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8)

有人家一半就好。”

沈姑娘只嘻嘻一笑,并不在意,沈太太不由微微搖頭,那些,學的會就學,學不會,也就這樣吧。

收拾了幾日宅子,置辦了些家什,到龍岩半個月後,曼娘一家搬進那所宅子,安頓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寵辱不驚什麽的大家風範。

☆、100宴請

既搬了家,也要請一請同僚。雖說下人不多,但這種事對曼娘來說沒有半分為難的,況且又不唱戲。選了搬進來的第二日,從本地酒樓叫了個廚子來整治酒席,小厮在外面席上,春雨冬雪在裏面席上伺候,趙媽媽往來督導,一絲不漏地安排妥當。

帶家眷來任上的不多,同僚官中也只有沈宋兩位太太,萬寡婦既是房主,自然也請了她,又有兩位本地缙紳的太太,外面男客比裏面女客也多不了幾位。

萬寡婦是和宋太太一起來的,自進了門,就覺得眼不夠使的,其實添置的東西也不多,但偏偏就是那些添置的東西,讓萬寡婦覺得那裏都不一樣。不管是椅子上搭的椅袱,還是門上挂的門簾,都那麽與衆不同。

要說新,這些東西只是半新不舊,上面繡的花也不那麽繁複,可看着就是那麽好看。那兩位缙紳家的太太也是在這縣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家,有一家本是生長在省城的,生意做倒了才回到龍岩嫁到龍岩,自認比起這小地方的人,也算見過些世面,可一進這宅子,見了那些下人們的做派,就察覺出不同來了,這些下人們個個禮數周全,臉上的笑既不那麽谄媚也不那麽高傲,就是說不出的妥帖。

各人心裏都懷了不一樣的心思,和曼娘見了禮,酒席沒開,先在堂屋裏閑坐。曼娘既挺了個大肚子,今兒來的都是生養過的,自然也要先問問曼娘的身孕,曉得曼娘三月裏要生,不免要說幾句到時若需幫忙,開口就是。

曼娘一一謝過,絕不說自己已經帶了金嬷嬷來的話,萬寡婦是個坐不住的人,已經開口贊道:“方才一進這宅子,險些就不敢認了,這屋子雖還是這麽個屋子,有些家具也是我們的,可這一加了些擺設,就和原來不一樣,透着雅致大方。”

萬寡婦這一說,衆人就跟着稱贊,柳太太已經笑着道:“府上布置屋子這樣雅致大方,真是讓我們這些從小長在山裏的人開了眼。還想求陳奶奶您一件事。”旁邊那位李太太就是從小生長在省城,平日言語裏有寫不起這些生活在縣城裏沒出過什麽遠門缺少見識的太太奶奶們,此時聽了柳太太的話肚裏不由暗自腹诽,真是沒見識,這頭一次見面就開口求人,笑不笑話?

曼娘還是頭一回遇到這說不上幾句話就開口求人的,雖則如此面上笑容沒變:“我遠道而來,凡事還要仰仗各位,若有能幫柳太太您的,您但說無妨。”柳太太說出話後才覺得自己實在有些莽撞,可縣丞雖小,也是個官,自己不好時時來打攪,此時聽的曼娘這樣說忙道:“其實呢,這事說來只是一件小事,可對我來說是件大事。我家裏有個丫頭,今年十六了,已經定了親。親家那邊三世為官,我聽說行動做派都和我們這樣人家不一樣,還聽說那樣高門大戶,家裏的姑娘們還請了女先生來教怎麽為人。龍岩這地方小,說句不怕奶奶您笑話的話,家裏并不是出不起銀子,可出了銀子也不曉得哪裏請。方才我進來時,這一路見您府上的人,個個都進退有據。厚着臉皮想求奶奶勻一個人給我回教教我那丫頭,免得嫁到人家,被婆家笑話。”

柳太太這話說出來,立時也觸動了沈太太的心思,俗話說,發財三代,才曉得穿衣吃飯。沈家發跡也不過這麽幾年,沈太太也很仰慕那些大家出來的人的行動做派。可也曉得,怕就怕畫虎不成反類犬,那時徒惹人笑話。若是曼娘應了,到時把沈姑娘送到柳家,一起學着些,也能免得自己操心這事。

柳太太話裏的拳拳愛女之心,曼娘聽得很清楚,不過這件事,若真爽快答應了,只怕別人也會想要,況且自己帶來的人不過剛剛夠用,等肚裏這個出來之前,只怕還要再尋個小丫頭打下手才是。

若不答應,初來乍到,這說起來又是舉手之勞的事,曼娘只微一思索就笑着道:“這事,按說只是小事,只是一來我帶來的人不多,二來這位嬷嬷,并不是我能輕易使喚的,我還要讓人問問。”

說着曼娘就喚冬雪:“你進問問金嬷嬷,就問她老人家可願收幾個弟子。”冬厭意而,弟子?柳太太不由皺眉,倒是沈太太問出來:“府上這位嬷嬷,是?”曼娘嘴裏說的很輕描淡寫:“金嬷嬷原來服侍過沈妃娘娘,沈妃娘娘薨後,又到福王府裏教導新安郡主,此後一直在王府,福王薨後,我才向新安郡主讨了她過來,其實呢,也是給我閨女預備的。”

王府也就罷了,竟還是服侍過皇妃的,柳太太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擔憂,還有幾分一定要讓女兒拜在這位嬷嬷名下,由宮裏出來的嬷嬷教導過,這是多麽大的榮耀,別說這龍岩,就算是親家家在的泉州府,也沒人請得起這麽一位嬷嬷。

想到這柳太太就開口道:“陳奶奶,這事您可一定要答應我,這束脩的事好商量,到時行拜師禮都成。”沈太太早就收起那一點淡淡不悅,也道:“若我閨女能叨那麽一個光,我也……”李太太也躍躍欲試,畢竟自己家裏,雖然有那麽個專門教導女兒們的嬷嬷,可是哪比得上宮裏出來的說出嘴響?

曼娘笑着道:“束脩的事還請柳太太不要提,全看金嬷嬷是否願意。”柳太太已經往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說的是,是我糊塗了。陳奶奶,這事可千萬要成,我這做娘的,不就望着丫頭嫁過後能好好的?”

此時連李太太都忘了在心裏譏笑柳太太這動作,只盼着金嬷嬷能答應,這樣自家女兒也能沾個光。冬雪已經走出來,在曼娘耳邊說了幾句。柳太太只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已出汗,眼緊緊地盯着曼娘的臉,恨不得問個究竟,可是方才已經出醜,此時若再出醜,那不就是讓曼娘心裏不快,到時女兒未必能拜那位嬷嬷為師。

冬雪已經說完,曼娘點一下頭才道:“金嬷嬷說,她平日無事,教導幾位姑娘也沒事,只是一來呢,她要先瞧瞧幾位姑娘們的為人才具如何,二來,她也不願誰家,只能委屈幾位姑娘隔日過來一次,每次兩個時辰。”

曼娘說一句,柳太太就在那點一下頭,等曼娘說完她已亟不可待地道:“當得當得,我這就回把我家丫頭叫來,讓嬷嬷瞧了。”說着柳太太就起身往外走,李太太噗嗤一聲笑出來:“柳太太,你先坐下罷,沒見過你這麽愛出……”

李太太本打算再像平日一樣諷刺幾句,可猛地想到現在和原來不一樣了,忙又做出個斯文樣子,笑眯眯地對柳太太道:“這學也不急在一時。”說着李太太就往曼娘面上瞧:“陳奶奶,你說是不是?”曼娘還沒回答,趙媽媽就走進來道:“奶奶,酒席已經齊備了,是否現在就辦。”

曼娘對錢媽媽點一點頭,冬雪春雨兩人已把桌上碗筷步好,曼娘請衆位入席。既來了龍岩,請的又是本地廚子,自然也是本地風味,只有一道韭菜炒蛋算不一樣的。曼娘見客人們紛紛只往那盤炒蛋上招呼,笑着道:“這地方也真奇怪,這時節了穿夾的還不冷,街上還有韭菜賣。這韭菜要這時節在廄,就算是在宮裏也是稀罕物。”

座中除曼娘外,只有沈太太一人是從外面來的,沈太太笑着道:“我家那個,初任時候是在揭陽,那地方雖隔省,離這邊也不遠,地氣也是一樣的。要到了十二月間,才算能穿件薄棉衣,我初來時候不曉得,穿着大毛的衣衫來的,結果生生鬧出冬月裏中暑的笑話。”說着沈太太放下筷子:“哎,這時候,要在我老家那邊,現在該吃的是大蔥蘸醬,裹在燒餅裏,再咬一口窖裏的蘿蔔,那才叫美。”

沈知縣是山東人,這點在座衆人都曉得,做官的人本就是天南地北地。柳太太心眼要少一些,笑着說:“要我們,還羨慕沈太太您能出來這麽遠的地方呢,不像我們,這輩子最遠的地方就是定親時候過的泉州府。”

泉州府就在隔壁,翻山也就是走三日的路就到了,李太太對柳太太這沒見識的表現從來瞧不上眼,鼻子裏不由哼出一聲:“你既過泉州,就曉得那婿洋的人才的遠呢,原先我們家還住在省城的時候,我聽我爹說過,那大洋外面的人,和我們長的都不一樣。我原本不信,有一回上街時候竟然遇到了,只看了一眼就害怕了,哎呀,那紅頭發綠眼睛的,也不曉得是不是惡鬼跑出來了。”

李太太這親眼見過外洋人的事,已經講過好幾回,可每回還是能讓不少人眼生羨慕,畢竟對一生都離不開這座縣城的女子來說,能親眼見過外洋人,足以值得回味一輩子。

酒席散,到了下午時分,幾位太太又重新造訪,這回帶來的就是她們各家的女兒。曼娘已經親自問過金嬷嬷,曉得金嬷嬷閑來時候也願意做點事情,免得閑極無聊,也就把金嬷嬷請出來,衆人各自見禮。

金嬷嬷雖說要瞧瞧各人的為人才具,也不過就挨個問過,曉得她們各自也識得幾個字,也就請她們隔日早上來,午時走。雖說不收束脩,各家還是備了拜見老師的禮,以柳家最為豐富,沈知縣官小祿薄,沈太太也只拿得出兩樣針線。金嬷嬷毫不在意,一概收了。

日子就這樣悄悄過,轉眼已入臘月,曼娘也要準備過年,這日收到徐二太太遣人送來的節禮,還有一封家書。

☆、101家書

關山萬裏,這家書是極珍貴的,曼娘見這家書厚厚一封,先不管那些節禮,讓人厚厚賞了送禮的人就打開家書。

這家書裏面卻放了幾封信,一封是徐啓寫的,另一封看筆跡是陳七老爺的,最後一封才是徐二太太寫來的。按了輕重緩急,曼娘先打開徐啓寫來的這封,上面先敘了幾句日常的話,說了近況,不外就是家裏一切都好,還說林琉玫已診出有孕,新安郡主極其歡喜,還說徐明晉的媳婦也有喜了,比林琉玫還要早一個月診出。

曼娘看的不由笑了,父親還是和原來一樣,事無巨細定要全都和自己說一遍。後面幾句字跡變了,看來像孩童寫的,再一瞧果然是難哥兒的口氣,姐姐你了那麽遠,爹爹還不讓我送你,等回來時候,我要和小外甥說,讓他不要理你。

真是孩子話,曼娘不由笑了,這幾句話之後還沒有完,看筆跡像是徐啓添上的,本要擱筆,可忽傳噩耗,本想不告訴你,可你已經不小,你外祖母,十月底于家中過世。

外祖母,過世了?雖然外祖母多病,可曼娘覺得,以陳家財力,尋得到名醫好藥,外祖母不會那麽早就過世。曼娘幾乎是扯開了陳七老爺的信,陳七老爺那一筆魏碑還是那麽力透紙背,第一句話就說,陳太夫人于十月二十三突然發病,二十五在家中過世,臨終前伺候的人說,的很安詳。

十月二十五,曼娘默默計算,就是那日,那日在江上,睐姐兒突然喊曾祖母,那時曼娘還覺奇怪,現在瞧來,定是外祖母不放心自己,才會來尋自己,可自己為什麽沒看見。曼娘已經淚如泉湧,後面陳七老爺還說了什麽,曼娘根本就沒看,手裏的信紙落地,伏在桌上哭起來,為什麽?為什麽當初不往那邊拐一下,就可以回家鄉了,不過就是耽擱三日的路。

曼娘無盡自責,只覺得整個心被人揪住一樣,疼的無法呼吸。“曼娘,我那件……”陳銘遠一邊扯着衣襟一邊進來,看見曼娘這樣,在嘴邊的話咽下,上前撿起信紙,飛速地掃了兩眼就知道了緣由。

陳太夫人是陳銘遠的堂祖母,陳銘遠對她印象自然也十分深刻,更曉得她和曼娘之間的情誼,上前坐到椅上,把曼娘整個摟在自己懷裏,什麽都沒說,只是輕輕地拍着她。曼娘被丈夫這樣對待,心裏的傷悲更重,嘴裏只是喃喃自語,陳銘遠側耳細聽,聽見曼娘在說,要知道,當日就該回。

陳銘遠怎不明白妻子的心?那樣溫和慈愛的老人過世了,再也見不到了,而原本是有見最後一面機會的。陳銘遠把信紙拿過來,緩緩起來:“甥女幼承慈訓,接信定會傷心,然太夫人臨終有言,多病已久,此極樂甚好,叮囑家人切不可太過傷心。又言,諸孫兒中,以甥女最得慈心,關山萬裏,無需奔喪,如能仰承慈訓,待人寬厚,善事公姑,養子得教,則在泉下也欣慰不已。”

曼娘放聲大哭起來,陳銘遠摟住她的肩,什麽都沒說,過了許久,曼娘已經收了哭聲,偎依在陳銘遠懷裏哽咽不止。陳銘遠才緩緩地道:“七叔信上已經說的很明白,外祖母臨終之前,千萬叮咛,讓你不要太傷心,只要記得她的教導就好。”

曼娘眼裏的淚又流下,從椅子上滑下,往家鄉方向跪下,聲音十分哽咽:“外祖母教導,孫女莫不敢忘。”說着曼娘就磕頭下。陳銘遠也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行禮下。曼娘磕頭完畢,又伏在陳銘遠懷裏大哭,陳銘遠扶着妻子起來,聲音溫和:“你還懷着孩子呢,舅舅信上說了,養子得教,外祖母在泉下也安慰,還是把傷心先收起來。”

曼娘想到外祖母臨終之前,只怕記挂的還是自己,偏偏自己現在身懷有孕連傷心都只能淡淡傷心,一想到此,心越發悲起來,也怕丈夫心疼,只有強忍住淚對丈夫點一點頭。安慰住了曼娘,陳銘遠才往後面看下,陳七老爺說陳太夫人過世前,把首飾衣物留下一些各人分了,當做給衆人的念想。一并托人帶到南昌,由徐二老爺尋人送來。

那些節禮裏面,想必就有外祖母的遺物,曼娘眼裏的淚又湧出來,拿過徐二太太的那封信,信上除了例行問候,就說還有一個匣子,裏面是陳太夫人給曼娘的遺物。

曼娘放下信在節禮裏面尋到那個匣子,打開,裏面是幾樣首飾。曼娘一樣樣瞧着,眼裏的淚又滴下:“這根玉釵,是外祖母最喜歡的,小時候不懂事,曾問她要,她說,等到我長大了就送給我。這對金镯,我小時候外祖母家,最喜歡玩镯子上的小米珠了,還有,這……”

一樣樣,都是曼娘小時候曾經見過的,一樣樣,都是陳太夫人記得的,曼娘仿佛可以看見外祖母摘下發上的釵,褪掉手裏的镯子,還有戴着的小觀音像,一樣樣地放好,叮囑服侍的人,一定要交到自己手上。

這份恩德,以後是再見不到了,曼娘眼角又有淚滲出,陳銘遠已經道:“按制,我們也該守孝的,那些孝服,收到了哪裏?”對,守孝換服,這是頭一等的大事,曼娘這才想起來,怎麽竟忘了這件事呢?

見妻子準備站起來,陳銘遠按住她的肩:“不必了,我讓冬雪進來找,給二伯父他們的節禮和回信我也來寫。趁便我也縣衙給知縣告個假。”家中長輩世,是要依照遠近請假以示哀悼。

現在是家中的堂祖母世,依例只用請五天就好,既如此也就不用上報府衙,只用給堂官說一聲。曼娘嗯了一聲,冬雪已經進來,聽了陳銘遠的話急忙尋素服出來。陳銘遠已經把給徐二老爺他們的信寫好,各自封好再一總裝進一個大信封裏,交由徐二老爺那邊送節禮來的仆人一起帶回。

曼娘見了才道:“哎,竟忘了還要讓他們備節禮回。”陳銘遠止住她:“你正在傷心,這些事我交代趙媽媽他們就好。年年節禮也就備那麽些,我曉得的。”曼娘總算在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多謝你了。我腦子很亂,就算備,也是丢三落四的。”

陳銘遠已經在換着素服:“你照顧我面面俱到,我幫你想一些事情也平常,我們是夫妻啊。”是夫妻,就要攜手共度難關,曼娘微微點頭,看着丈夫着了素服縣衙,勉強撐起身子,讓冬雪把睐姐兒抱來。

冬雪從小服侍曼娘,當然曉得陳太夫人和曼娘之間情誼,輕聲道:“奶奶,曉得您傷心,可是呢,太夫人那邊,也不希望你傷心太過。再說,您肚子裏還懷着哥兒呢。”曼娘點頭,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已經七個月,還有三個月就要生了,也許這孩子也知道外曾祖母已經世,乖乖地躺在那不動,曼娘的手放到肚皮上後,他才像知道一樣,使勁地蹬着曼娘肚皮。

冬雪見曼娘這樣,這才松一口氣,出外面抱睐姐兒進來,睐姐兒見了娘就撲上,手摸到曼娘肚子上:“弟弟、弟弟。”曼娘不由看着冬雪:“這是誰教她的?”冬雪手裏拿着素服把睐姐兒身上穿的大紅小棉襖換下來:“是那天奶娘和金嬷嬷說話,金嬷嬷說的,奶娘曉得後就叫睐姐兒這樣說了。”

睐姐兒聽到自己名字被提起,對着曼娘不停點頭,還露出笑容。這個小人精,最曉得怎麽讨自己的歡心。若是真不把她帶來,這相思之苦怎麽熬得過?況且離開了爹娘,陳大太太這個祖母待她再好,也比不得爹娘在身邊。

曼娘把自己女兒的小手牽起來,領着她往家鄉方向跪倒:“睐姐兒,你外曾祖母已經過世了,我們不能回家,睐姐兒聽話,給外曾祖母磕三個頭。”睐姐兒雖聽不大懂,也不曉得三是多少,但磕頭是知道的,對娘點一點頭,就往地上磕。

小孩子不識數,磕了好幾個,曼娘忙把女兒拉起:“好了,三個就好。”說着把手伸出來:“這是三,來,跟娘數一數。”睐姐兒好奇地瞧瞧,手指頭往曼娘手指上戳了幾下,接着自己也伸出三根手指,比在娘面前。

曼娘親女兒一下:“我睐姐兒真乖,這麽小就曉得三是什麽數了。”冬雪見曼娘比方才好些,笑着道:“姐兒生的這麽好,奶奶和爺又是這樣教,我看啊,全廄的閨秀,都比不上姐兒。”曼娘看着女兒那張笑臉,不由有微微失神,接着才道:“我啊,管誰比我閨女好,只要我閨女一生平平安安順順當當就好。”

說着曼娘想起自己來之前對陳大太太說的話,不由微微一愣,原來自己也未能免俗,即便知道孩子家早點經風受雨才是對她好,可這顆做娘的心,是怎麽都不忍心讓她們經風受雨,而是要在自己的翅膀下面保護她們。

陳銘遠縣衙告過假,沈知縣自然是滿口答應,并且致以哀思,等陳銘遠回來時候,家裏已經來了客人,都是知道了這事,來向曼娘夫婦致哀的。這宅子不大,曼娘在堂屋裏招呼客人,陳銘遠就不能回房,只有在外一進的書房裏看書等着。

這些日子姑娘們跟了金嬷嬷學規矩,變化幾位太太們都看的出來的,特別是柳太太,更是感激曼娘不盡,不但絮絮致哀,還對曼娘道:“我家雖做些小生意,可是親家老爺那邊在泉州府,也是數得上的人家,還有海船往來廄,到時奶奶你有什麽東西要帶廄或者要從廄帶什麽東西來,就交給我,我一準把你辦好。”

作者有話要說:哎。

☆、102生兒

李太太聽了這話肚裏就在笑,她是曉得曼娘和自己這些,都是不一樣的,也不能像原來那樣直接就開口嘲諷柳太太,身子微微往前傾就道:“陳奶奶的伯父,是江西按察使,這邊往南昌,走閩江再轉贛江,也就十來天的功夫,難道官家的傳驿,還不如柳太太的親家?”

說着李太太掩口笑了,柳太太心眼不多,平常嘴也笨,只曉得生氣不曉得該怎麽回,曼娘已經道:“這官家的傳驿,自然更穩妥些,可是就不如走海船那麽快了。我聽說那海上風浪是很大的。”

這話兩邊都不得罪,柳太太只覺得曼娘是自己這一生中見過的人裏面最會說話做事的,恨不得自己女兒也要學曼娘這樣才好。李太太也覺得曼娘這話,還是贊了自己,也順着曼娘的話說幾句,不外就是海上讨生活着實不易。

柳太太現在把曼娘引做自己女兒的榜樣,話裏越發巴結:“金嬷嬷真不愧是宮裏出來的,我那丫頭,才過來一個多月,就和原來大不相同。陳奶奶,曉得你出身大家,金子銀子這些都是不放在眼裏的,只是人來到這麽遠的地方,總是會遇到點什麽小事,要有什麽差遣的,盡管開口。”

話雖說的粗俗,這份意思是好的,曼娘含笑應了,開口道:“正巧有件事想麻煩柳太太。我來這一個多月了,眼看要生了,”柳太太已經打斷曼娘的話:“要找老實的奶娘?這恰好,我家有個管家,他媳婦二月裏生,到時就讓她到奶奶跟前服侍就是。”

曼娘搖頭:“并不是尋奶娘,我們兩家的規矩,奶娘都是要恩養的。可我們來這也不過是暫居,終歸是要離開,總不能讓人離井背鄉和我們千山萬水地。這孩子就我自己喂了,睐姐兒也大了,原本服侍她的那個奶娘也能來幫我一把。不過是想尋個能打下手的丫鬟,只是一來要聰明伶俐,二來年紀也要不大,三呢,最好一進門就能幫上,有些不好尋。”

柳太太了然:“這好辦,我家的閑人還有那麽兩三個,等我回家就讓她們過來給奶奶挑,奶奶喜歡了就帶走。等奶奶走的時候,照常回我家服侍就是。”李太太不想原來是這樣的事,不由暗自後悔,不該為了想瞧柳太太的笑話就讓柳太太占了這麽個先,可此時要想開口說自己家也有人,那不是給曼娘留下印象不好?

此時冬雪走進來,說沈太太來了,這兩位太太借機告辭,曼娘送她們出,順便迎沈太太。沈太太進了屋,安慰曼娘幾句才道:“方才我當家的才曉得,原來令兄令舅,都是和他同科的,這同年的甥女妹子,更該照顧才是。”

一科取中三百餘人,哪能個個都得高官厚祿,也不能個個都結交了。徐二爺和陳七老爺這樣出身世家的,當然是個個打算結交的對象,可也不是是個同年就能結交說上話的,這層關系對沈知縣來說,就是瞌睡送來了枕頭。

沈太太此時比起平常都要待曼娘更為親熱,提起陳太夫人的世,也是哀嘆傷心不已。曼娘曉得這是因了自己舅舅的原因,這樣好意也只有盡數收了。落後沈太太才問道:“只曉得令尊娶了郡主,若不是今日聽說令外祖母沒了,還不曉得你生母原來姓陳,這樣算的話,豈不是……”

沈太太停下沒說,曼娘已經道:“這邊祖父和我外祖父,是兄弟。”疊為婚姻這種事沈太太也聽過的,不由點頭:“哎,就是這樣才好,知根知底的,你還不曉得你侄女的婚事呢,我都頭疼了好些年,這在外做官,說起來是很好聽的,可一論到兒女婚事上就頭痛。她哥哥還好,在家服侍她祖母,已經定下了。可就你侄女,尋個同官人家也不是,在家鄉也不是。”

這樣念叨,算是又進了一步,曼娘雖孩子還小,可也理解做母親的心,笑着道:“其實呢,若有同年中合适的,再做一門親,也是好的。”沈太太不由拍一下手:“說的是呢,我也這個意思,他這些天才尋出缙紳錄來在那找同年,若不如此,我也不會曉得,原來你竟是同榜同年徐榜眼的妹妹。”

曼娘又是一笑,沈太太說了會兒,柳家已經把小丫鬟送來,沈太太也就告辭,這關系更近一步,以後就好辦了。

柳家送來四個小丫鬟,年齡都是十一二歲,曼娘讓春雨冬雪在旁看着,選了個看起來還機靈的人出來。柳家送人來的管家娘子忙道:“我們太太說了,特地還為金嬷嬷送了個人,還請奶奶再為金嬷嬷挑一個。”

柳太太雖則說話做事有些粗,但一遇到她女兒的事就細致了,這也是做母親的常态,曼娘讓冬雪帶了柳家的人給金嬷嬷挑,不一時出來,少了個年紀最小的小丫頭。雖說柳太太定不會要身價銀子,但曼娘還是又封了二十兩銀子和兩匹衣料做為回禮。

柳家的管家娘子接過回禮,又接了賞錢,也就帶上那些挑剩下的人走了。諸事都完,陳銘遠這才能從書房回到自己屋裏,進屋見曼娘一臉疲憊地坐在那兒,上前摟住她的肩:“曼娘,不願意應酬的話,就別勉強自己了。”

曼娘靠到陳銘遠懷裏,這個時候,只有丈夫的懷抱最暖:“我曉得,可我若是不忙起來,我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阿遠,你不要擔心我,為了孩子,我有分寸的。”陳銘遠的眼還是那樣黑,失親人的哀傷只能由時間慢慢淡化,把妻子再抱緊一些:“你說,我們給孩子起什麽名字好?三皇子給睐姐兒定了大名,可蘭珠實在太難聽,要我說,還不如當初的蘭萱。”

曼娘曉得這是丈夫故意說這邪讓自己不要太傷心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間常事,看着丈夫,曼娘嗯了聲:“那你當時怎麽不駁回?”陳銘遠故意嘆氣:“本想駁回的,可朱兄已經駁了一次,我不能再駁第二次,不然三皇子面上不好看。我們兒子就不能這樣起了,不如喚謹如何?”

曼娘想一想:“那要等給他再生個兄弟,難道就叫慎?”陳銘遠點頭:“就是這樣,謹慎謹慎,就這樣定下來,免得他們不謹慎。”仿佛現在就抱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曼娘點頭一笑,就這樣定下來。

轉眼就是過年,曼娘從生下到現在,還是頭一次這麽少的人一起過年,照了家鄉風俗貼了對聯給孩子換了新衣,又做一頓豐盛的年夜飯。陳銘遠雖和曼娘是同鄉,但自小生長在廄,習俗早已跟了廄那邊,交子時必要吃一頓餃子才成。

吃完年夜飯,曼娘讓冬雪她們把餃子皮和餡都備好,自己和兩個丫鬟在那包起餃子來。陳銘遠抱着睐姐兒在旁給她講故事,見睐姐兒眼皮往下耷拉要睡就忙哄她不許睡,要等過了子時,吃完餃子才能睡。

睐姐兒五次三番被爹爹打擾不許睡,只覺得爹爹無比讨厭,氣的小嘴鼓鼓,手指着陳銘遠和曼娘告狀,小孩子口齒不是很清楚,再加上又帶着哭音,聽起來更像是撒嬌不像告狀,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睐姐兒見大家都笑她,更是又急又氣,還要繼續告狀,曼娘算下時候:“快子時了,你們把餃子煮出來,給睐姐兒吃一個就哄她睡,不然啊,她要哭到明年。”這話說完衆人又笑了,睐姐兒這下是真的要哭了,陳銘遠已經伸手把女兒抱起來:“好閨女,來,吃餃子,咬一口就睡。”

睐姐兒小臉氣鼓鼓的,扭頭不看餃子,陳銘遠左哄右哄,睐姐兒總算賞臉咬了一口餃子咽下,剛咽下睐姐兒就眼皮又開始打架,這回陳銘遠沒有打擾她,她在陳銘遠懷裏尋個合适位置就睡了。

雖遠離家鄉,但懷裏有女,身邊有妻子陪伴,這個年,陳銘遠只覺過得比在京中和朋友們縱馬游玩還要躊。

過完年曼娘的肚子越來越大,金嬷嬷算着曼娘大概會在三月中生産,早早就讓冬雪她們備下一應的東西,春雨過年時候也被診出有了喜脈,這是趙家的頭一個孫兒,趙媽媽也很歡喜,曼娘特別讓春雨只做一些輕松活計,那些雜活就別沾手。好在現在有柳家送來的兩個小丫鬟,人手比起原來更足,春雨歇一會兒也沒多少關系。

轉眼曼娘孕期滿了,金嬷嬷從曼娘開始發動時就換了衣裳,帶了冬雪和趙媽媽在房裏。春雨懷着身孕是不能進産房的,就在廚下督着衆人在那燒水燒湯。

曼娘已經是第二回生産,陳銘遠沒有像頭一回那樣着急,可還是抱着睐姐兒眼巴巴地在外面等,奶娘說了幾次要把睐姐兒接過來,陳銘遠都不肯。睐姐兒也着實乖巧,只乖乖坐在爹爹懷裏,用小手柱着下巴,耐心地等着自己弟弟出生。

又送進一碗雞蛋,陳銘遠的眼一直沒離開,好在這回送出來的是個空碗,那看來妻子比上回要好些,陳銘遠剛要坐下就聽到屋裏傳出一聲響亮的哭叫,這是生了?比起上回生睐姐兒時,要快多了。陳銘遠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接着金嬷嬷抱着個孩子歡歡喜喜走出來:“恭喜恭喜,生了個哥兒。”謹慎兩弟兄,陳謹終于來了?

陳銘遠有些不敢相信地接過襁褓,這娃還閉着眼不肯睜開,生的沒有睐姐兒初生時那麽好看,倒有些像他大舅舅。陳銘遠有些嫌棄地想,畢竟當初睐姐兒初生時候,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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