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7)

處先應付過去,然後再細細地做。”吳嫂子在肚內思量一下,橫豎自己已經來回過了,到時真要追究也能說的出來,于是謝過翠玉行禮退下。

韓氏只覺頭痛欲裂,翠玉忙過來替她揉着:“那些人做不好事,換了就是了,奶奶何必為她們生氣?”不是這樣簡單,韓氏長嘆一聲,昨兒陳銘遠一家才到的家,到現在滿打滿算都還沒整整一天,下人們就見風使舵處處上趕着,等以後可怎麽得了?

翠玉輕聲道:“奶奶何須這麽擔心,四爺這些年仕途順遂,老爺可是誇獎不已。”韓氏鼻子裏哼出一聲:“你今兒是沒聽到太太的話,昨兒罰了谌哥兒,今兒就要我們管教好孩子,這不明明白白說我?再這樣下去,我們可就被擠的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翠玉心裏說哪有這麽嚴重,畢竟都是太太的親生子,門簾掀起,走進一個少婦,這是韓氏的陪嫁丫鬟,前幾年嫁了這家裏管事的兒子,現在夫妻兩個都是韓氏身邊的得意人。翠玉見她來了,曉得她們有話要說,垂手退下。

這婦人坐到韓氏身邊才悄聲道:“昨兒我婆婆在家備了酒,請趙家嬸子過來坐坐。奶奶您也曉得,趙家嬸子和我婆婆,都是太太的陪嫁丫鬟,這麽多年姐妹做下來,也是無話不說的。可是昨兒我在旁邊聽了,一問到要緊處,趙嬸子是一個字都不肯說,只說些三爺三奶奶在福建的事。”

韓氏更加頭疼,翻個身嘆氣,婦人拿過美人拳過來給韓氏捶着:“奶奶您也別這麽着急,這些年您管着家,風光是風光了,可是也極累,要照小的意思,奶奶倒不如把這家交給三奶奶,由三奶奶去操心。”韓氏用手按着額頭:“你又不是不明白韓家現在的處境,我哥哥嫂嫂們就靠鄉下那幾畝田的出息過日子,要不是正好我當家,還能接濟一些,這日子越發糟糕。真要不當家了,那點月例,只夠這一屋子人嚼裹的,還怎麽擠出銀子接濟?”

兩年前韓氏的父親被彈劾,說他教子不嚴,縱子強奪平民妻為妾,韓氏父親雖上書自辯,但還是被記了個過,落後又以虛耗公帑為由,被貶出京,去貴州做了通判。貴州山高路遠,家人自然也不能跟去,只是韓氏的兩個兄長,一個因納那個平民妻為妾受了牽連,被韓氏父親逐回老家,另一個從小只會讀書,不大能料理家計。

偏偏這一被貶,幾間鋪子的生意登時又往下落,只有靠着鄉下的那些田莊出息過日子,那麽一大家子人,頓時就快朝不保夕起來。韓氏母親這一憂愁就生起病來,韓氏自沒有自己豐衣足食看着家人在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過,況且韓氏幾個姐妹,也只有韓氏嫁在京城,能周濟一二。

對這件事,韓氏雖做的機密,但她和這婦人都曉得,只怕陳大太太是知情的,不過不肯說罷了,畢竟親戚總是要彼此相幫的。但若韓氏不能繼續管家,那接濟韓家的事就要轉到面上,這對韓氏來說,無異于打韓氏的臉。

婦人明白韓氏的心,可這大勢所趨,就算韓氏強自要把這管家的權留下,到時也會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畢竟三奶奶掌家,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韓氏的頭越發疼了,讓婦人拿藥丸過來給她服用。

婦人伺候着她服了藥丸才道:“奶奶您總是做小嬸子的,到時也只有順着。”韓氏有些疲憊地道:“我曉得。”婦人還有別的事,也就退出去,閃進來的是翠紅,見韓氏躺在那睜着眼就問:“奶奶可是身子不大爽利,要不要讓廚房給奶奶做碗燕窩粥端過來?”

韓氏嘆了一聲,翠紅輕聲道:“方才武嫂子說的話,我們在外也聽到了。奶奶,雖說她說的有理,可是奶奶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太太看在您這樣辛苦的份上,也不能這樣偏心。”韓氏閉目不語,眼角處有淚流出,翠紅忙拿帕子給韓氏擦淚,韓氏順勢拿過帕子用帕子遮住臉哭起來。

陳銘遠回來已經很晚了,曼娘接了他進來,聞着他身上的酒味就道:“雖說你和表哥長久沒見,可這酒也少喝點。”陳銘遠擡起袖子聞聞:“哎,這不是我喝的,是表哥太高興,把一杯酒都倒在我袖子上。”曼娘才不信,走進屋就去給陳銘遠尋家常衣衫。

陳銘遠剛坐下就見睐姐兒不曉得從什麽地方鑽出來,高興地叫着爹爹,剛走過去就捂住鼻子:“爹爹你身上好臭。”連女兒都嫌自己,陳銘遠接過曼娘遞來的手巾擦一把臉,睐姐兒已經倒杯茶過來:“爹爹,你喝了茶,身上就沒那麽臭了。”

陳銘遠接了茶一口喝幹,見女兒還在旁邊:“都這麽晚了,平日你這時候早睡了,怎麽今兒還不睡?”睐姐兒打個哈欠接着搖頭:“我在等爹爹啊,弟弟們也說等爹爹,可是他們一個個都先睡着了。”見女兒滿臉得意,陳銘遠捏捏女兒的臉:“以後爹爹回來的太晚,你也不用等。”

曼娘給陳銘遠尋出衣衫鞋襪,又讓秋霜她們提進熱水好讓陳銘遠把這身滿是酒臭的衣服換掉,聽了這話就道:“不許,以後你不管回來的多晚,都要和孩子們說說話,就算說一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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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銘遠見女兒已經在揉着眼睛,打算讓丫鬟帶她下去睡,聽了妻子的話微微愣了下眉一挑就問:“誰的規矩?”曼娘答的流暢:“我的規矩,一家子,總要這樣才是一家子,難道你想像別人家一樣,除了逢年過節,就只有孩子犯錯的時候才能見到父親?這樣就不叫一家子了。”

陳銘遠摸摸下巴:“你說的是,既是夫人定下的規矩,我就遵了。”說着陳銘遠蹲下,讓睐姐兒爬到背上:“走,爹爹送你回去歇着,再去瞧瞧你弟弟們。”睐姐兒迫不及待地爬到陳銘遠背上,眼睛已經閉上,曼娘搖頭一笑,在旁扶着,珍兒原本想上前去的,見了這樣忍不住張大嘴巴,別說這家裏的男主人們,就連有頭面的管事們,也少有這樣對待孩子的。

冬雪她們是見慣的,只是拉一把珍兒,示意她跟上去,珍兒總歸是在這家裏十來年的人,很快就跟上去。

睐姐兒是被安排在正屋後面的三間小抱廈裏,屋裏已點好燈,進屋後曼娘幫着陳銘遠把睐姐兒放好在床上,夫妻倆這才去廂房瞧謹慎哥倆兒。珍兒給睐姐兒寬掉外面衣服,又給她蓋上被子這才走出屋,見上房的燈還亮着,才悄悄地對冬雪道:“奶奶和三爺,怎麽有些不一樣?”

冬雪笑了:“你這是才來,等以後就明白了,我們奶奶和爺,疼這幾個孩子,真是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可要罰起來,也是下得了手。奶奶說了,這叫賞罰分明,但凡治家都如此才成。日子久了,你就明白了。”

珍兒謝過冬雪指點,又和冬雪說了幾句,見上房燈吹滅了,也就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日曼娘才給陳大太太問安回來,錢媽媽就迎上前:“針線房吳家媳婦來了,說太太吩咐給奶奶和少爺小姐們趕制衣衫,她們先趕出來幾套,帶來給奶奶試試,哪裏不對再改。”曼娘走進屋,吳嫂子急忙迎上去,又指着那堆衣衫道:“原本太太吩咐的,是給奶奶和少爺小姐們分別置辦八套衣衫,可是這會兒又逢上過年,還要趕置過年的衣衫,針線上人不夠,原本遇到這種時候,就從各房抽幾個針線好的人過來幫着做。可四奶奶說了,這會兒過年,人人都忙,哪裏能抽出人來,小的也只有先給奶奶和少爺小姐們先各自趕出兩套來,等過了年再慢慢制備。”

錢媽媽的眉已經皺起,曼娘秋波一轉就對吳嫂子道:“針線房一年忙到頭,到年下了更是忙上加忙。只是你說等過了年再趕別的,正月裏又不動針線。等到二月裏,那時是趕春裝呢還是趕冬裝呢?”吳嫂子額頭上有汗出,忙跪下道:“是小的想的不周到,不過這人手,還真是不夠。”

曼娘笑着讓她起來:“你起來,我又不是那種不體恤的。我院子裏還有兩個閑人。”說着曼娘就喊春雨夏露,兩人走進來垂手而立,曼娘笑着道:“她們兩個針線活也還過的去,就先過去幫你兩日,不過這衣衫做的也太多了。特別是孩子們的,每人就做四套吧,今年穿了,明年也就穿不了。”

吳嫂子滿額頭是汗爬起來謝了,曼娘又從抽屜裏抓了一把錢賞給吳嫂子,吳嫂子磕頭謝了這才和春雨夏露她們下去。等吳嫂子一走,錢媽媽就道:“奶奶您就這麽輕易放過了?這……”曼娘瞧一眼錢媽媽:“我曉得,我不在這幾年,你們難免會受了些委屈。”

錢媽媽急忙擦淚:“奶奶這話,我就不敢接了,只是總覺得奶奶初回來,怕有人不開眼。”曼娘淡淡一笑,并沒接錢媽媽這話,錢媽媽哎呀一聲就道:“是我糊塗了,奶奶您是什麽人,豈會怕那些?”

曼娘笑着推錢媽媽一下:“你瞧瞧,正反的話都被你說了,我還能說些什麽?快些把東西收拾出來,明兒,我要穿了新衣,帶上你們姑爺,回娘家。”

錢媽媽連連應是,謹哥兒已經擡頭問:“娘,外祖父會不會不喜歡我,比如,要我寫大字做文章?”曼娘噗嗤一聲笑了:“誰教你的?”睐姐兒皺下小鼻子:“阿顏昨兒說的,說她哥哥一去她外祖家,就被外祖拘了寫大字,寫不好還打手板。”

作者有話要說:管家真心很累啊,可是曼娘不管的話,又名不正言不順什麽的。。。

☆、128親人

宗室子弟,無需像別人一樣每日用功讀書以期得個功名。但秦父是進士出身,又現任禮部侍郎,掌的還是儀制清史司,對兩個外孫的要求就高了些。雖然和別的人家比起來要求已經很松,但和別的宗室子弟比起來就很嚴格。見了人不訴苦才是怪事。

曼娘見謹哥兒滿面愁苦,把兒子拉過來:“你外祖父,只會比阿顏的外祖父要求更高。”謹哥兒原本還巴望自己的娘會說,自己的外祖父和阿顏的外祖父不一樣,誰曉得要求更高,整張臉頓時皺起來:“娘,那我……”

曼娘點一下兒子的額頭:“想都別想,再說,你外祖父不會打手板。”不被打手板就好,謹哥兒的眉剛打算松開,曼娘又加上一句:“不過,你外祖父是會加重懲罰,比如說,寫不好兩頁紙的大字,就要寫四頁。”

啊,謹哥兒的嘴頓時張大,曼娘見旁邊的睐姐兒臉上笑容,就把她也拉過來:“你也別想跑,你外祖父說了,女孩子也要讀書識字懂道理的。”睐姐兒抱着曼娘的脖子撒嬌:“娘,我才不怕,我字寫的比阿弟好,會念的詩比他多。”曼娘打斷女兒的得意洋洋:“你也比他大兩歲,要是還不如你弟弟,就別做姐姐了。”

謹哥兒的眉這時才松開:“娘,那我先去練字,明兒一定不能被外祖父罰。”本打算繼續撒嬌的睐姐兒從曼娘膝蓋跳下:“我也去,娘,我寫字,要比人人好才成。”嘴裏說着話,人早就飛奔出去,在院子裏還差點撞到劉婆子,劉婆子哎呀一聲,曼娘已經聽到端莊坐好,剛坐好冬雪就進來了:“奶奶,劉嬸子來了。”

簾子掀起劉婆子笑眯眯走進來,道了福就道:“太太說奶奶明兒要回娘家,特地吩咐我過來送兩支人參,還說等過年時候,請親家太太帶了舅奶奶過來吃酒。”說着劉婆子送上一個小匣子,裏面是兩根大拇指粗細的人參。

這種人家,人參不是什麽稀罕東西,陳大太太的用意曼娘明白,讓冬雪收了東西又和劉婆子說了幾句閑話,劉婆子也就告退。秋霜已經走進來:“奶奶,太太方才吩咐,從她房裏挑了兩個針線活不錯的丫鬟,過去針線房幫忙呢。”

曼娘瞧着秋霜面上笑容微一搖頭:“總是一家子,有商有量就好,說些別的話,實在讓人覺得無趣。”秋霜拔下發上的簪子,打開曼娘的手爐拔一下灰,再加了兩塊炭進去才遞給曼娘:“奶奶,您這話雖說的對,可是呢,這人成了家,就有各自的打算了,比不得當時各自沒成家時候。”兒女、前程、各自的親戚,中間種種利益糾葛,曼娘接過手爐輕嘆一聲:“是啊,你說的是。”

可是,再變,誰也別把誰當傻子,天下不是只有一個聰明人。秋霜見曼娘低頭沉思,走到一邊輕輕收拾起明日要帶去徐家的東西來。

針線房多了四個人,動作确實快起來,到晚上就送來已經趕好的兩套衣服,還是吳嫂子親自送過來,對曼娘比早上過來時候更加陪了小心。曼娘也沒難為,只是收了衣衫,給了賞錢就打發走了吳嫂子。

吳嫂子走出曼娘屋子好遠才把背直起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好在曼娘看起來還是個寬厚的,不然自己這差使只怕就丢了。想到昨兒在韓氏那挨的一茶杯,吳嫂子摸摸額頭,罷了,那些事不是自己能想的,趕緊把剩下的衣衫都趕出來才是正經。

曼娘一家次日吃了早飯辭了陳大太太就往徐家去,一路上睐姐兒和謹哥兒叽叽喳喳,不外就是自己的字寫的更好,外祖父一定會更喜歡。慎哥兒年紀還小,沒學寫字,不攙和姐姐哥哥們的議論,只是靠在曼娘懷裏,讓曼娘掀起簾子給他瞧外面的街景。

曼娘雖然指着外面街景不時告訴兒子,這裏是哪裏哪裏,心卻開始撲通撲通跳,一走就是六年,不曉得爹爹鬓邊是不是又多了白發,不知道家裏還是和原來一樣,害怕爹爹會蒼老,還怕弟弟們不像以前。成了家,就不再是原來的孩子,各自有了兒女,種種利益就有了糾葛,曼娘覺得手心都有汗出。

所謂近鄉情怯,在此時有了更深的含義。馬車已經停下,陳銘遠的臉出現在窗邊:“慎哥兒過來爹爹抱,你大舅舅來接你們了。”慎哥兒坐車已經悶了,聽了爹爹這話就蹬蹬蹬幾步沖出去,謹哥兒見弟弟沖出去了,也跑出去,口裏還叫着爹爹。

睐姐兒也想跑,可是想到這已經不是龍岩了,又乖乖地坐回去,曼娘見女兒這樣,點一下她的小鼻子,什麽都沒說把女兒摟進懷裏,睐姐兒的唇微微撅起,乖乖在娘的懷抱不動彈。

正在和陳銘遠說話的徐明晉見簾子一動,接着兩個小娃娃就從車上飛撲過來,吓的差點魂都掉了,急忙張開雙臂先接住一個,另一個被陳銘遠抱住,謹哥兒還興奮地喊:“爹爹,再來。”這兩小子可真調皮,徐明晉看着懷裏毫不認生,眼閃閃發亮的慎哥兒,仔細一瞧就對陳銘遠說:“姐夫,都說外甥像舅,我看,這孩子長的還真和我有些像。”

陳銘遠把謹哥兒往徐明晉面前一送:“瞧瞧這個,長的跟你才更像呢。”徐明晉張開另一個胳膊把謹哥兒接過來:“還真是,長的和我那兒子,就跟雙生子一樣。”見舅舅和自己爹說的很歡,謹哥兒也先把外祖父要考自己寫字念詩的事先放在一邊,睜着大眼問:“舅舅,我娘說,你家裏的表弟比我小一歲,怎麽會是雙生子?”

徐明晉又是一陣大笑,陳銘遠摸摸兒子的頭:“你舅舅這是做比喻,下來吧,自己走進去。”

徐明晉把外甥們抱的更緊:“他們才多大,走了。你們幾個,還不趕緊把姑奶奶的車擡進去。”

坐在車內的曼娘唇邊露出笑容,弟弟他,應該什麽都沒變。睐姐兒感覺到車廂被擡起來,忍不住把窗邊的簾子掀起,這宅子,感覺很親切。曼娘把女兒摟過來:“沒去龍岩之前,你最喜歡來這裏,會說話就嚷着,要找舅舅要糖吃。你舅舅啊,只曉得用糖哄你,差點把牙都吃壞了。”

睐姐兒張開嘴,用手點着牙,鼻子皺起:“嗯,我現在牙不好,就是小時候舅舅給我糖吃多了。”曼娘噗嗤一聲笑出來,點女兒腦門一下:“你這是換牙,等牙換好了就好了。”簾子再次被掀起,這回是徐明晉笑嘻嘻的臉:“姐姐,到了還不肯下來,難道要我親自來請?”

說着徐明晉就問睐姐兒:“還記不記得舅舅了?”睐姐兒歪下腦袋,自然是搖頭。徐明晉故意皺眉:“哎,還虧了我給你寫信,還惦記着你,還……”徐明晉還沒說完曼娘就伸手把弟弟往旁邊推一下:“你也有妻有子的了,還在這擋着?”

徐明晉伸手把睐姐兒抱下車,笑嘻嘻地說:“在別人面前是有妻有子的大人,在姐姐面前撒一下嬌難道不可以?”曼娘白弟弟一眼抿唇一笑,見徐啓已和新安郡主已在廳門口迎接,忙疾走兩步,和陳銘遠帶着孩子們行禮下去。

一別六年,徐啓鬓邊已經白發叢生,昔日如牡丹一樣耀眼的新安郡主,額頭的皺紋用脂粉再也遮不住。曼娘被新安郡主扶起,又看向一邊扶起陳銘遠的徐啓,眼裏的淚再也忍不住,再次跪下:“兒不孝,一別六年,讓父母操心。”

徐啓把女兒扶起,滿腹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只是拍一下她的肩:“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新安郡主也忍不住垂淚,勉強笑了笑:“哎,我說你,祖父外祖父都做了這麽幾回了,怎麽還要學小兒樣?難道你想扣着外孫們的見面禮不給?”

徐啓把眼裏流下的淚擦掉,連連點頭:“你說的是。”但眼還是忍不住看向曼娘,這個一向乖巧的不會出任何錯的女兒。

睐姐兒和謹慎哥倆雖然都站起來,但還是看着徐啓不說話。新安郡主伸手摸摸睐姐兒的頭:“睐姐兒吧,長的這麽大了,記得離開時候,只有那麽一點點大。”睐姐兒羞澀一笑,新安郡主又看向謹慎哥倆:“你們兩個,誰是謹哥兒?”

謹哥兒已經點頭:“外祖母,我是謹哥兒,這個是弟弟。”慎哥兒跟着哥哥叫了聲外祖母,眼就往背後站着的那些人裏面瞧去,見也有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就想跑過去找他玩。睐姐兒伸手拉住想跑開的慎哥兒,謹哥兒見外祖母很和氣,膽子大了些,想了想就問出來:“外祖母,外祖父會不會讓我們寫大字做文章,寫不出來就打手板?”

這一問把彌漫着的悲傷氣氛給全都問散,徐啓已經哈哈笑了,彎腰問謹哥兒:“你會寫多少字了?寫不好的話,我不會打你手板。”謹哥兒剛想松口氣,徐啓習慣地捋一下下巴上的胡子:“不過,你們小舅舅會打你們手板。”

小舅舅?謹哥兒看見徐啓背後站了個生的很俊美的男子,在提到打手板的時候,那男子的手輕輕擊一下掌心。謹哥兒的肩膀頓時垂下,新安郡主瞪徐啓一眼上前牽起謹哥兒的手:“你們外祖父吓唬你們呢,罰你們多寫幾頁字就好,哪能打手板?快進去吧,這外面還怪冷的。”

果然寫不好就會被罰,雖然沒有被打手板的憂慮,可還是想着怎麽才能寫好不被罰的謹哥兒心事重重地走進廳裏,睐姐兒悄悄地對弟弟說:“到時候大不了我幫你寫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爹爹和新安郡主都老了,哎。

☆、129撞見

姐姐的話可以相信嗎?謹哥兒剛要問,就見走在前面的曼娘蹬了自己一眼,趕緊搖頭,聲音壓的低低地說:“算了,我還是自己寫。”被罰也就被罰吧。

此時已經進了廳,徐啓夫妻在上位坐好,曼娘和陳銘遠帶了孩子們重新行禮,接着又是徐明晉夫妻見姐姐姐夫,徐明晉妻子的妻子楚氏已從當年嫁進來時那個羞澀的少女變成一個端莊從容的婦人,對曼娘一口一個姐姐,又讓孩子們過來見過姑父姑母。

當年的難哥兒已經長成的英俊無匹,出外都被人喚一聲徐二十一爺,學名徐明楠。他也是改變最大那個,不再是那個纏着曼娘,問小外甥什麽時候出生的孩子,而是不茍言笑的英俊少年。

新安郡主笑着道:“你阿弟就是這樣,出外面次數多,別人都贊他生的好,他被說的多了,惱了。說又不是女兒家,一個男子被人贊生的好算什麽,就越發愛板着臉。”徐明楠被說的耳根稍微發紅,但還是不肯放下臉。

徐明晉的長女瑜姐兒已經在旁邊嘻嘻地笑着說:“小叔叔昨兒穿的衣衫,更好看。”徐明楠想繼續板住臉,可是面前都是家人,況且心裏是着實喜悅,那臉總算松開一點點,對侄女說:“你懂什麽,那是錦衣衛的衣衫。”

郡主之子,依例可萌襲為錦衣衛百戶,新安郡主無親生子,徐明晉要走科舉的路,這個萌襲就落在徐明楠身上。曼娘是早知道弟弟要在過年後就去錦衣衛,笑着道:“板着一張臉過去,還不曉得陛下看見這麽張臉,怎麽氣惱呢。”

徐明楠哎呀了一聲,有些抱怨地叫聲姐姐,曼娘的頭微微一歪:“怎麽,我說的還沒理了?生的好就生的好,連這個都接受不了,還叫什麽男人?”在座的人都笑起來,徐明楠的臉更紅了,偏偏瑜姐兒還在那邊拍着手叫:“小叔叔臉紅了。”

徐明楠瞪瑜姐兒一眼,真是白疼了。瑜姐兒才不害怕,拉着徐明晉的手:“爹爹,叔叔瞪我。”徐明晉哈哈一笑,把瑜姐兒抱到睐姐兒那邊:“和你表姐表哥們玩去。”瑜姐兒看看睐姐兒,想起爹爹說的,要招呼好客人,伸手去拉睐姐兒:“表姐,我們到後院玩去。”

睐姐兒點頭,謹哥兒見她們出去玩,也坐不住了,小聲地問陳銘遠:“爹爹,我可不可以和表弟們出去玩,嗯,不會誤了外祖父要考我們的事。”陳銘遠還沒答話,徐啓就哈哈一笑:“去吧去吧,等吃了午飯再考。”謹哥兒的腳步有些遲疑,但還是和弟弟牽了手,跟了徐明晉長子陸哥兒出去。

新安郡主不由搖頭笑了,對曼娘道:“你爹啊,年紀越大越疼孩子,陸哥兒都開蒙了,寫的不好,你爹從舍不得說一句。倒是你阿弟在那嘟囔,說小時候被你爹爹打了不少手板。”徐啓見妻子說出這話,咳嗽一聲:“這些話說了做什麽,陸哥兒還小,明年七月才到六歲生日呢。”

徐明晉搖頭:“爹爹又這樣說,我可是記得,我五歲時候,爹爹就要我寫一張大字,寫不好就要挨五下手板。”這樣的融洽讓曼娘笑容滿面,雖然已經過去六年,家人終究是家人。

下人們已經來報壽陽縣主來了,楚氏忙帶人出去迎接,新安郡主拍拍曼娘的手:“你爹爹說,你也六年沒回來過,大家都很想你,索性就設一家宴,不光是玫兒,你大哥大姐他們也會來的。”

果然林琉玫夫妻剛走進來,就陸續有人報,大爺來了,大姑奶奶到了,廳上不一會兒就全是人,孩子們在那叽叽喳喳,大人們彼此見禮問候,一人說話,竟有幾人來答。新安郡主見狀就帶了女人們往裏面去,孩子們年紀大些的,全都帶到後院和睐姐兒他們玩去,小那幾個就讓奶娘們帶着在一間屋子裏面玩。

男人們在外面廳上喝茶聊天,這下雖然人還是多,總算不足十個,各自也就坐下,楚氏帶着人在那上茶上點心,大奶奶忙過去幫忙。楚氏忙阻攔:“大嫂快別這樣,你今兒是客人。”

新安郡主招呼她們坐下:“都放着讓丫鬟們動手,我曉得,你們年輕人想說說話,我啊,還是去園子裏,看孩子們玩去。”大小姐笑着道:“八嬸說的,九弟妹她們倒是年輕人,可是我都做婆婆了,哪裏還年輕?”

大奶奶也笑了:“大姐說的是,真算起來,過不了兩三年,我也做婆婆了,這日子,可真是過的快。”雖然她們這樣說,新安郡主還是起身離開,楚氏送婆婆到門口回轉,曼娘已在問大小姐:“大姐姐上個月娶了媳婦,我還在路上,今兒怎麽大姐姐不把你媳婦帶來,讓我這個做姨母的也瞧瞧?”

大小姐還沒答話,九奶奶就已笑着道:“大姐疼媳婦,定是又放媳婦回娘家去了。”九爺是在家鄉娶的媳婦,曼娘并沒見過,今日頭一回相見,見她笑語婉轉,也不是那樣難相處的,林琉玫一直坐在那裏,和徐家的女兒兒媳們說的很歡。

真好,雖然離開六年,但只有這裏是沒有變了多少,曼娘感到手被林琉玫的手握住,不由擡頭一笑。說笑一會兒,講些家長裏短的話,不一時也就吃午飯,桌上飯菜多是曼娘愛吃的,夾一塊酥脆的冬筍入口,曼娘努力讓眼裏的淚不流出來:“這個味道,和原來一模一樣。”

新安郡主笑了:“原先廚房裏的馬婆子,已經告老好幾年了,還是你弟妹想起來,讓她回來特地給你做這桌菜。”曼娘對楚氏微一點頭:“多謝。”楚氏笑的端莊:“姐姐喜歡就好。”大奶奶已給曼娘倒一杯酒:“十三妹妹嘗嘗這個,還是林妹妹釀的桂花酒,特地封起來,原本要等過年時候才開。”

這一切都能讓人心底安寧,曼娘端起酒杯嗅着酒香,此時才能真的體會到,陳銘遠回家時的歡快心情,婆家和娘家,還是有所區別。

“就沒更好的了?”韓氏看着翠玉拿過來的兩根人參,不過簪挺粗細,翠玉恭敬地道:“沒有更好的了,原本……”翠玉打算繼續說下去,看着一邊坐着的韓大奶奶,沒有往下說。韓氏的手不由握緊,面上神情沒變地把那兩根人參往韓大奶奶這邊送了送:“想來是婆婆前幾日要和藥把那些好人參都用完了。這兩根,大嫂先拿回去。”

韓大奶奶當初嫁到韓家時候,也是過了一段好日子的,可是随着韓父被彈劾,家裏鋪子的生意一落千丈,韓大奶奶幾乎是從天上掉到地上,這兩年又要靠韓氏接濟,臉上已經有愁苦之色,哪還敢嫌棄不好,接過人參就道:“本不該來的,可是婆婆又犯了老毛病,太醫說,也只有用人參慢慢地養着。你哥哥這幾年又……”

這樣的對話,幾乎每次韓大奶奶來都要說一遍,韓氏已經從初時的一起陪她掉淚到現在的不大在意,但自己的娘總還是要關心的,也只開口随便勸了幾句。韓大奶奶收了淚就道:“前兒公公從任上來信,說龍裏知縣出缺,貴州那地方,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常年沒多少官員候任的,請了藩臺的令,代署龍裏知縣,還說,若和那地的土官交情得好,也能賺些銀子回來養家。”

這話讓韓氏心裏不由酸起來,算着父親已經五十有二,這個年紀,同樣資歷的都該居高官,父親竟還要去謀一個知縣的署缺。韓大奶奶見韓氏垂淚,忙道:“姑奶奶,又是我說錯話了。再過幾年,等你侄兒長大,得了功名也就好了。那時姑奶奶也能在親家太太面前争口氣。”

這話讓韓氏越發心酸,那淚掉的更兇,翠玉在旁嘆了口氣:“舅奶奶,也只有你曉得我們奶奶心裏的苦,原本這些話不該是我說的。可我們太太,着實也太偏心了,三爺三奶奶是在外那麽些年吃了些苦頭,可我們爺和奶奶,也是在家服侍老人、操持家務,為一家子争面子的,可是三爺三奶奶這一回來,老爺太太眼裏就再沒有別人,前兒還訓了我們哥兒,還……”

韓氏已經擡頭瞧了翠玉一眼,翠玉這才收口嘆氣:“舅奶奶,這些話奶奶平日也不許我們說。”韓大奶奶擡起一雙淚眼,握住韓氏的手:“辛苦姑奶奶了,等你侄兒長大,我一定讓他記得你的恩典。”韓氏的唇抿一下沒有接話。

韓大奶奶又和韓氏說了幾句,家裏還有事也就告辭了,翠紅送她出去,走到二門處看見有人擡着東西過來,不由問了句:“這是置辦的年貨?”領頭的婆子是認得韓大奶奶的,忙讓人避讓到一邊笑着道:“這是徐親家那邊送來的禮。”

翠紅已經呵斥那婆子:“說這麽些做什麽,我還要先送舅奶奶出去。”韓大奶奶走出一段回頭看看,不由問翠紅:“你們三奶奶,這是已經從徐家回來了?”翠紅的唇角一抽:“沒呢,這一去定是要整整一天,這會兒就把回禮送來,生怕別人不知道,徐家疼女兒似的。”

韓大奶奶又嘆氣,都是自己家不争氣,不然小姑也不會過的這麽苦,在妯娌面前擡不起頭來。

翠紅對韓大奶奶的嘆氣已經習以為常,把她送到大門口,讓小厮叫了乘轎子,給了轎錢也就回轉,進屋見韓氏閉着眼睛,把已經送走韓大奶奶的事給回了,韓氏這才睜眼:“恰好遇到徐家送回禮過來?也好,讓她曉得,娘家不争氣,多麽拖累人。”

翠紅可不敢敷衍韓氏,忙安慰道:“奶奶您也不必那麽傷心,說起來,還是太太偏心,不然怎會……”

作者有話要說:徐家這一大家子啊,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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