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突然瞧向馬車方向:“你的女兒,我很喜歡。”說完這句新安郡主就上轎,放下轎簾讓人擡起轎子離開。
新安郡主一走,這府門前頓時冷清下來,徐啓直起身,看着新安郡主離開的方向,眉緊緊鎖住,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她是真的很喜歡還是警告什麽?一提到女兒,徐啓就開始心如亂麻,失了母親又要那麽早嫁去俞家當家,未出閣的時候自然要對她多好些。
曼娘見衆人還是如泥塑木雕似的,掀起車簾下車來到徐啓身邊:“爹爹,先進去吧,歇好了,吃飽了,也就能想出法子了。”徐啓低頭看女兒一眼,聲音十分溫柔:“誰教你的?”曼娘綻開笑容:“祖母說的,說人遇到急事,千萬不能随便做出決定,總要歇息了,吃飽了,才能想出法子。”
徐啓欣慰地拍拍女兒的肩:“好,爹就聽你的。”說着招呼身邊的管家讓他上前叫門,管家的手剛拍上門,徐府大門已轟然打開,徐二爺帶着子侄們迎出來,他們雖然個個鎮定,但那眼裏神色還是洩露了方才那出大家都看見了。
這種事,瞞是瞞不了的,徐啓心裏苦笑一下,上前和堂兄見禮。曼娘既已下了車,也就沒換小轎,而是被丫鬟婆子們簇擁進去,到了二門處又是二少奶奶迎出來,她已大腹便便,曼娘忙問候她幾句就一起去了二奶奶的屋子。
屋裏的人聚的很齊全,原本久別重逢,該互相安慰問候一番,但有門前那出在前,二奶奶也不過和曼娘說了幾句就讓人帶曼娘下去歇息。等曼娘走了四奶奶才啧啧出聲:“也不知道八叔叔是什麽時候和新安郡主混在一起的,竟被人追到府門前了。這事要傳出去,還真……”
二奶奶是二房的長嫂,又随二爺在外做官那麽些年,身上的威儀日重,也沒說話只淡淡看四奶奶一眼,四奶奶就忙住口不說。二奶奶這才開口:“好在這事,也只有兩府的人瞧見了,你們回去後都約束自己房裏的下人,誰敢對這事嚼舌,就給我攆出去。”
四奶奶忙起身應是,五奶奶比她鎮靜一些,還記得問二奶奶一句:“八叔叔的婚事,只怕要費周折了。”二奶奶勾唇一笑:“也不會多費周折,只要這位郡主肯放手。可是這京城裏,誰不曉得這位郡主深的寵愛?你真以為別家敢把女兒嫁給八叔叔?可惜了。”
這最後一句可惜,不知是為已經瞧過的那幾家女兒嘆息呢,還是為徐啓嘆息,五奶奶不願多想,只是又道:“說來瞧曼娘這回回來,又沉靜了許多,這嫁過去,俞家真是有福氣。”二奶奶也點頭:“十一侄女的婚事也定下來了,原本我想着把她帶在身邊教教她怎麽管家,現在曼娘來了,索性讓她們姐妹們試着管一管。橫豎應酬都是有例的,小事不會錯,大事的話,她們也不會自作主張。”
這好,五奶奶忙對二奶奶連聲稱謝,四奶奶坐在一邊,想着讓十二小姐也跟着學着管一管,可人家沒提,她也不敢開口,只得随衆。
晚飯時候曼娘已經知道要自己和十一小姐一起試着管家這事,閨閣女兒臨出嫁前,總要先試着管上那麽一兩個月家,這在徐家也是常見的,曼娘也不會推辭。到次日就和十一小姐一起接了對牌,拿了賬本,點齊管家娘子們,每日像模像樣地處置起家事來,至于新安郡主那邊,曼娘雖關心,但一個女兒總不好去問父親這些事情,只是在心裏默默判斷而已。
曼娘她們到京時候已是九月末,轉眼就進了十月,十月初七是陳太妃的壽辰,仁宗諸後宮中,只剩的陳太妃和兩個低位妃子。陳太妃既是齊王生母,當日位份又高,自比那兩位低位妃子更得尊崇,這回又是六十歲的整壽,更是要大慶一番。
從九月起,齊王就命在大相國寺搭起粥棚,每日施兩遍粥,一直要施到十月底。又做了一千套棉襖棉褲,遍送京城內外的大小乞丐。至于去各大寺廟添香油錢,這更不用說。去齊王府賀壽的人從十月初三起就絡繹不絕,不過陳太妃已在十月初五就被接進皇宮,雖說不能似太後皇後千秋那樣慶祝,但在正日子這天,宮中還是要擺宴,諸命婦進宮賀壽。
徐府自然也送去了壽禮,一尊金壽星老兒,十六扇顧繡屏風,一副百壽圖,除此又配了四樣禮物。那些挖空心思備新奇禮物的自不少,但徐府和齊王府上平日也算親密,自不用去挖空心思搜羅那些新奇禮物博人一笑。
二奶奶也帶了家裏女眷們去齊王府賀壽,齊王妃見了,又留她們吃了壽面也就告辭回府。十月初七的正日子,二奶奶是四品命婦,自然要大妝入宮賀壽,二奶奶轎子剛走,送的人才剛回到廳上還沒散去,門上就來報,宮中來人宣召曼娘入宮。
雖說徐府和陳太妃有直接親戚關系的是曼娘,可她一個孩子家,宮中怎會宣召?就算太妃想瞧瞧曼娘,自可以出宮回府後再把曼娘請過去,哪有直接宣召的?但這種事也只是心裏想着,四奶奶忙讓人去請曼娘讓她妝飾了進宮,這邊又拿出五十兩銀送給宮中來者。
宮中來的是一個內侍帶了四個小黃門,态度十分客氣,畢竟這徐府雖說首輔和尚書都退居林下,但聖眷甚濃,今上還不時提起,哪能得罪?一杯茶尚未喝完,曼娘已走出來,領頭的內侍忙起身相迎,徐啓曉得宮裏宣召也急忙走出來,瞧見徐啓,內侍更加客氣:“徐翰林休要擔心,這回是太皇太妃和太後娘娘說起,太後娘娘才起意宣召的,說太皇太妃的壽辰,哪能沒有親戚?”
原來如此,徐啓心裏松一口氣,又遞過去一個荷包:“還請多多提醒小女。”那內侍也沒說推辭,連連道:“好說好說,臨來之前,太後娘娘還說,這是替太皇太妃請的客人,要我們小心伺候。”
曼娘對徐啓送去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就拜別徐啓随內侍離去,徐啓一直送到門口,看着女兒上車離去,女兒頭一次入宮,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麽簍子,皇宮可比不得王府。
☆、憐憫
曼娘雖對徐啓說不會緊張,但坐上轎後心還是開始砰砰亂跳,沒有鏡子,就用手開始摸一下臉和發上首飾。今日穿的是中秋節時新做的衣衫,月白色的夾衣外面是杏黃衫子,穿了柳綠灑金裙。
發上別了紅寶金簪,一支小巧的鳳頭釵上鳳嘴銜着的珍珠垂在額前,和月白色襖上的珍珠紐扣交相輝映,這身打扮很符合少女嬌嫩的容顏。曼娘曉得自己該做什麽,可年輕少女,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容貌會更美些?
轎子已經落地,方才那個內侍的聲音又響起:“徐小姐,已經到宮門口,還請下轎。”曼娘深深地呼吸一下,這才走出轎子,徐家派來的人也跟上來,夏風上前扶住曼娘的手。
內侍已經笑着道:“還要委屈徐小姐跟老奴走進去,貴仆從照了規矩,是不能跟進去的。”曼娘點頭應是,對夏風微一點頭,讓她們留在這裏就随了內侍進去。
曼娘是從皇宮後門進去的,內侍還恭敬地道:“按例是該從安貞門入宮的,但太後娘娘想着,今兒的壽宴擺在九華園內,九華園離這邊門近,就吩咐老奴讓小姐從神武門入宮,免得小姐從安貞門進還要走好長一截路。小姐可千萬包涵。”
曼娘淺淺一笑:“太後娘娘慈愛,我怎會不知道呢?”內侍越發笑的恭敬:“果然相府千金氣度非凡,小姐還請往這邊走。”曼娘自然不會把這樣的恭維話當真,只是又謝過內侍,這樣一路說着,曼娘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就把皇宮當做一個規矩更大、規模也更大的王府好了。
九華園是宮中賞菊之所,遠遠就能聞見桂花香味,曼娘不由怔了下,京城桂花都已開落,怎此處還有桂花開的這樣繁盛?內侍察言觀色何等厲害,已經笑着道:“九華園內除了菊花,尚有兩棵金桂,這兩棵金桂也有百來年了,每年開花也晚,落的也遲,總要到了十月底才落。”
說着已走進九華園,果然看見兩棵高大的桂花樹一東一西站在門口,過了這兩棵桂花樹,迎面是座菊花山,菊花山前還有幾個命婦打扮的在那品鑒菊花,看見曼娘過來,不由都往曼娘身上望去。
曼娘見這些人裏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宮規森嚴,也不敢多加攀談只微微颌首就随內侍往園中行去。過了菊花山,就是一大片菊花花圃,各種菊花開的正好。菊花花圃邊,也有命婦們在那說笑,見內侍領了曼娘來,都和菊花山邊的命婦們一樣相待,再走十來步,就來到九華園賞菊的地方。
此處是座三層樓,宮中賞菊設宴,都是在三樓。內侍到了此處才停下腳步,對樓前的宮女道:“徐家十三小姐已經應诏而來。”宮女上樓禀報,內侍把曼娘交給一個宮女,讓她帶着曼娘歇息一會兒等待召見。
宮女把曼娘帶到一間小屋裏,裏面已經坐了兩三個命婦,正在那喝茶聊天,看見曼娘進來,不由舉目相望。曼娘到了此時,曉得就和平日間出門應酬差不多,見那兩個人一位是禮部尚書的夫人,另一位的夫君是國子監祭酒。曼娘都曾在應酬時見過,上前行禮,口稱伯母。
這兩位夫人乍一看曼娘進來倒吓了一跳,今兒的壽宴全是命婦們,怎麽會來一個年輕少女,等見了是曼娘,禮部尚書的夫人倒先笑了:“若是別人我還要費思量,瞧見是徐侄女我就想起來了,太皇太妃娘家姓陳,算來侄女你還要叫太皇太妃一聲姑祖母,今兒既是正經壽宴,進宮來賀也是應當的。”
曼娘含笑應了,還待再說宮女就走進來:“徐小姐請随奴婢來。”曼娘對那兩位夫人點頭後才跟着宮女走出去,隐約似乎聽見那兩位夫人在贊自己,于是腰板挺的更直,面上笑容更恬靜。
太後和陳太妃卻沒有在三樓坐着賞菊,而是在二樓閑坐,宮女帶着曼娘上了二樓,來到門邊請曼娘進去。
曼娘走進屋裏,鼻內聞見一股桂花香,看見案頭插了一大枝桂花,兩個老年婦人正坐在上面,笑吟吟地瞧着曼娘。曼娘曾在齊王府裏見過陳太妃,那旁邊那位就是太後了,忙上前行禮參拜。
太後已經笑着道:“說來也是親戚,快起來把。”說着已有宮女上前扶起曼娘,并在陳太妃那邊設了繡墩,請曼娘坐下,曼娘又謝過座方才歸座。
太後已往曼娘面上瞧了一眼,笑着道:“這孩子一雙眼卻和太妃您很像。”陳太妃這才開口,她雖是今日壽宴的主角,但在這宮內還是要謹守本分,自不會在太後面前先開口。輕輕笑着道:“是,算來我都是她姑祖母了,可我瞧着這孩子,還是有兩三分随我年輕時候。”這樣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功夫,這些人都是熟的,雖說人人都曉得陳太妃并不是陳閣老的親妹妹,可太後要這樣說,陳太妃當然也就順着。
曼娘也笑眯眯地道:“記得家母生前,曾說過太皇太妃年輕時候,溫婉動人,侄孫女溫婉是有了,可別的,就比不上太皇太妃了。”太後已經笑了:“這孩子,還真會說話。聽說已經定親了?”
陳太妃點頭:“太後記得不錯,定的是徐供奉的侄兒。”太後微閉了眼點頭:“姑母做了婆婆,看來徐尚書十分疼你。”說着太後就喚宮女:“把我那柄比目魚的如意取來,送給徐小姐。”宮女應是,曼娘忙起身行禮謝過,想着這賜了東西也就該差不多放自己走了,畢竟面前的兩位雖笑容和藹,可和真正的一般人家的老太太不一樣。
曼娘腦中還在轉着,就聽到底下傳來喧嘩聲,這樣地方誰會喧嘩,太後眉頭微皺,已有宮女出門查看,不等宮女回來就聽到有腳步聲往這邊來,接着有人笑嘻嘻走進來:“皇祖母,今兒是太皇太妃的好日子,我們啊,也想讨杯壽酒喝。”
說話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俊秀男孩,頭頂金冠身穿蟒袍,不等太後說話就伸出胳膊摟住太後的脖子,像尋常孩子一樣撒嬌。但進來的可不止是他,還有另兩個少年,一個是齊王世子,另一個是陳銘遠,兩人都規規矩矩地給太後她們行禮。
太後對着那男孩,笑的十分開心,拍拍他的背:“瞧你,禮儀一點也沒有你叔叔們的好,傳出去,又要被你爹爹教訓一番。快規規矩矩坐好,今兒既來了就不許再跑,等會兒跟着我。”那男孩的嘴已經撅起:“皇祖母總是這樣,不過我還是孩子,規矩沒有叔叔們學的好也是有的。”
聽說周貴妃所出的三皇子甚得太後喜愛,看來這位就是那位三皇子了,曼娘心中思忖着面上神情沒動,感覺到有人瞧向自己,擡頭望去見是陳銘遠,不知怎麽地,曼娘覺得他眼裏竟有幾分憐憫。
這是怎麽回事?曼娘在心裏胡亂猜測,可和陳銘遠不過數面之識,不好開口相詢,只是低頭默坐。此時宮女已帶了如意過來,太後招呼曼娘,把那如意放入她手中:“願你此生都事事如意。”
三皇子好奇地看着曼娘:“祖母,您為什麽送她比目魚的如意?”陳太妃笑着解釋:“曼娘已經訂婚了,明年四月就出閣。太後娘娘是願曼娘夫妻恩愛。”三皇子長長地哦了一聲:“哎,為什麽姑娘們都要定親出嫁?”太後忍不住笑了:“等你長大也會娶媳婦的。”
齊王世子忍不住笑了,三皇子的臉騰一下紅了:“叔叔你別笑話我,我那天還聽齊王叔公和父皇說話,說要給你尋媳婦,還說看中了什麽……”不等三皇子說完,齊王世子已經伸手蒙住了他的嘴巴:“不許胡說。”
齊王世子進來之後,陳太妃的笑容裏才添了幾分真心,此時見他這樣就笑着道:“男大當婚是應當的,你早些娶媳婦,祖母也能抱曾孫。”屋內皇家人在那說笑,曼娘和陳銘遠兩人只有陪着笑笑,曼娘只感覺陳銘遠眼裏的憐憫越來越深,卻不知道這憐憫從何而來。
說笑一會兒,太後已經招來宮女對曼娘道:“今兒來的也有年輕少女,你先去跟她們玩耍說笑,這裏啊,還是讓我們這兩個老太婆說說話。”三皇子立即站起身:“我也要去。”太後故意拉下臉:“你不是說要陪我的?”
曼娘起身行禮告退,那柄玉如意自有宮女重新收了和其它的賞賜一起等曼娘出宮時送到徐府。曼娘走出門時,齊王世子也和陳銘遠走出來,擦肩而過的時候,陳銘遠似乎有些想開口說什麽,但終究還是只說了句:“表妹下樓慢些。”
曼娘甚感奇怪,但還是謝過他就随宮女前往少女們在的地方和她們一起說笑談天。
作者有話要說:做妾什麽的,就算做到皇家的這麽高位置,還是要受限制啊。
☆、撞破
少女們聚在園子另一端的一座二層小閣裏,離的不遠就能聽見笑聲,曼娘走上二樓,宮女掀起簾子,只見屋內放了一張大圓桌子,上面擺滿瓜果茶水點心,幾位少女或依窗賞菊,或坐在那說笑。
除了那兩位公主,別的不是齊王府的兩位郡主就是陳家和邱家的姑娘,算來除公主外,都是曼娘的表姐妹。
曼娘進屋後先給公主行禮,兩位公主一位行三一位行五,不等曼娘跪下三公主就已緊緊扶住:“今兒是替太皇太妃過壽,你是請來的客人,哪還需行國禮,我們只平常相處就是。”五公主不過八歲,自然也是和三公主一樣。話雖如此說,曼娘雖沒跪下腿還是彎了彎,頭點了點,算行了個半禮。
公主都不肯受禮,齊王的兩位郡主和曼娘又相熟,齊王長女已經出嫁,今日來的是次女雲臺郡主和三女永康郡主,雲臺郡主已經早早起身笑着挽住曼娘的手:“我們都說,今兒就表姐沒來,還在念呢,可巧你就來了。”
琦玉也走過來笑着說:“我還想着,表姐除了服該打扮的像鮮花一支呢,偏偏自從你回來,除了往我家報了個信就再沒過去。我還想等忙過太皇太妃的壽辰,就約了陳家表姐去瞧你呢。也好給表姐你添妝。”說到後面一句琦玉眼珠一轉,笑容裏添了幾分促狹。
三公主聽着她們說笑就問道:“徐家小姐已經定親了嗎?我瞧着怎麽比我還小了些?”雲臺郡主常出入宮廷,宮中的帝女皇子算來還是她晚輩,已經笑着道:“徐表姐定的就是徐供奉的侄子,婚期就在明年四月。”
三公主哦了聲:“原來是俞成明的妻子,說起來俞成明已盡得徐供奉真傳,一手梅花畫的能從紙上站起來一樣。”成明是俞泠的字,曼娘聽的公主贊俞泠,心裏又是歡喜又是羞澀,只是低頭一笑。
永康郡主已經噗嗤一聲笑出來:“三侄女,我可是喚表姐的,你啊,就別論畫了,還是先來說說這做晚輩的事。”三公主一張粉臉微紅:“五姑姑又笑話我。”這自然只是說笑,三公主真要喚聲姑姑,曼娘也不敢應。
一直沒說話的五公主突然咦了一聲:“怎麽不見林姑姑?”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新安郡主母女,曼娘不由想起徐府門前那一幕,只是這種事,不是做女兒的能夠過問的,曼娘也不敢去問父親,究竟作何打算?
依在窗邊的陳家姑娘已經擡起頭:“林妹妹方才和三姐出去了,不曉得她們要去做什麽?公主何不尋個宮女來問問?”坐在她旁邊的琦年皺眉:“好像我聽三表姐說,要去尋銘遠表哥說話,銘遠表哥也進宮來了?”琦玉會心一笑,并沒接話,曼娘不由在心中細算,林琉玫今年十二,比陳銘遠小了四歲,若真是有意,等到能出嫁時陳銘遠也将要二十,不能算是晚娶,現在瞧着,最少陳家是樂見其成的。
看來這新安郡主母女,還真是脾氣有些相近,說話時候又來了人,不是別人卻是綿珠,待她兩位公主就沒待曼娘這麽客氣,坦然受了禮,随便問了幾句,知道她是奉了徐琴的令前來給陳太妃送賀壽的畫就讓她在旁邊坐下。
琦玉她們和綿珠雖也相熟,但這是皇宮大內,比不得在各自府邸,自然以兩位公主為尊,也只有平常相待。綿珠瞧着曼娘,數月不見,只覺得她又長高了,原本平凡的容貌似乎也随着成長慢慢散發出光芒,變得不再那麽平凡。發上首飾身上衣裝再到面上笑容,都從容自得。綿珠雙手不由握成拳,只有半年了,明年四月二十六就是俞泠婚期,怎樣才能讓俞泠主動開口退婚,畢竟離的越近,對俞泠的影響也就越大。
曼娘問了綿珠幾句徐琴的近況,綿珠自然有問必答,還笑着道:“其實徐妹妹你是老師的侄女,去登門拜訪也不怕什麽。”去拜訪姑母自然是不怕什麽,但哪有沒過門的媳婦就往婆家跑?琦玉已經在旁道:“宋姐姐你這話就說早了,等表姐嫁過去,那是日日得見,這會兒就去豈不被人笑話?”
綿珠面上笑容也十分動人:“邱家妹妹說的是,倒是我疏忽了。”衆人也不以為意,畢竟徐琴這麽個不愛理世事的人能教出一個不大通人情的徒弟也是平常事,又開始說些別的話。等那邊壽宴開了,來了個女官傳了太後懿旨,說既已拜過壽,小女兒們就該在一起說笑用飯才是,讓不必去那邊赴宴,就在這邊用膳。
三公主帶了衆人聽過懿旨,宮女們已把座次排好,送上膳食。永康郡主已經搖頭:“林妹妹倒也罷了,年紀還小,可是三表姐怎麽也?”三公主已經笑着道:“林表姑的性子,倒和新安郡主一樣,陳三小姐也沒法子。”說着三公主已經喚來宮女:“去尋林表姑和陳三小姐回來。”
宮女應是出去,三公主招呼各人入席:“皇祖母既讓我們在這不過去,想也是怕你們拘束,也就別辜負了她老人家的好意,都入座吧。”曼娘等人又要行禮告座,三公主故意把臉一沉,曼娘等人這才坐下,剛坐下尚未舉筷,就聽到傳來腳步聲,接着林琉玫和陳三小姐一起走進來。
瞧林琉玫臉上明顯不高興,甚至眼皮竟有些微紅,三公主不由奇怪,雲臺郡主已經起身拉她們坐下,瞧着林琉玫道:“林妹妹這是怎麽了?”陳三小姐正待開口,林琉玫已經大聲地道:“不許說。”林琉玫平日雖然驕縱些,可也沒有這樣當面不讓人說話的時候,席上頓時安靜下來,三公主忙開口:“想來林表姑是餓了,快吃吧。今兒的壽面禦膳房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永康郡主看向陳三小姐,陳三小姐只拉過永康郡主的手,在她手心寫了個林字。永康郡主了然,看來她們不但沒遇到陳銘遠,反而還遇上林家的人了。新安郡主要改嫁,這件事現在在京城裏自是人人議論,林家坐不住也很平常,畢竟新安郡主真要一改嫁,林家就沒了郡主兒媳婦。
林家那邊總是林琉玫的父族,她雖跟新安郡主在福王府居住,到底林家的人還是長輩。真要訓她幾句,她也只有聽着。而看林琉玫這哭過的樣子,只怕林家的人訓的還很厲害。席上衆人心裏思忖着,但都沒說話只是輕聲用膳。
綿珠坐在最後面,看着坐在邱陳兩家千金中間的曼娘,牙不自覺地咬住下唇,一定要想個法子讓曼娘往俞家去,不然真等到新安郡主和徐啓婚事定下,俞泠那邊就更難說了。
用過午膳,又說笑消食,曼娘等人也就先和公主們告退,又去向陳太妃和太後告退,也就結伴往宮門走去。來到宮門口,各家的下人接了她們,又在宮門前告辭話別,各自或上車或上轎而去。
曼娘正待上車,見綿珠一個人等在那裏,不由多問一句:“綿珠姐姐,那邊的人還沒來?”綿珠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自己的姑母的确不會想到這些,曼娘自要幫姑母做到:“綿珠姐姐若不嫌棄,就先乘我的車回去,等他們來了,問了侍衛自會回去。”說着曼娘又讓夏風留一個小厮在這裏,等俞家下人來接綿珠時再行回去。
綿珠推辭一二也就上了車,這是一個絕好機會,錯過了就再難抓住,綿珠心裏籌劃着,面上笑容更甜,還和曼娘說起這些日子俞家在翻蓋房屋,特地圈了一所小院子,說是給俞泠成親用。這些曼娘也曾聽二奶奶她們說起過,但哪比得上綿珠親口所說,面上笑容更加嬌羞。
不一時到了俞宅,夏風扶綿珠下了車,又叫開門請她進去,剛進去卻見地上掉了根金釵,夏風忙撿起喊綿珠,但綿珠已走進裏面,夏風不由遲疑。綿珠已讓春雨來喚夏風,夏風回到車前舉着那金釵:“這是宋姑娘掉的,小姐您瞧?”
曼娘原本想叫開門讓下人送進去,可又想到俞泠,若能趁機見一面也好。讓夏風再去叫開門:“我瞧着該送進去,再說我也許多日子不見姑母,既來到門前就該去問安才是。”夏風和春雨不由抿唇一笑,俞家下人已來開門,曼娘也不讓他們通報就帶了夏風往裏面走。
俞家宅子不過兩進,曼娘對此地也熟,穿過影壁過了廳再進一道月洞門從金魚池邊穿過一段游廊就是徐琴住所。能瞧見房屋都修整過,想着這是為迎娶自己做的,曼娘的心頭有些甜。剛走過月洞門就瞧見綿珠身影在金魚池邊的假山旁閃現,曼娘急步走上前正待開口就聽到綿珠聲音:“泠哥哥,原來你只想我做妾嗎?”這一聲十分哀怨,但聽在曼娘耳裏卻如雷擊一樣,夏風也呆住,正要開口曼娘就伸手扯住她,主仆倆站在那等待着俞泠要怎麽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下周一開V,所以明天就不更了,攢後天的三更。其實公平說一句,如果沒有綿珠這個變數,俞家這門婚事也算不上什麽差的婚事。人口簡單,婆婆不管事,嫁過來就是自己當家做主,連小姑子都沒有。
☆、33傷心
十月的天氣已經有些冷了,曼娘又是從馬車裏急忙出來,連鬥篷都沒有穿,風吹在身上本該很冷,可曼娘此時一點也不覺得冷,只是屏聲靜氣,想聽聽俞泠怎麽回答。
感覺像過了很久,其實很快俞泠就回答:“綿珠妹妹,我早已定了親了,對曼娘,我不能辜負。”這一聲讓曼娘的心放松一些,若能發乎情止乎禮,也不錯。綿珠嗚咽一聲:“于是,你就要辜負我了?泠哥哥,我知道,我什麽都不如曼娘,可是我對你的心,從沒有變。我也曉得,我不該對你有什麽念頭,但止不住。泠哥哥,你既只能讓我做妾,那當日又何必那樣對我?”
綿珠的聲音本就十分婉轉,再加上此時聲聲哀怨,就算是曼娘,也想伸手讓她不要哭,更何況是俞泠?俞泠已伸手出去把綿珠的雙手緊緊握在手心:“綿珠你別哭,我知道我委屈了你,可嬸嬸歷來疼你,曼娘也不是一個容不得人的。你做了妾,也可和曼娘姐妹相稱,生下兒女,我也會一并視之,并不會說什麽嫡庶之別。綿珠,你那麽好,曼娘也是個好性子,你們平日間相處的那麽好,以後也一定會處的更好。”
俞泠還要繼續說下去,可曼娘的心已經漸漸冰冷,尚未娶妻,就盤算着娶妻後納妾,還是要納這樣一個相愛的人為妾,這讓自己将來如何自處?夏風伸手扶住曼娘,感覺到曼娘的手已經冰冷。綿珠雖低頭哭泣,可眼角處還是能瞧見曼娘的綠色裙角在樹後閃現,眼裏有得意的光閃過,但聲音還是那樣哀怨:“妻妾之別,何啻雲泥。泠哥哥,你既只能讓我做妾,那又何必許我?”
綿珠聲聲哀怨,俞泠心亂如麻,口裏只會說:“綿珠妹妹,是我對你不住,別人家的妻妾何啻雲泥,但你我之間定不會如此,除了名分上,別的,我都盡力彌補。若日後曼娘對你,我也定不許。”曼娘的心已如被刀割一樣,片片碎裂,若沒夏風在旁攙扶,曼娘只怕就倒下去。
綿珠的頭搖的極快:“泠哥哥,你不懂的,你真的不懂。若你不能,為何要許,既許了,怎又辜負?”俞泠語塞:“綿珠,我,”綿珠已經抽泣起來:“泠哥哥,我曉得你不肯負了徐家,那就負了我,等你成婚後,我就落發為尼,日夜為你祝禱,願你妻賢子孝,鵬程萬裏。”這讓俞泠越發舍不得,緊緊地拉住綿珠的手:“綿珠,你怎能如此,你才十六歲,那青燈古佛哪是你的歸宿?”
綿珠的眼這才擡起,淚慢慢落下:“泠哥哥,沒有你,我也只能去伴青燈古佛。做妾是不能的,嫁旁人更是不能。”俞泠心裏更痛,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什麽聲音,不由轉身望去:“誰。”
瞧見的卻是蒼白了一張臉的曼娘,看見曼娘,俞泠心裏更加恍惚,她怎地來了?曼娘的手心傳來疼痛,這種疼才讓曼娘醒悟過來,攤開手,那是綿珠方才掉在地上的金釵,此時頂端已有了淺淺的紅。曼娘近乎木然地把金釵送到綿珠面前:“這是方才你掉在門口的釵子,我原本,只是來送的,誰知,誰知。”
曼娘連說兩個誰知,竟覺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夏風在此時不敢說話,俞泠已經擋在綿珠面前:“曼娘,你若要怪要罵要打就怪我罵我打我好了,可你是我的妻子,我定會娶你過門的。”曼娘只覺全身如冰一般冷,舌頭都僵了,什麽都說不出來,見綿珠久久不來取自己掌心的釵,索性把釵往地上一撇就轉身離去。
夏風狠狠地瞪了俞泠和綿珠一眼,這才匆匆追上去。俞泠拾起地上的釵:“綿珠妹妹,我,”綿珠雖心裏暗喜,但面上還是道:“你快些去追曼娘吧,她心裏,定然是不好受的。”俞泠應了一聲就匆匆往外追去,剛走兩步就碰見俞隆,俞隆看見大哥就道:“方才我怎地遇見曼娘表妹,可她也沒和我說話就跑了,大哥,出什麽事了嗎?”
俞泠不及解釋匆匆跑出去,俞隆也覺糊塗,一眼望見旁邊的綿珠,忙又問她,還不等綿珠回答徐琴從游廊那邊走過來:“我聽說曼娘來了,怎的不見她?”俞隆攤手:“我也奇怪呢,娘,我方才回來在門口處撞見曼娘,還沒說話呢曼娘就匆匆走了,等進來就見大哥和綿珠站在這裏,我正要問綿珠呢。”說着俞隆突然啊地叫了一聲:“綿珠,你怎麽哭了?”
雖然只是短短幾句,可這幾句已足夠讓徐琴想出些什麽來,她不喜理家務,可并不證明她就是什麽都不懂的人,那臉已經沉下去。俞泠在此時垂頭喪氣走進來,看見綿珠就要再安慰幾句,猛不妨徐琴開口:“泠兒,你随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