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8)
很龐大。
☆、130母女
這話又把韓氏心裏的傷心給勾出來,淚一下湧出來,翠紅忙停了說話拿起帕子給韓氏拭淚。韓氏接過帕子用帕子捂住臉,曼娘那院抽出兩個人也就罷了,畢竟是她院裏要做的衣衫,可婆婆那邊抽出兩個人算什麽?這不是活活地打自己的臉?還有那幾根好人參,徐家缺這樣東西嗎?都往徐家送去,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上稀。
翠紅還待再說,就見武嫂子走進來,武嫂子眉微微皺起看了翠紅一眼這才走到韓氏旁邊:“奶奶,太太請您到前面去,把徐親家那邊送來的禮點一點。”又是徐家,韓氏臉上還是捂着帕子。武嫂子是曉得韓氏為何如此,忙勸道:“奶奶您何必如此,太太雖說疼三爺三奶奶,可對奶奶您也極為看重,奶奶您……”
韓氏已經把帕子掀開:“什麽極為看重,不過是因她心愛的兒媳不在,才對我多看了幾眼。難道我這些年的辛苦她沒看在眼裏嗎?”見韓氏發了脾氣,武嫂子不好再勸,讓翠紅打了熱水,伺候韓氏洗臉重新上妝才緩緩地道:“太太怎會沒看在眼裏?方才我從太太那邊回來,太太還問起大舅奶奶,說……”
韓氏輕輕拍了下梳妝臺,武嫂子忙住口,韓氏也沒說話,只是起身離開。武嫂子忙跟上,原先三奶奶他們沒回來,有些事也能裝作沒發生,可現在三奶奶都已經回來了,有些事,怎麽還能當做沒發生呢?
徐家去送禮的人很快就從陳家回來,去回楚氏時候正巧曼娘也在,笑嘻嘻地道:“親家太太還說,姑奶奶等用完晚飯再玩耍一會兒,等快宵禁了再回去也不遲。”曼娘還沒說話,九奶奶已笑道:“從來都聽祖母說,十三妹妹可人疼,今日見了,難怪要着人疼。”
曼娘面上不由微微一紅,剛要說話就有人進來道:“幾位奶奶,陳家五姨太太來了。”五姨母,曼娘不由激動地站起身,母親過世後還要多虧五姨母對自己的疼愛照顧。曼娘起身才覺不對,楚氏已經笑着道:“五姨母定是為姐姐來的,那我們也不打擾了,我就厚着臉皮請姐姐幫我出去迎迎五姨母。”
別的人也是一樣說話,曼娘心裏也十分想見陳珍蘭,沒有推辭就帶人迎出去。離的越近,看陳珍蘭越清晰,曼娘只覺得心都快跳胸膛,匆匆走上幾步就行禮下去:“五姨母。”
陳珍蘭已經把曼娘牢牢攙住,笑聲還是和原來一樣爽朗:“你對我還客氣什麽?原本我想在家等你的,可後來想你這一回來事情是極多的,要等,只怕要等到過年,這才跑了來。”五姨母的聲音還是沒變,曼娘覺得眼角又有淚,忙用帕子點下眼角對陳珍蘭笑道:“是我的不是,本該……”
陳珍蘭擺手制止曼娘說下去,曼娘擡頭看見陳珍蘭鬓邊白發已經不少,算起年齡,陳珍蘭比新安郡主還要大那麽兩歲,心中酸澀更深,攙住陳珍蘭道:“五姨母再這樣對我,我就越發覺得對不住五姨母了。”
陳珍蘭拍拍曼娘的手:“你啊,要說對不住,也該是你爹你娘,他們今兒在家裏大擺宴席請客,連張三指寬的貼都不給我一張,還要我聽人說了,自己跑來,你說,難道不是他們的錯?”前面已經傳來新安郡主的聲音:“你來我家還要下帖子請?那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來,既然你要讓我下帖子,我也要受你一個禮才是。”
跟随的人都笑了,曼娘也掌不住笑了,跟着新安郡主一起出來的睐姐兒好奇地看着陳珍蘭,曼娘招手讓女兒過來:“這是你五姨婆。”說完卻又覺得有些不對,要從陳銘遠這邊算起,是五姑婆才對。
正準備改口陳珍蘭已把睐姐兒拉過來:“這就是睐姐兒,生的真好看,和阿遠小時候很像。”睐姐兒聽到這話好奇地擡頭問陳珍蘭:“五姨婆,你見過小時候的我爹爹?”曼娘摸摸女兒的發:“該叫五姑婆才是,我也一時糊塗了。”
為什麽會這樣?睐姐兒的大眼還是眨啊眨,陳珍蘭笑了:“這有什麽,不管是姨婆還是姑婆,都不過是稱呼罷了。進去吧,我和你好久不見,也要和你多說說話。”衆人進了屋,新安郡主曉得陳珍蘭要和曼娘說說話,只讓人上了茶就帶着衆人去園子裏,把這留給陳珍蘭。
陳珍蘭這才細細瞧着曼娘,曼娘也一動不動任由她瞧着,過了好一會兒陳珍蘭才握住曼娘的手:“這六年,看來你過的不錯,不光是你過的不錯,還把你家人都照顧的不錯。”陳珍蘭意有所指,曼娘自然明白,那些被貶的,很多都意志消沉,即便能回到京城,往往也黯淡無光,再不複當年的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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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娘的頭微微一低:“一家子在一起,自然會過的不錯。”陳珍蘭點頭:“你能想到這,真好。我今兒來,不為別的,只想瞧瞧你。”感覺到陳珍蘭手心的溫暖,曼娘不由偎依到她懷中,陳珍蘭拍一拍她的手:“你離開幾年,京城有些人有些事總歸是會變的。我知道你是個有決斷的孩子,可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
這話讓曼娘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韓氏,遲疑一下問出來:“姨母說的,是我妯娌?”陳珍蘭點頭:“你兩個妯娌是面和心不合的,你小嬸子娘家姓趙,她父親現任禦史中丞,兩年前彈劾韓氏父親的,就是他。”
難怪呢,曼娘了然點頭,遇到這種事情,韓氏難免會遷怒趙氏,況且她現管着家,要下個絆子什麽的,那就是太簡單了。可趙氏現在看起來也不是吃素的,曼娘都可以想象自己婆婆為這件事是怎麽頭疼了,不由輕嘆一聲。
陳珍蘭緩緩地道:“這些事情,郡主是不會告訴你的,畢竟在她想來,這些都是些細枝末節。瞧瞧,宗室千金和我們這樣普通人家的女兒,想法就不一樣。”可一家子在一個宅子裏過日子,那些磕磕碰碰,總是免不了的。
曼娘笑了:“爹爹許多年前就和我說過,那時爹爹還沒娶郡主,他說,新安郡主和她的女兒,可以自由自在不在意別人眼光,可我不能。”陳珍蘭的眉不由揚起,接着就道:“你爹爹,那時候還和我嘴硬,說對郡主從無一毫念頭,真要沒一毫念頭,又怎會說出這樣的話?”曼娘不由叫聲姨母,陳珍蘭忍住笑才道:“罷了罷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我也不會拿這個去笑話妹夫。反正,韓氏和趙氏,她們的恩怨本是從各自娘家起的,再加上在一個宅子裏過日子,人多口雜,各自身邊的下人們,也有各自的打算,小事都能攪成大事。不過她們倆現在面上還是要和氣的,也不會和你翻臉,那些私下的事,你心裏有數就成。”
曼娘點頭,往陳珍蘭懷裏偎依的更緊,雖然沒有母親,但還有姨母慈愛。這時簾子掀起,新安郡主走進來,見了就道:“啧啧,自己有兩個女兒了,還要來和我搶曼娘?”曼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陳珍蘭已經道:“你不也是兩個女兒,誰讓你平日不抱抱曼娘?”
這話讓曼娘微微一愣,和新安郡主四目相對,一時竟都說不出話來,新安郡主很快就張開手:“來,免得阿蘭說我。”曼娘遲疑一下才偎依過去,新安郡主懷裏也很暖很香,這是,娘的懷抱。曼娘有一瞬間很短暫的失神,眼睛越發酸澀起來,卻不好意思讓淚流出。
新安郡主和陳珍蘭相視一笑,接着新安郡主才把曼娘放開,攏一下曼娘鬓邊的發:“你和你姐姐妹妹們玩去吧,我和你五姨母說說話。”曼娘此時心中充滿感激和濡慕之情,對新安郡主微微颌首才走出去。
新安郡主看着陳珍蘭:“多謝。”陳珍蘭還是一擺手:“曼娘是我外甥女,妹妹一直都覺得,有些對不住她。你和她之間越好,妹妹在地下若知道了,只會越高興。我還該多謝你才是。”新安郡主眼也有些酸,悄悄把淚擦掉:“你看,我們都做祖母的人了,還在這說這些話?實在是。”
陳珍蘭也點頭:“所以你要活的長長久久的,等曼娘都當祖母了,也能和你撒嬌。”新安郡主啐她一口,兩人又是一笑。
等晚飯時候,邱淮也趕了來,他上個月新任刑部尚書,這頓晚飯吃的格外熱鬧,等散了時,也快到宵禁時候,衆人各自告辭歸家,曼娘見陳銘遠酒喝的不少,讓他別騎馬了,還是坐車。
上了車慎哥兒就滾到曼娘懷裏沉沉入睡,睐姐兒今兒得了不少的見面禮,又一日沒見陳銘遠,也不嫌棄陳銘遠一身酒味,舉起手腕給陳銘遠瞧:“爹爹,這是外祖母給我的,你看,多好看。”
睐姐兒手上是一串精巧的銀手環,手環裏面鑲了瑪瑙,并沒雕故事,而只是雕了不少花朵。陳銘遠剛要贊好看,就打了個酒嗝,睐姐兒嫌棄地捂住鼻子,往娘懷裏鑽:“娘,爹爹臭。”陳銘遠趕緊把車簾掀起,讓風進來吹走酒味:“都是你幾個舅舅灌的酒,本來我都說不喝了。”
睐姐兒才不信,唇撅起,一副是你自己要喝的樣子,馬車已經停下,陳銘遠先下車,睐姐兒嫌棄他那一身酒味,自己跳下車,旁邊準備去接睐姐兒的管家娘子微微愣一下,好在謹哥兒還肯讓人抱下車,接着曼娘下車,懷裏的慎哥兒已經睡的什麽都不知道,管家娘子忙要丫鬟過來背慎哥兒。
曼娘已經把慎哥兒放到陳銘遠背上:“你趕緊背了你兒子進去,我和
作者有話要說:做了祖母還能有娘可以撒嬌,是件很幸福的事。
☆、131管家
管家娘子的嘴巴頓時張大,見陳銘遠腳步有些踉跄,趕緊上前道:“三爺,還是尋個丫鬟抱進去吧,您酒喝這麽多,要是摔了?”曼娘已經回頭:“摔了,才能記住教訓,免得以後又喝這麽多。”陳銘遠呵呵一笑,老老實實背着兒子往裏面走,管家娘子忙牽着謹哥兒,招呼其他人趕緊跟上。
曼娘這才和睐姐兒往陳大太太上房去,陳大太太已經卸了妝容,還沒有睡下,略略問了幾句,見睐姐兒困的沒法,也就讓她們趕緊回去睡覺。
曼娘母女走了,劉婆子才帶人伺候陳大太太睡下,見陳大太太閉上眼,劉婆子剛準備走就聽到陳大太太似在說話:“一個的好處是怎麽說都說不完,另一個是好處越來越少,哎。劉婆子明白陳大太太說的是誰,輕聲道:“太太也不必太煩心,有些事,三奶奶心裏有數。”陳大太太又輕嘆一聲翻了個聲,這回是真睡了,劉婆子這才把帳子放下退出。
回過了娘家,就該挨個拜訪親戚,既要去,就要帶了孩子們,給見面禮送見面禮,往往都是滿車子去,滿車子回。齊王府、邱家、秦家、朱家,京城裏的親友故交極多,等到挨個拜訪完,已經是臘月尾,到過年時候了。
睐姐兒姐弟從記事起,還是頭一回在京城裏過年,京城冬日會下雪且不說,過年的風俗和龍岩還是有些不同。從丫鬟們開始忙着掃塵、刷匾額,挂燈籠,貼窗花開始起,睐姐兒姐弟三個就跟着丫鬟們進進出出,看窗花要貼在哪裏,還有怎麽貼才好看。
開頭還好,等見睐姐兒姐弟好幾次都這樣,曼娘索性把他們都喊進來:“你們在那,別人也沒法做事,你們幾個既然閑,睐姐兒,過來替娘做針線,謹哥兒,過來練大字,明年過年就你寫對聯。慎哥兒,你也該學寫字了。”
慎哥兒原本見哥哥姐姐都被娘找到事做,還想悄悄地出去繼續玩,等聽到娘後面這話,不由叫聲娘。曼娘把小兒子拉過來,給他整理一下衣衫:“別撒嬌,我是算着,你們剛剛到京城也不習慣,這才放了你們幾日假。現在呢,客也拜的差不多了,禮也收了不少了,就該收收心,平日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慎哥兒爬上曼娘膝頭坐好:“可是娘,我可不可以不學寫字?”曼娘點一下兒子的鼻子:“不行,你都滿了三歲,過了年就四歲了,還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羞不羞?”好像的确有些讓人害羞,慎哥兒緊緊摟住自己的娘不說話。
睐姐兒和謹哥兒兩人對看一眼,看來就算換了個地方,娘還是要求這麽嚴,還是趕緊各自去做針線練大字去。
見兩個大些的孩子乖乖各自去做事,曼娘抿唇一笑,也不把小兒子放下,拿起針線繼續做起來,慎哥兒的手拉住娘的前襟,眼睛就看着曼娘在動,突然想起什麽:“娘,我會寫自己的名字。”
說着慎哥兒就跳下去,走到謹哥兒面前拿過哥哥的筆,歪歪扭扭在紙上寫起來,曼娘伸頭過去一瞧,寫的好的只有一點,那一豎還是歪的,只能勉強看的出來是陳慎兩個字,不由笑了:“比你哥哥當年寫的,可要差多了。以後慢慢學。”
慎哥兒臉上的得意一下消失,謹哥兒的小鼻子都快翹起,睐姐兒在旁抿着嘴笑。曼娘又摸摸慎哥兒的頭:“不過呢,你哥哥可是過了四歲才開始學寫字的。”那看來自己還是比哥哥強,慎哥兒頓時又得意起來,冬雪走了進來:“奶奶,太太請您過去一趟。”
大概又是為了過年時候要在哪天請客,曼娘讓冬雪看好這幾個孩子,這幾日越發冷起來了,還是在屋裏貓着比較好。
曼娘走進陳大太太房裏,腳步不由一滞,屋裏只有陳大太太和韓氏兩人,韓氏侍立在旁,眼角似乎還有淚。陳大太太已經看見曼娘,招呼曼娘過來:“特地就是要和你說的。”接着陳大太太又對韓氏道:“你也坐下吧,我曉得你辛苦,可這些年,我也沒說過你什麽。”
韓氏被陳大太太在曼娘面前這樣說,心裏委屈更深:“媳婦也曉得,媳婦樣樣都不如三嫂,可是媳婦這些年……”陳大太太制止她:“你的辛苦,我是明白的,不過一家有一家的章法,我老了,就算想管,也精神短,再說你們又不是不争氣,這才要你們管家。”
原來是為了管家的事,曼娘剛準備開口陳大太太就道:“你別推辭,你是我的長媳,處事從來都是公正的。”韓氏心裏越發委屈起來,想開口終究還是攪着帕子不說話,陳大太太閉目喘息一下才道:“你也管了這麽些年,有始有終,等過了年,把這些都清點清楚了,再把帳交給你三嫂。”
曼娘總算逮到機會開口:“婆婆,這不妥,雖說照道理我管家也沒什麽,可是我出外數年,家裏有些人有些事都快不認得了。還是四嬸子管着,我從旁協助就好。”陳大太太搖頭:“人和事都有帳呢,哪會上不了手?再說這兩三年,家裏都不會有什麽大事。”
兒女們都已各自嫁娶,孫兒們都還小,九阿公這些年一貫康健,這兩三年紅白喜事都不會有,不外就是過年過節,各府來往的禮,別的就是日常過活。這些事,別說換了曼娘,就是韓氏管家這些年都沒出一點簍子就能看得出來。
曼娘往韓氏面上瞧去,韓氏努力想讓自己的淚流不出來,可是那淚還是忍不住,此時見曼娘看自己,勉強開口道:“婆婆,我曉得,我才幹不如三嫂,這些年,讓婆婆您看不過眼也是有的,我……”
陳大太太擡頭看向韓氏,眼神裏有失望之色,這失望越來越濃,當初韓氏剛嫁過來時,也是聰明伶俐,活潑可人,常伺候在自己身邊。那時陳大太太是很喜歡韓氏的,再到後來,曼娘夫妻雙雙被貶出京,也虧了韓氏在旁服侍勸解,是什麽時候開始變了?陳大太太微微嘆氣,就是從韓氏父親被彈劾開始,可是說句實話,官場沉浮,這是多麽正常的一件事?
要能成大器,不僅能經得起富貴,也要能受得了挫折。韓氏缺的,就是這點,而曼娘最好的就是這點。韓氏能看出陳大太太眼裏的失望之色,眼裏又是一陣酸澀。說來,不就是自己娘家不争氣,即便夫君争氣又如何,況且自己的夫君在公婆眼裏,還是遠比不上三哥的。
韓氏低頭不語,陳大太太此時也不想安慰她,只是對曼娘道:“我相信你,這些日子你就和你三嬸子一起先理着家裏的事,等到二月,就全交給你。”曼娘知道到此時,再說什麽推辭的話就未免矯情,只有應是。
韓氏又傷心又憤怒又委屈,背後陳大太太說些什麽話竟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陳大太太道:“我還有兩件事要交代,”曼娘應是,陳大太太緩緩地道:“一件是韓親家那邊的,親家老爺被貶,貴州那地方,山長路遠的,親家太太有多病,舅奶奶要照顧她,孩子又小,家裏未免一時缺了進項。我們是至親,本就該互相幫忙的,我做主,每季給親家太太那邊送一百兩銀子去,到年底再多送一百兩過去,等親家老爺從貴州回來。”
一年五百兩,這和韓氏現在每年接濟韓家的也差不多,但悄悄接濟和這放到臺面上來那就是兩回事,韓氏的臉頓時*辣起來。陳大太太看着韓氏,心裏又在搖頭,終于沒有說出,只是繼續說第二件事:“當初曼娘離開時候,鋪子田莊交給了我,讓我幫忙看着。我這些年精神短,就委托了四奶奶,別的要等二月裏,這些,四奶奶你回去理一理,先交給你三嫂吧。”
韓氏是曉得這些鋪子田莊遲早要交還給曼娘的,只是想着既然曼娘沒有親自出面來索,那就多拖一日是一日,此時見陳大太太開口,只是應道:“是,媳婦這會兒回去就把那些帳理出來。”
這話還算陳大太太愛聽,曼娘能清晰感覺到韓氏的憤怒和不甘,想到陳珍蘭那日說的話,心裏不由長嘆一聲,但這是別人家的事,自己管不了,只有又陪陳大太太說了幾句話就告退。韓氏也自回去先把田莊鋪面的帳給理出來,走出陳大太太院子,韓氏覺得腿有些發軟,翠玉忙上前攙住她,韓氏此時心中無數念頭,沒有一個念頭不覺得自己可憐,若自己娘家得靠,也不會被處處壓制。
前面傳來笑聲,翠玉耳朵尖,聽出是趙氏的,忙要扶着韓氏從另一邊走,誰知趙氏速度更快,已經笑吟吟開口:“四嫂平日管家極忙,這會兒想必是去和婆婆回什麽事。說起來還是我清閑,每日只用抱抱孩子。”
趙氏面上幸災樂禍的得意,讓韓氏眼裏都噴出火來,兩人身後都跟着不少人,也不能在這些下人面前堕了自己威風,韓氏只是淡淡一笑:“以後我就要和五嬸子一樣清閑了,怎麽,五嬸子不曉得?”趙氏唇邊笑容沒變:“那我也能多個去處,免得只能和孩子們玩。”
說着趙氏越過韓氏往陳大太太上房去,韓氏的指甲都摳進了手心,在這個家,得以立足的憑仗越來越少,還不知道會怎麽被笑話。翠玉知道這件事,是怎樣都沒法扭轉,輕聲道:“奶奶,您先回去把帳理出來,別的,日子還長。”
日子還長?韓氏輕嘆一聲:“你還年輕,不曉得,不能管家的旁支,以後分家過的是什麽日子,難道我以後要像二嫂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寫韓氏這個人,并不是說她是個壞人,而是想寫出一個境遇改變時候,無法承受的人來。要看一個人是什麽樣的人,從境遇改變中是最能看出來了,很多困境或者順境時候表現很好的人,往往在境遇改變後,會變的面目全非。
☆、132兌銀
雖說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出錢,可除了這些,各人親戚之間的來往應酬,還是要落在各人自己頭上。嫁妝豐厚的自然不用發愁,可陳二奶奶嫁妝并不豐厚,還要靠那點月例過日子。翠紅曾經當玩笑似地說過,陳二奶奶屋裏的丫鬟,是連一根線頭都不許随便扔,要是失手打碎了杯盞,那就少不了一頓罵。
當時大家聽了,都當笑話一樣,做奶奶的做到這種地步,真是沒臉出去見人。此時聽韓氏提起,不由輕聲道:“奶奶,不會的,二爺是庶出,太太歷來對二奶奶都有些看不上。可四爺,也是嫡出子,況且,四爺還這麽能幹。”
韓氏覺得心口越來越疼,嫡出庶出,也要看有沒有寵。原先三伯一家在外面,那是瞧不出來的,可現在三伯家一回來,有眼睛的人都瞧出來,婆婆對三伯一家那是怎樣對待?連小姑都沒有得到的貂皮,就這樣給了個孩子,往徐家送的那比別人家都豐厚的禮。
還有那些下人們,韓氏忍不住嘆息,現在自己還有掌家的權,就這個樣子,等沒了掌家的權,大家也都知道,韓家要靠陳家接濟過日子,那時,自己只會比二嫂還不如。畢竟二嫂一家子,可不需要靠陳家接濟。
此時已經走到屋裏,翠紅迎出來,見韓氏臉色不好,還以為她不舒服,忙道:“奶奶先坐下,正好廚房方才送來參湯,奶奶您先用兩口。”韓氏的眉微微一皺:“參湯?我沒要過啊。”翠紅已經把參湯從罐裏倒出來:“我見奶奶您面色不大好,特地讓廚房備下的。”
韓氏接過碗,一口口喝着,翠紅見韓氏臉色好看一些,還笑着道:“去廚房的時候還遇到二奶奶那邊的莺歌,說二奶奶昨晚沒睡好,今早吩咐她去廚房要碗燕窩粥,她跑廚房跑了四五次才算拿到了。”
翠紅是得意洋洋,韓氏已經把碗放下,此時廚房對自己的人說的話言聽計從,那是因為自己現在掌家,可以後。翠紅見韓氏把碗重重放下,臉上閃過詫異,韓氏默默坐了會兒,翠玉進來道:“奶奶,太太那邊的劉嬸子來了。”
說着劉婆子已經掀起簾子進來,面上還是那樣恭敬:“太太叫小的來問問,說奶奶您把帳都理出來沒,要理出來,還請交給小的,送到三奶奶那邊去。”這催的,韓氏不敢對婆婆身邊的得意人比臉色,叫翠紅倒茶,又問翠玉:“你武嫂子去哪兒了?我記得這帳,一向是她收着。”
翠玉是不曉得這事,但明白韓氏叫出武嫂子來,不過是為拖延找借口,忙道:“武嫂子想是出去了,劉嬸子您先坐着,等我出門找找。”劉婆子怎會不明白韓氏的那點小心思,笑着看翠玉出去,和韓氏繼續說些家常話,不外就是今年過年越發熱鬧了,全虧了奶奶您備的好這些。
話沒說幾句,武嫂子就走進來,韓氏讓她把曼娘那幾個鋪子和田莊的帳找出來,武嫂子了然,想着等找出了這些,交割了,還要勸勸韓氏才是。匆匆開櫃子把那幾本帳找出來,交給劉婆子道:“都在這裏了。那些田莊和鋪子送來的銀子,劉嬸子你也是知道的,都交到帳上,帳房那裏也有帳,到時三奶奶拿了帳,去帳房那裏兌了銀子就是。”
劉婆子接過賬本,點一點數就道:“說的是,我這就先去給三奶奶送去。”見劉婆子走了,韓氏才捶一下胸口,武嫂子忙過來給她捶着肩膀:“奶奶,這本也是三奶奶的,只是這些交出去,到時我們在鋪子上的管事,只怕也要叫回來。”
這是人之常情,韓氏卻覺得胸悶無比,武嫂子還想再勸,就見陳四爺走進來,武嫂子忙迎上去,陳四爺徑直來到韓氏面前坐下:“我要兩百兩銀子使,你讓她們拿給我。”兩百兩?韓氏本就沉悶的心再次被打擊,擡頭看着丈夫:“你要這麽多銀子做什麽?若說過年,去年你不是只拿了五十兩?”
陳四爺把茶杯放下,眉高高挑起:“去年我不過是個七品的小官,況且三哥還在龍岩,結交的人也少,今年可不一樣,我不但升了一級,三哥還從龍岩回來做了左庶子,現在誰不知道三哥是這京中最炙手可熱的人。光收到過年時候要出去應酬的帖子,就是去年的三份,而且,有些人家,之前都是我攀不上的。自然要多備些銀子,還有你也一樣,多打些首飾,辦些衣衫,以後應酬只會越來越多,我們兄弟,要真正真正把陳家撐起來。”
丈夫在那歡歡喜喜,韓氏卻聽的不那麽入耳:“你的意思,我們還沾了三伯的光?”媳婦今兒是怎麽了?陳四爺十分奇怪地看着她:“什麽沾光,官場之中,本就是互相援助的,姻親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和三哥還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自然更要守望相助。以後,你要告訴兒子們,多和弟兄們玩耍,我瞧他啊,有時候太調皮了。謹哥兒比他聰明伶俐多了,那樣乖。”
韓氏只覺丈夫這幾句話分外刺耳,特別還說了兒子,不由皺眉:“小孩子家調皮,也是天性,太過乖了,未免失了天性。”陳四爺是典型的世家子,對兒子如何教養,家中內宅的事,都一概不管,橫豎不是有娘就是有妻子,聽了這話不由呵呵一笑:“也是,你說的對,不過弟兄們在一起玩耍是好的。快些把銀子拿出來吧,我等會兒還要出去,汪首輔的孫子前晚到的京,我們同事們約了,要給他接風。”
說到這份上,再不拿銀子出來就是小氣,韓氏拿出鑰匙,從櫃子裏拿出一包銀子遞給丈夫:“先拿二十兩出來。免得你一下花光。”陳四爺算了下,又喝了一杯茶就走了。韓氏看着丈夫出去,現在連丈夫都不和自己一條心了,以後,是不是連兒子也?
想到兒子,韓氏急忙喚人:“谌哥兒呢,淩哥兒呢,他們在哪裏?”翠玉趕緊安慰:“四奶奶,這會兒他們都在睡午覺呢,等醒了就讓奶娘抱過來。”韓氏才長出一口氣,丈夫也就罷了,可是兒子,千萬不能再失去了。
劉婆子站在一邊看着曼娘打開賬本瞧着,看完,曼娘連眉都沒輕皺一下,就對劉婆子道:“多謝了,我一客不煩二主,還請劉媽媽幫了我,去帳房把那些歷年積下的銀子都拿回來。”說着曼娘從荷包裏取出一枚小小印章,在韓氏送來的賬本中取出一張帳,然後在上面蓋了交給劉婆子。
這是曼娘的私蓄,賬房只是代管,自然無需這府裏的對牌等物,只要拿蓋了曼娘私章的條子去就是。劉婆子接過,也就告退。曼娘抱着手爐,六年,四個鋪子和兩個田莊,到現在竟只有三千兩銀子。真是把人當傻瓜了,要吞,也別吞的這麽明目張膽。
錢媽媽走進來,曼娘擡頭看她:“劉福家,是在家鄉替我管鋪子和田莊?”劉福,是曼娘的另一房陪嫁的下人,曼娘在家鄉的那些鋪子田莊就歸他家打理。錢媽媽點頭:“是,劉福兩口子這些年也還勤謹,每年十月上京來交一回帳,這些年,都是交到四奶奶那裏。”
接着錢媽媽就問:“奶奶,難道說四奶奶吞沒不少,要說過個手,拿一些也平常,畢竟就算請個管帳的,也要出束脩呢。”曼娘唇邊笑容有些嘲諷:“她要拿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這六年,只剩給我三千兩。”
只有三千兩?錢媽媽的眼頓時瞪大,曼娘的鋪面田莊,都是上好的産業,前年着了澇,可田莊都還有五百兩銀子的進項,這還是欠年,豐年更不必說。鋪面的生意也盡好,每年少說也有三四千兩,而現在,六年。
曼娘面色不變,韓氏這樣肆無忌憚地吞,只怕也是拿準了自己不會和她翻臉,這會兒只怕也早準備好了言辭,十月嗎?有些帳,是要慢慢算的。
陳銘遠這時進來,面上滿是喜悅,曼娘起身迎他:“又升官了,這麽歡喜?”陳銘遠張開雙臂讓曼娘給自己換衣衫:“你猜,這喜事,可和你有關。”曼娘故意:“我曉得了,你定是在外看中一個溫柔賢惠可人的,要接回來。”
陳銘遠瞪妻子一眼:“調皮,我和你說,今日陛下想起明年二月二十二,是大祖父的八十大壽,說老臣越發少了,打算在年後,派人去給大祖父封賞。我恰好在旁邊,讨了這個差使,到時我們可以一起回去,我曉得,你很想你祖母的。”
好,怎麽會不好,曼娘眼裏帶笑,看着丈夫:“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想着,得意時不往家鄉行,如錦衣夜行?”陳銘遠點頭:“娘子果然是我知音人。”曼娘正待要啐他,就見劉婆子帶了人扛了一個樟木箱子進來。
看見陳銘遠,劉婆子急忙行禮,陳銘遠指着箱子:“這是什麽?”曼娘已讓人把箱子擡到裏間放好:“這是我們去這些年,鋪面田莊的進項,一直放在賬房,我讓人今兒去取回來的。”陳銘遠嘻嘻一笑:“恭喜娘子又有進項,昨兒我看見一幅古畫,要價兩千兩,還請娘子賞了我,我去把古畫取回來。”
曼娘淡淡一笑:“統共就三千兩,你一下就取走兩千,還要不要過日子,橫豎你要回家鄉,我看到時你拿一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