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4)
笑,透過柳枝,似乎能看到那個着玫紅衫子、白色細绫裙的身影還在那裏。俞隆在數日後帶了妻子前來拜見外祖父母,徐大太太見俞隆夫妻之間十分融洽,葉寧真雖微帶羞澀,但舉止大方。心中十分滿意,讓葉寧真去拜見了幾位舅舅舅母,表妹表弟們也彼此見了,這才遣退衆人和葉寧真說幾句話。
葉寧真是個聰明人,俞家的事也微有耳聞,說了幾句就道:“外祖母待孫媳的好,孫媳記在心上,定會侍奉好婆婆,管好家務的。”
☆、家信
這話說在徐大太太心坎上了,娶這麽個媳婦,不就為的她能幹管家,讓自己女兒後半生無憂?當然,能再給綿珠設一些障礙那就最好。但徐大太太沒說出口,只是拍拍葉寧真的手:“你果然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我已經這把年紀,說起來都土埋半截子的人,盼的什麽?不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好好地?”
葉寧真的眼還是那麽恭敬垂着:“外祖母的心,孫媳明白,外祖母将孫媳從那境地救出,孫媳定會照了外祖母的吩咐做的。”說着葉寧真站起身,跪下恭敬行禮,徐大太太忙把她扶起:“雖說這話我說有些不好,但你原先遇到這種事,日後定會越過越好的。”葉寧真低低應是:“孫媳謝過外祖母吉言。”又說幾句閑話,徐大太太吩咐丫鬟拿出一套赤金鑲紅寶的頭面送給她,留她用了飯也就看着他們小夫妻離去。
這件事情一辦完,徐大太太心裏的大石落下,眼看就是中秋,徐大太太想着等過完中秋就收拾行裝回家鄉。畢竟徐大老爺年已六十有五,這回回京雖陛下召見過,但徐大老爺還是以年紀老邁,想多為徐首輔盡孝幾年,還望陛□諒的話推辭了。徐大老爺既不肯再次出仕,今上也只有贊一聲徐家果然家風甚好,親口許諾等徐首輔九十大壽之時,從徐首輔重孫中擇一賢才,給以官職。徐大老爺叩謝陛下洪恩,也就預備回鄉。
徐大老爺不再出仕,那這京城,大概也是徐大太太最後一次回來。于是徐大太太趁了這個時候,和當年閨中密友一一去拜訪敘話,大家都已進入暮年,昔日閨中聚在一起談笑說話的少女們,有不少已經過世,能再一起說笑的,也只有那麽有數的幾個。
彼此互相感傷拜別一番,徐大太太又去寧國公府辭了自己的兄嫂,寧國公府和徐府來往本就密切,縱然徐大太太在閨中時候和嫂子有些龃龉,這麽些年下來也全消失不見。寧國公夫人和徐大太太姑嫂兩人又執手灑淚,這一別,只怕再無相見之期。
好在寧國公府和徐家的姻緣已經接下去,看着徐大小姐現在日子過的那麽順心,這又讓徐大太太心裏覺得歡喜。親友故交都一一告辭過,行李也收拾好了,就等過完中秋就啓程回家,這日清早起來,徐大太太正在梳妝,看着鏡中的白發不由嘆道:“真是不能不服老。”丫鬟抿唇一笑:“太太您可比同齡人年輕多了,別的不說,前兒褚太太來拜您,她可比您小得多,奴婢瞧着,也和您差不多年歲。”
雖知道丫鬟這是奉承話,徐大太太還是笑罵一聲貧嘴,正要起身時候柳媽媽走了進來,臉上神色有些慌張:“太太,方才家鄉來了信,說老太爺上月晚飯後在園子跌了一跤,現在卧床不起,三太太請您快些回去。”
徐首輔今年已經八十有六,這個年紀絕對能稱高壽,只是一月份徐大太太上京來時,徐首輔還身體健旺,能到處走動,不過許是年紀越老的人越固執,徐首輔并不喜歡有下人跟随,晚飯後也是一個人在園子裏走動。徐大太太在家時候就十分擔心這點,畢竟徐首輔年事已高,說句不好聽的,摔一跤就去這樣的事并不少見。
吩咐下人們務必要暗自跟随,此時聽到果然出了這事,不由有些怒道:“你大奶奶是做什麽的?這種大事叮囑過她還是出了簍子。”柳媽媽忙勸道:“老太爺的脾氣,太太您是曉得的,老太太在時還好,現在老太太已經過世那麽久,誰敢勸一勸?”
徐大太太嗯了聲:“老爺那邊想也知道了,好在行裝都備齊了,也不用再這過什麽中秋,明兒就回去吧。”柳媽媽應是,自去安排徐大太太回家的事,這邊二太太也曉得消息,忙過來和徐大太太商量,畢竟徐首輔年事已高,這要有個萬一,這邊必然也要回去奔喪。
但就這麽回去,二太太又有些舍不得離開,畢竟徐家聖眷很隆,照這麽看來,過個兩三年,徐二老爺入閣也不是不可能。這要真是回去後徐首輔又好起來,這裏外一耽擱就是半年,對仕途可不是什麽好事。
徐二太太的心徐大太太怎不明白,安撫她道:“你也不用這麽着急,三嬸子的性子你是明白的,別看現在孫子都老大的人了,還是那麽大驚小怪,一根針大的事必要說成有擀面杖粗才成。不過這也怪不得她,她從來都是在家鄉,三叔叔人又老實,沒經過多少事。”
如果真能如此就好了,徐二太太心裏想着,但還是道:“既然大嫂這樣說,那我們就先不回去,只是今年的中秋節,又不能好生過了。”徐大太太笑了:“這也沒法子的事,長輩生病,我們做晚輩的理當如此。”
商量定了,二太太也就回去準備那些別的事。此時整個府中都知道徐首輔病了,徐大老爺他們要第二日趕早走,那些說好要跟着回去的人,頓時更加忙亂起來。
曼娘姐弟到了午飯時候也跟了徐啓夫妻過來,畢竟徐首輔重病是大事,做孫子的總要過來問問是否要跟着一起回鄉,等到了吃過午飯,宮中已經降旨,挑兩個禦醫跟随徐大老爺回鄉看視徐首輔,并賜下兩根百年老參。
徐大老爺又帶了全家上下接旨謝恩,又要預備出禦醫乘坐的車子,好在聖旨上特地讓徐大老爺免了進宮謝恩,不然還要再行進宮,也是十分麻煩。
長輩們在忙碌着,小姐們只有聚在一起說話,不過今日和往日不同,并沒多少說笑,只是坐在花園桂花樹下,默默相對。十一小姐和十二小姐都是在京裏出生長大的,對徐首輔只是見過幾次,但也要盡曾孫女的義務,在那不語不笑。
十二小姐的性子,沒事也要找點事出來,此時如此沉默怎受得了?過了會兒突然開口:“十三妹妹如此哀傷,是不是怕曾祖父若有個萬一,你這邊可……”說着十二小姐的眼珠一轉:“我倒忘了,新進門的八嬸嬸,可是郡主,有這麽一位繼母,十三妹妹有什麽好怕的?”這話着實難聽,十一小姐不由沉下臉:“十二妹妹你怎地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是堂姐妹都姓徐,你怎能如此?”
十二小姐被二太太拘了這麽些日子,上回去俞家又沒瞧成曼娘的笑話,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反唇相譏道:“十一姐姐你既然曉得我們是堂姐妹,就該知道,你和我才是同一個祖父的,十三妹妹不過是同一個曾祖,真等分了家,她親還是我親,十一姐姐你不曉得嗎?”十一小姐被氣的臉都發白:“十二妹妹,原本說你年紀小,可你今年都十六了,也不能說年紀小了,再這樣,以後……”
十二小姐的唇一翹:“以後怎麽?不就是我嫁不好,可我嫁不好還不是你們害的,自從她進京,也不曉得和人說了些什麽,原本我娘和人都已經在說了,可她來了,就沒人再來說。還有,她被俞家退婚,連累我婚事都不順。你還護着她?”
說完十二小姐委屈地哭了,曼娘在旁聽的又好氣又好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十一小姐忙安慰曼娘道:“十三妹妹,十二妹妹從小嬌慣了些,她雖是你姐姐,卻是四伯母的幼女,難免……”曼娘喘了口氣才道:“在家中嬌慣了些也無妨,畢竟都姓徐,按姐姐說的,姐妹們互相讓着就是,可等出了閣,這……”
十二小姐又跳起來:“少在這做好人,你還巴不得瞧我許多笑話呢?我是不如你,可我也……”十一小姐忙忙地去拉她的袖子:“你少說兩句成不成?大家都讓着你,可你也別越讓越上。”十二小姐脖子一擰:“呸,我還不想讓她讓着我呢,成日擺出那臉子,寵辱不驚妝模作樣給誰瞧?我瞧啊,她定是早就嫌俞家窮了,想着退婚,只是不好說出來,沒見她退婚後那樣高興,可害苦了我們。”
曼娘已經被氣的渾身發抖,她們争執起來時候,丫鬟們就忙去回了,正好二少奶奶抱了孩子在那玩耍,就先被請過來,看見曼娘這樣忙拉了她的手:“許多日子不見妹妹了,今兒來的恰好,先去我屋裏喝茶。”
本來這樣打圓場把人帶走也就算了,可十二小姐偏偏道:“憑什麽,我才是你親堂妹,可你要待她那麽好,不就是因為我爹官微職小,她爹娶了郡主?”說着十二小姐就哭起來,這讓二少奶奶十分頭疼。
俗話說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況且徐家一直都是教妹妹要尊重姐姐的,十二小姐幾次三番這樣挑釁,今日又是如此曼娘也忍不住了,只是冷笑道:“十二姐姐既這樣說,日後我也不好親近,更不敢過來尋你玩耍,免得十二姐姐又以為,我在那駁了誰的面子,說了你的壞話。”
說完曼娘就要走,二少奶奶忙拉住她:“十三妹妹快別生氣了,去我屋裏喝茶。”曼娘走出兩步停下腳步:“二嫂這話說錯了,我并沒生氣,只是……”
說着曼娘又停了口,二少奶奶了然一笑:“十三妹妹的話我明白,十一妹妹,你在這先勸着十二妹妹,等會兒再去我屋裏喝茶。”十一小姐應是,十二小姐已經氣的臉紅脖子粗:“聽到沒有,她就這樣欺我。”十一小姐額頭汗都滴下,此時二太太已得到消息趕來,見十二小姐這樣臉都沉了,喝道:“一家子都忙的不行,你還在這不曉得為家人分憂,難道非要我禁你的足?”
作者有話要說:仕途和盡孝什麽的,其實在古代也是經常讓人很糾結的。所以辭官回家侍奉雙親這樣的,會被大力贊揚,因為能做到的不多。不過也不排除有人借口回家侍奉雙親借以得到好名聲的。
☆、處置
十二小姐看見二太太來,心裏更感委屈,別人家的祖母待孫女都是親親熱熱的,可只有自己家這位祖母,待自己橫眉豎眼,一點點做的不好就說自己,還說什麽都是姓徐的,要親熱才是。她難道不曉得,這些堂姐妹,可沒有一個有多少好心眼。還是自己娘說的對,不是一個娘胎胞生下來的,誰會待你真心實意?
十二小姐的淚落的更兇:“祖母只會呵斥我,怎麽就不去說說曼娘,她慣會在長輩們面前甜言蜜語,哄的你們開心,其實心裏可壞了。”這話氣的二太太差點昏過去,身邊的五奶奶忙扶住她,四奶奶吓的在那抖,怎麽這個不識數的孩子,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
二太太被兒媳婦扶住,心裏稍微安慰些,指着十二小姐道:“你瞧瞧,她到底是被我們寵壞了,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五奶奶忙應是,又給十一小姐使眼色,十一小姐明白,剛要開口,十二小姐就憤怒地跺腳:“祖母,什麽被寵壞了,誰寵我了?你們一個個都說我這不如人那不如人的,成日只欺負我一個人。”
說着十二小姐就又坐下哭,自己女兒怎麽能這麽牛心?四奶奶汗都滴下來了,急忙給二太太跪下:“婆婆,都是媳婦不好,媳婦不該偶爾抱怨那麽一兩句,被十二聽到了,可她真的從沒壞心眼。”
二太太啐了四奶奶一口:“呸,你也是大家子出身,做了這麽些年的官太太,怎的學的那麽邪魅歪道,教女兒不教好的,只教壞的?什麽争寵、什麽不如姐妹?你這會兒倒像來撇清了?虧的十二沒有壞心眼,那些話多是小孩子家的話,要是有壞心眼,我就當沒有這麽個孫女,省的日後嫁出去,給我徐家丢臉。”
這話如霹靂一般,打的十二小姐頭暈眼花,十二小姐哇一聲哭出來,上前扯住二太太的衣袖:“祖母,孫女我……”二太太已經沉下臉:“把十二小姐的東西都往我房裏收拾了,讓她住到我那邊東廂房去,服侍的人一律換了。特別是她的乳娘,真以為我老了昏了,由着你們挑唆小姐們争這個搶那個?我曉得你們是為了多得點賞錢,所以撿着喜歡的話聽,才把十二小姐教成這個樣子,此等用心,足以可誅。”
此時不光是四奶奶,服侍的人也跪的一地,特別是十二小姐的奶娘,更是吓的發抖。徐家習慣,奶娘們奶大了孩子,并不就此離開,多還是繼續服侍,等小姐們長大出閣,奶娘一家子是當然的陪房,到那邊更是得到敬重。現在十二小姐頂多再有兩年就要出閣,到現在被攆出去,那就是所有用心都付之東流。
但沒有一個人敢在這時候說一個求情的字,除了十二小姐的哭聲沒有別的什麽。有婆子走了過來,低聲道:“大太太來了。”二太太嘆氣:“哎,你先去回你大太太,就說今兒本就忙,偏偏我孫女不懂事,讓曼娘受委屈了,等會兒我再去給大太太道歉。”
話沒說完就瞧見徐大太太帶了人走過來,徐二太太忙迎上去:“倒驚動了大嫂,實在是我的不是。”徐大太太已經笑了:“二嬸嬸說什麽呢?我不過是怕曼娘總是孩子家,雖說平日穩重大方,但還是有些脾氣,怕是她這個做妹妹的有些淘氣,沖撞了她姐姐也是不定。”
徐大太太這話越發說的徐二太太慚愧起來,搖頭道:“曼娘那孩子,穩重大方倒在其次,就是那處事的勁,我這幾個孫女都比不上。偏偏有人還不知好歹,還說她的不是,造她的謠,我先把小十二身邊的人都換了,等過了節,再慢慢地查,到底是誰嫉妒在主人面前得寵的那些人,肆意造謠想壞了小姐們之間的情分。”
徐二太太這樣說,徐大太太自然曉得意思,點頭就道:“畢竟小十二還是小了些,慢慢教就好。”徐二太太搖頭:“沒多少時候了,再說現在在家裏教好,總好過異日出嫁,吃些苦頭倒罷了,怕的是,壞了徐家的名聲。”
徐家出嫁女跋扈嚣張,和妯娌不和睦,待公婆不恭敬,成日只曉得吃醋撚酸,和丈夫房裏的女人勾心鬥角。這樣的名聲徐家可千萬不能擔上,要曉得定國公府就出過這麽一位千金,過門後不正正經經做媳婦該做的事,孝敬公婆和睦妯娌,相夫教子打理家務。成日不是和這個妯娌說壞話就是罵那個妯娌,再不然就是背後嘀咕公婆不好。丈夫妾室懷孕,她不好好照顧也就罷了,偏偏說不是這疼就是那疼,到姨娘房裏把丈夫請去。
這些話傳出來,笑的衆人嘴歪,說這哪是娶過門一正房大奶奶,別人是婢學夫人,她是夫人學婢,也不知定國公府是怎麽教的?于是堂堂定國公府,女兒在京中竟無人問津,只有把女兒們遠遠地嫁到外地去。
這件事雖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但徐家兩位太太都記得清清楚楚。定國公府直到十多年前,那位千金都過世了三年,才有人開始和他家議親。真要再似定國公府這樣出一位,那徐家可就是擡不起頭來。
徐大太太也明白,又和徐二太太說兩句也就回去繼續準備,徐二太太又讓自己貼身的丫鬟去二少奶奶房裏探望安慰曼娘,這才讓人把已經哭的差不多昏過去的十二小姐送到自己房裏,讓人好好陪着她,并讓四奶奶把十二小姐原來身邊服侍的人盡數趕出,一個不留。四奶奶此時曉得厲害,并不敢多說一個字,只是戰戰兢兢地去做事。
丫鬟到了二少奶奶房裏,聽的曼娘在那逗源姐兒說話,聲音清脆,語氣和緩。丫鬟不由駐足聽了兩聲才在心裏道,十三小姐雖然年紀小,但這行事待人,比起十二小姐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丫鬟掀起簾子走進去,二少奶奶這才瞧見,忙起身道:“怎麽是你來了?可是祖母有什麽教導?快坐下吧。淩兒,倒茶來。”
遠遠地傳來一聲是,丫鬟這才明白為何外面沒人,想是被二少奶奶趕出去,這對姑嫂在這說話,忙笑着道:“二少奶奶快請別忙了,我不過是奉二太太的命過來和十三小姐說幾句話,說完就走,不然二太太那邊還忙着呢。”
二少奶奶曉得要說什麽話,笑着道:“說到這大度,我們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十三妹妹。”曼娘拉着源姐兒的手玩耍,笑着道:“二嫂快別誇我了,就方才那麽一會兒,你誇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十二姐姐這樣脾氣,說句不該我說的話,等出了閣,吃了苦頭才曉得呢。”家裏姐妹縱有矛盾,總還有長輩們在上面壓着,互相各退一步也就罷了。可出了閣,做了媳婦,哪是這麽輕易的?那時做嫂子做弟妹,不都要讓着家裏的大姑子小姑子們?
丫鬟已經點頭:“十三小姐這話說的是,二太太已經讓四奶奶把服侍十二小姐的人全都趕出去,說這樣只知魅主不曉勸谏的人要來何用。還說等過了這節,就把那些造小姐們謠言的下人再尋出幾個,好好地訓誡了,斷不讓十三小姐受委屈。”
十二小姐說關于俞家的話,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怎會想到這些?只怕這話不是四奶奶說的就是奶娘嘀咕的。誰心裏都明白,十二小姐教成這樣,四奶奶功不可沒,但四奶奶畢竟是十二小姐的娘,也只有拿下人頂缸。
但把十二小姐身邊伺候的人盡數趕出去,已經往四奶奶臉上結結實實打了好幾巴掌。二太太所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曼娘了然一笑:“還請回去禀告二祖母,二祖母待我的好,我一直記得。并不敢多有怨言。”丫鬟恭敬聽完,接了房內丫鬟端來的茶,略沾沾唇也就告退。
二少奶奶輕嘆一聲,抱過源姐兒鼻子點在她的額頭上:“我們姐兒長大了,可要學你十三姑姑,千萬別學你十二姑姑。”曼娘笑出來:“我有什麽好的?說來學十一姐姐才是正經事。”二少奶奶又是一笑,曼娘逗了源姐兒一會兒也就告辭。
十二小姐晚飯時候并沒出現,聽說她已經哭的差點發燒,二太太只請了太醫來家瞧病,卻不許四奶奶在旁照顧。說就是為她體弱,所以舍不得打舍不得罵,結果好好的孩子生生被教歪了,現在要掰過來,如果掰不過來,自己也沒臉去見人。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四奶奶哪敢再說一個字,也只有盡自己做媳婦的義務服侍婆婆。徐大太太和徐二太太用過飯,兩妯娌又商量下家裏和這府裏的事,明日要趕路,也就各自歇息。
次日一大清早,徐大老爺夫妻就輕車簡從離開京城往家鄉趕。這回只用了二十來天就趕到家鄉,比平日足足少了十天。雖有禦醫跟随回去,但徐首輔畢竟年事已高,只又撐了十來天就撒手西去。
徐首輔去世的消息傳到京城時候,剛賞過重陽節的菊花。徐府上下在得到消息後第一件事就是換上孝服,徐二老爺進宮面聖,丁憂還鄉。今上知道徐首輔去世,大感哀痛,綴朝三日。禮部拟定文襄谥號,再加太子太保,許徐二老爺丁憂回鄉。
這趟回去只怕就再回不來了,徐二太太心裏清楚,也不能似徐大太太離京前一樣各家一一告辭,只是讓人往各家報喪,又讓人收拾行裝回家奔喪。婆婆要回家,四奶奶心裏高興,這下女兒就可以再回到自己身邊居住。但面上也要為祖公公的過世表示下傷心,誰知四奶奶去幫徐二太太收拾行李時候,徐二太太只淡淡告訴她一句,要帶十二小姐一起回鄉。
作者有話要說:十二小姐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沒多少心眼,容易被人利用。幸虧她生在徐家這種正值鼎盛的大家族,如果是生在那種走下坡路的家族裏面,将來就很糟糕了。
曼娘的溫厚大方,其實是徐大太太她們着意培養的,八小姐九小姐她們就明顯比曼娘活潑調皮。
☆、奔喪
四奶奶頓時如被雷擊一樣,站在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二太太見狀示意丫鬟們都出去,這才緩緩地道:“你心裏怨我,我曉得,可這件事,再怨我都要做。”四奶奶頓時吓的跪下:“婆婆,媳婦并沒有怨,媳婦只是、只是……”
只是一點愛女之心?二太太唇邊笑容冷然:“我也是做娘有閨女的人,自然曉得有愛女之心。可是疼女兒是有好幾種疼法的。你這樣待小十二,不是疼她,是害她。”四奶奶戰戰兢兢開口:“可是婆婆,此時我們徐家,為小十二尋個脾性好的夫君又不是不行,到時……”
二太太再次打斷她的話:“是,我們徐家此時鼎盛,徐家的女兒們也能随意挑選夫君,可得意時需想失意處。徐家為何能鼎盛至今,不就是因的家教好?”
四奶奶聽到這句,還是忍不住說:“可是大哥和大姐姐,真能?”二太太的眼頓時如錐子一般看過去:“我原本以為你不過是心眼有些小,現在瞧來,竟是個糊塗人?你大哥,是,他的确是被寵壞了,可他也曉得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絕不去拿自己不該拿的,雖則有些好色,可他也做的隐秘,沒有嚷出來。你大伯母指望過你大哥頂門立戶嗎?不過是當個廢人樣養,只要不出外惹是生非就好。再說回你大姐姐,她不通庶務不擅交際。可她是什麽人?從小随你五叔學畫,閨中就有畫技如神的名聲,嫁的人也不擅庶務,可夫妻倆說的着。守了這麽些年寡,又入宮當了供奉。小十二若琴棋書畫任有一項能博的才名,我也就不操這個心。可她琴棋書畫哪樣好了?這樣的人能和你大姐姐比?你這話虧的是在我面前說,若是在別人面前,豈不被人笑話死?”
四奶奶跪的有些膝蓋疼,又被婆婆這樣罵了一通,心裏還是委屈:“可對小十二,婆婆您也……”二太太眼神如刀:“就是因為你之前太寵她了,才把她寵成這個樣子,還有你給她挑的奶娘,明着沒安好心眼。這樣的奶娘在那教唆着,再有你這個糊塗娘在那寵着,把她教的不明是非,不懂道理。也別說她還小,都十六了,別說我,你有她這麽大時都已議親。可她還一副天下最有道理的樣。恨人有,笑人無,稍微受點氣就以為別人看不起自己。這哪是大家閨秀,連那寒門碧玉都不如。”
見四奶奶滿頭是汗,二太太聲音稍微柔和些:“我若再不管她,等出了閣,吃了虧,到時夫妻反目妯娌笑話,你那時候是怎麽做?是跑去別人家大吵大鬧丢我徐家的臉呢,還是忍氣吞聲自己在家後悔?你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好好想想吧。若再想不出,這回就連老四也跟着一起回鄉,辦完你祖父的喪事後也不用回來了。”
四奶奶如被雷擊:“婆婆,可是依例,祖父喪事,只能請百日假,這百日假,來回也差不多就要這麽些時候,還有……”二太太冷哼一聲:“你沒聽出來嗎?我讓老四不做這個官了。免得你仗了你是官太太,欺負你小嬸子。至于頂門立戶,我的長子可不像你大伯母的長子那麽無能。”
不做這個官,四奶奶一頭一臉都是汗,二太太揮手示意她下去。四奶奶只有在地上再行一個禮這才起身。二太太等她走後長嘆一聲,雖說兒女長大各自成親,可妯娌之間也要和睦才行,小沖突可以有,大事情一定不能有私心。原本這個兒媳看着還好,可這離開自己才兩年,就變的只為自己打算而忘了徐家可不是她一個人的。
四奶奶回房之後痛哭一場後,也只有聽從徐二太太的話,打點了些東西給十二小姐送去,讓她好好地聽二太太的話,千萬不可再由着自己性子來。十二小姐聽了後又要大哭大鬧,現在她身邊的人都曉得二太太是要把她性子扳回來,可不敢由着她,只任由她在那大哭,沒人上前勸說。
不管怎麽說,行李很快收拾好了,四爺雖不回家奔喪,但也按制請了百日假期,要送父母到通州。
徐啓那邊也來了消息,說翰林院橫豎無事,郡主自嫁過來還沒回過家鄉,既遇到這樣大事,就帶全家一起回去奔喪。這是正經事,也沒人會反對,于是到出發那日,算得上浩浩蕩蕩,二太太夫妻帶了十二小姐、五爺全家、二少爺已家,徐啓一家子,再加上随行的仆從,車都動用了二十來輛。
雖然新安郡主沒用郡主車駕,但福王府還是派了二十個侍衛來護送新安郡主回鄉,雖然極力輕車簡從,也有那麽差不多百來號人。這是回家奔喪,要趕時間,只用了一天就到了通州,也沒驚動當地官府,只在驿站歇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就上船回鄉。
十月裏河還沒凍起來,再加上一路是往南方趕,又多賞了船家五十兩銀子,這速度也比別人快了許多,十一月初五就到了家鄉,饒雖如此,那時徐首輔也已過了六七,只等七七做完就行出殡。
這回下了船就不在路上耽擱,離徐家還有十裏地的時候,徐三老爺帶了幾個侄子出來迎接兄長。徐二老爺早已換了喪服,看見弟弟披麻戴孝,侄子們個個眼睛通紅,不等徐三老爺拜下去就從車裏出來,和徐三老爺相持大哭。
這裏大哭,女眷們在車裏自然也要放聲大哭,哭了總有一盞茶時候,徐三老爺請兄長暫息悲聲,還請繼續上車,到家中靈前磕頭。這段路,徐二老爺本該步行的,但徐三老爺再三說兄長年事已高,還請繼續上車,徐二老爺只有上車緩行。
除不好下車的女眷和孩子們外,徐五爺等人已經各自下車,跟在車後步行,直到看見徐家村子,這一村都姓徐,故此家家門上都挂了白。徐二老爺又是一陣哀痛,下車跪在地上磕了頭。女眷和孩子們此時也下車,徐首輔一直住在長房,靈堂自然也設在長房。
一路到了長房門口,大門開出,徐大老爺帶了徐五老爺和烏壓壓的子孫在那相迎,人人皆穿白,對聯都刷白,徐二老爺搶前幾步,跪在徐大老爺面前就大哭起來。徐大老爺自然也要和兄弟相持大哭。
徐大爺跪下相求,口稱父親和叔父年紀都已不小,還請暫緩悲傷,入靈堂拜靈。徐大老爺和徐二老爺弟兄們這才起來,攜手來到靈堂,此時前來吊唁的親友都被請出去,靈堂中全是徐家一大家子,徐大老爺帶人上前跪下,男女長幼各分昭穆跪好,叩頭行禮上香後,徐二老爺就在靈前守靈,又再三向徐首輔請罪,當日不該沒回鄉。
徐大老爺又在那答了,并說徐首輔去時十分安詳,稱身前有子孫侍疾,為官者當竭盡全力盡忠陛下,已安排人把徐首輔的遺折送到京城轉呈陛下。徐二老爺聽了又是一陣大哭。
徐大太太見這邊趕了遠路回來,有些人臉上已經有憔悴神色,比起在家守靈的人也好不到哪去。上前安排徐二太太等人先去歇息,還說子孫衆多,子媳守靈是必須的,孫子和重孫輩就輪番換守,一來這靈堂雖大,徐家人着實太多,全部守在這裏也擠不下,二來這家裏比平日更忙,很多事要人主持,輪換守靈也好讓人去做事。
徐二太太已經十分疲憊,大嫂既這樣說,也就先下去歇息一會兒。晚輩們這才又來各自給長輩們行禮,曼娘早已遠遠看見祖母格外憔悴,比不得出京前時那樣風采,行禮時不由淚已盈眶。
徐大太太曉得她是為了什麽,拍拍她的手讓她起來,并讓她帶了新安郡主先下去歇息。新安郡主既來奔喪,那就是以徐家婦的身份,徐大太太在此時也不會和她多客氣,除了叮囑下人們多照顧下新安郡主,也就去忙自己的了。
曼娘請新安郡主來到當日自己居處,請她坐下才道:“既是回來奔喪,母親只能先暫時和我住一些日子。現既已到京,不知要不要人去給京城送信?”新安郡主趕了這麽長時間的路,在靈前又行禮磕頭折騰了這麽些時候,已經十分困倦:“這信先不忙送,我先歇一會兒。說來婆婆真是想的周到,若人人都在那熬着,瞧着是盡了孝了,可這麽長時候,熬的人都病了,倒……”
曼娘不由淺淺一笑,但又覺得此時笑不對,不由收起。新安郡主躺到床上見她這樣就拉她也躺下:“你也歇會兒,還有七八天呢。偷個空歇一會兒也好,你該常常笑才是,你笑起來很好看。”新安郡主的聲音越來越低,曼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