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女孩們叫出來互相厮見。

陳大太太除陳銘遠外,還生得兩兒一女,那女兒名喚明珠,曼娘在家鄉見過,兩人舊友相逢,不免互相問候,除此還有九阿公另外三個兒子生的四個孫女,除了最小那個還抱在襁褓裏沒相見外,別的都見到了。

女孩子們年紀相近,見了面雖原先還陌生,但說兩句也就熟了。陳大太太笑着對曼娘道:“你銘遠表哥你是見過的,還有你幾位表弟,原本大家都是至親,該出來相見的,偏不巧今兒他們都去齊王府上去了。說是齊王世子得了匹好馬,請幾個表弟去鑒賞鑒賞。我說那馬有什麽好鑒賞的,他們還說我不懂,連你幾個舅舅都去了。”

陳大太太話才說完,明珠就笑着道:“娘,我還以為哥哥會跟姑母一起回來,哪曉得他沒回來,難道哥哥真要等到明年姑祖母六十大壽時候才回來?”陳銘遠除了去游歷,也有要為明年陳太妃的六十大壽準備賀禮的意思,陳大太太笑着點頭。

十一小姐的心卻已飛的遠了,只曾遠遠見過陳銘遠一面,記得他雖很年輕,可已經能瞧出十分俊秀,更何況又是齊王世子的伴讀,日後前途無量,若能嫁得這人該多麽好。可惜聽說他不宜早娶,而且陳太妃還曾有意把一位郡主許配給他,在衆人眼裏,陳銘遠雖沒定親,卻已有了着落,遲早不是娶個公主就是娶個郡主,最次也是個宗室千金,哪是別人可以染指的。

十一小姐也只能把心裏的悸動藏起來,看在老親的份上,九阿公別的孫子或者還有可能,至于陳銘遠,那是自己不能想的。想到這,十一小姐面上笑容更加溫柔甜美。陳大太太也曉得十一小姐為何跟着來,說了會兒就讓陳明珠帶着徐家的兩位小姐去園中玩耍,留她們用了飯曼娘姐妹也就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見婆婆什麽的,好平淡啊。好吧,很多讀者都猜到了,陳同學就是最後曼娘嫁的,可還要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是非

回去路上,聽着車聲辘辘,十一小姐悄悄掀起一絲車簾瞧着窗外,心潮不由有些澎湃,果然人還是要經常出來走動。曼娘見狀笑着問:“十一姐姐平日也不出門?”十一小姐的眼還是看着車窗外面:“以前還小,自然不能出門,等漸漸大了,祖父又回家守制,沒人領着,自然也就不能出門。”

雖說守孝期間不能宴飲應酬,可去拜訪親戚還是能的,十一小姐這是明顯在抱怨四奶奶有應酬從不帶自己出門,而只帶她的女兒們。曼娘淺淺一笑,對這些是非,曼娘是敬而遠之,聽了就算。

十一小姐突然咦了一聲:“那不是俞家大表哥?”俞泠?曼娘湊到窗前往外看去,果然看見俞泠走進一家書坊。數日不見,曼娘還是有些想俞泠,但沒出閣的女孩家要矜持,故此雖離得近,曼娘也沒前往俞家拜訪。

這短短一瞥怎能解相思之苦?但曼娘自重身份,自然不能讓人停下馬車尋俞泠,只是癡癡看着外面。回頭才瞧見十一小姐面上有些揶揄的笑,臉不由紅了,低頭不語。

十一小姐也沒說什麽,過了會兒才道:“下月初八,就是十五姑姑出嫁的日子,再過一個月,八姐姐出嫁,十月,六姐姐出嫁,明年二月,七姐姐出閣。姐妹們,漸漸就這樣四散了。”曼娘先還害羞後又傷感,等聽到這數不由嘟起嘴:“十一姐姐笑話我。”十一小姐輕輕拍下曼娘的手:“怎麽是笑話呢?”

正待再說下去,馬車停下徐府到了,十一小姐和曼娘下車進府,剛過了二門就聽到有吵鬧聲,春雨不由皺眉,正要出聲喝止,就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擺什麽長輩的譜?姑姑,你也配?”接着就是一陣笑聲。

後面的笑聲是十二小姐的?十一小姐和曼娘不由面面相觑,十一小姐正待上前就聽到一個孩子哭聲,這哭聲讓十一小姐登時變色,顧不得許多就上前護住妹妹,曼娘也趕緊跟上,見十二小姐帶了兩個丫鬟,一個丫鬟滿臉譏諷地對着面前一個十來歲的女童說話,十二小姐不但沒有阻止,反在那笑的前仰後合,旁邊的十五小姐想是被她吓到才大哭出聲。

瞧見這女童,曼娘的臉沉下來,急忙對女童行禮:“五姑姑好。”這女童原本還有些倔強,聽到曼娘這話那淚登時就落下來,那兩丫鬟還待繼續再罵幾句,見十一小姐和曼娘都來了,忙偃旗息鼓站回十二小姐身邊。

十一小姐橫不被十二小姐放在心上,可曼娘雖是個妹妹,卻是長房的孫女,四奶奶千叮咛萬囑咐要和曼娘處好了,此時也不好再鬧什麽,叫過身後的兩個丫鬟:“我們走。”

十一小姐見十二小姐要大搖大擺地走,心中也有怒火,但又想等曼娘怎麽說,只是抱着妹妹不停安慰。曼娘問過那女童幾句,心中已經有了底,□雨道:“去把張媽媽請來,我從不知這家裏的丫鬟也可以對主人無禮了。”

春雨應是而去,十二小姐倒無所謂,她的丫鬟可就害怕了,有一個還仗着現管家的是四奶奶,開口道:“十三小姐,這叫什麽話,我們怎麽對五姑娘無禮了?不過就是走路時候沒看到她,不小心撞到,賠個禮就完了。”

曼娘才不理這兩個丫鬟,只是對那女童道:“五姑姑,下人無狀,讓您受委屈了,還請先去我屋裏坐坐,洗把臉再走。”說着曼娘就對十一小姐姐妹道:“十一姐姐,我先回去了。”張婆子已經被叫了來,不等開口相詢曼娘就問:“張媽媽,這家裏下人對主人無禮,都是怎麽處置?”

張婆子搞不清是什麽狀況,恭敬地道:“責打二十,再罰兩月月錢。”曼娘說了聲好又道:“張媽媽是四伯母身邊的得力人,想來定無偏向。十二姐姐,四伯母管家歷來嚴格,這事若交給四伯母,這兩丫鬟定會脫層皮,不如就交給張媽媽處置如何?”

十二小姐明白曼娘的意思,那眼頓時瞪大,不滿地說:“十三妹妹太過小心了,不過是……”曼娘牽住女童的手:“不過什麽?曾祖父常說,徐家要想興旺繁盛,必不能學那些別的人家富貴欺淩窮族人,你我身為曾祖父的後人,豈可看着下人欺壓這族內的長輩而不說一個字?還是十二姐姐被這兩個丫鬟轄制,竟不知道管束嗎?”

十二小姐越發不滿,那兩個丫鬟見張媽媽來時已經曉得今日必然不好,等再聽到曼娘後面幾句,已經吓得跪下,其中一個伸手去拉十二小姐的裙子:“小姐,我們……”張婆子眼珠一轉,已經上前去給那個拉十二小姐裙子的丫鬟一嘴巴:“小姐們說話,有你插嘴的?今日如此,平日還不曉得怎麽對待十二小姐。”

說着張媽媽就對十二小姐恭敬地道:“這兩個丫鬟都還欠管教,小的先帶她們下去,等再挑兩個好的使。”十二小姐急得跺腳:“張媽媽,你怎麽……”張婆子一個勁地給十二小姐使眼色,這眼色曼娘也看到了,只是淺淺一笑就對十一小姐道:“今兒就不請十一姐姐去我那裏,我先随五姑姑回去。”

十一小姐也對五姑姑說抱歉,張婆子恭恭敬敬地看着曼娘牽了五姑姑的手走人。

等走出一截五姑姑才把手從曼娘手裏抽出來,後退一步道:“十三小姐,您沒必要對我這麽好,畢竟她們說的也沒錯,家父不過一個落魄舉人,這四年在京城中還要多虧徐府照應才能有吃有住,既受人供養,吃幾句閑話算什麽?”說着五姑姑的眉皺起:“況且你們是一個曾祖父,何必為我這個已出了五服的姑姑怄氣?”

曼娘瞧着五姑姑,那眉微微皺道:“我年幼時候,就常聽曾祖父說,當年高祖父母都早亡,虧七房的叔叔照護,才得以長大讀書,日後又是七房的高祖父助聘,才得以娶妻。種種恩德曾祖父并不敢忘,五姑姑今日說這樣的話,豈不是讓我無顏去見曾祖父?只記得堂姐妹,記不得族內長輩?更何況這長輩還是對曾祖父有恩的。況且我也不怕五姑姑說,今日就算不是五姑姑,而是別人我也會管的。徐家自有徐家的規矩,哪容得一個得寵的下人就把落魄的主人不放在眼裏,大吼小叫還說什麽不敬的話?”

五姑姑畢竟年紀小,那淚登時就落了,覺得不好意思又擦了擦:“當日大伯母還在京的時候,也沒人會這樣,可大伯母偏偏離京了。”說着五姑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爹說,要苦其心志勞其體膚,就權當自己受磨練了。”

五姑姑的父親,曼娘只記得是個很斯文的中年人,不過能教五姑姑這樣說,才華又有,曼娘笑着道:“那,就先請五姑姑去我屋子裏喝杯茶,再洗把臉,當做賠罪。”五姑姑畢竟是小孩子,聽了這話就點頭,和曼娘去了。

洗過臉說過幾句閑話,五姑姑也就告辭,春雨這才進來:“小姐,還不光是七老爺這家呢,那邊住着的另外兩家,也受過下人們的一些冷言冷語。甚至,”春雨輕聲道:“那邊的供給,都是由家鄉那邊送來,一年送兩次,可自大太太回家鄉之後,那供給就比平日慢不說,還少了許多。”

秋霜聽的吐下舌頭:“難怪太太要讓小姐多帶些銀子上京,原來早料到了。”夏風白她一眼:“你又什麽都不懂,我們小姐是什麽人,管事的敢克扣,真是不想活了。”曼娘搖頭嘆氣,春雨又問:“要不要寫信回去和太太說?”

曼娘沉思一下就道:“不必了,四伯母要是聰明人,自會曉得收斂着些,要是不聰明,不肯收斂,再過幾個月二伯母就回來了,那時就有好戲看了。”冬雪插話:“我們小姐畢竟是晚輩,今兒遇到這事,只能說丫鬟沖撞了五姑娘,尋管事娘子來責罰丫鬟,知道收斂的定會收斂,那要不知道的,也沒法了。”

夏風已經去扯秋霜的耳朵:“聽聽,冬雪比你還小呢,你也要學着些,別只曉得咋咋呼呼。”曼娘也笑了:“是啊,冬雪啊,一看就是以後總管娘子的料。”冬雪這下才臉紅:“小姐又笑我。”

幾個人嘻嘻哈哈一陣,張婆子已親自來回曼娘,說那兩個丫鬟已被責打二十,被罰三個月月例。四奶奶也知道了這件事,讓這兩丫鬟去做粗使了,不許再在十二小姐的院子裏。說完張婆子又笑着道:“四奶奶還說了,十二小姐未免有些嬌慣,十三小姐雖是妹妹,可規矩禮儀學的定是很好的,要讓十二小姐跟着您多學學呢。”

作者有話要說:只用排行是因為,我不會起名字啊,這點真佩服那些起名字起的一個和一個不重樣的人。

☆、邱家

曼娘面上的淺笑沒變,只是這樣瞧着張婆子,張婆子初時還不覺,等過了些時不知怎麽後背開始慢慢地涼起來,但額頭偏偏就有汗滴下來。曼娘這才開口:“張媽媽是四伯母的陪房?”張婆子不知曼娘的意思,只是答個是字。

曼娘依舊笑着道:“想是四伯母事忙,張媽媽不曉得徐家從來都是長幼有序的,才說出什麽讓十二姐姐跟我多學學的話。今兒不過是因下人沖撞了五姑姑,十二姐姐事忙沒有喝止,我這才多說一句,若就此讓十二姐姐跟我多學學,我就真沒臉去見祖母了。”

曼娘的頭微微一偏:“祖母歷來都贊四伯母是個知禮儀懂進退的人,也不知道是誰在四伯母面前說什麽我的禮儀規矩學的好,讓十二姐姐反要跟我學的話呢。”曼娘說的輕描淡寫,張婆子額上的汗越來越多,曼娘又低頭啜着杯中的茶,似乎那不是最普通的香片,而是最上等的碧螺春。張婆子的膝蓋都在那互相撞擊時候曼娘才把杯子放下:“張媽媽是四伯母身邊的要緊人,想也事忙,還請先回去吧。”明明是輕描淡寫,明明曼娘一直笑着,可張婆子還是感到一陣陣的壓力,聽到曼娘讓自己回去才啞着嗓子說了個是,退出去時還感到有芒刺在背,急急出了院子。

曼娘已經把擦手的帕子往桌上一丢:“四伯母也未免太護着十二姐姐了,竟這樣難為我。”春雨上前把帕子收下去才道:“姑娘也別生氣,說句我不該說的,您就擔待她們是糊塗人,過了也就過了。”糊塗人?曼娘笑着瞧一眼春雨:“得,我都還糊塗着呢,你倒說別人是糊塗人。”

春雨的眼瞪大:“小姐,您怎麽糊塗了?”曼娘往椅背上一靠:“你要不糊塗,哪裏又說的出這話?去催晚飯吧,我餓了。以後這些事還是少說,橫豎上面有長輩呢。只要不大出格就好。”春雨應是,外頭的秋霜已經道:“小姐,晚飯已經送得了,這就擺上。”曼娘嘆口氣,也只有如此了,畢竟自己是晚輩,有些事,不好說,更不好做。

經此一事,四奶奶果真把十二小姐身邊的丫鬟給換了,不過十二小姐對曼娘可沒有原來那麽親熱,曼娘也不以為意,姐妹之間,總是要有來有往的,沒有一邊貼着另一邊不理的事,再說家裏那麽多姐妹,沒了這個也有那個,如在家鄉時一樣,照常吃、照常玩,并不以此為念。

漸漸就到了七月,陳珍蘭派人來接曼娘姐弟,說想的緊,讓收拾了衣衫過去邱府住幾日,還說要到中秋節了才放回來。四奶奶自然不會推辭,曼娘抱了難哥兒,叮囑留在房裏的春雨秋霜兩人守好家,也就上車而去。

十二小姐等曼娘走了才斜睨着眼看十一小姐:“十一姐姐平日和曼娘這樣好,今兒曼娘去邱家住幾日,怎地也不帶你去?我可聽說邱家姨父還有幾個沒定親的侄兒呢。”十一小姐聽到這夾槍帶棒的話,眉不由豎起,六小姐忙喝住十二小姐:“十二妹妹你越發嬌慣了,哪能這樣對你姐姐說話?”

十二小姐被喝住,身子一扭就帶了人進去,六小姐搖頭嘆氣:“這性子,再不磨一磨,等嫁了人有她吃苦頭的。”十一小姐的怒火都被六小姐堵在那裏,也只有順着她的話道:“十二妹妹的婚事,四伯母定已有打算,不會讓她吃苦頭的。”

六小姐自然曉得十一小姐背後的意思,自己的娘管了這些日子的家,已經漸漸有些過分,自己這個做女兒的在旁瞧着都有些不像,也曾婉言相勸,倒被娘說,在這徐府裏受了這麽多年的氣,好容易能直起頭來哪能就此罷休。現在又把妹妹慣成這個樣子,稍說一句也不行,以後怎麽得了。六小姐嘆一口氣,眼看出嫁之期将到,也只有努力多勸着自己的娘些。

曼娘姐弟到了邱府,自被琦玉姐妹迎進去。邱府比起徐府陳府都要小得多,不過三進宅院。邱家人也不多,除了陳珍蘭夫妻和四個孩子之外,也只有姨父邱淮的兩個侄兒在京中坐監住在這裏。

陳珍蘭接了曼娘就笑着道:“我這裏可比不得你們徐家,那是深宅大院,你住的都很寬敞,在我這,只能和你表妹一起住,到時可不許嫌服侍的人不夠多。”曼娘靠到陳珍蘭懷裏:“姨母果然只有在自己家裏才肯這樣說笑嗎?”

陳珍蘭點下她的鼻子:“嗯,你也只有在我這裏,才像個孩子。先安頓下吧,琦玉,你和你表姐一起住,可不許說表姐睡了你的床。”琦玉拉住陳珍蘭的手晃啊晃:“娘,你生的女兒會是小氣人嗎?”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自到京來這個把月,曼娘到了這時才有安心的感覺,一屋子的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不用去想什麽做的對,什麽做的錯。

晚飯時候曼娘見到姨父,邱淮是大理寺正卿,執掌刑罰的他是朝中最年輕的三品官員,面容也嚴肅地多。曼娘覺得他比上回自己見到時候更嚴肅了,十分乖巧地和他說話,邱淮聽完點頭:“你在這家裏住着,什麽都別擔心。你表弟表妹們都是,”

話沒說完陳珍蘭已經推邱淮一把:“去,少在我外甥女面前裝出這樣嚴肅正經的樣子,我可和你說,這孩子現在沒了娘,我這個姨母可要多疼她些,你這個姨父也要如此才可。”邱淮對陳珍蘭打一拱:“是,是,夫人說的有理,我聽着就是。”琦玉她們平常是見慣的,只是笑笑不說話,曼娘頭一回見,不由眨眨眼,陳珍蘭已經拉起曼娘的手:“好了,見過你姨父了,我們就吃飯去。琦玉還有兩個堂哥,今兒一早出門時就說要去同窗家裏會文,今兒不回來吃晚飯了,你在這要住些時候,總會見到的。”

曼娘含笑點頭,桌上的菜不那麽精致,但味道卻和當日八奶奶在時,偶爾下廚做的那些小菜味道相近,難哥兒也覺得很高興,竟吃了半小碗飯,讓陳珍蘭哈哈大笑:“難哥兒再過些日子也就該斷奶了,男孩子家,也要吃飯才能長的又高又大。”

難哥兒一雙琉璃似的眼轉了轉,接着就點頭:“男孩子,男孩子。”曼娘的眼瞪大,抱過難哥兒:“哎,你什麽時候會說話的?”難哥兒不解地望着曼娘,張口:“姐姐。”旁邊的奶娘趕緊上來表功:“小姐,哥兒這些日子已經開始學說話了,前兒還叫媽,小的也就教他叫姐姐。”

奶娘話剛落,難哥兒又叫了聲姐姐,喜得曼娘把難哥兒抱在懷裏使勁親了親:“好弟弟,真乖。再多學着說話,等爹爹來時,就能叫爹爹了。”說着曼娘的神色微微一黯,徐啓過完中秋啓程,怎麽算都要到九月中才能見到爹爹。

原先娘在世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娘去世了,曼娘才曉得,離開爹有些舍不得。陳珍蘭明白曼娘為何神色黯然,不過這種事情,別人是代替不了的,只和曼娘說些別的話。

在邱府雖說做客,但比在京城徐府還要舒服些,下人不那麽多的好處就是,聽到的話也少些。每日陳珍蘭處置家事時,帶着曼娘和琦玉姐妹在旁聽着,這種事當日曼娘在家鄉從小就做的,但陳珍蘭的處事手法和八奶奶徐大太太都不大一樣,曼娘細細比較着,比較着裏面的異同,自己還有那些地方學不好。

有時家裏有客人來,陳珍蘭只讓曼娘一人坐在屏風後聽她們聊些什麽,婦人們聊的話題和閨閣女子總是有不同的,曼娘知道這是陳珍蘭在教自己,以後出了閣要怎麽辦,畢竟俞家和別的人家不一樣,嫁過去後沒有長輩教導,一開始就要撐起這個家。

日子漸漸過去,中間五奶奶也帶了十一小姐來拜訪過兩次,說是十一小姐想念曼娘,但實情陳珍蘭一眼就看出來,十一小姐比曼娘還大一歲,到現在都沒有親事,五奶奶這是想尋親了。給閨閣少女尋門穩妥的親事,本就是這些太太奶奶們最愛做的事情,五奶奶雖沒明說,陳珍蘭也細細打量了十一小姐一番,贊幾句,十一小姐去尋曼娘她們。

這裏陳珍蘭就和五奶奶說話,給五奶奶出着主意,畢竟這京城中,各族旁系庶枝沒結親的盡多,五奶奶只要不是眼特別高,非要尋一門了不得的親事,十一小姐徐家女兒的身份還是能尋到一門不錯的親事。

五奶奶聽了陳珍蘭的話,只覺得心都舒展開了,笑着道:“果然五姨見識就是比我強,只是這種事,我們是女家,總不好俯就的。”陳珍蘭抿唇一笑:“五奶奶想是為女兒親事不諧着急,真要瞧中了,到時尋人遞個話就可。”五奶奶連連點頭:“五姨真是一顆玲珑心,幫了大忙。”陳珍蘭搖頭:“這話就外道了,您是曼娘的伯母,是至親,這不過說句話的事,哪還藏着掖着?”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知道要趕緊寫到退婚,可我真心不想曼娘受傷害,我真是一個善良的人。

☆、26家教

五奶奶會心一笑,自然明白陳珍蘭的言下之意,兩人又說幾句閑話,陳珍蘭留五奶奶母女吃過飯,五奶奶母女也就告辭而去。陳珍蘭送了五奶奶母女回來才緩緩對曼娘說起五奶奶今日的來意。

曼娘聽完就道:“其實,我已經猜到五伯母的來意了,十一姐已經不小,四伯母的脾氣又是那樣,五伯母着急也是難免的。”陳珍蘭點頭又道:“我幫你五伯母,一來是為了你,二來也是結個善緣,畢竟人這輩子,能走到哪一步誰都不知道。若今日瞧見別人落魄了就任意辱罵,看見別人得意了就上去吹捧,這樣是不成的。”

曼娘點頭笑了:“曾祖父在家時,也常常這樣說。曾祖父還說,說就算施了一百個人的恩德,只有一個人報答,也是好的。”說着曼娘側頭細思:“原本我還覺得奇怪,到現在我明白了。”

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陳珍蘭欣慰一笑:“你是個知進退的好孩子,只是少了些磨練,慢慢的就好了。”曼娘自然曉得陳珍蘭這話因何而起,臉又有微微紅色,為掩飾自己不由看向天邊彩霞。

時光如梭,轉眼到了八月中秋,四奶奶雖對曼娘有些不滿,可也不敢怠慢了,八月十四就讓人來邱府接了曼娘回徐府過節。姐妹們相見,又是另一番情形,十二小姐雖在中間說幾句酸話,曼娘也不放在心上,只和姐妹們歡喜笑鬧過了節,依舊去邱府住着,直到九月初十,接了徐府的信,說徐啓在這幾日就到京,曼娘這才回到徐府。

琦玉曉得曼娘這回回去,可要好些時候才能回來,拉着曼娘的手依依不舍,直送到門口。倒是陳珍蘭笑着道:“都在京城裏,你要想你表姐,坐個車不就到了。這回你姨父進京,你表姐定是要去服侍的,我們也要過去拜訪,到時留你在那住幾日就成了,何必這樣眼圈裏都有淚?”

這番話說的琦玉不好意思了,忙把淚擦掉笑嘻嘻地說:“我就是沒有娘您聰明。姐姐不好長住,我也可以去姐姐那邊住兩日。”陳珍蘭一指頭點在女兒額頭:“說你胖你就開始喘了?住兩日,只怕住了一日你爹就要親自去接你了。走吧,天下總沒不散的宴席,只要姐妹們相聚時候歡歡喜喜就好。”

琦玉的淚又在眼眶中轉了圈,也就消失不見,曼娘已經明白,道聲珍重也就離去。

曼娘回到徐府,見過四奶奶說了幾句話後就要告辭回屋給徐啓收拾屋子。四奶奶留住她:“就是這屋子的事不大好辦,若八嬸嬸還在時,八叔叔自是住在那邊正房,可現時八嬸嬸已經沒了,你晉弟弟也不小了,不好再進內院去。我想着緊貼內院的那座院子收拾起來給八叔叔住如何?等日後八叔叔續了弦,再搬到那邊正房住也不遲。”

四奶奶這話說的并沒錯,徐啓在八奶奶過世後,也搬到外面書房住,可四奶奶說話時候偏不好好說話,只拿眼斜瞟曼娘,唇邊笑容還有幾分嘲諷,似乎在說曼娘再怎麽有陳家護着,也不過是個沒娘的女兒。

四奶奶這樣的小動作曼娘并不在意,只是輕聲道:“四伯母說的是,侄女這就回去讓人把那院子收拾出來。”說着曼娘起身行禮告退。等她一走,十二小姐就怒氣沖沖開口:“娘,你看她那個樣,分明不把你放在眼裏。”

四奶奶忙安撫女兒:“你也別急躁,她現在是這樣千嬌萬寵的閨閣女兒,這一轉眼就滿孝了,滿孝就要嫁人,你大姑母那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從來不知道管家理事的。那個俞泠,雖有點才,不過也就那樣,她啊,吃苦還在後頭呢。”十二小姐想起中秋節時俞家送來的節禮,那樣淡薄的四樣禮,真是賞人都嫌拿不出手,俞家也好意思。

不由心上有幾分得意,但那嘴還是撅着,悶悶地道:“可大祖父和八叔一定會給她備很豐厚的嫁妝,她啊,吃苦也不會吃多久。”四奶奶嘴一撇:“豐厚嫁妝?你大姑母出閣時候,那嫁妝何等豐厚,光陪嫁的莊田就有十五頃,結果呢,不到二十年就花的幹幹淨淨。若不是你大祖母疼愛你大姑母,只怕這會兒還落魄着呢。曼娘?她已沒了親娘,弟兄們未必肯幫忙,到那時才有笑話可瞧呢。”

十二小姐仿佛已能瞧見曼娘日後的落魄情形,面上不由露出得意神色。四奶奶也十分得意,但還是拍拍女兒的肩:“乖女兒,我們也就在這屋子裏說說,你可別在你六姐面前露出什麽行跡來。你六姐最近越發瘋了,也不知是怕出嫁還是什麽,沒事就在我旁邊念叨什麽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讓我收斂些,還讓我多說說你。念叨的人頭都暈了,也只有先應着。等她出了閣,受了妯娌們的氣,才曉得我這個娘待她好。”

十二小姐往四奶奶懷裏依偎一下:“娘你說的是,除了我們這些血親,別的都不是一家子,六姐冒傻氣,我可不會。”四奶奶看着女兒十分欣慰,好在還有這個女兒,不然都像大女兒一樣,那才叫頭疼。

徐啓到京,曼娘父女姐弟團聚,自有一番話講。徐啓見難哥兒比起數月前又長大許多,叫爹也叫的十分清晰,心中大為安慰。慰問女兒幾句,又去京中各府拜訪一番,也就閉門讀書準備明年春闱。

俞家那邊知道徐啓到京,俞泠親自前來拜候岳父,徐啓雖說閉門讀書,女婿來了也要來見。曼娘知道俞泠來了的消息,一顆心撲通亂跳,不知道該做什麽。秋霜見了促狹地道:“小姐,不如由我去奉茶,好告訴小姐表少爺,不,我們姑爺是又長高了呢還是又長壯了?”

曼娘聽的這話,滿臉飛起紅霞,伸手往秋霜肩上捶去:“是讓你在這府裏守着家,你是去哪裏學的這些混話,到我面前說?我瞧啊,你也該領上幾板子。”曼娘雖板着臉,但面上的羞澀是怎麽都掩飾不了的,一向穩重的夏風也笑着道:“小姐,秋霜這話說的雖早了些,可八爺是在書房見的姑爺,那邊奉茶的不過是小厮,點心想也備的不周到,不如小姐讓人送幾樣點心過去?”

曼娘沒有說話,夏風知道她已默認,讓秋霜和冬雪裝了幾樣新鮮點心送到外頭書房。自她們走後,曼娘就越發魂不守舍,想做針線,做了幾針才發現線配的不對,放下拿起書看一看,那書上的字偏進不了眼。

想彈琴,這會兒心緒亂着,誰曉得彈出什麽?練字,只怕是鬼畫符一般。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見秋霜冬雪兩人滿臉是笑地回來,曼娘開口想問,可又覺害羞,只是拿了杆筆在紙上亂畫。

秋霜冬雪明白曼娘的心,兩人在那和夏風說起來,先是秋霜開口:“也不過就是五個月沒見,表少爺好似又高了,也更加有禮了。”哪裏來的五個月,是四個月零十九天,曼娘屈指一算,已經算出時候,臉不由又覺得熱了。

冬雪往曼娘這邊一瞧,點頭道:“就是,不過瞧着表少爺的衣衫好似有些舊了,說起來,我們大姑奶奶樣樣都好,就是這管家一事,有點不大好。看來,要有個管家的人才好。”曼娘一張臉已經紅的不能再看,把手裏的紙團了團往她們那邊丢去:“就曉得說別人家的事,新裁好的冬衣送來了,你們仔細瞧瞧,有什麽不合身,再拿去讓針線房的人改。”

秋霜還要再說,已被冬雪拉走,秋霜會意一笑,曼娘已經羞得伏在桌上,哎呀呀,聽到他衣衫有些舊了,就想為他做件衣衫這是怎麽了?這些事,本該是嫁過去後才為他做的。

秋去了冬來,十一小姐跟了琦玉,也去過幾次賞花宴消寒會,也有人打聽十一小姐的性情,這是将要說親的前兆。雖還沒定下,五奶奶又去了邱府一趟,送了自己親手做的一些點心,畢竟對徐陳兩家來說,天下又有多少沒見過的稀罕物?自然是親手做的才是心意。

這讓四奶奶不免有些吃味,況且這些日子來探聽十一小姐的人家,有幾家隐約比當日來探聽十二小姐的人家還要好。好在四奶奶嫁了六小姐,還要辦七小姐的嫁妝,縱再吃味也不過就是一瞬。

家中人各有各的事,不覺過了殘冬又是新年,進了二月就是春闱。這回徐家赴考的有三人,除徐啓外,二房長孫二少爺和那位五姑姑的父親也要赴考。雖不指望三人都得中,但最少也要中了一個徐家臉面才有光。

放榜那日,徐家上下人等都在廳內等候,連平日住在另一邊的五姑姑一家也被請到廳上,四奶奶再小心眼,可這點面子功夫還是會做。

作者有話要說:是三個都中呢還是要有人落榜,真是個難題。

☆、喜事

離放榜的時候越來越近,別人猶可,五姑姑一來年紀小,二來這些年也受了些別人的冷言冷語,手心都有汗出,腳在地上不自覺地滑動出聲。只滑了一下,十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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