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9)
銀子去求我五祖父給你畫一幅好了。”三千兩?陳銘遠的眉皺起,在龍岩六年,陳銘遠早不是那個把錢財當做阿堵物的世家子,曼娘的田莊鋪面一年進項多少算都能算出來,此時只有三千兩,中間出了什麽岔子想都能想出來。
☆、133消息
曼娘把陳銘遠的衣衫交給冬雪,讓她們拿出去洗,這才笑着道:“怎麽見我拿不出銀子,買不到你心愛的古畫,傷心了?”陳銘遠回神過來,把衣袖整理下就道:“沒這回事。”曼娘已從匣子裏拿出一個小元寶賞給劉婆子:“辛苦你了,婆婆那邊只怕還等着,先請回吧。”
劉婆子謝過賞也就走了,陳銘遠才望向曼娘:“要不,我去問問四弟。”曼娘笑了:“問四叔做什麽,這些事他又不管,我自己有主意,放心吧,不會讓你們兄弟們為難。”曼娘這話讓陳銘遠沉默一下才道:“對不住,要不是我。”
曼娘白他一眼:“說這些做什麽,要緊的是我們一家子在一起,你與其在這說這些,還不如去後面,看着孩子們寫字。”陳銘遠點頭,出了屋往後面去,曼娘臉上笑容慢慢消失,這事,總要拿捏好輕重。
劉婆子回到陳大太太那邊,對陳大太太說了始末,陳大太太驚訝地睜大眼:“怎麽只有三千兩,這做的着實太過分了。”劉婆子安撫地道:“太太別這樣,我瞧着三奶奶只怕早有了主意。”
陳大太太長長地出了口濁氣才道:“這做的,不是一般的過分,我原本想着,過下手,拿個幾千兩,這也是有的。可是她竟然,竟然,”陳大太太實在找不出話來說,劉婆子趕緊給她倒杯水讓她緩緩,陳大太太喝了兩口才把這氣順下去:“你去和你三奶奶說,就說我說的,這事我知道了。去你四奶奶那邊也一樣說。”
劉婆子依言而去,陳大太太的雙手都在抖,這是真把別人都當傻子嗎?就算賬做的再平,可并不是沒有蛛絲馬跡可查的。陳大太太閉上眼,為什麽會這樣,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韓氏見劉婆子去而複返,只說了這麽一句話,那臉色頓時變了,但還是強撐着道:“多謝媽媽了,媽媽坐下吃茶。”劉婆子自然不會吃這口茶,告退出去了。
韓氏的臉才變得煞白,翠玉翠紅都垂手而立,武嫂子過了很久才上前悄聲道:“奶奶,那帳,已經做了四五遍了,別說四奶奶,就是專門的賬房先生,也查不出來。”韓氏更加暴躁,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前兒婆婆說,說家鄉那邊的總管,年紀已經老了,想告老,我想着,不如把你們一家子送去做這個總管,也很風光。”
武嫂子的臉色頓時變了,但也只有一瞬就道:“我是奶奶的人,奶奶怎麽說我就怎麽做。”武嫂子這表态韓氏很滿意,陳四爺就已經歡喜地走進來,韓氏眉微微一皺:“你不是去給汪首輔的孫子接風去了?”
陳四爺哈哈笑了:“半路聽到喜事,那邊的宴席只有推了。”說着陳四爺就坐下來脫靴,韓氏壓住心裏的不安問道:“什麽喜事?”陳四爺一張臉都快飛起來:“陛下還記得我們大祖父呢,說明年是大祖父八十大壽,要遣使前去封賞,三哥讨了這個差使,你想,這是多麽大的榮耀。”
前去傳诏封賞的是被封賞的侄孫,這樣的榮耀是值得京城人說上好幾年的。韓氏的心卻開始往下沉,陳銘遠去的話,必定會帶上曼娘一塊回家,到時曼娘回去了,問個清楚明白,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此時谌哥兒哥倆已經睡醒午覺,被奶娘抱來這邊,陳四爺看見兒子們伸手就把他們兩個抱起:“走,去你三伯那邊,我和你三伯好好喝幾杯,你們去和你們弟兄們玩。”谌哥兒聽說要去三伯那邊,眉不由皺緊,自從三伯一家子回來,祖母就對自己沒有原來那麽疼愛了,可是被爹緊緊抱住,只是喊了聲娘。
韓氏走出兩步,想說外面冷,別帶出去,可是陳四爺正在歡喜時候,哪裏理她,幾大步就走出屋子。風吹進屋裏,吹下幾點小雪花,雖然屋裏的炭爐燒的很熱,可韓氏卻覺得從骨頭縫裏透出冷來。
接二連三的好消息讓這個年過的越發喜氣洋洋,大年三十那晚,一家子聚在廳裏吃完年夜飯,擺上茶水點心,就撤掉中間的屏風,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熱熱鬧鬧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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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老爺坐在上方,見下面四對,都是恩愛情濃模樣,孫兒們都坐在那,彼此有模有樣地說話,不由大悅,對陳大太太道:“今夜遠兒也在此,我們這一家子總算團圓了,老二、老三、老四,他們三個現在都有了官做,小五還小,能在家理些庶務。以後,我也該告老了。”
九阿公正從美婢手裏接過一塊點心,聽了這話就道:“難道你也要學我,從此不問世事,不妥不妥,我還活着,你哪能做這樣逍遙事?”陳大老爺恭敬地道:“正因為爹爹您還活着,所以兒子才能做這樣逍遙事,已做祖父,喚爹尚且能應,天下這樣事又有幾個?”
九阿公聽的老懷大慰,哈哈大笑起來,陳大太太忙從丫鬟手裏接過帕子給九阿公擦掉方才吃點心時掉在唇邊的點心屑:“公公年紀慢慢大了,吃東西也該小口些。”九阿公點頭:“我明白,這麽大的年紀了,兒子兒媳們依舊恭敬,我這也叫福氣滿懷。”
下面坐着的晚輩們都笑起來,九阿公身子微微前傾對陳銘遠道:“阿遠,我這些孫兒裏面,包括你叔叔家的弟弟們在內,數你最聰明能幹,現在娶了這個媳婦,和你也是相得益彰,把這麽一大家子交給你們夫妻,我很歡喜。”
陳銘遠和曼娘夫妻忙站起行禮口稱不敢當,九阿公已經端起酒杯對在座諸人道:“如此佳辰,不該共賀一杯嗎?”衆人急忙全都站起,端起面前杯子,韓氏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只覺這酒酸澀無比。
衆人又各自坐下談笑起來,陳大太太笑着對韓氏道:“原本你理着家,難免疏忽了谌兒他們的管教,以後你空多了,也該多教教他們才是。”韓氏一張臉騰地紅起來,偏生陳四爺還在旁邊幫腔:“娘說的是,不光是你媳婦,平日我也該多看看他們。三哥家的謹侄,比谌兒還小差不多一歲呢,都已經在背唐詩了。可是谌兒還在念千字文呢。”
韓氏的笑容卡在臉上,陳大老爺道:“家裏現在這個先生,雖然有坐性,學問也好,但我們要的,還是能教蒙童的,不如重新請一個。”陳銘遠已經點頭:“這蒙師呢,可是要好好挑,輕不得重不得。明年就是會試之期,有不少舉子會來,裏面也有做過蒙師的,不如慢慢打聽着,如果有那落第後留在京城的,就請回來,教教家裏這些孩子們。”
曼娘側耳聽了聽就道:“是今年了,不是明年了。”新的一年再次來臨,九阿公也笑了,丫鬟們端上餃子,孩子們顧不得先吃餃子挨個給長輩們磕頭,收壓歲錢。
這些紅包都是預備好的,每個孩子手上都拿了厚厚一疊,等坐回原來位子,都迫不及待各自拆開瞧瞧。九阿公咽下一個餃子看着重孫子們都在拆紅包,笑眯眯地說:“這些,夠你們平日買果子吃。”
這時聽到睐姐兒輕輕啊了一聲,舉起紅包裏的:“曾祖父,這是給我的?”睐姐兒手裏拿的,是一對小金镯子,遍體镂空雕滿花朵,每個镯子上面,還挂了一對玉鈴铛,最适合女孩戴的。
九阿公笑眯眯地:“你不是有六年不在家,這啊,是補償你前面六年的,等到明年,就沒這麽好了。”原來如此,睐姐兒臉上頓時笑開花,規規矩矩給九阿公行禮道謝就把金镯遞給曼娘:“娘,幫我戴上。”
曼娘接過才發現這對金镯做工極其精致,不由點女兒小額頭一下:“瞧把你高興的。”九阿公聽到了:“哎,這家裏,女孩子太少了,你們啊,也要給我再添兩個重孫女來。”睐姐兒還是一臉小嘻嘻,戴上那對小金镯,襯着今日新穿的大紅衣衫,真像那畫上的玉女一樣。旁邊正在專心吃餃子的謹哥兒突然哎呀一聲,從嘴裏吐出一枚金錢來,往年這都是特意放到九阿公碗裏讓九阿公吃到的,陳大太太不由微微愣住,九阿公已經笑眯眯地對謹哥兒:“曾祖父給你的這兩個餃子好吃嗎?”
謹哥兒點頭,好吃,曼娘已經回過神,知道這是九阿公特意給自己兒子吃到得好兆頭的,不由起身對九阿公行禮:“孫媳謝過祖父。”九阿公哈哈一笑:“應當的應當的,你們在外這麽些年,也該多些好運氣。”
在座衆人都笑了,趙氏往韓氏面上瞧去,臉上有得意之色,韓氏的眼盯着曼娘,心中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只有曼娘還是帶着淡淡笑容。
過年時節,應酬極多,初二本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雪琳又有身孕将産,也就沒有回來,陳家四個兒媳各自歸家,曼娘也帶了孩子們回娘家盤桓一日。過了這日,或是別人家請客,或是陳家請客,各自都忙着應酬。
這日曼娘從齊王府赴宴回來,剛下馬車錢媽媽就迎上前:“奶奶,四房的三奶奶來了,太太請她在奶奶您屋裏等着呢。”曼娘聽到是堂姐來的,唇邊露出笑容,帶着孩子急急往屋裏趕。十一小姐已經反客為主在門口等着,見了曼娘就道:“六年沒見,你越發精神了。”
曼娘讓孩子們都來見過十一姨母,睐姐兒皺眉:“娘,方才不是說是四房的三伯母?這會兒怎麽又成了十一姨母?”十一小姐哈哈大笑,解釋兩句曼娘也就讓他們先下去玩,進屋解着鬥篷問:“我托你問的事,有眉目了?”
十一小姐抱着手爐坐在那:“你不曉得,過年時節,是最容易問出事的?武家的兒子,前日在賭場輸了一千兩。”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前文曼娘嫁妝管理問題,是這樣的,曼娘要在京城的話,當然是曼娘自己管,可是曼娘不在京城,那交給婆婆管是很正常的,至于有讀者說,交給父母弟兄這樣的話,古代一個媳婦嫁過去後,從外人眼裏,夫家的人才是她的家人,即便昨日這群人與她還是陌生人,也是如此。假設在有婆家而交給父母弟兄管的話,那代表的是已經和婆家翻臉了。
曼娘,包括陳大太太,都想過,交人代管,有人會從中撈點好處是正常的,但沒想到的是,韓氏這樣貪婪。所以,這是考驗曼娘如何處事的一個要點。韓氏其實不了解曼娘,所以才敢這樣大膽的。
☆、134雷霆
一千兩,曼娘的眉不由微微揚起,十一小姐似怕不夠再來了一句:“僅僅一夜。啧啧,曼娘,都說陳家待下人恩重,這恩,也未免太重了吧,一個管事的,兒子就能随便輸一千兩,要是……”曼娘順手拍她一下:“真是,說的就跟你不是陳家人似的?三嫂子。”
那聲三嫂子咬的極重,十一小姐噗嗤一聲笑出來,兩人打鬧幾句十一小姐才道:“知道了又怎麽辦?畢竟他家現是四嬸子那邊的人,曼娘你?”屋裏很靜,能聽到爐裏的炭發出哔叭聲,曼娘能感覺到珠串在額上的微微涼意,很快就笑着道:“敢做就要敢當。”
做壞事的又不是自己,為什麽不敢說出去?天下多少事,不就是為了各種各樣的原因不敢說出去嗎?十一小姐笑了:“好丫頭,果然和原來不一樣了。看來,以後我可不敢惹你了。”曼娘啐十一小姐一口:“故意來逗我,還要勞煩你,除了這一千兩,武家還有些什麽?還有別人呢?”
十一小姐的夫君連續考了三次,都沒考中進士,上一科放榜後終于心灰意冷,做舉人官去了。十一小姐陪着丈夫在京城住了這麽些年,一直住在陳家族內合力買的那棟宅子裏面,那宅子住的人多,說話也無顧忌。
曼娘這才托了十一小姐打聽信,此時十一小姐也收了面上笑容:“除了武家,韓氏身邊可還有兩個翠,這兩個翠,一個是家生子,另一個是外頭買來的。可是這兩個翠,出手都很大方,說實話,太太奶奶小姐們身邊的貼身丫鬟,出手大方是最平常不過的事了。可是那翠紅的娘,這些年過的,那真是,”
穿金戴銀這是不用說了,還買了丫鬟來伺候,有頭臉的管家婆子這樣做的也不少,可是翠紅的娘是個寡婦,男人死了後拖着幾個孩子過日子,聽說還和別人有什麽事好賺些錢回來養孩子。翠紅到韓氏身邊伺候後日子才漸漸好過起來,但也沒像現在這樣大方,還和原來那些來往的人都斷了。
光靠那些賞賜,是不夠負擔起翠紅一家這樣的花銷的。但翠紅一家子這樣無忌,背後還是因為有依仗,至于這個依仗,曼娘勾唇一笑,并沒說話。
世家大族日子久了,難免會有些三四代的陳人出來,這些陳人或仗着與祖輩有功,或仗着資格夠老,到處有親,拉幫結派,從中取利。這也是各世家大族的弊病。曼娘和十一小姐都是徐家出來的,自然深知這些弊病。或者,一開始韓氏也沒想過手伸這麽長,可是在別人的挑唆下膽子越來越大了,畢竟韓氏得到的越多,她身邊人能拿到的利益也才越大。
而一旦被察覺,拿了最大利益的韓氏自然要出面保住他們,而韓氏被牽扯進來,事情就會不小。甚至曼娘的名聲也會得到損害,這樣的肆無忌憚,如果遇到別人,權衡利弊下也只會忍下這口氣。
可是,曼娘微微一笑:“他們或者忘了,我的繼母是誰?”新安郡主,是宗室郡主裏面最特立獨行的人,守寡再嫁,以至于根本不在乎和林家翻不翻臉。十一小姐笑了:“也是,都能和整個夫族翻臉的人,能教出一個不在乎這些的女兒,也是平常事。”
真因為他們肆無忌憚,就忘了有些人是不能惹的,至于韓氏,曼娘輕嘆一聲,經此一事,她就該明白,有時只有妥協是不夠的。
晚間陳銘遠回來,曼娘和他說了這件事,陳銘遠的眉深鎖,嘆氣道:“這啊,就跟朝政是差不多的,太子前日和我說,也有無數雄心壯志,可一做起來才發現,要牽扯的人着實太多,即便是陛下,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曼娘給丈夫捏着肩:“人這輩子,不就是這樣,其實這事,他們之前也想過,認為就算我會追究,也不過是小懲罷了,畢竟這些三四代的陳人,整個府裏都是親戚,自然認為牽一發而動全身。況且前面還有四嬸子在這頂着,到時頂多就是吐出一些銀子,丢幾天差使,過了些日子,求一求,又會找到差使。”風險極小而收益頗大,在他們看來,傻子才不做這樣的事。
曼娘的手停在那裏,陳銘遠擡頭看着妻子,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不管是朝廷還是家裏,有些弊病總歸是要清的。”丈夫總是這樣支持自己,曼娘笑了,陳銘遠摟住妻子的肩打個哈欠:“過年說不開印,每天這麽多應酬,也只有和你說說話,才輕松些。”
曼娘又是一笑,還有什麽能比夫妻同心在這樣深宅大院更寶貴的?有了這個,還怕什麽下人們的風言風語?
韓氏總覺得這些日子眼皮在跳,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可是很快又安慰自己,不會的,曼娘即便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又如何,她能和這一府的下人作對嗎?況且失了下人的心,她到時掌家就是步步為難,只是可惜自己這幾年掌家好容易貼到自己身邊的人了。
不過,韓氏唇角露出笑容,也沒有什麽不好,到時看她被左右為難,自己也好在旁邊看戲。這麽一想,韓氏腳步越發輕快,走進陳大太太上房時候唇邊還帶着笑:“婆婆,您尋我?”陳大太太今日面色異常嚴肅,并沒招呼韓氏坐下,而是把手裏的東西放下:“你身邊的人平日做些什麽你都不知道嗎?”
這是怎麽說的?韓氏見這屋內連個丫鬟婆子都沒有,只有曼娘一人,不由往曼娘臉上瞧去,曼娘依舊神色不變。韓氏的心突突跳了兩下才對陳大太太道:“婆婆這話讓兒媳不曉得怎麽回答,媳婦身邊的人,都是老實的。”
老實的?陳大太太神色依舊沒動:“老實到一夜輸了上千銀子?老實到在外置辦了外室。我倒不曉得,我家什麽時候,有了排場那麽大的下人?”韓氏被這天外飛來的話問的更是沒了主意,急忙跪下道:“婆婆說的這話,媳婦确實不知道。”
不知道?陳大太太嘆氣:“四奶奶,自從你進家門,我自問也沒有虧待你,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這些年,你三嫂的田莊鋪子,都是你打理的。銀子呢?”銀子,知道了緣由的韓氏心平靜下來,笑着看向曼娘:“三嫂糊塗了嗎?那日不是把帳都交給三嫂了?連銀子都是從賬房拿的,我并沒沾一毫。”
陳大太太氣的差點暈過去,這個韓氏,說她冥頑不靈還算輕的,本打算自己問了,也好保住她的名聲,可是現在瞧來,全是辜負了。陳大太太閉目喘息,韓氏看向曼娘,見曼娘依舊平靜,怕什麽,那些帳做的極平,至于武家一家子和自己身邊的那幾個,到時丢出去也沒什麽,自己頂多就是個管教不嚴的罪名,能傷得了什麽?
曼娘已把幾張紙往韓氏面前推一推:“四嬸子也曉得,我田莊鋪子每年的進項,我也有個數的,這六年,或許是年成不好,六年下來只有三千兩。原本我也想就這樣認了,畢竟我們都是一家子。可是年前睐姐兒嚷着要上街逛,還說在龍岩也能逛,為何來京城就不能逛?你也曉得,我平日難免縱了她,也就去街上逛。見有家賣洋貨的鋪子,口口聲聲說是我們府裏的本錢。我雖離開京裏久了,也曉得自己家有多少間鋪子,原本以為還是新開的,可後來回來一問,并沒這麽一間。我怕有人冒名,到時壞了我們府上的名聲,于是托人查了。才曉得,這是四嬸子你的本錢,還沒恭喜四嬸子,這些年生財有術。”
曼娘這話說完,韓氏也站起身,依舊嘴硬:“只怕是別人冒名。”曼娘但笑無語,陳大太太用手扶住額頭,話語裏滿是無奈:“四奶奶,你說了實話吧,這些銀子,是從哪裏來的?況且不止那間洋貨鋪子,你在郊外還置辦了一千畝好田的莊子。四奶奶,虧我一直以為你嫁妝不夠豐厚,一直貼補你,還貼補韓家。可現在瞧來,倒是我不如你。”
偷來的鑼兒敲不得,韓氏雖悄悄置辦了這麽多的産業,可每年的進項都不敢放在自己手上,畢竟一下被大家知道有了這麽多的産業,那真是怎麽都說不清。韓氏也萬萬沒有想到,陳大太太會直接揭出,整個人都傻了。
陳大太太聲音明顯有了疲憊:“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些銀子是怎麽來的?別說是你管家時候悄悄落下的,這個家,我管了二十多年,每年多少進項多少花銷,我大致還是清楚的,你就算能落,也落不到那麽多,而且韓家那邊,你還要送銀子過去接濟。四奶奶,到這時你還不肯說實話嗎?”
韓氏面紅耳赤,額上滿是汗珠,曼娘站在陳大太太身邊,面色平靜的讓韓氏想撲過去掐死她,管家辛苦,多落幾分銀子也是平常事,她要不滿,直接來和自己說,到時再還她千把兩千,現在直接捅到婆婆面前,以後,難道不相處了?
韓氏正打算說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哭叫,像是在叫四奶奶,韓氏面色頓時變了,撲到窗口陳大太太就淡淡地道:“你那兩個丫鬟,翠玉翠紅,年紀已經不小了,嘴也很不好,我讓人把她們送到莊子上去,以後再給你挑好的使。”
韓氏的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陳大太太,陳大太太已經重新恢複平靜:“現在,你可以說了嗎?”韓氏終于開口,卻是看向曼娘:“三嫂,你就這樣恨我,必要和我撕破面皮,讓……”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只想默默地說,求求你們用古代人的思維來考慮下問題啊,古代女人一出嫁,原本陌生的夫家人在外人看來,全都是比你娘家人更親的親人。要知道,古代女人出嫁,夫家的姓在前面,祭的是夫家的祖,入的是夫家的祖墳。
☆、135手段
韓氏的話并沒說完,曼娘的眉已經微微挑起,雖然她眼神平靜,可是韓氏還是感到一陣寒意,接着曼娘緩緩開口:“說起來,一兩萬銀子對別人來說,自然是很多,對我,也不算個小數目,可是四嬸子你要真缺了銀子,和我商借,我定會全盤托出,不說一個不字的。”
後面的話曼娘沒有說出,韓氏一張臉越發通紅,對着曼娘道:“好一個溫柔賢淑知大體的三嫂子,給人一刀後再給個糖吃,你若真不在乎,又……”猛地韓氏覺得自己說漏了什麽,停住口,曼娘的頭微微一點:“我的東西,是個線頭也是我的,你要,我能給你,可是你若不和我說,私自拿了,那就別怨我。”
韓氏眼裏淚都流出,顧不上去擦而是看着曼娘:“好,好,你這個口蜜腹劍的,算是我看錯了你,一片真心待你,為你這麽辛苦,誰知你竟這樣對我,我要……”曼娘淺淺一笑:“還不曉得四嬸子要怎樣,去各府哭訴我欺負你?還是回你娘家哭訴,你連身邊人都保不住?四嬸子,你方才說的我倒也明白了,說起來,還是我招人恨,那麽一大筆錢財放到別人面前,不動心也是難免的,其實呢,你要拿個兩三成,我也不會說一個字,畢竟我們也是一家子,你管家辛苦,分潤一些也是平常事。可你只給我剩下三千兩銀子不說,還一副留下這麽多已經是便宜了我的神情。四嬸子,你是真把我當傻子了,還是以為,我會顧忌名聲不會說出來,吃了這個虧?”
曼娘說出的,當然是韓氏本來的打算,可是這打算現在看來已經不成了,剛要反唇相譏就聽到門外傳來劉婆子的聲音:“太太,武嫂子全家大小都被拘起來了,太太要怎麽處置?”韓氏是真沒想到曼娘能說服陳大太太做出這樣的事,眼頓時瞪大,手指向曼娘,你,你,說了好幾個你終究沒說出後來的話。
陳大太太都沒看韓氏一眼就道:“全家大小除随身衣服,全都趕出,再傳令所有管事和田莊鋪子的人,敢有收留武家的,同罪。我倒看看,有沒有人家願意冒着這風險,收留他家。”門外的劉婆子被這話吓的抖了一下,武家的人,原也是大太太的陪房,後來又娶了韓氏的陪嫁丫鬟,一家子在這府裏,算是十分體面的人家,可現在大太太竟這樣說,到底是什麽罪名,要大太太下這麽狠的手。
韓氏無法相信地看向陳大太太,陳大太太還是端坐在那,看都不看韓氏一眼,武家全家被逐,雙翠被趕到田莊配人,照此看來,只怕一輩子都回不了府。這是釜底抽薪,韓氏慌亂地想,陳大太太還是那句:“現在,你可以說了嗎?”
韓氏幾乎已經崩潰,跪坐在地就哭起來,劉婆子聽到韓氏的哭聲,心裏越發奇怪,武家,到底是觸犯了四奶奶還是三奶奶?按說,武家現在是韓氏的人,可方才是曼娘前去找的太太。想到曼娘那三千兩銀子,劉婆子豁然開朗,定是武家也從中分了杯羹,說不定還是他家撺掇着韓氏做的這麽大。
沒想到平常看起來不言不語待人寬厚的三奶奶,一下手就是下死手。這樣魄力,劉婆子在心中啧啧稱贊兩聲,幸虧自己沒有因為他家出外六年而對曼娘有所輕視。要曉得,好處是要落的,但有些好處,是不能伸手的。
屋子裏除了韓氏的哭聲,再沒有別的聲音,陳大太太看着跪坐在地上哭個不停的韓氏,又嘆了一聲,也不再去問韓氏那些銀子到底是怎麽來的:“你哭夠了,就把那間洋貨鋪和田莊的契,都交給你三嫂吧,原本,這些就是她的。”
吃進去的還要吐出來,韓氏怎麽肯依,張口就是:“婆婆,我的确從三嫂的嫁妝裏得了些錢財,可是并不多,三嫂的田莊鋪子,每年也就兩千來兩,我管了這麽幾年,攏共也就有六千來兩的,我承認,我确實從中昧下了三千兩,三嫂要,我等會兒回去就拿出來,可是……”
陳大太太的神色淡然:“把洋貨鋪和田莊的地契都交給你三嫂,不然,你別怪我把這事告訴老四。”韓氏叫了聲婆婆:“可是,”陳大太太再次打斷:“沒什麽可是,做錯事是該付出代價的,不管怎樣,你名下新添了産業是實,你三嫂這些年的收益只剩下極少一部分也是事實。而經手人,是你。”
韓氏眼裏的淚又閃現了:“婆婆就是偏心,四爺也是您的兒子,也那麽成器,我給你添的兩個孫子,都是聰明伶俐的,可是婆婆從來只看見三哥三嫂的,自從他們回來,你連多看谌兒一眼都沒有。現在,還要把我給谌兒他們攢的産業全拿去填補三嫂的空。婆婆,天下有您這樣偏心的嗎?”
陳大太太幾乎快氣死,這個兒媳,初進門也是好好的,怎麽現在就變成這樣,貪婪愛財也就罷了,可是此刻竟這樣颠倒黑白,聲音開始變得冰冷:“我還給你留着臉,沒有刑求武家的人,不然我得了他家的供詞,把證據往順天府一送,四奶奶,不要臉的話,大家拼了都不要臉。”
從韓氏嫁到陳家,還從沒聽陳大太太說過這樣的重話,知道已經再無圓轉之機,放聲大哭起來。陳大太太任由她哭着,等她稍微歇一歇氣才道:“你但凡還想着孩子們,就不該到現在還執迷不悟,你真的以為,這事真傳出去,是給谌哥兒和淩哥兒臉上都有光的事?”韓氏聽的傷心,還是大哭着,陳大太太嘆一聲:“先不說你三嫂平日怎樣待你,就算她真有千般不是,百般不對,也不是你從中取利的理由。”
韓氏擡起一雙淚眼看向陳大太太,眼裏此時方有了祈求之色,陳大太太并不看她:“谌哥兒和淩哥兒,以後都送到我這邊來吧。你管家也辛苦了這麽多年,好好地養養身子。”韓氏叫聲婆婆,陳大太太已經叫來人,劉婆子掀起簾子走進,陳大太太指着韓氏對劉婆子道:“你四奶奶聽說武家和翠玉翠紅竟做了這樣背主的事,大為傷心,你把她送回去,好生安慰了,再讓翡翠先過去服侍她兩天,等過了節,再從家裏挑兩個好的給你四奶奶使。”
劉婆子自不會多問一句,上前扶了韓氏就往外走,韓氏還想叫婆婆,劉婆子已把她扯出門外,在韓氏耳邊輕聲道:“四奶奶,您消停些吧,不然真鬧到魚死網破,落下不好的還是您。太太沒喚四爺來,也是給您留着臉。您這又是何必?”
翡翠已經過來跟劉婆子一起扶着韓氏回去,韓氏只覺得昏昏沉沉,魚死網破嗎?韓氏長嘆一聲,方才的确想過這樣的,可劉婆子這話才讓韓氏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錯了。韓氏收音不再哭,快到門口的時候韓氏才擠出一句:“她怎就這樣不要面子?”
這個她劉婆子想都能想到是誰,看一眼翡翠,見翡翠面色如常才道:“四奶奶,到了,您好好歇着吧,下人們犯了錯,總是下人們的錯,您啊,別為下人們犯錯就氣的傷了自己身子,那才叫劃不來。”
陳大太太房裏,沉默了良久,曼娘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婆婆您,怨我嗎?”這事,自然還有別的處置手段,曼娘總歸是要掌家的,到時候零碎收拾了,可是曼娘不願意用這種手段,若別人算計自己,也算計回去,那豈不變成和別人一樣的人?
陳大太太有些疲憊,用手支着下巴:“一塊肉爛了,割掉了,雖然一時會疼,但過些時日也就好了。如果不管,或者去別的地方挖些肉來把這瘡補上,暫時看着,是不會疼了,可是遲早會釀成大禍。”曼娘的眼裏這才露出笑容:“媳婦明白了,其實媳婦告訴婆婆,并不是為了……”
陳大太太擡起手:“那些本就是你的,再說你四嬸子這些年,”陳大太太眼神有些暗淡,女兒們出嫁之後,媳婦們陸續進門,這幾個媳婦,在自己面前總是恭恭敬敬的,面上也是和和氣氣的,背後有些小争執,陳大太太并不是不知道,但這也是各家常事,怎麽也沒想到韓氏會這樣大膽并且貪婪。
真以為夥同下人們,就露不出一絲馬腳?她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不曉得下人們可信可用但不可夥同取利。今日是用雷霆手段把武家趕走,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