示好。”

夏風又噗嗤一聲笑出:“你這丫頭,管這麽多事做什麽,小姐年紀雖小卻是個有主意的,這種事,自會看的出來。你與其在這裏瞎擔心,倒不如去瞧瞧,廚房那邊的粳米粥熬得了沒?小姐這一路奔波,總是勞累了,還有給奶娘炖的湯,也讓她們仔細瞧着點。”

秋霜撅起嘴:“是,夏風姐姐,不過說了兩句閑話,你啊,就把我當小丫頭使,不過呢,還是跑這一趟。”說着秋霜就走了,夏風搖頭嘆氣進了屋子。曼娘這才裝作已經醒來在床上翻了個身,夏風聽到曼娘翻身的動靜忙上前掀起簾子服侍曼娘起床。

曼娘還在梳洗時,四奶奶又遣了丫鬟來問,問的是曼娘睡的好不好,這屋子雖則每日都打掃,不知道還有什麽東西不齊?絮絮叨叨哪樣都問到,曼娘只是謝過四奶奶,說等用過早飯再帶難哥兒過去問安。

等丫鬟走了,曼娘才搖頭嘆氣:“雖說這裏也是自己家的屋子,但總比不得在家鄉,事也還有些煩。”春雨端起洗臉水潑出去才笑着說:“橫豎太太交代過,小姐只用過自己的日子就行,有些事,該應酬應酬,不該應酬的,就由她們去。橫豎小姐還是嬌客。”

曼娘從鏡中望春雨一眼:“得,都推到我身上。不過我可和你們說,這府裏現在終究是四伯母當家,公中的用度自是不會少了我們的,至于別的,也別像在家裏似的去尋管事們要。真要有什麽別的開銷,春雨你是管我銀子錢的,該自己拿出來填補就填補上,別說什麽這裏和家裏不一樣的話。”

春雨恭敬應是,夏風也點頭,秋霜帶了小丫鬟提了食盒回來,見自己的大丫鬟都到了,曼娘又緩緩地道:“還有,這裏的是非你們也都別攙和,進了院子我們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就是。別人要說什麽,聽着就是,等說完了各自走開,丢開就是。”

曼娘很少板起臉來說話,秋霜不由吐一下舌才應是,冬雪已經過來把早飯擺上,秋霜拿出碗給曼娘打了一碗粥遞給曼娘筷子的時候忍不住開口了:“可是小姐,要是別人來尋我們的是非呢?”

夏風已經伸手一指頭戳到她額頭上:“你是怎麽長這麽大的?別人來尋是非,小事非當然就不管,難道你還能和那些粗俗婆子一般見識?為一根蠟燭半碗米吵架?這樣不是給小姐丢臉?至于大是非,在這府裏,還沒人能來尋我們大是非的。”

秋霜偷眼瞧一眼曼娘,見她只是依舊端莊地喝着粥,吐一下舌不再說話。用完早飯,去拜見了四奶奶,說過幾句閑話,自然要說起到各家拜訪的事,曼娘雖在孝期不能出門應酬,但有些人家還是一定要去的,比如徐大太太的娘家寧國公府,挂了陳閣老弟弟名頭的那位九老爺家,還有幾戶來往的近的人家,這都是曼娘該親自去拜訪而不是假手她人的人家。

四奶奶和曼娘商量了會兒,笑着道:“寧國公府和陳府,都是至親,自然由你帶了難哥兒去就可。只是另外幾家,我也不得空去。”曼娘不想給四奶奶留下什麽話柄,笑着道:“四伯母管着家,自然是辛苦的,恰二嫂也在京,不如就央二嫂帶了侄女去。”

四奶奶本還想等曼娘多和自己說的幾句,才好順水推舟讓自己帶她去,沒想到曼娘就已定下讓二少奶奶帶了去,唇不由張了張才道:“也才一年多不見,曼娘并不是原先那個孩子了。”曼娘唇邊有淺淺笑容:“四伯母謬贊了,這回進京,四伯母也是曉得的,侄女的婚期都要定了,等出了閣就不再是孩子了,侄女怎敢似原來一樣?”

四奶奶的唇這才閉上:“嗯,你說的對,照我瞧來,你六姐倒要跟你學些眉眼高低、出入的那些事情,免得嫁出去,不會做人家,才叫笑話。”

曼娘更加恭敬:“四伯母這樣稱贊侄女更不敢了,四伯母對幾位哥哥姐姐的教導娘生前也一直稱贊的。侄女不過是自己摸索着,怎比得上六姐姐?”說着話曼娘微微一側頭:“四伯母這樣說,豈不是不喜歡曼娘?”

四奶奶的話全被堵在喉嚨裏,不得不伸手出去拍拍曼娘的手:“哎,你這孩子,這麽可人疼,四伯母怎會不喜歡呢?那些禮物雖說你已備好,我這邊還預備了一些料子,到時你拿去瞧着調配就是。”曼娘又恭敬應是:“侄女已把送往各家的禮單帶來,就為的請四伯母過目,看再添些什麽。”

四奶奶瞧過禮單,又贊了曼娘幾句,往上面各自象征性地添了點東西,曼娘也就告辭回自己屋子。等曼娘走了後四奶奶坐在那想了會兒自己的心思,一個管家娘子走進來,嘴裏啧啧有聲:“這十三小姐,雖才點點年紀,可這回來,已經不像個孩子了。”

四奶奶心中正煩躁,聽了這話不由道:“你歡喜個什麽?”說着四奶奶又自言自語:“不過也好,她既有主意,也就不會為那邊所用。只是可惜啊可惜。”管家娘子忙給四奶奶倒杯茶:“那難哥兒?”

四奶奶白她一眼:“你難道還不曉得,她雖恭敬話裏的意思可不讓我插手,不然怎會直接就讓二少奶奶帶了她去?哎,這孩子,再讓邱太太教那麽一年,比起大伯母親自教導出來的大侄女,只怕也不差。”管家娘子曉得四奶奶心裏煩悶,也不敢再插嘴,只是在旁伺候着。

很快曼娘和四奶奶的對話就傳到五奶奶這邊,五奶奶刮着茶上面的茶沫,勾唇一笑:“果然是大伯母教導過幾日的人,這麽點就明白事了。”身邊的十一小姐皺眉問:“娘,那我們就不能把難哥兒抱過來養了?”

五奶奶放下茶杯往女兒額頭上一點:“你比曼娘還大一歲呢,連個眉眼高低都聽不出來?人家話裏的意思,是不管我和你四伯母如何,她只過自己的日子。你啊,平日沒事就多去她那邊走走,去那些人家拜訪時最好讓她帶着去,你也該議親了。可你四伯母出外應酬時,怎會帶着你?”

十一小姐不由低頭,但有些不服氣地說:“可,我和曼娘一樣,也是曾祖父的後人。”五奶奶答的很順口:“可你沒有一個做尚書的祖父,更沒有一個做閣老的外祖父。”十一小姐登時呆住,二老爺只做到通政司通政,四品官在這京中真算的上遍地都是,而五奶奶的父親,也只做到通判就致仕了。

十一小姐的眼裏閃過一絲不甘,但還是點頭。五奶奶把女兒的手拉過來:“曉得你不高興,同樣都是姓徐,可姓徐和姓徐的不一樣。我們還算好的,除了公中的,還有自己的一些産業,巷後住的那幾家,不也一樣姓徐,還要靠這邊接濟才能過日子呢。”

五奶奶摸着她的臉:“要尋好親事,自然要讓人知道有你這麽個人。”說着五奶奶笑了:“好在你姓徐,雖不如你幾個堂姐,但要找個差不多的親事,還是件易事。”

作者有話要說:曼娘的出身,真是除了我寫過的幾個公主之外,設定的最好的了。

☆、23拜訪

十一小姐又點頭,接着很小聲地說:“娘,我會聽話,會和十三妹妹處好。”五奶奶看着乖巧的女兒,伸手把女兒攬到懷裏:“也不用刻意讨好,那就着相了。”十一小姐很努力地再次點頭。

四奶奶聽的十一小姐想跟了曼娘去寧國公府,那唇撇一撇:“這麽急,連個沒出閣閨女出去拜見都算上了。也不是我說,這京城裏的人大都是兩個富貴眼。這老五家的不常出去走動,但真想打聽,難道還不曉得這家裏有适齡女子?明明是京城中人不想和她家結親,換我,就寫封信回去家鄉,讓婆婆尋門親事,可她偏要往這京城裏勳貴人家那邊瞧去。哼,帶了十一去哪又怎樣,還不是自取其辱?”

身後的婆子聽四奶奶說完了才連連點頭:“奶奶說的是,五奶奶這是不服氣六小姐七小姐都定了好親,連十二小姐都有人來相看,可十一小姐都十四了,連個說媒的人都沒有,急得嘴上都起大泡了。這會十三小姐來了,她不趕緊抓住救命稻草?”

四奶奶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臉上的不屑更深:“随她鬧去,讓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帶了去,她還真有臉。我就看着,她鬧這麽厲害,十一能配個什麽樣的人,別到時嫁了那樣敗子,她哭都來不及。”說着四奶奶掩口笑了,婆子臉上的谄媚神色更重:“奶奶說的是,要是像大姑奶奶嫁的那家,才叫坑……”

四奶奶已經臉色一變拍了桌子:“你給我老實些,這樣的話能說嗎?當初可是祖父定的婚事,而且大姑奶奶命好,嫁妝全花完了還有大伯母貼着,還能弄個宮裏供奉的名義清閑着。這一家子,上上下下,沒人比她更省心的。只是她省心了,你十三小姐以後嫁過去可就苦了,不過這是大伯父心疼女兒,我們啊,也就看戲呗。”婆子連應幾個是,不敢再說話。

夏風聽的曼娘點頭要帶十一小姐去寧國公府拜訪,倒愣了下,見十一小姐歡歡喜喜去收拾出門的衣服才輕聲對曼娘道:“小姐,這帶十一小姐去,好似有些不對吧?”曼娘怎不明白夏風的意思,笑了:“有什麽不對的?夏風,她怎麽說都是我堂姐,徐家的姐妹們嫁不好甚至嫁不出去,對我也不是什麽臉上有光的事。五伯從小在京城長大,家鄉也沒回過幾次的,五伯母也同樣,他們不願十一姐嫁回家鄉也是常理。也只有寧國公府和去九阿公那邊的時候才能帶了十一姐去,這些說來都是極近的親戚,這府裏現當家的是四伯母,五伯母不好去走動,但孩子們去玩耍玩耍是可以的。至于別的,就看緣法了。”

夏風了然:“小姐您心真好,不過四奶奶也真是的,都是一家子,使那些絆子做什麽?六小姐七小姐都定親了,明年就出閣了,她出外應酬時候帶上十一小姐又有什麽?侄女嫁的好,她臉上不也有光?”

為的什麽,不就是為了銀子?曼娘嘆口氣,明白為何臨上京前,祖母為這個銀子的事千叮咛萬囑咐了。沒有銀子的糾葛,事情也好做幾分。不過,那些都是別人的事,只要她們不打別的主意,有些舉手之勞,幫也既幫了。

十一小姐随曼娘去寧國公府拜訪的時候,五奶奶十分不安,雖說寧國公府在京城裏,算是很近的親戚,可那是長房的親戚,和二房這邊還是有些距離,徐大小姐回來的時候,更多的都是檢視下這府中長房住的那些地方收拾的可好,和自己這個堂房嬸娘并不親熱,對堂妹們也只平平。

而這回,把女兒就這樣推出去,五奶奶還是怕到時徐大小姐會說些什麽。等丫鬟來報十一小姐回來了,五奶奶幾步就沖到門口,見女兒笑吟吟地走進來,發上還多了一對金華勝,這下才放心,伸手攙住女兒,就對丫鬟們使眼色讓她們下去。

十一小姐見狀笑了:“娘,您別擔心,好好的呢,曼娘妹妹和大姐姐不大一樣,很随和,還有意無意提點我。今兒在寧國公府還遇見新安郡主了,她女兒還約我們一起去她們府上給荷花過生日呢。”

新安郡主?今上叔祖福王的獨女,守寡多年,但最喜歡辦各種宴會,是這京中有名的貴婦。沒想到竟能遇到她們,五奶奶恨不得合掌說菩薩保佑,十一小姐說完就瞧瞧五奶奶的臉色就道:“不過曼娘妹妹說,她還沒出孝不能去,我想了想也就不去,畢竟我和朱家表姐妹們又不熟,而新安郡主的女兒,分明是看在朱家的面子上才約我的。”

五奶奶點頭:“你做的對,這才是知進退的好孩子。”日子還長,尋個好女婿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太過急躁反而丢了徐家人的臉,畢竟徐家怎麽說還有一位三朝元老在世。

曼娘又去陳家拜訪,陳家的府邸和徐家差不多,也是一分兩邊,一邊是原來陳閣老住的,另一邊是給陳家那些在京中族人住的,不過陳家雖陳閣老已告老,還有曼娘稱為九阿公的那位陳太妃的弟弟在。

這位九阿公今年也不過五十有餘,做了幾年閑職後就在陳太妃的授意下辭官,卻沒有回家鄉而是依兄長而居。陳閣老和陳夫人白發齊眉,這位九阿公卻三娶三喪,現在已是一個鳏夫,索性不再娶而納了幾位美妾自娛,門下又養着十來位客,還有一班唱小曲的。

好在九阿公雖三娶三喪,十八歲就已生下長子,此後共總生下四子三女,喪了最後一位妻子時,正好把兒媳娶進門,見兒媳十分能幹,九阿公就把家裏事情全都交給兒媳,自己在那和客們飲幾杯酒,唱一會兒曲,下一着棋,着實過的逍遙。

聽到徐家有人來拜,雖曼娘年紀小,但是自己侄女的女兒,九阿公也拔冗出來一見,問了幾句就自去逍遙,曼娘早在家鄉時候就知道這位九阿公是這等性子,自然也不在意,只恭敬行禮就出去了。

等出了屋自有人又把她們姐妹帶到陳大太太這邊,這位陳大太太就是陳銘遠的娘,做當家主母已近二十載,舉手投足之間頗有威儀,不過對曼娘十分慈愛,笑着道:“公公這些年越發懶怠見客了,還是聽到你來才肯出來見見。”

曼娘自然應是,又笑着說了幾句,陳大太太這才瞧向十一小姐:“這就是你們府上的十一小姐,哎,府上的這些小姐,也不是我說,真是一個塞一個的好看。”十一小姐是知道陳府有幾位和自己年紀相近的少年未定親的,今日來時更是特意裝扮過,此時聽到陳大太太贊揚,道個萬福又謙遜幾句。

陳大太太也沒別的話好說,也就是笑着讓十一小姐和曼娘常過來這邊玩耍,還說已經久不見五奶奶了,既是同鄉又是親戚,就該多來往才是。十一小姐和曼娘一一應是,陳大太太又把家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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