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1)

事,也就留任幾個月,等把這件事的首尾處置了再說。這倒合了沈知縣的心,畢竟這件事雖有風險做成也是大功一件,一個卓異是跑不了的,這樣升遷也就有望。

沈太太母女原本計劃和沈知縣一起離開,沈知縣留任數月,路上可能還不太平,她們也只有一起等着。現在那些盜賊既已被抓,沈太太也就決定帶了兒女們先走,回到家鄉男婚女嫁。沈知縣等完了這邊的事,若有升遷,趕在年底去吏部領了憑,再趕回家過年,也算兩不耽誤。

在龍岩這幾年,曼娘夫婦得沈知縣夫婦照料不少,現在沈姑娘回鄉後就要出閣,忙備了厚厚一份禮送給沈姑娘:“不能親看你出閣,這些許東西,就做添妝吧。”這樣厚一份禮,換在平日,沈太太是定會推辭的,可既然曼娘說是給自家女兒的添妝,沈太太也就笑着讓沈姑娘上前接了。

沈姑娘上前行禮接過,曼娘見她不坐回去,卻一直瞧着自己,不由問道:“你還有什麽話要問?”沈姑娘和金嬷嬷學了那麽幾年規矩,不是原先那個藏不住話的少女,但這話已經在心中琢磨了許久,咬住下唇想了又想終于開口問道:“雖說,娶妻重德,可書上也說,從沒見好德者如好色者。我就是想問問,你以平凡容貌,怎能這樣琴瑟和鳴?”

說完沈姑娘整張臉都紅了,沈太太已經狠狠地剜了女兒幾眼,對曼娘笑着道:“她孩子家,哪曉得夫妻相處之道,等以後出了閣,慢慢就曉得了。”曼娘并不以為忤,只是微微一笑:“日子久了,你就會曉得,天下人千姿百态,可是不是每個讀書人都必定知禮,也不是每個人都必要*。你的丈夫是什麽樣人,你就怎樣待他就是,千萬記住,天下除了你自己爹娘親人,別的都是有來有往的,沒有人能踩着你的臉你還真心實意待他。”

曼娘講的隐晦,沈姑娘卻覺得自己聽懂了,不由望自己娘一眼,可是,這和娘說的,好像有些不大一樣。沈太太是完全聽明白了,把自己女兒攬過來:“傻丫頭,有些事,總要慢慢告訴你。不過你陳家嬸子說的對,有些人,是不能全抛一片心的。”

曼娘對沈太太笑了:“沈姑娘聰明靈秀,這些事,只要略略提點,也就明白了。不過有些事,總歸是要經歷過才曉得。”做娘的怎舍得讓女兒吃苦,可有時候由不得的。有些事,總要經歷過,吃過苦頭才明白。沈太太嫁過來不久,沈知縣就中了舉人,算是沒有吃過婆婆的虧,可是自己婆婆怎麽待自己那些妯娌沈太太是親眼所見的。怕就怕女兒這心太實,嫁過去後真的把婆婆當親娘看了,這話沈太太幾次到了嘴邊不敢說出口,為的就是總要回趟家鄉,到時萬一自己女兒對自己婆婆說出來,未免心裏存了芥蒂。

此時曼娘隐晦說出倒應了沈太太的心事,攬過女兒後不忘叮囑一句:“你陳家嬸子是真心待你,才這樣說,你只有把話好生記在心裏,休對別人說出。”沈姑娘點頭:“娘,我曉得的,金嬷嬷也曾對女兒說過許多次。”

怕的不就是女兒記不住?沈太太嘆一聲把女兒額上的亂發攏一下,沈姑娘也就起身去向金嬷嬷辭行,沈太太又和曼娘講幾句臨別時的話,沈姑娘兩眼微紅地回來,想是和金嬷嬷哭了一場。

沈家母女告辭,曼娘送她們出去,看着沈姑娘舉動,想到三年前初見時候,她還是個天真少女,現在過不了幾個月,就要出閣嫁去人家做主婦,那時就不是這樣天真了。陳銘遠的手搭上曼娘的肩:“在想什麽呢?還是這裏的風涼快,你想吹一吹?”

曼娘往後一靠,就靠在丈夫肩頭:“我方才在想,沈姑娘初見時,還是十三四歲,現在回轉家鄉就要出閣。我們的睐姐兒,也會漸漸長大,她都被你寵壞了,到時嫁出去,只怕會受氣。”

陳銘遠聽到女兒被自己寵壞這句就搖頭:“我家睐姐兒最乖了,那裏壞了,頂多就是膽子大一些,不似別家女兒那麽文靜罷了。至于受氣,這好辦,娘子你多生幾個兒子,到時誰敢欺負我家女兒,我就叫上兒子們去給他們姐姐出氣。”

曼娘見丈夫說的一本正經,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樣,誰敢娶我們家睐姐兒,我還是好好地讓她去跟金嬷嬷學規矩,大面兒上的事總不能錯了。”曼娘話音剛落,就聽到睐姐兒撒嬌地叫:“娘,您又跟爹爹告我的狀,我最近可乖的很。”

說着睐姐兒已經拉住陳銘遠的手,兩只眼睛忽閃忽閃地眨:“爹爹,您說我最近乖不乖?”陳銘遠見了女兒已經點頭不疊:“乖,我們睐姐兒最乖了,瞧,前兒還給爹爹做了雙襪子。”陳銘遠說一句,睐姐兒的小鼻子就往上翹一下,見女兒的小鼻子都快翹到天邊去了,曼娘無奈地上前把女兒拉過來:“都這麽大的人了,眼看又要當姐姐了,還這麽愛撒嬌。”

睐姐兒的眼又眨一眨:“娘,趙婆婆說,閨女是娘的貼身小棉襖,難道娘您不喜歡我這樣的貼身小棉襖?”這丫頭,太聰明了,可是聰明的孩子有時候難免會仗着聰明,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來。

曼娘現在就慶幸睐姐兒虧的是個女兒,再鬧騰也翻不出這後院高高的牆來。若是個兒子,只怕就有的頭疼了。

沈太太帶了兒女在八月中離開龍岩,平日相熟的人都去送行。送走自己太太,沈知縣也忙着把這事的首尾都處理了,這件事關系重大,本省巡撫寫了長長的奏本上去,對諸位有功之人都列在後面,沈知縣和陳銘遠也名列其上。

到得十月中,奏折批了下來,依例論賞,除陳銘遠不動外,別人都升了一級,沈知縣按例也該升一級,連升兩級讓沈知縣喜上眉梢,同時下發的吏部文書上,讓沈知縣等交接完後急速進京候通判之選。

除沈知縣外,宋主簿也因三次大考優秀,得以提升為縣丞,和沈知縣一樣要赴吏部候選。沈知縣是情理之中的話,宋主簿就是意外之喜,比沈知縣還要歡喜幾分,若運氣好,三年縣丞過後,再得一次優秀考察,說不定能任一任知縣,這對宋主簿這樣的雜官來說,算是最高夢想了。

一時城內喜氣洋洋,縣衙和宋家都人來人往,恭賀聲不絕于耳。唯獨陳銘遠有些不自在,眼看同僚升遷,自己卻只能原地不動,想都能想到,今上對自己還是心存不滿。不過陳銘遠迅即又想到,或者今上是想讓自己再多鍛煉鍛煉,畢竟今上總算還記得自己名字,要曉得多少人做了一輩子官,名字未必能被今上記住。

曼娘本還想勸慰丈夫,見丈夫在短暫的難過之後又開始和兒女們玩耍,心這才放下。她月份越來越重,沈太太既不在,宋太太和曼娘素來交好,曼娘也就免了那些應酬,一心只想等着這胎生産。

十一月初新官到了,沈知縣和新官交接完畢,忙忙和宋主簿一起赴京備選去了。新知縣姓阮,也帶了女眷來。曼娘雖身子沉重,也要前去給阮太太道賀。

坐了小轎,為防萬一曼娘連金嬷嬷也帶了去,轎子進了縣衙,管家娘子上前迎接,曼娘見阮家下人行動舉止要比沈家的強一些,聽說這阮家也是缙紳之家,雖沒有出過三品以上的官員,可族內五六品的官員是不少,從這下人的舉止來看,這話沒錯。

曼娘扶了冬雪的手往裏面走,不料門裏走出走出一個男子,阮家管家娘子忙站在曼娘身前擋住。那人見來了女眷,也覺尴尬,急忙往另一邊行去,但眼偶然掃到曼娘身上,不由驚訝出聲:“曼娘?”

曼娘原本低頭回避,聽到這聲音有些耳熟不由微微擡頭,雖時光流轉,這男子曼娘還是認出原來是俞泠,不由微微愣住,此地離京城那麽遠,他怎的會出現在這裏?阮家的管家娘子見俞泠和曼娘似乎熟識,不由眉微微皺起。曼娘的眉微微一斂,對俞泠行禮下去:“表兄安好。”

俞泠心內五味雜陳,眼裏只有曼娘那高聳的肚子,記得上一回偶遇,那時她還尚未出閣,沉靜大方宛若平時一樣,此時再見,歲月沒有讓她的容貌凋殘,身上的端莊大方卻比當時尤勝。當日嬌豔美麗的綿珠,那面龐雖沒多少變化,可是越發變的俗氣。俞泠心中一嘆回禮下去:“表妹安。”

俞泠起身時才道:“我有一個姑祖母嫁到阮家,我聽的福建有好山好水,就跟着過來想游玩一番。”好像當初的确有過這麽一門親,曼娘當日和俞泠定親之後,對俞家有什麽親眷那是了若指掌,不過現在那些都是往事,再記不得了。

俞泠還待再說什麽,可又覺得着實說不出口,轉身離去。阮家的管家娘子這才問曼娘:“竟不曉得陳奶奶和鄙府也是有親的。”曼娘淡淡一笑:“我姑母嫁的,就是俞表兄的叔叔。說來,和阮家,也是姻親。”

阮家管家娘子雙手一拍:“都說是陳奶奶,原來您姓徐,哎,這門親,我們老太太在世時候也念叨過,說俞家最出息的就是您那位姑父了,可惜沒了的早,說起來……”那管家娘子生生地把俞家沒福氣這話給咽下去,折了兩個正當壯年的男人,要一個寡婦支撐門戶,也真是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阮家這樣的,算是中等家族,俞家如果不是兩個頂梁柱都早死,也能帶動興旺。

☆、110姻親親(下)

說着話,已經到了後宅上房,沒進門就聽到屋裏傳出笑聲,守在門邊的丫鬟打起簾子,曼娘走進去就有人迎上來:“方才還在說陳奶奶呢,可巧你就來了。”新官上任,城內柳李諸位缙紳太太,自然也要來恭賀一番,曼娘對李太太她們點一點頭,阮太太已經站起身,不等曼娘行禮就忙扶住她:“你懷着身子,怎好勞動你,快些坐下吧。”

曼娘依言坐下,見阮太太大概三十歲左右,生的很溫婉,說話做事都是曼娘從小最常見的那類,不由微微一笑。阮太太和柳李幾位太太應酬幾句,柳李幾位太太也就先告辭,阮太太吩咐管家娘子送出去,這才對曼娘笑道:“方才和柳太太她們說起來,才曉得陳奶奶娘家姓徐,是徐首輔嫡親的曾孫女,還不曉得令尊是誰?”

曼娘方才聽阮太太聲口,也有些像是自家那邊的,但記得阮家好像是江西人,俞家那位老姑太太是當初俞家祖上在江西做官是嫁過去的,随後俞家索性落戶在了江西,但講話聲口難免還是帶了些家鄉聲口,難道這位也是如此?心裏疑惑曼娘面上笑着道:“家父在翰林院任個閑職,不過是閑來時候給陛下講講書罷了。”

阮奶奶面上神色頓時更加親熱起來:“要這麽說,我們兩家還是有親的,家裏二伯母姓劉,常說娘家表弟在翰林院裏任職,又說續弦後娶了一位郡主。想來就是陳奶奶的令尊。”姓劉,那就是大姑祖母的女兒?曼娘記不得這位表姑母嫁到哪家去了,只是笑着道:“娶郡主的,就是家父。只是……”

不等曼娘說完,阮家管家娘子已經笑着說:“方才在門口遇到表老爺,原來表老太太就是陳奶奶的姑母,這親啊,是一串接一串的。”曼娘算了下,才算出表老太太原來是徐琴,額頭上不由有汗出,什麽時候,連自己姑母都被人稱老太太了?

阮太太用手按下額頭:“哎呀,你不說我還忘了,俞家二表伯母不也姓徐?家裏二伯母也說過,那是她表妹。”說着阮太太就對曼娘道:“瞧瞧,我這腦子,都糊塗了,只記得二伯母的外祖家姓徐,就忘了俞家那邊的二表伯母,也姓徐。”

曼娘淺淺一笑:“家裏大姑母,就是嫁到俞家去的,說來,不怪阮太太您,只是這家裏親戚着實太多了。”阮太太親親熱熱地把曼娘的手合在掌心:“說的是,要不是這會兒說起來,怎麽能扯的清楚?這要真算起來……”

見阮太太又要沉吟,曼娘急忙打斷:“說起來總是表親,不如就彼此表親相稱,不然這真算起來,算到明兒早上,也算不清楚。”阮太太笑了:“這話說的是,我家的比你要大幾歲,那就不客氣了,表妹。”

曼娘從善如流,也喚一聲表嫂,管家娘子忙來稱賀,阮太太吩咐管家娘子出外告訴阮知縣,既是姻親,也能通家,阮太太喚出自己兒女見過這位表姨,本來阮太太還想留曼娘吃飯,見曼娘身子重,怕孕婦有什麽忌諱,問候過曼娘的身孕,曉得她下個月就生也就送曼娘出去。

阮太太送了曼娘出去,剛坐下管家娘子就道:“太太,方才小的仔細想了想,原來這位陳奶奶,就是曾和表老爺定親那位。”阮太太忙碌一陣也渴了,正端着茶要喝,聽了這話差點被噎着,忙把茶碗放下:“虧你想起來了,若是你想不起來,以後相處起來,說不定就要問起,到時豈不得罪人?”

管家娘子也點頭:“方才仔細瞧了,這位陳奶奶那端莊大方待人有禮的勁兒,比起太太您也不遑多讓。現在那位表太太,真只能給她提鞋,當初表老爺是怎麽想的?生生就退婚了,若說多有情誼,表老爺也不會不在家裏,要出來游歷,說的是寄情山水好讓畫技進步,可是照我瞧着,他這些日子,也沒畫什麽出來。”

阮奶奶已經從震驚中醒過來,重新端起茶碗漫不經心地說:“漂亮呗?你又不是沒見那位表太太,那副相貌生的是極其出色,可惜呢,嬌嬌怯怯的,哪家的正經太太,像她那樣?這不能管家不說,還成日為了些小事和妯娌嘀咕。虧得她命好,婆婆不管事,妯娌又是個小嬸子,不好太過翻臉。要是上面有個大嫂,也夠她喝一壺的。”

管家娘子曉得阮太太是瞧不上綿珠這樣的,笑着道:“這各人自己尋的呗,話說回來,要真娶了這位,那就不一樣了。”曼娘家世人品都是上上之選,有這麽一位太太在家幫襯,俞泠也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阮太太不由嘆一聲:“聽說當年為了娶現在這位,也是鬧的滿城風雨,這啊,都是命。”

說完阮太太吩咐管家娘子:“橫豎別怠慢了那位就是,至于那個表老爺,別餓着凍着就成。我瞧就現在這樣,他想再回去做供奉,難!”徐琴已在三年前辭了供奉之位,原本是想回徐家的,但因了俞泠這事,還是回到俞家久居的江西。

徐琴一走,俞泠就被排擠,再加上綿珠也幫不了什麽忙,俞泠又支撐不起在京城的花銷,只得請了長假,把妻兒送回家鄉,自己就在外游歷。好在俞泠總是做過宮廷供奉的人,名氣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在外游歷也能有人招待。只是綿珠離開京城,這種生活和她曾經設想的反差太大,未免就多了些抱怨,俞泠上回回家,迎接的不是妻子溫柔關懷而是無止境的抱怨,索性再次出門。

徐琴回到家鄉之後,葉寧真當家,和阮家這些姻親也恢複了往來,對俞家的事,阮家當然知道的清楚。原本阮太太對俞泠還抱有些許同情,以為是他運氣不好,娶妻不賢,可後來漸漸聽說了些風聲,曉得俞泠是退了前面的親娶了這位,就覺得是不是他自己找錯了?

今日見了曼娘,這麽一對比就更加強烈,心裏不由暗自說一句活該,丢了珍珠去撿石頭。

曼娘已回到家,把外面大衣服脫了換成家常穿的,睐姐兒就沖了進來:“娘,我教弟弟寫字,我聰明吧?”

曼娘見睐姐兒手上還捏了張紙,剛接過小胖子謹哥兒也就跌跌撞撞跑進來,他人矮腿又比姐姐的短,見娘拿了那紙在那看就又沖過去,睐姐兒已經護在曼娘前面:“你跑慢些,別撞了娘肚子裏的弟弟。”

弟弟?謹哥兒停下眨了眨眼,接着就搖頭:“不要,我要妹妹。宋大哥家的妹妹多好看,弟弟不好看。”說着謹哥兒就抱住曼娘的腿:“娘,生妹妹。”不等曼娘說話,睐姐兒也就撲上去抱住曼娘另一條腿:“娘,要弟弟,不要這個不乖的阿弟,要生個很乖的阿弟。”

謹哥兒頓時嚷起來:“不,要妹妹。”睐姐兒不甘示弱,況且她歲數大個頭高,盯着自己的弟弟:“要弟弟,不然你不乖。”曼娘用手按一下頭:“你們兩個,都給我停下,這生弟弟還是生妹妹,娘也不知道。謹哥兒,是你姐姐教你寫的字?”

這招很好用,謹哥兒立即擡起頭,眼巴巴地望着娘表揚,曼娘摸摸兒子的頭:“比你姐姐初次寫的時候好多了。”睐姐兒啊地叫起來:“娘,弟弟是描紅,我是臨字,不一樣的。”再說,睐姐兒的小下巴又揚起來:“還是我教阿弟寫的。”

“你們兩個,又在煩你們娘了,難道不曉得你娘快要生了?”陳銘遠的聲音已經從外面傳來,睐姐兒已經轉身跑去迎接自己的爹:“爹爹,我教了阿弟寫字,你也來瞧瞧。”陳銘遠牽着女兒走進來,謹哥兒看着爹:“爹爹,娘說,我比姐姐寫的好。”

陳銘遠接過曼娘遞過來的紙:“不錯,初學這樣很不錯。不過你們兩個怎麽也沒人給我倒茶,要知道你們宋伯伯回家時候,你們宋姐姐可是給他倒茶的。”一聽這個,睐姐兒就奔到桌邊,拿起茶壺倒茶,人小茶壺重,那茶已經灑的滿桌都是才算倒了一杯,接着睐姐兒小心翼翼捧着杯子送到陳銘遠面前:“爹爹喝茶。”

陳銘遠接過茶:“哎喲,我閨女長進了,能給爹爹倒茶了。”謹哥兒人小,不敢去抱那熱乎乎的茶壺,看見桌上擺了盤桔子,急忙抓起桔子往陳銘遠手裏塞:“爹爹吃桔子。”曼娘見陳銘遠這合不攏嘴的笑容,搖頭道:“他們才一點點大,你瞧瞧,倒的滿桌子都是茶,等會兒又要收拾。”

陳銘遠剝開桔子喂兒子和女兒各一瓣才笑嘻嘻地說:“你不是常說要從小教?我這是幫你。”曼娘白丈夫一眼,叫進人來把桌子收拾幹淨了,陳銘遠和兒女們玩了一會兒,讓奶娘帶他們下去洗手洗臉準備吃晚飯才對曼娘道:“我今兒在大街上遇到熟人了。”

陳銘遠在這做了三年縣丞,已經是遍城的熟人,這特意提出來的,當然是不一樣的。曼娘擡頭看着丈夫,只當不曉得,陳銘遠遲疑了半日才道:“我遇到的是俞兄,我,我約了他明日過來家裏吃飯。”

萬裏之外,能遇到舊友,也算是喜事。可是這個舊友還曾和妻子定過婚,雖說已各自嫁娶,但貿然邀請對方來家裏吃飯而沒和妻子商量,實在是,陳銘遠心裏轉着各種念頭,曼娘已經道:“那我明日告訴廚房,讓他們備幾樣家鄉菜。”

曼娘的聲音很平靜,這樣的平靜讓陳銘遠的心也平靜下來,但還是道:“曼娘,若你不願,我去回了他也是。”曼娘的眉微微一挑:“阿遠,當初我和他,不過是父母之命,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曼娘是珍珠。

☆、111宴請

陳銘遠覺得自己的心虛全被妻子看出來了,急急解釋道:“總是萬裏之外,我們少年時候也曾把臂同游,這些年也并沒說過絕交的話,不招待一下,似乎有些不大好。”曼娘眼裏的笑容越來越濃,陳銘遠把妻子的手拉過來:“而且,我有了好妻子、好兒女,怎不在他面前讓他看看?”

聽着陳銘遠最後這得意洋洋的話,曼娘不由笑出來,擡頭瞧着丈夫:“你啊,真是不曉得怎麽說你?五姨母很早前就和我說過,以後再見,不過是表兄。”陳銘遠當然曉得,可還是有些難免吃味,再是父母之命,俞泠也占據了曼娘未婚夫婿這個名頭十來年,比自己和她成親時間還長。

又在這萬裏之外見到,陳銘遠不免有些別的念頭,比如俞泠對曼娘難忘舊情。縱然俞泠早就別娶,可是當日的事情陳銘遠是親身經歷的,曼娘事後的重病陳銘遠也知道,還記得曼娘說過的話。況且自己的妻子這麽好,而俞泠過的并不如意,要知道男子游歷雖是常事,可也沒見過家裏和樂的男人還成日在外不着家的。

曼娘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點着丈夫的心口:“你啊,成日說我打翻了醋缸,這會兒,是誰的醋缸打翻了,一壇子陳年老醋,虧你還在這念念不休。不管他們過的好還是不少,從退婚那日起,就和我無關了。我牽挂的,只是這些和我有關的人。比如我爹、我弟弟、我祖母……”

陳銘遠被曼娘這話說的滿面都紅,把妻子的手拉過來:“還有我,還有睐姐兒、謹哥兒,還有你肚子裏沒出世的慎哥兒。”曼娘眼中柔情更盛:“你啊,”陳銘遠只是笑着不說話,有好妻子好兒女好家庭,齊家治國平天下,最少已經做到齊家。至于俞泠的甘不甘心,現在看來,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事。

次日俞泠應約前來用午飯,陳銘遠在門口相迎,兩人敘了幾句別後的話,就走進宅子。這所宅子曼娘和陳銘遠住下後也修整過,還添置了不少東西,但和徐府陳府比起來還是大大不如。

俞泠瞧着這四周,心裏不由升起淡淡惆悵。曼娘,本是千嬌萬寵的,尚書孫女,郡主繼女,當初出嫁時候的嫁妝,也曾耀花了人的眼,但昨日所見的她,裝束淡雅,不複當日富貴。如果,當初,是不是就不會跟随陳銘遠來這萬裏之外,過着清貧日子?

陳銘遠說話時的輕松自在,沒有半分被貶之人的愁苦更讓俞泠心中酸澀無比。俞泠不再是當年不大通世事的少年,自然看得出來陳銘遠話裏并無誇張之意。只有身邊人讓他無比舒心,才會在逆境中依舊這樣輕松自在。

兩人進了廳,端茶上來的是冬雪,冬雪要竭力控制,才能不讓那杯熱茶倒在俞泠身上。這個人,怎生這麽不要臉,做出這麽沒臉皮的事之後還好意思和自己家姑爺繼續來往?還好意思來家裏吃飯?

冬雪眼裏的怒火陳銘遠瞧的出來,垂下眼當做沒看到就對冬雪道:“帶孩子們出來見見這位俞大伯。”俞泠正在端茶的手微微抖了抖,如果從曼娘那麽論,該叫自己表伯才是,現在是俞大伯,那就完全把那點姻親給忘了。

俞泠掀開茶碗蓋子,熱騰騰的氣從碗中冒出,只有這樣,才能讓眼中酸澀的淚不流下來。陳銘遠已經笑着道:“這福建地方,別的不說,物産很豐富,有好茶好水好果。俞兄這幾日到,只有桔子了,再等些日子,荔枝香蕉芒果都熟了,那是又新鮮又好吃,在京城可吃不到這麽新鮮的。”

俞泠喝一口茶,嘗不出這茶是什麽滋味,只是順着陳銘遠的話道:“的确好茶。阿遠你在這過的很好?”陳銘遠的眉毛都要飛起來:“要說吃住,自然比不上京城時候,可是一家人在一起,那真是吃糠咽菜都是甜的。”

當年少年時的那些好友,似乎個個都很如意,即便仕途不如意如陳銘遠者,也是一家子在一起,縱然地處偏遠,依舊十分歡喜。更何況三皇子前些日子代今上祭天,雖用的理由是陛下感了風寒,可這分明就是要立三皇子為太子的前兆。畢竟久病的二皇子已經纏綿病榻不起,成親已有十年的二皇子尚無子嗣,而三皇子已有三子四女。

無子、多病,這種種不利都讓二皇子那個居長的位置變的無關緊要。而陳銘遠,曾為三皇子伴讀,俞泠只覺得心裏更加酸澀,人人都過的好,只有自己,被排擠出宮廷,以後就算回去,也不能再得聖寵,或者說,從來沒有得到過。

睐姐兒已牽着謹哥兒出來,在有沒見過的陌生人面前,睐姐兒還是很乖巧,能擺出一副做姐姐的樣子。陳銘遠讓兒女上前給俞泠行禮,見面前這對兒女生的玉雪可愛,行完禮後又倚在陳銘遠腋下,如一對能說話的玉娃娃一樣。

俞泠不由想起自己孩子,綿珠把自己兒女看的很緊,孩子總是有點怯懦,和自己也不大親,見了自己反而有些害怕。俞泠那久已藏在心中的悔意,此時就如春日的江水一樣,漲個不休。陳銘遠已對俞泠笑道:“這對孩子,被我和內人寵壞了,見了人也從來不認生。記得俞兄你的長子,比我家睐姐兒還要大三歲,也該開蒙了吧?”

俞泠的眉微微皺起,對兒子俞泠還是十分在意的,畢竟俞家未來要靠他來撐,可是綿珠未免太有些嬌慣孩子,俞泠只是淡淡地道:“綿珠你是知道的,對孩子未免太過關心了些,那孩子身子也有些不好。雖開了蒙,可功課上,還比不上他弟弟。”

葉寧真在為俞隆生下長女後不到一年半,也生下一個兒子,現在俞家兩弟兄共有四子三女,徐琴膝下算是孫兒成群,來往的人都贊徐琴是苦盡甘來,兩個孩子都養的這麽出息,兒媳也很恭敬,一家子這麽和睦。俞泠卻曉得自己妻子現在是越來越俗氣了,為了點芝麻大的小事總是嘀咕個不休,不是說管家們對她不恭敬,就是說廚房不給她做合口飯菜,總之一句,分家單過最好,省的做大嫂的還要在弟媳婦手下受氣。

一來徐琴對俞泠有撫育之恩,對綿珠有知遇之恩,二來俞泠覺得,葉寧真管家還是很公平,并無欺淩這些事,自然不肯同意。如此一來,家裏就更待不下去,俞泠不由嘆氣,若,可是再多的如果,也換不回當年了。如果沒有見到曼娘,或許俞泠還會勸自己,女子都是這樣的,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嘀咕不休,可見過曼娘,她當年的落落大方勁,在今日越發濃了。

或者,不是天下女子都這樣,而是自己一開始就娶錯了人,當初那個嬌媚可愛要依靠自己的女子,現在已經完全消失。這些心事,俞泠對着陳銘遠怎能講的出來?只是又和陳銘遠講些別的閑話,睐姐兒和謹哥兒一直乖乖地在旁坐着聽。

自己的兒女,絕不會這樣乖巧,俞泠心中的疼更加重了,但又不能在陳銘遠面前表現出來,面上依舊帶着笑和陳銘遠談笑,但心裏卻在翻江倒海。

不一時晚飯出來,兩個孩子也被接了進去,陳銘遠招呼俞泠坐下:“來,來,這些都是我記得當年你愛吃的。還記不記得那年我們初識,就是在太白樓?太白樓的醋溜魚片,做的簡直是絕了。我這幾年在外面,想着這些吃的,饞的不行,每日就讓廚房給我試着做,做了這麽些年,總算能做出當年的七八成味。”

說着陳銘遠就給俞泠布了一筷魚,這魚酸中微微帶甜,最好下飯,可俞泠只吃出滿口的酸味。君子遠庖廚,陳銘遠想吃,自然是會告訴曼娘,這一次次的嘗試,也是曼娘帶了人在那裏試。這才是一個妻子該做到的,把家管的那麽好,讓男人一回家就覺得愉悅,讓客人一走進來就覺得這家子和樂融融。

俞泠的手已經在桌下握成拳,心已經被刺的千瘡百孔。陳銘遠又布一筷鹿脯:“這個是上回他們送來的,我覺得曬的太幹,吃起來不大好吃,還是你弟媳婦想出主意,用雞湯浸了,然後再拿出來,稍微曬幹之後切細涼拌,倒比那尋常的吃法好吃。”

這用雞湯浸過的鹿脯,吃起來比尋常的要鮮的多。俞泠卻食不知味,勉強說出一句:“記得阿遠你當日不是這樣到處尋摸好吃的,反是齊王世子喜歡到處去找吃的。”陳銘遠給俞泠倒杯酒:“這縣城這麽小,事情又不多,不琢磨點吃的要琢磨什麽呢?”

說着陳銘遠拍拍自己的肚子:“你看,我來這裏三年多,反倒胖了,寫信回家我娘還不信,非讓人親眼來看過才相信。”說着陳銘遠搖頭一嘆:“你看我兒女都三個了,再不是原來的翩翩少年郎了。”俞泠看着陳銘遠,雖比少年時微微有些發福,但眼神靈動,面上沒有一點愁苦之色,一看就是日子過的十分舒心那種。

反觀自己,只比他大那麽半歲,眉間卻有無法散去的愁意,媳婦娶錯了,實在是一生大錯。而這錯,還是自己親自選擇,怪不得別人。

“奶奶,爺又讓傳進去一壺酒,我瞧啊,爺這不是要把人灌醉嗎?爺喝酒,可是極節制的。”春雨掀起簾子走進來說,曼娘坐久了有些腰酸,捶一下腰就對春雨道:“難得你們爺高興,就由他去吧。你啊,懷了也七個月,就沒見你閑過。你婆婆都和我抱怨了。”

春雨坐到曼娘身前:“這要在京城,我就回家歇着了,可在這裏,奶奶您身邊的人就這麽幾個,我再閑着去,還誰來服侍?”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哈,氣死你氣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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