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5)

很多,雙手放在手筒裏,整個人都快縮成一團:“啊,還要坐車啊,爹爹你不是說下船就到了?”離故土那麽近,陳銘遠心裏滿是喜悅:“坐車不過就是三天,當然很近,快點下船吧,你舅舅早走了。”徐十一爺在這邊還有公事,要再過些天才能進京。

睐姐兒皺皺小鼻子:“爹爹一到這,就不疼我了。”陳銘遠眼裏笑容滿溢:“怎麽要去和你祖母告我的狀?”趙媽媽已經走進來:“三爺,轎子已經備好了。”睐姐兒的眼眨了眨,想問但沒有問出來,謹哥兒已經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走過來:“趙婆婆,我不坐轎子,我是男人,要走路,不,要騎馬,像舅舅一樣。”

曼娘抱起慎哥兒,牽了謹哥兒:“這人生地不熟的,你還騎馬呢,快些跟我一塊坐轎,你爹爹也坐轎,真騎馬,還不被吹的兩管鼻涕,以後長大了難道要當鼻涕将軍?”謹哥兒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曼娘帶着孩子們上了轎,轎夫這才上船擡起轎子下船。

一路能聽到不少聲音,謹哥兒好奇地掀開簾子往外瞧,津海是拱衛京城的重鎮,離京城又近,繁華處自不是龍岩乃至泉州能比的。謹哥兒看的手舞足蹈,還想拉姐姐一起看,可是覺得姐姐怎麽這麽安靜,伸手去扯她的袖子:“姐姐,你瞧,這些和龍岩不一樣。”

睐既兒悶悶地嗯了聲,曼娘低頭把女兒也攬過來:“你是怕人家笑你?”睐姐兒不說話,謹哥兒轉過頭來,實在不相信自己眼裏什麽都不怕的姐姐,竟然還會怕別人笑話。曼娘把謹哥兒也拉過來:“記住,京城是你們爹爹的家,當然也是你們的家,回自己的家,誰要笑話都是不許的。”

謹哥兒似懂非懂點頭,睐姐兒若有所思,突然笑着說:“我知道了,就是金嬷嬷說的那樣,做自己的,管別人那麽多做什麽?”曼娘摸摸女兒的頭,慎哥兒已經把臉擡起來:“娘,到了嗎?我好困。”說着又打哈欠,睐姐兒點一下弟弟的腦門:“就知道睡,你哥哥像你這麽大,都開始學寫字了。”

慎哥兒嘀咕一句,我還小嗎,就繼續伏在曼娘懷裏打盹。看着又和原來一樣的睐姐兒,曼娘搖頭一笑,轎子已經到了驿站門口,有人過來掀起轎簾,扶曼娘母子下轎,從此,又是錦衣玉食環繞,再不是偏僻縣城裏那家子小官了。

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日傍晚,京城今早剛剛下了一場雪,在車上遠遠看去,只覺得整個京城都被白色籠罩,如同瓊樓玉宇。睐姐兒姐弟們都生長在南方,看見這樣的景頓時覺得十分稀奇,顧不得冷就把簾子掀起來,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陳家派去接曼娘母子的還是劉婆子,劉婆子笑着道:“姐兒喜歡賞雪景的話,家裏有個亭子,在假山上,周圍種的全是梅花,再過兩日梅花開了,白雪紅梅,說不出的好看。”真的?睐姐兒的眼頓時瞪大:“娘,真有這麽個亭子嗎?你都沒告訴過我。”

曼娘無奈搖頭:“當然有,記得你不到一歲的時候,剛學會走路,成日要奶娘抱着你出去玩,有一日下大雪,還非要往亭子上爬,吓的丫鬟們急忙攔阻,你不聽,還大哭。”原來還有這樣的事,睐姐兒的臉頓時紅起來,謹哥兒嘻嘻地笑。

一路談笑馬車已經進了京城,京城乃是天下第一繁華所在,此時又雪後初停,街上熙熙攘攘,鋪面一間接一間,近似看不到頭。睐姐兒姐弟只覺得眼都看不過來了,原來書上說的都是真的,天子腳下,竟這樣不同凡響。

曼娘轉頭就見劉婆子在擦淚,不由奇怪地看向她。劉婆子把眼裏的淚擦了才哽咽着道:“這家裏的孩子,本該是金尊玉貴的,可服侍的人不去說它,畢竟那宅子小,沒那麽多人。可是哥兒姐兒們進了京,也跟……”

說着劉婆子就又擦一把淚,曼娘了然:“這有什麽,孩子們總該吃些苦頭才是。”劉婆子把眼淚擦掉:“是,奶奶您說的有理,可是我這心裏,還是有些難受。還不曉得太太看見了,那是更加難受。”

曼娘知道勸也無益,只是輕輕地拍下劉婆子,劉婆子忙躬身表示不敢。車已經駛過大街,拐進陳家住的胡同,遠遠能望見宅子門前有人等候,睐姐兒姐弟已經不再趴在窗口,乖乖坐好。

車已經停下,能聽到陳銘遠和人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陳四爺來接陳銘遠,接着車廂整個被擡起來,睐姐兒又想開口問,但想起什麽,就把嘴蒙住,曼娘狀似随意地問:“怎麽這會兒不走角門了?”

劉婆子已經收拾好了心情:“您遠道歸來,自然是要走正門進去才是。”原來是這樣,睐姐兒在旁邊點點頭,對曼娘笑一笑。車廂已經被放下,掀起車簾的卻是陳銘遠,伸手接過慎哥兒:“來,我們先去見你們曾祖父和祖父,然後再去後面見你們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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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娘扶了劉婆子的手下車,這是陳家的大廳,平日曼娘也難得來此,今日歸家,自然先要來廳裏拜見。陳大老爺已經走出廳,雖然十分想念兒子,可在衆人面前也要擺出一副沉靜模樣。

陳銘遠見狀忙帶着曼娘和孩子們跪下行禮:“不孝兒離家數年,讓堂上懸念,着實不孝,今日歸來,還請父親見諒。”陳銘遠這一跪,院子裏頓時跪下一片,陳大老爺急走幾步扶起兒子:“好,好,你此次回來,精神很好,我就放心了。”

說着看向曼娘:“辛苦你了。”曼娘這才起身:“分內之事,不敢稱辛苦。”睐姐兒見看到自己,急忙乖乖叫聲祖父。謹慎哥倆也跟着叫祖父,陳大老爺點頭:“不錯,教的很好。”這才對陳銘遠道:“你祖父還在廳裏等着,帶着孩子們去見過了,然後就去見你母親,她這些年,着實想你。”

陳銘遠應是,帶了曼娘和孩子們進廳見九阿公,闊別數年,陳阿公已過七旬,昔日鬓邊的發不過是帶點銀霜,現在已經白成一片。陳銘遠心裏不由有些難受,上前行禮問安,九阿公依例問過,讓陳銘遠先去拜見陳大太太,然後再來和自己說話。

睐姐兒的手還是被曼娘牽在手裏,可眼忍不住往四周看,雖然已經知道這宅子很大,可沒想到會這麽大,連從廳走到二門似乎都有好遠,至于那些服侍的人就更多了,多的好像在龍岩時候去的那幾戶人家加起來的下人都沒有這麽多。

不過睐姐兒很乖地沒有問,只是照了曼娘教的,規規矩矩走路,絕不發出一點聲音。在二門處等着的是韓氏,數年沒見,她更顯精明能幹,礙于陳銘遠也在,韓氏并沒像原先一樣刻意招呼,只是和曼娘互相問候,曼娘又讓睐姐兒他們叫過嬸嬸,韓氏也就帶着曼娘往裏面走:“原本五嬸子也該過來相迎,可婆婆覺得,她還沒正式見過三哥,這才在婆婆那邊等候。”

曼娘對誰來相迎這種事情不大在意,自然只是笑笑,穿樓過閣,睐姐兒覺得走過了一個院子又走完一個院子,怎麽還沒到?謹慎哥倆兒沒有睐姐兒那麽重的好奇心,只是在默默走路。

到陳大太太院子門口,又迎出一群人,這回是陳二奶奶,數年沒見,雖依舊謹小慎微,但眉間那絲淡淡的愁苦已經不見。連上誠哥兒,她已生了三個兒子,再加上陳大老爺給陳二爺尋了個職位,雖是閑職,卻也有了俸祿,說不上要全靠家裏養,和原來已不一樣。

又是一番招呼叫人,陳二奶奶贊了幾聲曼娘養孩子養的好,三個孩子,個個看起來都聰明伶俐乖巧無比。這才又往裏面走,丫鬟們已經在那報:“三爺三奶奶和哥兒姐兒來了。”檐下鳥籠裏的鳥也跟着在那叫,一時好生熱鬧。

跟随的人太多,只有陳二奶奶和韓氏簇擁着陳銘遠一家進屋,進的屋還不等睐姐兒細看,就看見前面有人簇擁着一個婦人過來,衣飾富貴雙眼含淚,睐姐兒曉得這定是自己祖母,果然見自己爹娘已經跪下,趕緊拉着弟弟們跪在地上行禮。

陳大太太見自己盼了許多年的兒子就在自己面前,那淚已經嘩嘩流下,上前拉着兒子的手:“我的遠兒,這麽些年吃苦了。”說着就哭出聲,陳銘遠曉得這是怎麽都免不了的,趕緊安慰自己的娘:“娘,您也別急着心疼我,你孫兒們還跪在那呢,你也要心疼心疼他們的膝蓋。”

這一句讓陳大太太破涕為笑:“果然還是你最乖。”說着把曼娘扶起:“看見遠兒我就知道,你把他照顧的很好。”曼娘恭敬地道:“不能在父母面前孝敬,是我做兒媳的不是。”陳大太太哎呀一聲:“說這些做什麽,一家子以後再不分開。”

說着陳大太太看向睐姐兒,睐姐兒已經乖巧地叫祖母,陳大太太笑着問:“可還記得祖母?”睐姐兒努力思索,接着搖頭:“不記得了。”陳大太太笑了:“果然是你爹的孩子,這脾氣和你爹小時候就是一樣的。”屋子裏的人頓時笑了,謹慎哥倆也跟着叫祖母,陳大太太更加開懷,這才有個年輕少婦上前:“婆婆,三哥三嫂初回,還請先坐下說話吧。”

☆、122孩子們

陳大太太這才哎呀一聲:“虧你提醒,我這是太歡喜了,來來,你們都彼此過來見見。”這個年輕少婦就該是五奶奶趙氏,曼娘往她臉上瞧去,見她生的俏麗,滿面笑容,衣飾都是時興的。

陳大太太坐下,陳銘遠一家子這才又重新行禮問安,趙氏和曼娘夫妻又彼此見過,陳大太太見了兒子一家,真是又歡喜又心酸,拍着陳銘遠的手:“哎,這一晃眼孩子們都這麽大了,睐姐兒離開的時候,才只有那麽一點點高。”睐姐兒被提到,臉上露出笑容,陳大太太把孫女一個摟過來:“果然還是女兒家好,祖母可想你了。”

娘說的果然對,祖母是很疼自己的,睐姐兒從進宅子大門到現在的那點拘束慢慢消失,正要和陳大太太說話就聽見外面傳來靴子聲響,接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跑進來,也不行禮也不叫人,正準備往陳大太太懷裏撲的時候看見陳大太太摟着睐姐兒,眉不由皺起來:“你是誰?”

韓氏忙過來拉住這小男孩:“越來越沒禮,這是你三伯家的姐姐,娘不是和你說過嗎?你三伯家今兒到,要你好好在屋裏等着,怎麽這會兒全忘了。”三伯家的孩子啊,小男孩的嘴嘟起,陳大太太已經笑着招呼:“谌哥兒,那是你三伯三伯母,他們去福建的時候,你還小呢。”

三伯三伯母?谌哥兒的眉微微皺起,看向坐在陳大太太旁邊的陳銘遠夫婦,穿的不那麽富貴,特別是三伯母腕上,并不像自己娘和家裏的伯母嬸娘一樣,帶了四五個镯子,而只戴了一只白玉镯子。難道說三伯三伯母很窮?可祖母待他們,又不似待二伯一家有些疏離,而是十分親熱,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見兒子站在那一動不動,韓氏心裏有些急躁,這時門簾掀起,陳二爺的長子振哥兒走進來,手裏牽了華哥兒,身後跟着淩哥兒,奶娘抱了另外三個小的進來。振哥兒一行人規規矩矩先上前給陳大太太行禮,又在陳大太太指示下拜見陳銘遠一家,和睐姐兒姐弟都認了。

見二兒子淩哥兒還這麽乖巧肯行禮見人,韓氏的心這才放下一些些,但對長子今日的表現十分不滿,哪有當了這麽多人,偏他不行禮叫人,想到這,韓氏就瞪了谌哥兒奶娘一眼。奶娘心裏叫苦,誰不曉得這小祖宗被一家子疼到天上去,服侍的人誰敢逆了他?

見過了侄兒們,陳銘遠也就又陪陳大太太說了幾句話,外面去了。陳大太太這才說:“現在屋裏都是我們娘們孩子們,也就別那麽拘束了。睐姐兒,我聽說你會做針線了,都做了些什麽?”睐姐兒見祖母果然是十分喜歡自己的,笑嘻嘻地道:“會做襪子手帕,還會做荷包,就是花繡的不大好。啊,祖母,我還給您做了個荷包呢,放在箱子裏,等我去尋。”

說着睐姐兒就要匆匆起身出去,陳大太太拉住她:“乖,還記得給祖母做荷包,等收拾了東西再給祖母拿來。”說着陳大太太往孫女臉上親了又親。谌哥兒在陳家,從來都是被當成中心,這時屋裏的人都在問謹慎哥倆,不由有些不高興起來,雙手去摟陳大太太的脖子:“祖母,我寫了兩頁大字了,先生還說,我再過些日子,可以學着做文章了。”

陳大太太未及表揚,就聽到睐姐兒說:“阿弟都會對對子了,前兒還讀論語呢。”曼娘見韓氏面色有些許不好,曉得自己一家初回來,是會打破長久以來陳家宅子裏的平衡的,別的不說,方才瞧趙氏和韓氏之間,雖然面上和氣,卻也是較着勁的,這樣争鬥曼娘歷來不喜歡,更不願意兒女們也卷進去。

笑着摸摸女兒的頭:“你啊,一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也該讓別人說話。”睐姐兒悄悄吐下舌。陳大太太笑眯眯地摟住孫女:“這樣才好,小姑娘家,活潑些才好。”曼娘搖頭:“婆婆,您是不曉得,您這孫女,是太活潑了。”

谌哥兒見沒人離自己,越發不高興,可又不敢哭出來,只得喊振哥兒:“大哥,我們出去玩雪好不好?”振哥兒雖比谌哥兒年紀大,可他的爹陳二爺是庶出,從小就被娘教導,要克制自己,規矩懂事,有時也會被谌哥兒欺負一下,陳二奶奶就說做哥哥的要讓着弟弟。此時聽到谌哥兒叫自己,本打算拒絕,可瞧着谌哥兒明顯不高興,還是點頭。

總算還有人肯理自己,谌哥兒只對陳大太太說了聲,祖母我去玩雪,就跳下去拉着振哥兒的手跑了。

玩雪?一定很好玩,睐姐兒靈活的大眼在那轉,曼娘曉得女兒也想去,謹哥兒已經走到陳大太太跟前:“祖母,我也想去玩雪。”遠道而來的孫子這麽乖巧地問,陳大太太立即連睐姐兒都放開:“去吧去吧,就是小心別凍着。”

睐姐兒還記得給陳大太太行禮道謝,然後牽着弟弟的手,等一出了門就飛快地跑,丫鬟婆子們急忙跟上,這些小祖宗,可沒有一個是能出事的。

陳大太太又吩咐奶娘把年紀小些的孩子們抱到裏屋,由他們幾弟兄在那玩,這才對曼娘道:“坐過來我這邊,快告訴我這些年你們在龍岩過的怎麽樣,雖然說有信,可我又不是不曉得你們性子,定是報喜不報憂的。”

說着陳大太太又要流淚,曼娘忙勸道:“并不是報喜不報憂,确實過的很好。雖說地氣比這邊熱,雨水也多,可是也有別的好處,從沒吃過的新鮮東西不少,只可惜沒法帶來。”趙氏笑着說:“雖沒見過三嫂,可一直聽說三嫂是寵辱不驚,今兒瞧來,果真如此。”

要她上趕着說好話,韓氏對這個處處要和自己争一頭的小嬸子歷來不滿,眼落到曼娘手腕上,京裏風俗,镯子不戴一支,頂少都要戴三支,為免金玉互相撞擊,中間用藤圈隔開,韓氏手腕上就帶了四支金玉手镯。

曼娘腕上單只戴了一支白玉镯,那玉通體潤澤,也不見她臉上有什麽畏縮之色,好似并不是跟随陳銘遠被貶數年歸來,而是在外任官數年。韓氏不知為什麽,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趙氏雖在那和曼娘說話,那眼卻往韓氏面上瞧去,真是得了婆婆的幾年疼,就以為自己是正經的長嫂了,處處裝腔作勢,現在正經長嫂回來了,倒要瞧你怎麽做?心裏想着,趙氏待曼娘就越發親熱。

曼娘面上笑容依舊,不管是陳二奶奶還是趙氏韓氏,待她們都是一樣的,道辛苦問孩子,端的是滴水不漏。這更讓趙氏心裏贊一句,若曼娘是那種沒多少能力的,只怕還會被韓氏壓一頭,可曼娘此時表現,那戲到時候就更好看了。

說完了那些家常話,未免要轉到服侍的人上,那些在龍岩夠用的人手,回到京城明顯是不夠的。特別睐姐兒已經八歲,陳大太太伸手計算:“睐姐兒也該配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那四個小丫頭可要好好挑了,三奶奶,你就從家裏那些老人家裏給你侄女好好挑上四個。至于大丫頭,珍兒,”

随着陳大太太的一聲喚,一個丫鬟走出,陳大太太指着珍兒:“這丫頭今年十三,在我身邊也六七年了,就服侍睐姐兒去。”十三歲的丫鬟,服侍睐姐兒六七年嫁出去,那些小丫頭恰好能接手服侍,這也是慣例,曼娘自然收了。

陳大太太疼寵睐姐兒,韓氏也要讨好:“既這麽着,那四個小丫頭,就勞煩三嫂和我一起挑。睐姐兒的性情,自然是你這當娘的最熟。”曼娘還沒說話就聽到外面傳來吵鬧聲,接着一個丫鬟面色蒼白地跑進來:“不好了,二少爺和三少爺打起來了。”

二少爺三少爺,那不是谌哥兒和謹哥兒?兒子素來規矩,怎麽會打起來,韓氏已經站起身對丫鬟道:“你給我說清楚,怎麽會打起來,是不是你們服侍的不好?”那丫鬟本就被吓到,此時韓氏又厲聲喝問,不由跪在地上:“奴婢并沒說謊,本來好好地在打雪仗,可不曉得二少爺說了大少爺什麽,然後大小姐說了一句,二少爺就推三少爺,然後就打起來了。”

得,這下四個孩子都牽扯進來了,曼娘忙道:“睐姐兒調皮,我還是出去瞧瞧。”說完曼娘就匆匆走出,陳二奶奶心裏清楚,只怕是谌哥兒又欺負振哥兒,說不定還想欺負謹哥兒,才吵起來,也跟在曼娘後面走出。

韓氏恨不得把這丫鬟一腳踢開,這句句都說着自己兒子的不是,可這麽多人,旁邊還有個幸災樂禍的趙氏,也只有對陳大太太道:“孩子家,今兒又初見,淘氣是難免的。”陳大太太嗯了一聲就道:“谌哥兒也不小了,今兒和自己弟兄打起來也不怕,若是出外做客和別人家的孩子打起來,那才叫丢臉。”

韓氏只得應是,匆匆走出去,臨到門前不由覺得一陣心酸,果然三嫂回來了,婆婆一顆心就放到她兒女身上去了,但這事也要先處置了。韓氏追上曼娘她們,匆匆來到園子裏孩子們玩雪的地方。

果然那丫鬟說的沒錯,丫鬟婆子們雖然圍了一堆在那勸解,可是谌哥兒在那嚷:“不許來拉,我要給他好好吃個教訓。”那些丫鬟婆子們又怕現時就惹怒了這個小祖宗,只敢勸不敢拉。振哥兒在旁勸架,但身小力薄,那裏拉的開。睐姐兒站在旁邊,也不勸架,只是氣的嘟着嘴,看見曼娘過來,睐姐兒就嚷出來:“娘,二弟欺負大哥,我說不對,二弟就要打阿弟。”

☆、123混亂

得,和丫鬟說的是一樣的,韓氏的腳步踉跄一下,陳二奶奶覺得心裏出了一口氣,但還是罵自己兒子:“你是做哥哥的,怎麽不看好弟弟們?”曼娘也不呼喝下人們,直接過去把謹哥兒拎起來。

謹哥兒雖然胖,但身手還是很靈活,正在壓着谌哥兒打,被人拎起來正要嚷,看見是自己的娘就吓得趕緊站好,低頭不語,一副自己做錯,仍憑娘處置的樣子。谌哥兒被丫鬟扶起,氣的肚皮都要漲破,看見自己娘在旁邊就撲過去哇地一聲哭出來:“娘,他們竟然敢打我,我要去告訴祖母,罰他們。”

振哥兒已經給曼娘行禮:“三嬸子,全是侄兒不對,不該照顧不好弟弟們。三弟也是為了侄兒,嬸娘要罰,還請先罰侄兒。”振哥兒生的本就單薄,臉上身上還挂了殘存的雪,偏偏又這樣規矩地說明還要求受罰,這麽一對比,韓氏的臉頓時變成豬肝色。

睐姐兒已經嘟起嘴:“要罰,就該罰二弟你,哪有做弟弟的欺負哥哥還罵阿弟的?”女兒從來都是得理不饒人,曼娘喝住她:“住口,你以為你沒有錯嗎?你是做姐姐的,弟弟們打起來你不但不幫着勸解,還在旁邊吹風點火?”娘這是真怒了,睐姐兒也曉得打架不對,急忙低頭不語,一副乖乖等着處罰的模樣。

韓氏恨不得把兒子一把推開,但見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心裏又有些舍不得,伸手過去抱着兒子,也沒像平日一樣安慰。谌哥兒見娘不護着自己哭的越發大聲,把娘推開就說:“我去找祖母,讓祖母罰他們。”睐姐兒聽了這話,擡頭又要說話,被曼娘瞪了眼就急忙低頭,謹哥兒的嘴嘟起,明顯不服。

曼娘瞧一下面前剩下的這三個孩子,對陳二奶奶道:“二嫂,振哥兒衣衫都濕了,先帶他回去換衣衫吧。”陳二奶奶低頭瞧瞧,兒子身上的雪已經化了不少,半個肩膀都濕了,忙牽着兒子走了。

睐姐兒很小聲地說:“娘,阿弟的肩膀也濕了,他剛才被二哥往衣服裏塞雪。”韓氏聽的身子晃了晃,自己兒子調皮韓氏是曉得的,但也覺得男孩子難免調皮,等長大了就好了。現在被睐姐兒直接說出來,韓氏一時竟忘了該怎麽說。

謹哥兒也擡頭:“娘,我被塞雪,就反過去塞到二哥衣服裏面,結果二哥不許,他推我,就打起來了。”謹哥兒的聲音越來越低,本以為是玩耍,誰知道二哥竟這樣脾氣,睐姐兒還要幫腔,曼娘已經喝住:“好了,你們姐弟這調皮也夠了,先下去換衣衫。”

睐姐兒姐弟乖乖住嘴,曼娘一手牽一個這才對韓氏道:“四嬸子還請先去瞧瞧谌哥兒怎樣。”韓氏急忙道:“是,這小孩子家在一起玩耍,難免會争吵起來。”曼娘沒有說話,只是淡淡一笑,就帶了睐姐兒姐弟回去。

韓氏不由嘆氣,看着旁邊這些丫鬟婆子,怒道:“你們還在這候着做什麽?吵起來時,你們就該各自把他們抱開,哪有仍憑他們在那打,你們不會拉開,只會去報信?”丫鬟婆子們低頭不敢說話,韓氏只覺得心口有些疼,呵斥完就帶上人離開,還要去陳大太太那說。

韓氏帶着人一直走出院子很久才算平息下來:“去,你去問問那些人,到底是不是谌哥兒鬧的,谌哥兒雖淘氣,但還沒到動手打人的地步。”丫鬟領命而去,園子裏的人正在邊收拾邊議論,不外就是這家裏以後只怕熱鬧了。

谌哥兒霸道慣了,以前是有陳大太太的疼,別人也只有讓一步,可是睐姐兒是這家裏唯一的女孩,現在瞧着也是不肯吃虧的,只怕大太太疼她,比疼谌哥兒還多些。原先韓氏管着家,可現在曼娘回來了,不管是名分還是能力,她都要比韓氏強。

還有人說:“你們不曉得嗎,三奶奶脾氣和四奶奶可是一點也不一樣,待人寬厚,治家……”話沒說完就聽到丫鬟喝道:“有你們這樣的嗎?背地裏嚼主人舌頭,吳嫂子,四奶奶讓我來問問,方才到底怎麽回事?”

方才,這是要找墊背的了,管園子的吳嫂子眼珠一轉就道:“翠紅姑娘,你也是知道二少爺脾氣的,他玩耍時候不喜歡別人跟着,不如,你去問問奶媽媽們?”這些管事的婆子,一個個都奸猾似鬼,翠紅的臉都氣紅了:“好,你們不肯說是吧?橫豎出了這樣的事,到時難免一頓罰。”

吳嫂子還是半點不動:“這話我們明白,可是少爺小姐們的事,我們是做下人的,哪好管?奶媽媽們和我們可不一樣,她們是可以管的。”翠紅心裏也明白,這件事十之八|九是自家那位二少爺挑起的,可二少爺也是不肯吃虧的性子,以往都是讓大少爺背黑鍋,可是今兒牽扯進睐姐兒他們,再加上睐姐兒說的那些話,這黑鍋誰也背不來,只有讓二少爺受罰。

事情不順利,翠紅也只有回去,韓氏這會兒已經到了陳大太太那裏,谌哥兒還在抽抽嗒嗒地哭,摟着陳大太太脖子在那撒嬌,要陳大太太罰睐姐兒。陳大太太拍着谌哥兒:“和哥哥姐姐弟弟們玩耍,難免會碰到了,原先你和你大哥在一塊玩,你大哥也難免碰到你,祖母不都罰你大哥了。可是現在是你不對,祖母也要罰你。”

聽到自己要被罰,谌哥兒更加感到委屈,摟住陳大太太脖子不肯放:“祖母不疼我了。”陳大太太見韓氏進來,把谌哥兒交給她:“方才進來時候,那身上泥水滿身的,我要讓他去換衣衫,他不肯。我用件鬥篷包了他,你帶他下去換衣衫。”

韓氏應是上前接過兒子,谌哥兒見祖母不像平日一樣,死死摟住陳大太太脖子不肯放:“祖母就是不疼我了。”兒子這樣鬧,韓氏的汗都要下來了,耐心地哄着兒子:“祖母不是不疼你,是要賞罰分明。”

谌哥兒怎聽的明白,趙氏已經掀起裏屋的簾子走出來:“哎,裏面幾個孩子真是乖,特別是慎哥兒,那麽小的孩子,就會念詩了。婆婆您進去瞧瞧。”陳大太太被吵的頭疼,聽了趙氏的話也就起身,見陳大太太往裏屋去,谌哥兒還要鬧,韓氏把兒子扯過來,伸手就要往他臉上打去,娘從來沒有如此過,谌哥兒吓的一閉眼,這一閉眼就讓韓氏心疼,索性抱起兒子,急匆匆往外走,谌哥兒摟住自己娘的脖子:“娘,連你也不疼我了?”

韓氏抱着兒子走出很遠才對兒子說:“娘什麽時候不疼你了,只是你要聽話。”谌哥兒還在哭:“可我一直都很聽話。”韓氏還待再勸就看見劉婆子帶了人抱了東西匆匆走出,看見韓氏母子,劉婆子急忙停下行禮。

韓氏看見劉婆子帶着的都是些皮毛衣料,曉得那是給曼娘那邊送去的,面上有件雪白的貂皮,記得這是去年陳太妃給陳大太太的,貂皮易得,難得是這件貂皮全身雪白不沾一絲雜毛。

韓氏見了這件貂皮,還托人尋了,但尋來的都沒這件一樣毫無雜毛。見韓氏看着那件貂皮,劉婆子忙道:“太太吩咐把這些送去給三奶奶,好給大小姐和兩位少爺做衣衫呢,不然光穿棉襖,怎麽受得住寒。”韓氏努力讓臉上露出笑容:“聽得福建地氣暖,三嫂備的冬衣少也平常。”

劉婆子帶着人繼續走,谌哥兒有些難受地說:“娘,你抱的太緊,疼。”韓氏把兒子微微放開一些:“谌哥兒,你要聽話,要努力讀書,要像你三伯,別像你爹。”谌哥兒眉頭皺緊,但感覺到自己娘和原來不一樣,乖乖閉嘴不說。

劉婆子帶了人來到曼娘住的院子,趙媽媽迎出來,劉婆子笑着道:“怎麽不見你在三奶奶跟前伺候?”趙媽媽下巴往屋裏一擡:“三奶奶在那教子呢,三奶奶的規矩,教子的時候誰都不許在旁邊勸,連三爺也不許勸。說三爺太寵他們幾個,見他們受罰就心疼。”劉婆子笑着說:“難怪大小姐和三少爺七少爺都這麽規矩,原來是三奶奶教子有方。”

趙媽媽把她讓到廂房裏坐下,端來茶:“要說疼孩子,三奶奶比誰都疼的慌,可是這教起來,也是比誰都狠。錢嫂子還在那抹眼淚呢,其實看久了也就慣了。不過這才敢回來頭一日,就和做哥哥的打架,這頓打,只怕免不了。”

劉婆子聽出趙媽媽話裏的意思,笑着道:“你也不用憂心,二少爺,多得太太的疼,又為四奶奶現管着家裏的事,二奶奶是那麽個軟和性子,于是人人都捧着他,嬌慣了是有的,但二少爺怎麽說也是有人教的,不是那樣全無教養的野孩子。這件事往小了說,不過是孩子們玩鬧時候難免的,往大了說,哎,瞧我這話說的,這樣小孩子家的事,哪還能往大了說。”

趙媽媽點頭:“我也明白,可是我們奶奶畢竟離開已經六年,別的不說,今兒我進門時候仔細瞧了,有些管事的我都不認得。”一朝天子一朝臣,換在這樣人家,一些管事的總是會被換掉也是難免的,劉婆子總要細細地和趙媽媽說了,有些老人是去了什麽地方,有些還在家呢,只是不管事了,這家裏現管事的都是些什麽人。

兩人正說的熱鬧,錢媽媽掀起簾子走進來,淚還在眼裏打轉:“多乖的孩子,三奶奶還罰他們抄書,二少爺的脾氣,誰不知道。”趙媽媽塞杯茶給她:“你先喝杯茶,既罰了,劉嫂子,你也好去交太太的差,免得讓太太等。”

作者有話要說:一大家子在一起,人多口雜,真是沒事都能生出事來啊。

☆、124盤算

劉婆子不由嗤一聲笑出來:“趙嫂子,你還是和原來一樣利落,我可不成了,這些年精神越來越短了,若不是太太身邊的老人兒越來越少,我啊,早就求回家榮養了。”錢媽媽接了趙媽媽塞過來的茶喝了口才道:“劉嫂子你啊,在別人面前倒罷了,在我們面前說這話,誰不曉得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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