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自從和曼娘相識,還是頭一次看見她這樣慌亂,陳銘遠忙把妻子扶了坐下,給她打碗湯喂了她喝:“你別這樣着忙,這件事,總要拿出個法子來。至于四弟妹那邊,”陳銘遠頓了頓,韓氏那邊,就不是自己夫妻能插手的。
喝了兩口熱湯,覺得那滿心的憤怒和慌亂都少了許多,曼娘接過丈夫手裏的碗喝起來:“四嬸子她,原本我以為,只是貪財了些,為貪財,未免就要放縱了下人。誰知竟不止武家如此。”更何況,那還是曼娘名下的鋪子,這鋪子裏的管事參與放印子錢,外人只會認為,是曼娘管教下人不嚴。
陳銘遠感到妻子的身子有些微的顫抖,把她的肩摟一下:“你別擔心,我定不會讓這事傷到我分毫的。”曼娘伸出雙手摟住丈夫的腰:“你知道我在擔心你。”陳銘遠低頭看着妻子的眼:“你我是夫妻啊。”是夫妻,就要一心,沒有什麽你的事她的事,都是我們的事。
陳銘遠拍拍妻子的手:“你先吃飯吧,我這就給四弟寫信,這件事,一定要徹查,不管是什麽樣的下人,只要牽涉到的,一個都不留。”曼娘又點頭,陳銘遠突然笑了:“你這樣摟着我,我怎麽去寫信?”
曼娘擡頭白丈夫一眼,這才把手松開,筆墨都是常備的,鋪好紙磨好墨,陳銘遠也就提筆寫信。好在弟兄們來之前已經為這事通過氣,陳銘遠寫的飛快,耳邊傳來曼娘的聲音:“張嘴。”
陳銘遠把嘴張開,一團飯混着魚肉就被放進嘴裏,曼娘還不忘提醒:“刺我已挑掉,不會卡到嗓子的。”這麽一說陳銘遠才覺得真餓了,嚼了幾下就咽下去,然後繼續張嘴,曼娘的第二口已經送過來,一碗飯喂完,陳銘遠的信已寫了大半,曼娘又喂了他幾口湯,拿帕子把他唇角擦幹淨。
陳銘遠這才放下筆活動一下手笑着道:“以後可要多幫夫人你寫幾封信,這樣,就不用自己動手吃飯了。”曼娘拿過信瞧着,聽了這話就啐他一口:“懶死你。”陳銘遠呵呵一笑,端起旁邊曼娘打好的湯喝起來。
曼娘看完,加了封皮,叫來小厮,吩咐他立即尋人連夜送往京裏。陳銘遠說的如此嚴肅,小厮連連應是:“這就讓人送去,三爺您放心,十天內,這封信準會到四爺手裏,誤不了三爺您的事。”
陳銘遠不由笑了:“你怎知道誤不了我的事?”小厮有些得意地道:“您和奶奶還有七八天就回京了,路上也就那麽二十來日,連這麽幾天都等不得,那定是十分着急的事。小的這就送出去。”
還有七八天就回京,日子過的可真快,感覺才回到鄉,就要走了。陳銘遠不由微微一嘆,曼娘從背後拍他肩一下:“沒事,還有我在。”陳銘遠沒有回頭,只是把妻子的手拉過來,握在手心。
曼娘料理一下在家鄉的一些産業,雖有管事的照管,曼娘還是去了幾個鋪子還有附近的莊子瞧瞧,逛街和去莊子玩,是睐姐兒最喜歡的事,雖然曼娘是去做正經事,但睐姐兒還是買了不少小玩意,什麽帕子頭繩水銀灌的小人兒泥娃娃什麽的。怕曼娘說自己,睐姐兒還一本正經地解釋,這些都是要送給阿顏她們的,還有泥娃娃可以給弟弟玩,總之,全是有用處的,不是胡亂花錢。
小孩子家喜歡那些玩意是最平常不過的,曼娘只笑一笑也沒提。只是睐姐兒雖喜歡逛街,卻害怕應酬,赴過一次宴就皺眉頭:“娘,下回你別帶我去了,那些誇獎的話,聽的耳朵都疼。”
說着睐姐兒還真揉了揉耳朵,曼娘捏捏她的耳朵:“有些應酬呢是難免的,娘帶你去,只是想讓你知道,有些稱贊,聽過就算。”這麽深啊,睐姐兒嘆口氣:“可是,我還是想和阿顏她們一起玩,她們不一樣。”
曼娘拍拍女兒的肩:“她們是朋友,但有時候,不是只有朋友才能在一起玩。”又是應酬,睐姐兒的小眉頭皺起來,嘆了聲:“哎,真不想長大。”曼娘這下真笑了:“你才多大一點點,就說自己不想長大了?”
睐姐兒搖頭:“我怎麽不知道,我還聽見有人悄悄地說,說我跟個野孩子似的,和我玩,不過是因為我是爹爹的女兒。”看見女兒的唇都快撅到天上去了,曼娘彈一下她的小嘴巴:“你現在曉得了,要你學規矩不好好地學?”
睐姐兒抱住曼娘開始撒嬌:“不是我規矩學的不好,是她們太嬌氣了好不好?去個花園玩,都要帶上七八個丫鬟,還嫌太陽曬,要丫鬟拿大芭蕉扇給她們遮着日頭,還……”看見女兒掰手指準備細數,曼娘擡起女兒的臉:“女孩家,嬌養下也平常,不過她們的尖酸刻薄,你可不能學。”
睐姐兒的眼瞪大些:“娘,我沒有和她們學的尖酸刻薄,只是告訴您一聲。”曼娘看着女兒:“沒有尖酸刻薄嗎?你當這些事我不知道?不喜歡,說一句不喜歡就是,又何必要在這說出為什麽不喜歡,難道別人在那說你,你就要反過來說別人一通才覺得心裏舒服?不過是萍水之間,笑笑就過了。”
睐姐兒的眼珠往上轉了轉,接着點頭,承認娘說的對,曼娘拍拍她的手:“去把你買的那些零碎都收拾一遍,還有幾日就要回京了,不包好的話,有些東西會在路上颠碎的。”睐姐兒哦了一聲就跳下曼娘的膝蓋,剛準備往外跑又轉回來規規矩矩行禮下去:“娘,女兒下去了。”
這孩子,就會逗自己開心,曼娘抿唇一笑,那封信該到京城了,就是不曉得四叔會怎樣處理?
陳銘遠從家鄉送封信回來,陳四爺接到還真吓了一跳,不會是家鄉的老人出什麽事了吧?畢竟陳閣老已過了八十,打開信見不是報喪,心這才落下,仔細看起來,越看臉色越糟糕,起身就要走,小厮忙道:“四爺,還沒賞送信的人呢。”
陳四爺心煩意亂,随意摸索,從荷包裏摸出塊碎銀子:“拿去賞了。”小厮接過碎銀子,見陳四爺已匆匆往裏面去了,嘴裏不由嘀咕一句:“到底出了什麽事,怎麽四爺這樣慌張?”
韓氏這些日子過的不好,身邊的貼心人全被攆走,雖然補了上來,服侍自己也還盡心,但總比不上原來兩個翠在的時候,那樣會說自己愛聽的話,特別是翠紅的娘,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竟然被她溜進來,在韓氏面前哭哭啼啼的,只求韓氏開恩,把翠紅從莊子裏接出來,不然再過幾個月,翠紅過不慣那莊子上的日子,只怕就沒命了。
雖說韓氏讓人把翠紅的娘給攆出去,但那心裏越發焦急和六神無主起來,武家被攆走,別的雖有幾個辦事的,卻沒有武家那麽貼心可靠。韓氏還怕自己放在外面的銀子收不回來,連日催促經手的人趕緊把銀子給收回來。
但這個風口浪尖,外有順天府在查武家,內韓氏失了管家之權,那幾個經手的曉得韓氏多半是靠不住的,在各自打算盤,想着怎麽脫身,哪還顧忌韓氏的銀子?自然只是推诿,絕不見一兩銀子回來。
韓氏別的不心疼,最心疼的就是那些銀子,見經手的人在推诿,曉得只怕這些銀子也快保不住,但又不敢去求陳大太太讓她出面,真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這些日子是真病了,絕不是推辭。
陳四爺進屋時候,韓氏正在翡翠服侍下喝藥,只是藥怎能治心病,翡翠拿過帕子給韓氏擦着唇,見陳四爺進屋忙起身道:“四爺,奶奶這幾日好了些。”
陳四爺是滿心的火,吩咐翡翠退下,坐到韓氏床邊:“你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麽?”韓氏正在閉目歇息,聽到丈夫這話來頭不好睜開眼看着他:“你糊塗了不成,我這些年做了什麽你還不知道?不就是操持家務孝敬公婆生兒育女。”
到此時,她還要當做自己什麽都不知道,要表功嗎?陳四爺心頭的火越發大了,聲音也變的更加冰冷:“武家放印子錢的事,你真不知道?”印子錢三字入耳,韓氏被跟雷打了一下差不多,但很快就道:“我怎知道?我只管總帳,下人們在外做什麽,難道我還要去尋耳報神報給我?要不是這回順天府尹上門,我還不曉得武家竟然膽子這麽大,借我們家的名義在外放印子錢。是,要說我錯,這點是我不對,不該那麽放心他們。可他們也是幾代的陳人了,武婆子還是婆婆的陪嫁,婆婆從來都信重,這樣的人我看在婆婆面上也只有敬着放心的,哪會想到他們會這樣嘆的無厭?”
說着韓氏從枕頭下面抽出帕子哭起來:“我曉得,我管家不當,出了這麽大纰漏,是我不該。可是,我是真的不知情。”陳四爺的心開始慢慢往下沉,夫妻近十年,有兩個兒子,平日也很恩愛,可是為什麽她不對自己說實話?
陳四爺沉默不語,韓氏還當自己的訴說打動了丈夫,伸手握住丈夫的手,十分懇切地道:“我才幹不夠,以後管家的事我絕不提一句,你去求求婆婆,讓把孩子們都抱回來吧,以後我好好帶孩子,好不好?”
韓氏的聲音很溫柔,陳四爺站起身看着妻子:“你真不知道?”這一問讓韓氏的心被什麽打了似的,有一種悶悶的疼,可很快韓氏就道:“我一個內宅婦人,怎麽會知道這些事。”陳四爺此時已徹底失望:“內宅婦人?兩個孩子還是放在娘那邊吧,你以後,好好養病。”
☆、151勸說
韓氏從丈夫話裏嗅出一股不一樣的味道來,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去拉丈夫:“四爺,我真沒做什麽事,你要怪我糊塗,就怪吧,可我對孩子,沒什麽不好。”陳四爺看着妻子,一字一頓地問:“你真不知道?”
韓氏的心開始砰砰亂跳,丈夫到底知道了什麽?可是一旦說出來,那就是萬劫不複,而不說出來,或者還有一線希望。見妻子依舊沉默,陳四爺從妻子手心掙脫出來,大叫來人,翡翠迅速進來,陳四爺指着韓氏對翡翠道:“你以後好好伺候你們奶奶,別的事,一概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翡翠不敢問,只連聲應了。
陳四爺已大步走出,韓氏追了兩步,卻聽見陳四爺在吩咐小厮,把東西都搬到書房,這裏就留給韓氏養病。韓氏生病這些日子,陳四爺是住廂房的,現在搬去書房,這背後的含義讓韓氏不寒而栗,她的腳步像被釘在地上一樣,直到外面的喧嚣全都消失,翡翠才道:“奶奶,藥熬好了,您先把身子養好。”
養好了又有什麽用,韓氏看着翡翠,自己為的不就是這個家嗎?可丈夫為什麽不理解?看着空蕩蕩的庭院,韓氏低聲問翡翠:“這以後,就是個冷宮樣的地方嗎?”翡翠依舊恭敬:“奶奶您別多想,養好身子就是。”
韓氏拖着腳步走進屋,現在想再去尋丈夫解釋,只怕丈夫也不肯聽,韓氏的淚湧出來,這一切,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
“你都定下了?”陳大太太遲疑地問兒子,陳四爺點頭:“娘,我曉得你希望我們小夫妻都和和美美的,可是這樣的大事,她都瞞着不說,難道她以為,真能瞞一輩子嗎?這種事,正得恩寵時候不過是件小事,可誰又能保證一輩子都那麽順利,到時一道旨意,就是抄家滅族的禍端。娘,兩個孩子,還望娘您多費心些。”
陳大太太嘆氣:“我曉得,這事,也怪我,要不是我太信任她,也不會讓她如此大膽。”陳四爺唇邊笑容苦澀:“娘,怎能怪您,她是您親兒媳婦,您信她也是常事。是她辜負了這些信任。您先歇着吧,我還要尋人問問。”
陳家大大小小的鋪子也有一二十個,一個個都要去查,查出到底是哪些人在參與這件事,特別是武家。陳大太太拍拍兒子的手:“辛苦你了,這些日子,這家裏的事我讓你二嫂暫時管着,我也會囑咐她,有什麽蛛絲馬跡,讓她告訴你。”
陳四爺應是就走出去,要查,自然先從武家查起,畢竟他家是頭一家被查出放印子錢的人家。武家暫時落腳的地方不過小小兩間屋,武大叔和武二都被官府帶走,武二嫂的爹吳管事早在事發後第三日就來了武家,帶走了武二嫂。武婆子氣的躺在床上,唠叨個不休,不就是說陳大太太和昔日同伴都不念舊情。
武大在外為父親和弟弟奔走,現在手裏沒有銀子,原先認識的人見了,能讓武大送進去幾碗飯還算是感了昔日舊情,更多的是對武大視而不見,渾忘了當日武大來往衙門時候,一個個都稱兄道弟。
武嫂子一個人又要照顧孩子,還要伺候婆婆,更要忍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更別提武氏三天兩頭來家,什麽忙都幫不上,就只會和武婆子相對而哭,武氏沒進陳家伺候過,行事有些無顧忌,偶爾還會罵幾句陳家太過狠心,不過是件小事,就拿了自家當頭。
武嫂子這日又是聽了她們母女一日的抱怨,狠心把最後一個雞蛋給武婆子炖了,送飯過去,武氏的眼看見那碗蛋羹,就又哭起來:“現在雞蛋都成了好東西了,原先可不是這樣的。”武嫂子當然曉得原先他們一家子過的是什麽日子,只是把蛋羹送到武婆子身邊:“婆婆,您先吃兩口吧。”
武婆子的雙眼無神,喃喃地問:“太太她,還是沒有派人來?”武氏恨得牙都咬了:“娘,您還指望什麽太太,她要真念着舊情,也不會着人來攆你了。”武婆子喝止女兒:“你懂什麽,你小孩子家,哪曉得當初我和太太之間的情義,還記得那回太太生病,不是我跑前跑後伺候?”
武氏的鼻子皺起,這話都說了八百遍了,也只有自己的娘還相信太太還會記得她,現在最要緊的,是想法把家裏那些東西拿回來些,不然一家子可怎麽過日子?
門外響起問話:“武嫂子在家嗎?”從落腳到這,除了官府和吳家上過門,就再沒別人了,武嫂子掀起那破爛的門簾,看見來人不由哎呀一聲:“劉嬸子,您怎麽來了?”聽到這個劉字,武婆子立即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出去:“胭脂姐姐,我就曉得你會來看我的,是不是太太已經肯見我了。”
劉婆子臉上笑容有些僵硬,扶一把武婆子才道:“小柳兒,我是尋你媳婦有事,你身子不好,先到床上躺着去吧。”說着把一個小包袱交給武嫂子:“也不是什麽好的,不過幾樣碎布頭,你先拿着吧。”
武嫂子忙和武氏先把武婆子安置到床上,這才請劉婆子屋裏坐,茶也沒有,只倒上一碗白開水,滿臉羞慚遞上:“您先潤潤。”劉婆子接過喝了一口才說:“你曉得我是個爽快人,那些拐彎抹角的話也不說了。你們一家子雖說被攆出來,也是陳家冊上的奴仆,到哪裏都去不了。”
武嫂子的心猛地一跳,往武婆子躺着的那間屋看了眼,小聲道:“嬸子是不是有什麽法子?我別的也不求,只要兩個孩子能夠被放出去,去尋個別的事做,也就求老天保佑了。可我也曉得,我們一家子犯的錯實在太大,這将功折罪,也要有立功的機會。”
劉婆子笑了:“就曉得這家裏,也只有你一個明事理的了。我和你說,你對四奶奶放印子錢的事,到底知道多少?”武嫂子的臉登時煞白,看着劉婆子說不出話來,劉婆子拍拍她的手:“傻孩子,你當是我來問的,是四爺命我來的,原本呢,四爺以為,這事也就這樣了了,哪曉得前些日子才隐約聽說,四奶奶也摻進去了,翠玉翠紅,總是姑娘家,有些事,四奶奶也不好叫她們去做,你呢,到底曉得多少,說出來,四爺許了,把你們一家子送到通州的莊子去,那莊子雖小,也有一百畝地,你們一家子好生在莊上,吃穿住處都有。若不肯,四爺也只有去想別的法子。可是呢,你們一家子,這日子就這樣吧。”
武嫂子遲疑了,韓氏的事,她當然曉得不少,可還是巴望着過些日子,這事情冷了,韓氏能求陳大太太,把自己一家放出來,到時再想別的法子。而現在一說出來,那就一輩子都要在陳家了,劉婆子淡淡地道:“你別嫌那莊子不好,再差,也比這裏強。再說,一日為奴,終身為奴,就算用了別的法子從名冊上除去,可別人也只會當你們依舊是陳家的下人。你啊,不為別人,難道不為你兩個孩子想想,四爺是個手松的人,還應了,到時就把你兩個孩子都從名冊上去掉。”
武嫂子很遲疑:“可是,那是背主。”
劉婆子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孩子,怎麽糊塗了?夫主夫主,四爺尚且是四奶奶的夫主,更何況你們這些陪嫁呢?四爺難道不是你的主?況且我再說句你不愛聽的,若昔日你還在裏面時候,聽到四爺的什麽話,難道不會去告訴四奶奶,那時你怎麽就不覺得是背主?”
武嫂子的臉色慢慢恢複紅暈,劉婆子曉得,這是她在想,起身道:“我去瞧瞧你婆婆,說起來,她這輩子,還真沒吃過什麽苦。”服侍姑娘的丫鬟們,是豐衣足食的,哪似今日住這樣矮小房屋,用破爛家具?
武嫂子怔怔地坐在那裏,并不知道劉婆子去而複返,等劉婆子又坐回去她才問:“現在四爺是和四奶奶鬧翻,若等到四爺和四奶奶和好了,我還有好日子過嗎?”劉婆子看着武嫂子:“你好笑不好笑?你以為,現在你就有好日子過了,到時你兩個孩子都出了名冊,你們一家子在莊上安分守己,四奶奶和四爺和好,我瞧啊,這輩子,難。”
情況竟到了這樣壞的程度?武嫂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可是,四爺和四奶奶,之前那麽恩愛。”恩愛?劉婆子冷笑道:“要是你的丈夫,背着你在外面放印子錢,得的錢偷偷置辦産業,不和你說一聲,你會怎麽想?四爺這回,是真的涼了心。你啊,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去我家說一聲。不過呢,這事,就算不問你,四爺也能尋出人問,我呢,不過是想着和你婆婆是幾十年的交情,難道真的看着她最後沒有依靠。”
說着劉婆子起身要走,武嫂子扯住她的衣衫,劉婆子會意,重新坐下,武嫂子開始說話,聲音很小,但說的話劉婆子都聽清了,臉色越來越糟糕,足足說了半個多時辰,劉婆子才離開,直接去見了陳四爺,把武嫂子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陳四爺,陳四爺或許是已經發過了火,并沒像劉婆子想的那麽氣惱,而是很平靜地說,知道了。
劉婆子應是,陳四爺又道:“既許了,也就要應,你明兒讓你男人把武家那兩個孩子的名字都從名冊裏去掉,再去衙門把這事辦了。等後日找輛車把他們一家送去通州,至于武大叔和武二,讓他們也別找人了。這兩人,出不了監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兒做了件自己作死的事,來大姨媽還用紅糖沾粽子吃,吃不完的糖還用熱水沖了喝,于是跟血崩似的,還心跳加速滿頭大汗血管感覺都要爆了,躺了半小時才緩過來。嗚嗚嗚,差點以為自己要去了。
☆、152說情
陳四爺聲音平靜,劉婆子卻聽的心裏一驚,面前的男子已經蓄上了須,不再是孩子了。劉婆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是,小的明白了。”說着劉婆子行禮告退。
陳四爺摸着下巴上新生的髭須,過了許久才輕聲嘆息,看着方才記下的,妻子有句話說對了,她是後宅婦人,所以不曉得這裏面的輕重緩急,放印子錢,哪是輕松能賺銀子這麽簡單?
陳四爺收起思緒,喊進管家,讓他順着這些去查,管家接過,看了看那臉色就變了:“四爺,牽涉太廣,到時怕,”陳四爺看着管家:“怕什麽,莊上還有那麽多的人,到時從莊上調來人手。難道我們做主人的,就因為貪圖伺候,要被下人們轄制嗎?如果這樣的話,那趁早我就給你磕頭行禮,尊您一聲大爺,再把這家業雙手奉上,從此主奴颠倒。”
陳四爺這話吓的管家急忙跪下:“爺這樣說,折死人了,小的并不是這個意思,小的只是……”陳四爺唇邊露出冷笑:“你只是怕得罪了人,我都不曉得,原來你們不怕得罪我這個主人,反而是怕得罪同僚們,看來我方才的話還說輕了。”
管家心裏叫苦不疊,雙手開弓往自己臉上打去:“是,是,是小的糊塗了,甭管這家裏什麽得臉的下人,全是陳家的人,托賴的也是主人家的福氣,現在在外頭糟蹋主人家的名聲,就該千刀萬剮罪該萬死,小的這就去查,甭管是什麽樣的人家,牽扯到什麽樣的上頭,小的一定要查個清楚明白。只是小的還求四爺一句,到時若有人對小的要打要殺,四爺可千萬要保住小的。”
陳四爺唇邊笑容沒變,心頭的冷意卻越來越深,這家裏,再不整治,什麽雄心壯志,全都完了。見陳四爺點頭,管家這才戰兢兢起身,看着那張紙,眉頭皺一皺,猛地想起還在陳四爺面前,忙躬身打算退下,陳四爺的聲音還是那樣冷冰冰:“別想着去通風報信。”
管家吓的心都猛跳一下,忙連聲應是,全身都是汗淋淋的,也顧不上去擦汗,只有趕緊去找人手。
陳銘遠夫妻回到京城已是三月下旬,那時陳四爺已經查的七七八八,放印子錢本錢少,利大,為頭的除了武家外,別的也都是府裏有頭臉的,不是那些三四代的陳人,就是兒女深的主人重用的。
當然,這些人家裏面,也是武家牽涉最深,所涉款項最多,武家連本帶利,尚有兩萬來兩,當陳四爺看到這個數字的時候,也不由吸了一口氣。陳四爺本就在戶部任職,算賬也是一把好手,就拿陳四爺自己來說,一年的俸祿年例月例,加在一塊也就千把兩。在同僚裏面,已算收入豐厚。
要知道還有同僚不能靠家裏,每年就靠這些俸祿過日子,不過将将夠養得起一個丫鬟,連仆從都要守門的充任。每年有些額外的收入,如潤筆孝敬這些,就要攢起來,用來防備不時之需。
可是自家一個下人,光放印子錢就能得到這麽一大筆錢財,難怪妻子會動心。陳四爺看着那刺目的,四奶奶五千兩,這幾個字如同巴掌一樣打在陳四爺臉上,這樣傷陰德的事,為什麽妻子要沾手?
管家等了許久,沒有得到陳四爺的指示,不由小聲到:“四爺,裏面有個金婆子,是老太爺身邊的杜鵑姑娘的娘,杜鵑姑娘深得老太爺疼愛,要不要……”陳四爺已經揮手:“不必,老太爺不會管這事的。”
真的?這位杜鵑姑娘,十分得老太爺的寵,昨兒打碎了老太爺的定窯蕉葉淚瓶,要是別人,準會挨一頓罵,誰知老太爺只是笑着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就把這事放過。連這麽貴重的東西都放過了,更別提這事。
陳四爺自然看出管家在想什麽,自己祖父,怎麽能不了解?他這輩子,最盼着的就是這支能夠光大榮耀,為了這個,要他犧牲任何人都能做到,更別提不過是一個婢女。
陳四爺揮手示意管家下去,小厮已經進來:“三爺一家子剛剛進門,太太請三爺去。”陳四爺答了聲好,接着就又道:“我不去前面了,你去對三哥說,說我在祖父那裏等他。”小厮覺得奇怪,但還是退下。
陳銘遠聽到小厮說的,微微有些奇怪,但很快想到自己寫來的那封信,對陳大老爺夫婦道:“兒子該先去給祖父問安才是。”陳大太太笑着道:“你去吧,我和你媳婦也到後面去,好好說說話。”
陳銘遠帶着孩子們去給九阿公問安,陳大太太帶了曼娘到自己上房,剛坐下那臉就沉下去:“這件事,已經不小了。你不曉得我這些日子,真是又氣又急,我待你四嬸子,也沒半分不好,更沒虧了她。可她竟這樣待我?”說着陳大太太就咳嗽起來,曼娘端杯茶給她:“婆婆您先喝口茶,這還是新上的龍井。”
見陳大太太喝了兩口後曼娘才接過茶杯:“四嬸子總是年輕了些,況且又逢了大變,一時慌張,想着銀子多些傍身,也是有的。”韓父被貶,韓家的鋪子生意一落千丈,這都是韓氏看在眼裏的,難免會推及于身,這時再加上別人的幾句挑唆,貪念一生,就再沒回頭的路了。
陳大太太搖頭:“你也別幫她說好話,你可知道她是幾年前就開始做這事?五年前,那時她剛接手管家,韓家還好好的呢,我都不曉得,她怎會這樣想?都是我的兒孫,難道我會偏着哪個不成?”
說着陳大太太的淚不由流出,曼娘忙拿帕子給她擦淚,陳大太太接過帕子才道:“你四叔,也把這件事查的差不多了,這兩月你不在,我讓你二嫂暫時管幾日,你和她商量着,那些該攆的人就全攆了。”
曼娘應是,陳大太太用手撐着額頭又過了些時候才道:“還有你五嬸子,她過門日子淺,在娘家時候也是很受寵的,未免有些心小,你是做嫂子的,平日也幫我提點着些。這個家,再不能有人步後塵了。”趙氏?曼娘的眉微微皺一皺,小兒媳婦沒有長媳要求那麽嚴也是平常,可現在婆婆要曼娘平日提點着些趙氏,這可不是什麽好差事,但不接下來,又無法推脫,只得應是。
兩人又說幾句,曼娘也就喚來人伺候陳大太太,自己走出,剛下了一級臺階,就有個婦人走過來,恭敬地道:“三奶奶,小的是二奶奶身邊人,二奶奶管了這兩個月的家,想問問三奶奶,對牌和鑰匙還有帳,是這會兒就交給三奶奶呢,還是等明日?”
冬雪已經開口:“這位嫂子,我們奶奶今兒才回來呢,都還沒梳洗過,再怎麽忙,也要等明日。”那婦人急忙道:“是,是我糊塗了,這就回去告訴二奶奶,等明兒一早,就把這些送去。”
曼娘用手揉下額頭,今後的日子大致就是如此,正正經經擔起陳家長媳的責任來,容不得推辭喊累。
陳銘遠到九阿公花園的時候,陳四爺已在那坐着了,看見孫子進來,九阿公眼一亮:“聽說你帶回來好茶,快些拿來給我。”陳銘遠從懷裏取出一個小荷包,打開荷包,裏面是個小紙包,陳銘遠小心翼翼地把紙包送到九阿公面前:“祖父果真猜中了,我怕忘了,特地放在懷裏給祖父帶來。這先給祖父嘗嘗,這樣的茶,我帶回來半斤呢,等會兒讓您孫媳婦開箱子給您尋出來。”
九阿公打開紙包,嗅了嗅,果然好茶,高聲叫杜鵑,已走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俏麗丫鬟,九阿公把那紙包交給她:“去,用小紅爐燒我去年收的梅花上的雪,把這茶泡了。”杜鵑應是退下,陳銘遠的眉挑起:“祖父怎不親自泡茶了?”
九阿公用手摸一下胡須:“這丫頭聰明靈秀,泡出的茶比我的還好,于是就讓她泡了。”陳四爺已經道:“孫兒今兒要說件事,聽了祖父說的,不敢再講了。”九阿公哦了一聲,陳四爺聲音放低一些,把自己查的事說出,關于金婆子的事自然也說了。
杜鵑把水燒開,開始泡起茶,看着茶的蟹眼慢慢形成,杜鵑的臉上露出笑容,只要有這招,再不怕別的。有個小丫鬟走進來,瞧瞧周圍才對杜鵑道:“杜鵑姐姐,你娘讓人進來說,那件事情,已經查到她身上了,讓你和老太爺說句情。”
這些日子,這家裏的暗潮湧動杜鵑是知道的,但她向來篤定,此時也如此,只是端起茶笑着道:“我曉得了,我先去送茶,回頭再來和你細說。”小丫鬟點頭,坐在那等着,看着杜鵑的背影不由嘆了聲,這人跟人不一樣,能得老太爺的青眼,那是走到什麽地方都不怕的,四爺再查,難道還能動老太爺身邊的人?
杜鵑含笑給九阿公和陳銘遠他們各自倒好茶,九阿公嗅了嗅茶香,贊道:“你泡茶的手藝越發好了。”杜鵑微微一笑:“老太爺誇獎了,奴只願每日能服侍老太爺喝口茶,就是奴的大福氣。”九阿公點頭笑了:“來,你們都來嘗嘗,這茶,真是比我自己泡的都好。”
陳銘遠弟兄各自端起一杯,喝了一口,贊了。此時不說,更待何時?杜鵑心裏更加篤定,笑着道:“奴服侍老太爺這麽久,從沒求過老太爺,今兒就鬥膽求老太爺一回。”九阿公的濃眉抖了抖:“你有什麽事,就說吧。”杜鵑望着陳四爺,微微一笑:“奴的娘不知犯了什麽事,被人誣陷,還望四爺高擡下貴手,放了奴的娘。”
作者有話要說: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