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2)
欺負我閨女。
☆、112追悔
春雨也算和曼娘一起長大的,在外面這麽些年,彼此之間情誼更好,曼娘轉着脖子:“你也說了,這比不得京城,繁文缛節那麽多,就算是知縣太太出門,也不過就是帶上那麽幾個人。這事也沒那麽多,服侍的人這麽些足夠了。”
兩人正說着話,冬雪走了進來:“奶奶,爺又叫傳酒了,我算着,已經送進去四壺了。”四壺,那就是一人兩壺,自己丈夫的酒量是知道的,曼娘沉吟一下就對冬雪道:“給他們上壺醋去,就說讓他們解酒。”
冬雪領命而去,春雨已經笑了:“奶奶讓送壺醋進去,倒讓我想起那個笑話了。”曼娘已經把手裏的針線比了比,也莞爾一笑就對春雨道:“他們要真醉到把醋當酒喝了,我也就服了。你來瞧瞧,這衣衫做的怎樣?”
曼娘手裏的衣衫是件外衫,衣襟處繡了幾朵梅花,春雨笑着道:“離過年還有一個半月呢,奶奶就給姐兒做過年的衣衫了。”曼娘的手往衣衫上摸,看有沒有線頭留下,聽了這話就道:“你糊塗了?今年過年時候我正在坐月子,不提前給他們做好,到時難道還要穿去年的舊衣?”
曼娘的産期是在下個月,春雨不由摸下自己的肚子:“也是我糊塗了,倒忘了奶奶比我早兩個月呢。”曼娘抿唇一笑,又和春雨商量着該給謹哥兒衣衫上繡些什麽花,至于那個和丈夫在外面喝酒的人,曼娘早已忘了幹淨,不過把他當做丈夫的一個舊友對待。
陳銘遠見壺送進來,笑着接過拿過杯子給俞泠倒滿,剛要說再喝一杯聞見味道不對,擡頭去看冬雪,冬雪已經笑着道:“奶奶說了,一人兩壺也夠了,才讓小的送這壺醋過來,若是爺分辨不出來喝下去,那就當做醒酒了。”
陳銘遠的嘴巴張一張就對俞泠道:“也是我糊塗了,見了俞兄你就這樣高興,倒忘了明日還要去衙門辦公,今日酒也夠了,先喝茶醒酒。”冬雪聽了,轉身出門接着就端了一壺茶進來,陳銘遠請俞泠在旁閑坐,冬雪上前倒茶,濃茶平日喝起來會嫌苦,可此時酒後喝兩杯,就覺得舒服極了。
俞泠兩杯茶下肚,又用熱手巾擦了一把臉,覺得舒服的多,也就起身告辭:“等明日我再還席。”陳銘遠送了他出去,俞泠走了幾步回過頭,見陳銘遠已進門去了,陳家大門也已關上,此時已是掌燈時分,路上行人都沒有了,家家關門閉戶,想是在一家團聚。
心底的孤寂又泛起來,一家子在一起,本該是團團圓圓說笑的,妻子溫柔兒女聽話,長輩慈愛,可只要妻子不溫柔,這一切都不複存在。俞泠覺得心頭有些發膩,想嘔幾下還是沒嘔出來,想到方才在陳家時那兩杯恰到好處的熱茶,俞泠又嘆氣了,這是曼娘早就備下的吧?防止陳銘遠喝醉。
現在陳銘遠進了內宅,定也是妻子兒女圍繞,服侍他換衣梳洗,在異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人在異鄉。俞泠唏噓着,慢慢走進縣衙來到住的地方。
推開門迎接俞泠的是一片孤寂,桌上只放了疊已洗好的衣衫,俞泠的酒勁湧上來,腳步有些踉跄地來到桌邊坐下,能看到放在最頂上的衣衫前襟處有個破洞已經被補好。俞泠突然哭出來,借居在表兄家裏,表嫂還會照顧自己的起居,吩咐下人們洗衣衫的時候記得看看哪裏破了,哪裏掉了,好縫補起來。
可是回到自己房裏,妻子就只會抱怨不休,如同全天下都欠了她一樣。更不會看到自己鞋穿衣破,還是弟弟看見,回去告訴弟媳,弟媳讓人做好送過來。當年那個靈氣逼人,美貌非常,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少女,究竟去了哪裏?
門被推開,小厮走了進來,看見俞泠在哭又往後縮回去,俞林已經聽見了,用袖子胡亂擦了擦淚就問小厮:“有什麽事,給我沏壺熱茶來,我今兒喝多了。”小厮這才上前:“老爺,方才上房嬸子把衣衫送了來,還說有兩封信,小的怕丢了,給您壓在枕頭下面。家老爺還說,過兩日他就讓人送節禮回去,老爺您要有信或者東西帶回去,也好一并收拾了帶回去。”
聽到來了家書,俞泠沒有歡喜而是更添煩惱,見小厮還站在那,順手從枕頭下面抓出一小把銅子給小厮:“曉得了,你先給我沏壺熱茶來,等我看完信再說。”小厮也不客氣,謝過賞就樂颠颠走了。
枕頭下除了散碎銀子還有兩封信,最上一封一看就是綿珠寫的,字跡依舊娟秀,但俞泠心裏已經沒有原先看見她字跡時候的喜悅,而是冷着臉把這封信拿開,第二封應是俞隆寫的,他們弟兄這些年感情越發深了。
俞泠扯開封皮拿出信來,裏面竟是徐琴的字跡,問俞泠應該已到了福建,還說福建山水很好,要俞泠多多練習,成大名者,必不僅只會畫容像梅花。嬸娘還是和原來一樣,一提起作畫就說個不停,落後才提到家事,我不問世事久矣,汝妻原本我之弟子,和汝青梅竹馬,情愫已生,終成眷屬,也屬佳話。然人心思變,汝妻近年來常有口舌紛争,不如等你歸來,索性各立門戶。
俞泠看的心裏發冷,徐琴的個性俞泠是再清楚不過的了,不問世事的嬸娘都寫信提出分家,可想妻子鬧到什麽程度?放下這封信,俞泠又打開另一封妻子寫來的,果然是不出所料的抱怨,到最後總算問候了自己一句,但又帶上一句,前日大兒生病,遍尋不到良醫,甚急。
俞泠的眼越來越冷,妻子她,還真以為自己不曉得大兒子的身體嗎?生生被她拘壞了,想到今日陳家那對玉娃娃,俞泠的傷心更深,小厮已經端來熱茶,又給俞泠打來洗臉水也就退下。
俞泠提筆要寫信,可拿起筆竟不知道要寫什麽,告訴嬸娘自己不要分家,還是勸說妻子要和睦相處,可是都難以說出來,娶妻不賢啊。俞泠心裏嘆一聲,況且又要過年,總要帶些銀子回家,放下筆俞泠打開櫃子,裏面整整齊齊碼放着這一路收的禮物潤筆。
俞泠也算小有名氣,這一路聽的有他同行,也有人送禮物請他做畫。俞泠點一點,共有一百六十多兩銀子,總要給自己留下一點花用。俞泠取出二十兩,想了想又放回去十兩,給妻子帶回去五十兩,剩下一百兩交到嬸娘那邊,暫時應該會換來妻子幾日安靜吧?
俞泠打算站起身,可蹲的太久竟站不起來,索性就着坐到地上,陳銘遠的笑臉又出現在眼前。這樣的好運氣原本是自己的,可現在只能瞧着他暗生羨慕,而自己,追悔莫及。
曼娘這次的産期在十二月中,恰好逢到過年,陳家來的人恰好連節禮和等着曼娘生産一起做了。今年的禮物裏,更多的是衣料,曼娘檢視着這些衣料,發現不少都是給小兒備的,不由笑着道:“婆婆想的真周到,我們原本也帶了些衣料來,可這些年孩子長的快,漸漸要用完了,還想着幹脆就在這裏買上一些,誰知就送來了。”
這回來的還是劉婆子,依舊恭敬地道:“這還是五奶奶在旁邊提了一句,太太吩咐四奶奶備的。”今年年初陳大太太就把家事委托給韓氏處理,聽來往的人說,韓氏處理家事雷厲風行,賞罰分明,無人不服。
曼娘聽到竟是五奶奶在旁邊提的,不由笑着道:“五嬸子我還沒見過呢,聽說她教養很好?”劉婆子見曼娘坐下有些不方便,忙扶了一把:“五奶奶過門也有八個多月了,現在也有五個月的身孕,說要找料子給肚子裏的孩子做衣衫然後就提了一句。要說為人嗎?也不是我誇口,府裏面的這幾位奶奶,哪個不好呢?”
趙媽媽端着一盤桔子進來,聽了這話就笑了:“瞧你說的,等下只怕要把府裏面幾位奶奶給誇上天去。”劉婆子來往過幾回,曉得曼娘的脾氣,順着趙媽媽的話就道:“我們也認識這麽些年了,你還不明白我,哪句話是虛的?我還沒恭喜你,又要抱孫了。”
趙媽媽呵呵一笑:“聽說你兒媳今年年頭就給你添胖孫子,我還特地給你備了東西呢,你倒好,在這說我。”曼娘靠在椅子上,這樣的插科打诨只要不傷大雅,曼娘也很喜歡聽,能消磨一些時光。至于新進門的那位五奶奶,她脾氣如何,為人如何,和韓氏之間又如何,自有別人去打聽。
曼娘這胎已經是第三胎,又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劉婆子他們來了沒幾日,曼娘就進了産房,兩個時辰後就抱出個白白胖胖的娃娃,見娘生了弟弟,樂壞了睐姐兒,抱着襁褓叫弟弟。氣壞了謹哥兒,扯着金嬷嬷的裙邊說要妹妹,讓金嬷嬷再進去給自己抱個妹妹出來。
忙得奶娘忙上來哄,謹哥兒怎麽都不肯放,一疊連聲要妹妹。陳銘遠捏兒子胖臉蛋一下:“記好了,你弟弟叫慎,你叫謹,謹慎謹慎,這才是兄弟們,真給你生個妹妹,叫慎不是很難聽?”
謹哥兒雖學了幾個字,也會寫自己的名字,但還是不大懂,皺着眉頭在那伸出兩個胖手指算來算去。睐姐兒已經把襁褓遞給金嬷嬷,接着拉過自己弟弟拿着茶水在石桌上寫了謹慎兩個字:“看到沒有,這個是你的名字,另外那個是阿弟的名字,這是一個詞語,說……”本打算好好教育弟弟的睐姐兒皺起眉看向自己的爹,一臉求援的模樣。
☆、113商議
陳銘遠摸摸女兒的頭,對兒子說:“這個意思就是說,人做事不能沖動,要仔細想想。比如說方才你扯着金嬷嬷的裙子要妹妹不要弟弟就叫沖動。要曉得,你娘生弟弟還是妹妹,這不是可以提前知道的。”
謹哥兒眼睛睜的大大的,似懂非懂。睐姐兒搖頭,對謹哥兒說:“等你長大就明白了。你看,我比你大那麽多,是姐姐,就什麽都知道。等你長到我那麽大,也就明白了。特別是要記住,不許欺負弟弟。”
睐姐兒姐弟雖然平日也吵鬧,可謹哥兒還是很聽姐姐的,聽了這話就點頭,還重複一遍:“嗯,不許欺負弟弟。”睐姐兒也跟着點頭,果然做姐姐就是好,可很快謹哥兒就擡頭問姐姐:“那姐姐你為什麽總欺負我?”
睐姐兒頓時愣了,沒想到弟弟會反問,眼睛眨了眨。陳銘遠已經哈哈一笑就把謹哥兒抱起來:“這個月你娘不能照顧你們,謹哥兒你晚上跟我睡,睐姐兒你和奶娘睡。睐姐兒,可要記得乖乖的,不許欺負弟弟。”說着陳銘遠就笑出聲,睐姐兒的小腦袋不由耷拉下來,本打算教訓弟弟的,沒想到竟被弟弟反問,以後就不能欺負這個小胖子了,哎,真是無趣。
屋裏屋外服侍的人都笑了,劉婆子正好走到院門口,聽到院子裏的笑聲就對趙媽媽笑着道:“三爺和三奶奶,算起來成親也有六七年了,還這樣蜜裏調油的。”趙媽媽不由有些得意,自己奶出來的孩子,怎麽會不明白品行,頭揚的高高的:“也不看看是誰奶出來的孩子?”劉婆子笑話她一下,趙媽媽這才問道:“四奶奶掌了家,我們院裏還是和從前一樣吧?”
劉婆子也是聰明人,當然明白趙媽媽的意思,畢竟換了個當家人,難免下面有些人會動一下,笑着道:“你不信別人難道還不信太太?這人總難免是要換一些的,可你們院裏,太太早已有過吩咐,那是不會動的。就連那幾個小丫鬟,也是老老實實在裏面做活。說起來,那位錢嫂子,雖不是我們府裏的老人,可那為人,沒得說。”
趙媽媽啐她一口:“你又不是沒見識的,徐家怎麽說也是出過首輔的人家,相府出來的下人,那細密處只會比我們更強的。不過呢,別人也就罷了,你也曉得,我們三爺是為什麽來這裏的,總不能一直在這裏。到時回去,四奶奶掌了家,難免……”
這算是府裏機密的事了,劉婆子不由壓低了嗓子:“所以太太才說,只是委托四奶奶代管,可沒有說過讓四奶奶從此掌家。太太心裏,明鏡着呢,這長幼的次序,可是明擺着的。”趙媽媽點頭,但緊接着又道:“這話雖有理,可這管了家,得慣了好處,到時要交給我們奶奶,四奶奶倒罷了,她身邊人可不定那麽想。”
有差使的管家們和沒差使的管家們是不一樣的,劉婆子的嘴不由一撇:“你啊,是在這裏幾年膽子小了?太太是什麽樣人,哪有聽下人們撺掇着的。你放心,別的我不敢擔保,太太啊,待三爺三奶奶和原先是一樣的,等回去只會更好,不會變壞。”
見問不出些別的,趙媽媽只是點頭:“說的是,什麽都有太太呢,我想這麽多做什麽。這回三爺又添了哥兒,等回去告訴太太,太太一定十分歡喜。”劉婆子想到回京後照例能拿到的一筆賞錢,也和趙媽媽手舞足蹈說起來,趙媽媽一邊說話一邊盤算,這樣看來京裏變化不大,就不曉得爺和奶奶什麽時候能回京。即便不為別的,為孩子們打算,也要盡快回京才是,總不能讓孩子們在這長大說親。少爺們倒算了,男孩子養的粗點也沒多少關系,可是睐姐兒本該是千金萬金的小姐,哪能像來往的這幾家女兒,到處亂跑呢?
趙媽媽心裏不由嘆了口氣,可惜自己爺要回去,還要看皇帝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三皇子哪天才能當上太子,召三爺回京。
這個年過的十分熱鬧,陳銘遠帶着孩子們在外面烤火講故事,那橘皮的香味曼娘在屋裏都能聞到,趙媽媽端了一碗粥進來對曼娘笑着道:“三爺還說讓拿酒來,說熱熱的酒喝下去,再來兩片烤過的桔子,那才叫好。姐兒也嚷着要嘗嘗,被勸下去了。”
曼娘坐了二十來天月子,這些日子也能起身走走,只是礙于規矩不好出門,笑着道:“虧你們還勸的下去,睐姐兒啊,被你們爺寵壞了,這過了年就足足六歲了,除了愛讀書,針線活什麽的,都不喜歡。她要是個男孩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個女兒家。”
趙媽媽細細聽完曼娘的抱怨,等曼娘把粥喝完遞給曼娘帕子才道:“其實小的鬥膽說句,不如……”曼娘已經擡頭瞧着她:“沒有什麽不如,趙媽媽,我是不會把睐姐兒送回京城讓婆婆帶着的。是,送回京城,服侍的人多,教養媽媽也有,來往的人都不是龍岩這樣的。可是睐姐兒和京城的淑女閨秀們比起來,不過活潑好動了些,不愛針線這些。可是天下這麽多人,不是人人都是一樣的。”
曼娘說的急了些,差點被嗆道,聽着她咳嗽起來,趙媽媽忙上前給她捶背:“奶奶您疼睐姐兒,小的都瞧在眼裏,可睐姐兒眼看一天天大了,規矩那些要學起來,也快。小的是擔心睐姐兒的婚事,這要操心的人家,女兒四五歲就開始看四周相好來往的,瞧個四五年,十來歲就定下親,再拘束着學規矩理家什麽的。睐姐兒真要算起來,年一過就七歲了,這親事也該挑了。”
原來女兒已經大到可以論親事的年歲了?曼娘此時才覺得真是時光如水,還記得女兒初生時候,那麽小小軟軟的一團,而現在不僅會跑會跳能說會道,還要冷眼給她選擇夫婿了。曼娘不由輕嘆一聲,見曼娘不說話,趙媽媽還待再說,曼娘已經道:“女兒家,這輩子也就在家這幾年能過的舒心無憂,我明白你望着你們三爺好的心,可是我的主意也已經定了,睐姐兒會和我在一起,我會好好教她。至于親事,”
曼娘停下來突然笑一笑:“看緣分吧,林妹妹當年,過了十六歲才擇的夫婿,爹爹寫來的信裏面也說,林妹妹那個夫君待她十分好,雖說林妹妹有封號在身,可真的好和假的好,是能瞧得出的。”
林琉玫頭胎得男,相隔兩年後又懷有身孕,這讓一直擔心自己女兒像自己一樣難以生育的新安郡主松了一口氣。新安郡主已把家裏的事都交給徐明晉的媳婦,平日一門心思不是在孫兒身上就是在外孫身上。京城裏的風向也早就換了,原本還覺得新安郡主讓林琉玫與徐家走的近而不是親近父族有些過分的人,現在也齊口稱贊新安郡主果然是能慧眼識人,這異父異母的兄妹能相處的似親兄妹一般,果然是各自教養得法。
至于林家那位嗣子,平日和林琉玫也有來往,林琉玫待他不遠不近,他也絕不拿出兄長架子要林琉玫必定如何如何,倒也省了許多口舌是非,讓日子過的平靜安寧。
京城那些名字,若不是常有爹爹寫來的事無巨細的信,竟已經覺得有些陌生了。見曼娘這樣說,趙媽媽也只得道:“是,姻緣這種事,還是要看緣分的,別說壽陽縣主,就說奶奶您,和三爺,那也是天做的緣分。”
曼娘笑了:“我覺得我運氣不差,我的女兒,運氣想來會更好。”趙媽媽也點頭應是,也就收拾了退出,外面響起鞭炮聲,已經過子時了,慎哥兒砸吧砸吧嘴醒過來,曼娘看着兒子,點着他的小下巴,慎哥兒露出笑臉。
曼娘拍拍兒子,喃喃道:“你爹爹說,要我多生幾個兒子護着你們姐姐,可他難道不曉得,就你姐姐那樣的,只怕也沒人敢欺負。”慎哥兒聽不懂,但能聽見娘的聲音很溫柔,嘻嘻笑了,曼娘把兒子抱起好哄他繼續睡。模模糊糊中想起,當年和秦婉柔的指腹為婚,記得秦婉柔這胎,的确是生了個女兒,就是不曉得,還記不記得這件事?不然謹哥兒,還能娶個縣主呢。
轉眼曼娘月子做滿,慎哥兒滿月時候年都還沒過完,這桌酒,既當做滿月酒,也當做過年時候請同僚們的。宋主簿已經在過年前從京城趕回,他運氣不錯,一抽竟抽在潮州府揭陽縣的縣丞,離家不遠還可以把家小也帶了去。宋太太這些天見人說話臉上都是笑的,雖然忙着過年收拾東西還要去和各親友告別,可慎哥兒的滿月酒她也來了。
見面時候互相說了恭喜,宋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朗不說,連嗓門都比平日放柔和了,笑着對曼娘道:“我家裏那個,還和我說,說現在去了揭陽,可就和在家裏不一樣,要我和你多學學,別那樣土撲撲的走出去讓人笑話。我可不肯聽,說他去了一趟京城難道骨頭輕了?這輩子,他頂好也就能做個知縣罷了,難道還讓我學那些夫人奶奶們的做派?”
座上先到的,都是熟人,大家不由都笑了,柳太太已經道:“陳奶奶的行動這些,我這些年也跟着模仿呢,可就是連根小手指頭都比不上。”曼娘還待謙虛幾句,下人來報阮太太來了,曼娘忙迎出去,接進來請阮太太坐了首席,上回在縣衙見過阮家孩子,曼娘也要讓睐姐兒姐弟出來拜見阮太太。
睐姐兒在這種場合,是十分規矩的,見了阮太太老老實實行禮問好,阮太太十分喜歡,拉着她的手問東問西,睐姐兒也絕不有一絲不耐煩,滿是笑容答了。
☆、114變化
這讓阮太太更加歡喜,嗔着曼娘道:“你家千金這麽聰明伶俐,就該常帶了去我們那邊玩耍才是,不然我家丫頭還常說,比不得在家裏時有那麽多姐妹,現在只有她孤零零一個人,嚷着要回家去尋她祖母呢。”
在座的人都笑了,李太太已經道:“陳奶奶前些日子不是不方便出門嗎?現在又添了哥兒了,我聽說你們兩家還是親戚,以後就該多來往才是。”阮太太點頭:“就該如此,今兒本來還想帶我家丫頭過來,結果臨出門時候她生氣了,那孩子,生生被我寵壞了,哪像表妹你家的千金,真是聰明伶俐乖巧的沒話說。”
阮太太在那沒口子地贊着睐姐兒,曼娘把女兒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才笑着道:“那是你沒見過她淘氣的時候,也只有當了客人才會安靜些。”柳太太笑了:“陳奶奶你這是謙虛,我家丫頭有這麽大的時候,就沒個安靜的時候。”衆人你說一句我說一句,十分熱鬧,等曼娘又坐下時,阮太太又笑着問睐姐兒是哪天的生日,曼娘的眉微微一皺就道:“你不問我都還沒想起來,這月十九她就足足地滿六歲了。”
正月十九,阮太太不由在嘴裏念叨了下,難道說阮太太看上自己家女兒,記得阮太太小兒子和睐姐兒差不多年歲,曼娘的眉皺緊,但很快就松開,笑着說:“難怪她這幾日不歡喜呢,想來是怨我只記得她弟弟的滿月,就忘了她生辰了。這孩子,真是只瞅生不瞅長,上個月我婆婆還帶信來,問這孩子現在到底長成什麽樣了。”
說着曼娘低頭對睐姐兒道:“娘可沒有忘了你生辰,等那日,娘讓廚房給你做碗長壽面好不好?”睐姐兒的眼瞪大一些,接着愛嬌的說:“娘可別忘記。”衆人頓時又笑了。阮太太見曼娘全不搭茬這話,自己也不好尋由頭再說,再想一想,畢竟兩邊都是來做官的,誰曉得以後會到什麽地方,不肯搭茬也屬平常。
雖這樣想,阮太太不由在心裏暗自嘆了一口氣,待睐姐兒也更加親熱,也不曉得這朵鮮花将來長成會落入誰家?
慎哥兒的滿月過了,劉婆子他們也就要告辭回京。曼娘收拾了不少東西讓他們帶回京,不外就是些土儀。陳銘遠懷裏抱着慎哥兒瞧着曼娘收拾,還不忘記在旁指揮:“那筍幹多帶些,我娘說這筍幹比京城裏買的好吃。還有那小海米,也多帶一包。”曼娘和劉婆子趙媽媽她們幾個在忙着收拾,聽了幾句就對陳銘遠道:“你抱着孩子出去玩吧,這些我們都曉得的。”陳銘遠還是滿臉笑嘻嘻,在這屋子裏轉來轉去,睐姐兒正巧走進來聽到,就撲過去拉住陳銘遠的手:“爹爹爹爹,你帶我出去玩。”
陳銘遠正打算說好,就見曼娘橫過來一眼,忙對曼娘道:“你看,我就帶她去宋兄家,宋兄家這兩天就要走了,我也該去辭行。”睐姐兒生怕曼娘不答應,在旁邊連連點頭:“娘,我給宋姐姐做了條手帕,您不是說,女孩子是手帕交嗎?我要去送給她。”
陳銘遠已經點頭:“我閨女真聰明,那我們就走了。”曼娘看着這對父女雙雙期盼的眼神,用手扶一下額:“你啊,遲早會把睐姐兒慣壞。”陳銘遠早一手抱兒子,一手牽着女兒走出去了。
劉婆子笑着說:“姐兒這脾氣,倒有些像三爺小時候,三爺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太太那時發愁的不行,說這孩子現在這樣調皮,等大了可怎麽辦?可奶奶您瞧瞧,三爺現在,那是誰都說不出的好。”趙媽媽也在旁邊幫腔:“劉嫂子說的是,奶奶您是太操心了,其實姐兒雖說滿了六歲,可還是小孩子,要真是從不行差踏錯一步,那就不叫孩子了。”
曼娘的眉微微一皺,自己當年很小的時候就被教導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倒忘了孩子終究是孩子,哪能不犯錯呢?太過拘束,豈不讓孩子不像孩子?曼娘不由展顏一笑:“你們說的是,我有時想的,未免太多了。”
趙媽媽見曼娘話裏未免有自責之意,急忙道:“奶奶這也是為姐兒好,巴望着姐兒處處都好,心急了些,這也是難免的,誰不是這樣過來的?”說話時候,東西已經全都收拾好,趙媽媽和劉婆子退下。
曼娘剛坐下,睐姐兒和陳銘遠父女已經走進來,睐姐兒手裏還拿着個荷包,走到曼娘身邊:“娘,您瞧,這是宋姐姐送我的,做的好不好看?宋姐姐還說,要我給她寫信呢。”
曼娘把睐姐兒拉過來,給她理一下衣衫:“你還說給你宋姐姐寫信,都不說說你自己寫的那筆字算什麽?上回還說給你祖母寫幾句問安的話,寫出來,我都不好意思說。虧你祖母寫信過來贊你。”
睐姐兒愛讀書愛寫字,可就欠缺了一點耐心,初寫還好,還能規規矩矩的,等再多寫幾個,就開始潦草。睐姐兒被娘說中缺點,不由眼巴巴看向陳銘遠,希望自己的爹能替自己說幾句好話,可是這是事實,陳銘遠也沒有法子,只是擺出一副,你看,你娘說的很對,你要改的模樣出來。
睐姐兒只好低頭,聲音很小的說:“我會好好地寫,娘,我先去把荷包放好。”說完睐姐兒就準備跑,但想到曼娘方才說的話,又規規矩矩行個禮這才走出去。曼娘不由搖頭,對旁邊的陳銘遠道:“你還笑呢,這孩子,就是被你寵壞了,等長大了沒人肯娶,我才看你到時笑的出來?”
陳銘遠把懷中抱着的慎哥兒遞過去:“這孩子剛才就哭了幾聲,宋大嫂說他餓了,讓我抱回來找你喂奶。”先把自己兒子喂飽才是正經事,曼娘轉過身解衣喂奶,陳銘遠靠在椅子背上,笑嘻嘻地說:“我們姑娘怎麽會嫁不出去?再說了,真嫁不出去,我又不是養不起一個閨女?”
說着陳銘遠伸手過去逗慎哥兒:“慎哥兒,你說是不是,你也會跟爹一起養你姐姐的。”慎哥兒已經吃了個半飽,陳銘遠的手指一伸過去,他就吐出來,接着對爹嘻嘻笑了。曼娘恨得往陳銘遠手上打了兩下:“閑着的話,去教你兒子閨女練字去,別在這打擾我喂奶。”
陳銘遠又抓着兒子的手指玩了兩下才笑嘻嘻地對曼娘道:“遵命,夫人。”曼娘重新給慎哥兒喂起奶來。在龍岩的日子可謂平靜安寧,一家子在龍岩住的舒服自在。可是終究是要回京城的,至于京城現在?曼娘輕嘆一聲,別說孩子們,就連曼娘自己也喜歡這個地方,山好水好景好,沒有那麽多繁文缛節,沒有那麽多紛擾争執。但終究是異鄉不是故鄉,曼娘戳一下兒子的臉蛋,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無憂無慮啊。
日子像風一樣地過去,次年八月,京城傳來消息,久病的二皇子在六月病卒,陛下十分哀傷,追封這個兒子為寧王并綴朝三日。
七月,陛下為寧王服喪日結束,立三皇子為太子,同時為諸皇子封王,大赦天下。
龍岩地處偏遠,消息到時已是太子被立二十日後,陳銘遠得到消息,遠比別人要激動的多,現在算是徹底定下來了。陛下已經年過半百,立太子同時下诏太子輔政,或者這就是自己的機會。
陳銘遠剛準備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曼娘,宋書辦就走進來,懷裏還抱了一堆文書:“二太爺,太爺說既有大赦文書,也就整理一下,除十宗罪外都放出去。”怎麽就忘了現在還要辦公事,陳銘遠按下激動心情接過文書和宋書辦商量起來。
宋書辦卻有些心不在焉,過了很久才開口問:“二太爺要回京了嗎?”宋書辦是宋主簿的弟弟,在這縣衙裏也是老人兒了,陳銘遠平日和他也熟,不由笑着道:“還沒任滿呢。”宋書辦哦了一聲繼續,陳銘遠的眉頭一挑,有心想解釋幾句但沒有解釋,還是繼續整理。
龍岩這種小城,也沒什麽十惡不赦的罪人,算下來的話,差不多都該被放出去,名單理好,到時交到獄那邊就可以了。
陳銘遠剛想直起身伸個懶腰就聽到外面傳來嘈雜聲,好像有人吵吵嚷嚷地往裏面去,這怎麽說也是個衙門,到底怎麽了?陳銘遠和宋書辦地看一眼,宋書辦正準備抱起那卷文書往裏面送,就有個衙役跑進來:“二太爺,太爺請您去一趟。”
到底是什麽緊要公務,陳銘遠往阮知縣那邊去,腦中還在想着。一進去就見屋裏有幾個陌生人,有一個還全身披甲。鎮海軍的人來這裏做什麽?陳銘遠十分奇怪,阮知縣已經不等陳銘遠行禮就道:“這是鎮海軍的林百戶,他趕來,是要告訴我們,前幾日倭寇在泉州上岸,一番剿滅後倭寇慌不擇路,在窮追之下竟往龍岩趕來,要我們趕緊準備好。”
倭寇往龍岩?陳銘遠如被雷擊,雖說漳州府也有倭寇襲擾,但多在靠海邊的地方,而龍岩依賴于山的保護,要平靜安寧的多。此時竟會有倭寇過來?難怪連阮知縣都一時忘了如何應對。
見面前兩人都沒應對,林百戶把懸在腰間的刀握一下,心裏有些鄙視地想,畢竟都是些文官,沒遇到事的時候個個都誇誇其談,一遇到事,就都慌了手腳。林百戶咳嗽一聲:“龍岩縣城內常駐兵丁不過兩百餘人,也不指望你們能抵抗住倭寇,大軍随後就來,只是要你們先預備好,不然免得到時慌了手腳。”
☆、115進鄉
這百戶話裏有明顯的輕蔑,此時也顧不得氣惱,阮知縣已經輕咳一聲就道:“百戶所言有理,為今之計,先把百姓穩住,來往的人都嚴格盤查,還有那些兵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