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3)
自己的臉?小丫鬟忙給她捶着,韓大奶奶心裏也嘆氣,小姑這是沒過過苦日子,要曉得,嫁到通州的那個小姑,連書信都很少寫回來,聽說是因為她婆婆嫌棄韓家已經敗落,不讓她再沾這邊,免得沾了晦氣。
作者有話要說:控制不住想寫狗血腫麽辦?
☆、156定下
韓大奶奶不語,韓氏也不說話,屋內頓時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韓氏才道:“我還不是為了娘家人,嫂子你這會兒這樣說我,虧心不虧心?”韓大奶奶急忙道:“我曉得小姑你待娘家人好,可婆家才是你立足的根本,你在婆家越好,以後能助娘家的越多。小姑你……”
韓大奶奶話沒說完,就聽到外面傳來歡喜聲,韓氏的眉皺的更緊,翡翠已經走進來,身後還跟着劉婆子,翡翠先上前道:“四奶奶,有大喜事,方才皇後娘娘派人來傳懿旨,齊王府的仙游縣主,許婚給三少爺,太太和三奶奶已進宮謝恩去了。”
劉婆子這才上前給韓氏和韓大奶奶各自行禮:“三奶奶說,原本該陪舅奶奶用晚飯的,這會兒只怕趕不回來,特地遣小的來說一聲,晚飯就請舅奶奶和四奶奶一起用。”
韓大奶奶對這件事,本是無可無不可的,笑着對劉婆子說了恭喜,劉婆子也就離開。韓大奶奶回頭才見韓氏的眼都要插上去了,吓得急忙上前抱住,本來要招呼小丫鬟們去領賞錢的翡翠見狀急忙上前來幫着韓大奶奶把韓氏扶到床上躺好,又伸手使勁掐她人中,小丫鬟倒了滾滾的熱水來,翡翠把韓氏扶起,韓大奶奶把水灌進去,韓氏的眼這才回來,重新有了喘氣,叫了聲,疼死我了。
韓大奶奶的心這才落下,翡翠也長出了一口氣,忙讓小丫鬟:“你出去尋四爺,說四奶奶病發了,快些去請太醫。”小丫鬟點頭,慌慌張張跑出去,差點絆了一跤。翡翠這才回頭瞧韓氏,見韓氏面色蒼白,但好歹出氣進氣都是勻的,這才拍拍胸口對韓大奶奶道:“虧的舅奶奶在。”
韓大奶奶怎不明白韓氏為何如此,好幾年前韓氏就悄悄說過,想為谌哥兒求娶仙游縣主,現在聽到仙游縣主被許給謹哥兒,又逢病中,氣會喘勻才怪,忙對翡翠道:“我見你還是懂事的孩子,你們奶奶本就病中,不能操心,有些事,就不用告訴。”
翡翠忙道個是字,韓大奶奶握一下韓氏的手,只覺得韓氏手心冰涼全都是汗,不由輕嘆一聲湊在她耳邊道:“木已成舟,姻緣的事本是前生注定,小姑你安心養病才是正經,別的那些争強好勝的心,先收起來,日子還長,況且兩個外甥都是聰明的,以後到哪一步誰知道?”
韓氏眼角流下淚,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想得到的,偏偏別人輕而易舉就能得到?韓大奶奶見她臉色就明白沒聽進去,但這又有什麽法子,自己不能幫她過日子,只有慢慢的來。
曼娘婆媳進宮謝恩,也沒等多少時候,就有內侍出來請。兩人跟随內侍一路進去,卻見是往太後所居慈寧宮而不是皇後所住的昭陽宮,陳大太太不由問:“皇後娘娘難道在老娘娘那邊?”內侍恭敬應是:“今兒方用過午膳,陳老娘娘就進宮來,和老娘娘說了,極喜歡府上三少爺,想把仙游縣主許配到府上,老娘娘連聲贊好,就讓宮女去告知皇後娘娘。這會兒,皇後娘娘還在慈寧宮和老娘娘說這事呢。”
原來如此,陳大太太面色十分歡喜,曼娘見慈寧宮将要到,從袖中拿出兩個金锞子賞給那內侍,就和陳大太太踏進慈寧宮門,再往前走數步已能聽到太後和陳太妃兩人笑聲,曼娘和陳大太太不由相視一笑,等候召喚。
進宮謝恩畢,曼娘婆媳回到家中時候,家裏廳上已經擺滿禮物,都是些知道消息的親友遣人送來的,陳大太太見狀笑道:“說起來,還要好好地尋個媒人。”雖有賜婚旨意,但三媒六證也是一點不能少的。
曼娘尚未開口,趙氏就笑着道:“季家那邊送禮來時,還特地說了,說他們二奶奶講了,讓三嫂子,千萬別忘記今兒在公主府說的話。”季二奶奶就是琦玉,陳大太太不由看向曼娘:“你和你表妹,說些什麽話了?”
曼娘把鬓邊的發攏一下:“也沒什麽,媳婦和世子夫人在商量這婚事時候,琦玉正好聽到了,就說,她要做個現成媒人,不然,以後就不見我們了。”琦玉也是陳家外孫女,在閨中時候來往還是密切的,陳大太太笑了:“這好,還不用我們去尋,琦玉這丫頭就自己尋上門來。說起來,還記得初見時候,她被人抱在懷裏,那麽小小一個,怎麽就這麽一晃眼,她都能做媒人了,怎麽不讓我覺得我自己老了呢?”
衆人都笑了,又說幾句曼娘也就回房,剛走進院子就見睐姐兒整個人從屋裏飛奔出來抱住曼娘的腰:“娘,是不是阿顏要做我弟媳婦了,那阿顏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住在我們家?”曼娘捏捏女兒的臉:“你舅舅就是慣壞了你,瞧瞧,才去你舅舅那邊住了幾日,這禮數都忘了。你弟弟們呢?”
睐姐兒這才吐下舌,放開曼娘退後一步,規規矩矩行禮,曼娘拉起她:“得,這會兒我都說過了,你也不用再這樣了。”睐姐兒嘻嘻一笑抱住曼娘的胳膊:“娘,我好想你。”這一聲能把人的心都說化了,曼娘任由女兒抱着胳膊走進屋裏:“想我?想我還在你舅舅那邊待那麽久,今兒誰送你們回來的?”
睐姐兒的眼瞪大:“女兒的确很想你啊,是弟弟們不肯走,十二舅母送我們回來的。”慎哥兒看見娘和姐姐走進來,把手裏抓着的筆放開,蹦到曼娘面前:“娘抱抱。”曼娘把兒子抱起來:“你哥哥呢?”
慎哥兒笑嘻嘻地說:“哥哥害羞,姐姐說他了。”睐姐兒的唇撅起:“我沒有說他,是表妹說的,說他娶了阿顏,以後就要阿顏管他了,于是他就害羞了,回來就鑽進自己屋裏,到這會兒都沒出來。”秋霜已經笑了:“姐兒這話有些不實,你可也說了。”
睐姐兒哎呀叫了聲,就用雙手捂住臉,曼娘拍女兒小屁股一下:“秋霜都說你了,你還不快些去把你弟弟叫出來?”睐姐兒還是一臉笑嘻嘻,慎哥兒也從曼娘身上滑下,姐弟倆手牽手就跑去找謹哥兒,曼娘接過冬雪遞上來的茶,笑着搖頭:“以為回到京城,這孩子會收斂些,誰曉得大家都這麽寵她,越發放縱了。”
冬雪笑着道:“大小姐雖說十分得疼,可還是很有分寸,并不是那樣跋扈的人。”曼娘嗯了一聲:“我再不管緊她些,她就越發沒分寸了。”陳銘遠已經大踏步走進來,曼娘起身相迎,不等開口陳銘遠就問:“孩子們呢,我今兒一得了信就去岳父家接他們,誰知十二弟說已經送回來了,本打算立即回來,又被岳父拉住,要和我好好喝一杯。”
難怪身上還有酒味,曼娘拿出衣衫給丈夫換着,又讓冬雪打水來給陳銘遠洗一洗:“你快些洗把臉,再漱口,免得睐姐兒又嫌你酒臭。你閨女,也夠淘氣的,這一路上就取笑謹哥兒,謹哥兒害羞,一進門就躲回他屋裏去了,我讓你閨女把他拉出來。”
陳銘遠擦了把臉,刷了牙,這才把腳伸過去讓曼娘給自己脫靴:“還你閨女,說的就跟不是你生的一樣。不過我明白了,凡孩子們好的就是你生的,凡孩子們不好的,就是跟我一樣。”曼娘給陳銘遠換好鞋,往他腳上打了下:“去,這麽多人呢,你就這樣油嘴滑舌的?”
冬雪她們齊齊一笑,只當沒看見,陳銘遠接過茶喝着:“等我喝完茶去瞧瞧,這愛害羞,一定就是和你一樣。”曼娘嗔怪地看丈夫一眼,外面已經傳來腳步聲,還有睐姐兒的說話聲,接着慎哥兒掀起簾子走進來,看見陳銘遠就急急叫聲爹爹,要爹爹抱。
陳銘遠把茶杯放下站起把兒子抱住:“嗯,去你舅舅那邊去了這麽幾天,又吃胖了,明兒啊,就正式開蒙了,可不能再像現在一樣調皮了。”慎哥兒點頭,謹哥兒倒不擔心明日就正式開始上課,畢竟外祖父雖然和藹,可要寫錯了,還是會被打手掌心的,只是在那皺着眉,不曉得明日開始上課,哥哥弟弟們會不會取笑自己?
陳銘遠見長子在那皺眉,把他拉過來:“做男人的,就要有做男人的勇氣,哪能像女人一樣,一點點事情就臉紅害羞,還鑽進屋裏不出來,這樣是不行的。”睐姐兒的嘴已經撅起:“爹爹,什麽叫像女人一樣,我就……”
話沒說完,曼娘就敲女兒腦門一下:“你啊,是大不會害羞了,女兒家,也該明白些了。”睐姐兒抱住曼娘的胳膊開始撒嬌:“我曉得啊,娘,可是您說過,在自己家院子裏,就跟在龍岩時候一樣。你見我出門時候,就不一樣了。”曼娘捏捏女兒的臉:“明兒你也要和你哥哥弟弟們去上學,不過呢,你只上早上時候,還有,你要帶個丫鬟去。”
睐姐兒原本還想抗議,但想想表妹在家裏上學,也是一樣的,只得點頭。曼娘摸摸女兒的發,這世道,本就如此,總要讓女兒慢慢曉得,世道到底是什麽樣的,再舍不得也要讓她知道。
陳家擇了好日子,請了媒人,一客不煩二主,索性請的就是琦玉的夫君,帶了聘禮去齊王府。聘禮已下,這門婚事就正經定下,齊王府回回來的,除了文房四寶還有給謹哥兒衣服鞋襪。
大事已完,就要到端午,曼娘自然還要打點節禮,這日正在收拾東西趙媽媽就走進來,面色有些凝重,曼娘知道她有話說,讓別人都下去才示意趙媽媽開口。趙媽媽湊到曼娘耳邊道:“奶奶,昨兒我當家的去鋪子裏面拿料子,隐約聽到有人說,要辭了這裏的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愛害羞的謹哥兒啊。
☆、157寫字
這算什麽大事,曼娘奇怪地看着趙媽媽,趙媽媽輕聲道:“奶奶,這夥計們平常要辭,也是常見的,可各個鋪子,已經辭了好幾個,還有掌櫃的也要辭。”曼娘的眉不由揚起,陳家鋪子不管是給掌櫃還是夥計,都可算豐厚,況且端午時候,正是忙時,這時候辭?曼娘的手輕輕地敲着桌子,趙媽媽又道:“其實呢,要照我瞧,這些人裏面,難免有一兩個和放印子錢的那些人有關聯,前些日子四爺在查,動了不曉得是誰的利,這事現在慢慢冷下來了,又逢到忙時,有人想動一下也平常。”
陳四爺查這件事,那可是裏裏外外,不管是家裏幾代的陳人,還是那些鋪面上的掌櫃們,全查了一遍,凡經手的,數目大的就送到了順天府,數目小的又肯把銀子吐出來的,也就訓誡一番照常留用。
曼娘的眼神慢慢有些冷然,想起件事:“你去查查武家的那個親家,到底是做什麽生意的?”所有查出來的人家中,自然是武家牽涉到的銀錢最多,而武家和這家裏家外的人,聯系都是最緊密的。三四代的陳人,又深得陳大太太信任,不然當初陳大太太也不會挑武婆子去幫着韓氏了。
趙媽媽領命而下,曼娘用手支着下巴,雖說家裏的下人們都被捋了一遍,可要長長遠遠的,還是要時刻敲打着才行,而且賞罰一定要分明了。
這個章程,可要慢慢地定下來,曼娘想了會兒,正要起身就聽到院門外傳來吵嚷聲,到底是怎麽了?曼娘剛要叫丫鬟出去瞧瞧,就見睐姐兒從廂房裏露出一個小腦袋,曼娘瞧女兒一眼,睐姐兒就飛奔過來:“娘,人家已經做了足足一個時辰的針線了,您瞧,做的手都被戳了不少眼兒了,歇一會兒吧。”
女兒的小手上果然被戳了幾個眼兒,曼娘捏捏她的臉:“你啊,從五歲開始學,到現在都三年多了,做針線都還戳到手,傳出去,要不要人笑話?”睐姐兒的小嘴撅起:“可是阿顏就不學那麽久,而且阿顏到現在,也只會去做荷包,可我已經在學做鞋。”
曼娘笑容裏帶上嘆息:“阿顏不一樣。”為什麽不一樣,曼娘果然聽到女兒這麽問了。曼娘沒有仔細解釋:“阿顏以後是要嫁到我們家來的,你弟弟,你,都對她做不做針線不大在意。可是你不一樣,你以後要嫁什麽樣的人娘是不知道的,那只有先把你教的和別的女兒家都一樣。”
睐姐兒用雙手捧住下巴,嘆了口氣:“哎,我要像阿顏一樣,尋個不在意她會不會做針線活的婆家。”曼娘摸摸女兒的發,有些無奈地搖頭,秋霜已經走進來,身後還跟了一群人,有孩子有婆子。
睐姐兒已經眼尖地看見弟弟身上有泥點,急忙沖過去:“阿弟,你是和誰打架,我和你說,要先講理,君子動手不動口。”謹哥兒連連搖頭,慎哥兒已經在旁邊幫腔:“姐姐,哥哥沒有打架,他是去拉架,是二哥和四哥打起來了。”
曼娘看見這幾個男孩子走進來時,除那兩個小的,剩下四個身上都有泥點,臉已經沉下來,但聽到小兒子這樣說臉色又重新好些,振哥兒已經對曼娘行禮:“三嬸子,這事怪不得三弟,是侄兒我管不住弟弟,才讓他和二弟打起來,全都怪我。”說着振哥兒就跪下。
振哥兒一跪下,這府上的四少爺鋒哥兒嘴就撅起:“大哥,明明是二哥欺負你,我才幫你打他,你怎麽能說全怪你。”本來在抽噎的谌哥兒立即就哭起來:“我沒有欺負他,是你們弟兄欺負我。”鋒哥兒年紀小些,也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又對谌哥兒揚着下巴:“不就是先生今兒贊揚了我哥哥,說他寫的字很好,你就不服氣了,一路上要你的小厮欺負我哥哥,還說我哥哥字寫的再好也沒出息。三嬸子,你不信,你就叫進小厮們問問。”
谌哥兒抽噎着:“你胡說,明明是我寫的字更好些,先生沒看清。”曼娘已經明白了,年輕小孩子們争強好勝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又難免會在小厮挑唆下互相吵嘴,看來小厮們也要換掉,想清楚了曼娘叫秋霜她們:“你們快些去打幾盆水來給他們洗臉,再去找幾件衣裳來給少爺們換了。”秋霜忙帶人下去打水。
曼娘這才對谌哥兒道:“三嬸問你,你是真覺得你自己的字寫的比你大哥寫的好?”谌哥兒抽噎着點頭,還對曼娘說:“原來,大家都這樣說的。”振哥兒已經道:“三嬸,全是侄兒的錯,侄兒……”曼娘舉起手制止振哥兒說話,見水已經打來,讓丫鬟們服侍孩子們洗手,又拿謹慎哥倆的衣衫把他們被弄髒的衣衫換了才對振哥兒他們幾個道:“我曉得你們上學也有些日子了,我一直沒考過你們,今兒既然到的這麽齊,那三嬸就寫幾個字,你們臨摹,看誰臨的最好。”
這樣考啊?振哥兒不知怎麽心裏松了口氣,鋒哥兒看着曼娘:“三嬸,你寫字寫的很好?”睐姐兒小下巴一翹:“我娘寫字當然寫的很好了,在龍岩的時候,我娘抄錄陋室銘貼在牆上,我爹說,我娘寫的,比爹爹寫的還好。”
這樣啊,鋒哥兒看向曼娘的眼多了些崇拜,自己的娘也會寫字,可總是說寫的不大好。既然說到陋室銘,曼娘提起筆,索性就寫了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這八個字,笑着道:“我對魏碑也稍有涉獵,你們幾個就臨摹這八個字吧。”
孩子們雖然年紀小,但家學淵源,是能看出什麽字好什麽字差的,曼娘這八個字,筆劃跳脫,特別是仙字,仿佛能透過紙背飛去,振哥兒看向曼娘,眼裏是真寫了崇拜:“從不曉得,三嬸這筆字,竟似無人能及。”
睐姐兒已經迫不及待地寫起來了:“大哥,我寫的,可有我娘四五分神韻呢。”曼娘摸下女兒的發:“就你,還四五分神韻,給自己臉上貼金也不是這樣吧?再說你從小臨我的字,再不像就該打了。”
睐姐兒嘻嘻一笑,剩下六個孩子面前也鋪上了紙,墨也磨好,谌哥兒自覺自己的字寫的在弟兄們中無出其右者,可瞧了曼娘這幾個字,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下筆,眉不由皺緊。慎哥兒才學寫字不多久,倒沒這樣負擔,很快就寫完,捧到自己娘面前:“娘,我寫完了。”
曼娘看了一眼就拉過他的手拍他手掌心一下:“胡亂寫完,該罰,今晚晚飯,你不許吃你最喜歡的竹筍炒肉。”慎哥兒并不以為然,只是嘻嘻一笑。
這幾句讓谌哥兒心中更緊張,一定要寫的更好才是,本要落下的第一筆又停在那裏。冬雪走進來:“奶奶,二奶奶來了。”曼娘讓丫鬟們瞧着,帶了睐姐兒一塊出去相迎,陳二奶奶面色有些焦慮,看見曼娘就急忙道:“孩子們不懂事,哎,不過是件小事,怎麽就這樣?”曼娘知道陳二奶奶一進去,難免要訓振哥兒一頓,對冬雪她們稍一示意,冬雪她們就帶了睐姐兒後退,曼娘這才道:“幾個孩子被我留在屋裏比賽寫字呢,這會兒不适宜去打擾。二嫂的想法我明白,可是孩子終究是孩子,處處藏拙并不是一件好事。況且大侄兒,日後是二嫂您頂門立戶的長子,總也要有幾分銳氣。二嫂現在的教法,未免溫文有餘,銳氣不足了。”
陳二奶奶不自覺滴了兩滴淚,轉頭去擦了才對曼娘笑一笑:“我也曉得這個理,可前面幾年……”陳二奶奶停下,谌哥兒霸道,這定不是一時一日所能縱的,自然也不是一時一日所能矯正過來的,曼娘笑着道:“我曉得,可二嫂怎麽說也是嫂子,說句二嫂子不願聽的話,四嬸子這些年的行徑,若非無人轄制,也不會到了今日這地步。”
嫂子總是嫂子,就算是庶出,也是嫂子,遇到事了,真要放下臉說幾句,韓氏就算在心裏發怒,面上也不能說出來。行徑總是一日日被人放縱的,陳二奶奶看着曼娘,過了許久才道:“你說的是,有時候是我想左了。”
只想着婆婆不待見,可沒想過,有些事是自己不肯去做,才會讓人一步步欺上來。曼娘輕拍陳二奶奶肩一下:“那些事都過去了,只是大侄兒,才剛過了八歲,總還來得及。”陳二奶奶點頭,秋霜已從院子裏出來,上前道:“兩位奶奶,少爺們都寫完了。”
曼娘和陳二奶奶進屋,振哥兒看見自己的娘,忙又上前行禮,陳二奶奶想起曼娘說的話,心中不免對兒子生出羞愧來,沒有責怪,而是和曼娘一起看起來。
曼娘看完剩下那五張,指着其中一張對谌哥兒笑着道:“這張是你寫的?”谌哥兒點頭,曼娘笑着道:“你這張,初一看是最好的。”谌哥兒眼裏不由有些得意,曼娘接着又道:“可是再一細看,就能看出基礎有些不牢,你看,你這一橫,寫的最歪的。你大哥的呢,雖說初一看去,沒有你的飛舞,但再一細看,基礎極牢,筆鋒很好。我想,這就是為什麽你們先生說你大哥的字比你寫的好。字,初看要漂亮,再看就要看框架,然後才是整體氣韻,當然,你們現在年紀小,氣韻都還沒出來。”
谌哥兒想反駁,可又覺得無法反駁,曼娘已把這幾張紙放下:“不管怎麽說,你們兩個哥哥寫的都是最好的,你們幾個,可要跟你們哥哥學。”謹哥兒帶頭應是,曼娘見谌哥兒臉上若有所思,拍他肩道:“天外有天,就算你在這弟兄們間字寫的最好,可出了這府,還有別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才發現,今天是我寫文滿六年的日子,于是決定去吃點好的。
☆、158對帳
谌哥兒想反駁,可又覺得無法反駁,曼娘已把這幾張紙放下:“不管怎麽說,你們兩個哥哥寫的都是最好的,你們幾個,可要跟你們哥哥學。”謹哥兒帶頭應是,曼娘見谌哥兒臉上若有所思,拍他肩道:“天外有天,就算你在這弟兄們間字寫的最好,可出了這府,還有別人呢。”
谌哥兒見三伯母這樣笑吟吟的,說的話也很對,谌哥兒不由低下頭,曼娘見他臉上有微微紅色,畢竟才是七歲多的孩子,笑着道:“你們幾個都寫的好,秋霜,去拿兩對湖筆和兩盒松煙墨來,給大少爺和二少爺。”
秋霜應是,睐姐兒已經拉着曼娘的袖子:“娘,我的呢?”曼娘捏捏她的小鼻子:“你都練了這麽久,寫的好是正常,寫不好才該罰。”睐姐兒嘴巴嘟起:“娘就是小氣。”秋霜已拿了湖筆和墨出來,曼娘接過給振哥兒和谌哥兒各自一對:“我也不留你們吃晚飯了,各自回去吧。”
睐姐兒的嘴巴還是撅的老高:“瞧,娘您果真小氣。”筆墨雖貴重,但在陳家也不算難得,難得的是曼娘那份心,陳二奶奶已經拉着睐姐兒的手:“姐兒真乖,你娘不賞你,那跟二伯母回去,前幾日你二伯父帶回來一些好字帖,二伯母送你。”睐姐兒看看陳二奶奶,又看看曼娘,笑着搖頭,曼娘摸摸女兒的發對陳二奶奶笑道:“二嫂可別太寵她了,這孩子,就是被寵壞了。”
陳二奶奶看着睐姐兒笑了:“姐兒這麽乖,哪裏寵壞了?我也只有這麽三個臭小子,要有個閨女,就算不是我生的,也好。”陳二爺房裏雖有妾室通房,都沒有生育,陳二奶奶年紀漸大,對庶出子女也沒有那麽在意,畢竟誰也越不過她去。若真有姨娘生下一個女兒來,陳二奶奶也會疼她。
這些小心思,陳二奶奶也只是放在心上,又和曼娘笑着說幾句,也就帶了孩子們離開,曼娘讓小厮好好地送谌哥兒兩兄弟回去,這才對謹慎哥倆:“你們兩個,也調皮的夠了,看見兄弟們争執起來,還不勸着些,我瞧,不是勸架,是趁機打太平拳吧。”
慎哥兒圓鼓鼓的臉再次鼓起:“娘,是二哥的小厮故意的,那個小厮,我瞧着就不是什麽好人。”曼娘噗嗤一聲笑出來:“還學會告狀了?你們年輕雖小,也是小主人,小厮不好,就要說,難道只為你們弟兄們的情分,連小厮的氣都要受?”謹慎哥倆低頭,謹哥兒很小聲地說:“娘,我曉得錯了,您罰我吧。”
哥哥認錯,慎哥兒也不能落後,對曼娘說:“娘,我也曉得錯了。”曼娘把兩個兒子拉過來:“知道錯了,我也不罰你們了,哎呀,這鬧的,都忘了晚飯了。”睐姐兒已經摟住曼娘的胳膊:“娘您不公平,為什麽只喜歡罰我不罰弟弟們?”
曼娘捏下女兒的鼻子:“你是太調皮了,所以要罰,你兩個弟弟沒有你這麽調皮,偶爾犯錯,也就不罰了。”睐姐兒鼻子往上翹:“娘偏心,我要去找爹告狀。”慎哥兒已經開口了:“姐姐,娘不是偏心,你是大姐姐,自然要被管的嚴些,好給我們做榜樣。”
看着弟弟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話,睐姐兒的撒嬌頓時噎在喉嚨裏,曼娘看見女兒這樣,眼裏的笑容滿溢,真是一物克一物。
過端午先生放了一日假,曼娘帶了孩子們回了趟娘家,逢上大節,徐家在京中的人都要聚一聚,輪流做東,今年端午輪到徐啓這邊,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最歡喜的就是孩子們了,這麽多的表姐表妹堂姐堂妹們在一起,吵一會兒說一會兒玩一會兒,一個個連午覺都不肯去睡,等到各自要被叫回家的時候,睐姐兒已經用手捂住鼻子,嫌惡地對曼娘說:“弟弟們身上真臭。”
曼娘聞聞,真的有股馊汗味,也不知道這汗出了多少身,見兩個兒子都滿身大汗,叫丫鬟拿了衣裳給他們先洗下換了衣裳,慎哥兒還不肯去,睐姐兒已經說:“不去的話,你自己走回家,我可不和你坐一輛車。”
真有這麽臭?謹哥兒聞聞自己身上,好像沒這麽臭,徐明楠已經開口:“臭小子臭小子,男孩子不臭,怎麽叫男的?姐姐你養孩子,也養的太細致了。”曼娘白弟弟一眼:“你小的時候不細致?三歲走路都怕摔了,要小步小步地走,別以為現在你有了差事,我就忘了。”咳咳,徐明楠咳嗽兩聲,臉已經紅了,睐姐兒的眼已經轉向小舅舅:“小舅舅,你到三歲才會走路?”
徐明楠很想否認,但姐姐說的事實,只得又咳嗽兩聲:“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就是真的了,睐姐兒看向小舅舅,在努力地想小舅舅三歲才會走路是個什麽情形,徐明楠見兩個外甥已經換了衣服出來,忙把他們拉過來:“好了,你弟弟們現在不臭了,快些回去吧。”
曼娘帶了孩子們上車,謹慎哥倆玩的時候十分活躍,這一上車就昏昏欲睡,曼娘怕風吹進來把他們吹醒,把車簾拉好不由也打個哈欠,睐姐兒靠在曼娘肩上也沉入夢鄉。
昏昏沉沉中,感到馬車停下,曼娘打個機靈醒來,掀起車簾讓奶娘和冬雪先把孩子們都抱下來背進去,剛下車趙媽媽就迎上來,對曼娘悄聲道:“奶奶,前幾日您讓我男人查的事,有音了。”
曼娘哦了一聲,示意趙媽媽先不要說,趙媽媽會意,先和衆人把孩子們都送回去,曼娘徑直去見了陳大太太,陳大太太聽說孫兒們都睡着了,讓曼娘也趕緊回去歇着,曼娘出了陳大太太上房往自己院子去,進屋瞧了瞧孩子們各自睡着,這才回到自己屋裏,換了衣衫才叫來趙媽媽:“怎麽說?”
趙媽媽輕聲道:“我男人原本就是在外跑腿的,這鋪子裏的掌櫃們都歸誰管,之前也沒注意,得了奶奶的令去查才曉得,原先都是武大叔管着的,武大叔管了這麽二三十年,和鋪子裏的掌櫃啊,夥計們,也是十分熟悉。這回武家出事,這管事就換了個,雖還是按了原先的管法,可奶奶您是曉得的,初來一個官兒,下面的人,總也要掂量一二,況且前次四爺查放印子錢的事,有幾個難免牽連到了,自然丢了差事。原本這幾日事情已經平息下來,可是又不曉得他們得了誰的蠱惑,說是等這事情一平下來,奶奶就要着手把掌櫃和夥計們陸續換了,這才有人先辭,還有人說,”
這句話定是十分要緊的,趙媽媽也不由壓低了聲音:“還有人說,倒不如一起辭了,給奶奶和新管事面上難瞧呢。”曼娘手裏端着一碗綠豆湯慢慢喝了一口,唇邊露出一絲笑,有這樣想法還能說出來傳到自己耳裏,只怕也是想讓自己用懷柔政策把他們各自挽留。
若平日說不定會這樣,但現在有武家這件事在前,有些事就不能這麽做,曼娘看着趙媽媽:“咱們家的掌櫃和夥計,每年大概多少銀子?”趙媽媽眉微微一皺就道:“這要看店面,掌櫃的話,一年最少都是一百兩銀子,夥計二十兩,如果店裏生意好,分紅多的話,也有掌櫃一年有三四百兩的。”
曼娘把碗放下,聲音平靜:“那就靜觀其變吧。”這意思就是當做沒這回事了,趙媽媽遲疑地看着曼娘,曼娘眼神還是那樣平靜,有時候,以不變應萬變,這是最好的法子。
他們既然風聲放出去,總有個時候,到時若不辭,這臉到底要怎麽放?而辭了,一年三四百銀子的差事,不是那麽容易找的。
見曼娘主意已定,趙媽媽應是退下,曼娘用手按住太陽,把這段時間熬過就好,等理順了,這些事情就會少很多,那時就可以只看看總帳,不必操心那麽瑣碎的事了。
既然靜觀其變,曼娘也只當從沒聽說過這件事。陳家的總帳,是每旬由賬房交進來,這一旬賬房把總帳交過來,交帳的人等在那裏,見曼娘飛快查賬,似乎有什麽話欲言又止,曼娘看帳間歇看見他這樣,把賬本這一頁劃了下:“這筆已經在裏面支了,以後外面就不用再支了。”
交賬的接過一瞧,見是幾位少爺小姐們讀書時候的筆墨紙硯錢,立即道:“這是原先的舊例,去年都是比照這樣的例來的。”曼娘嗯了一聲:“是舊例,可這筆墨紙硯,基本都是各房自己備了,我曉得你們在外采買也辛苦,可買回來不用,也是白糟蹋了,不是惜福之舉,倒不如蠲了的好。”
曼娘口氣溫和,但理由充足,交帳的只有應是,曼娘又道:“上回端午節辦香料時,我見有些香料是從我們自家的鋪子裏取的,按理,就該由鋪子那邊開個帳來,這邊記上,可我怎麽看見這邊支的是現銀子出去呢?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改了規矩?”
交帳的急忙道:“原本是三奶奶說的這樣,後來四奶奶接手,說這樣算賬不好算,畢竟每年鋪子裏要交帳時候,還要除掉這筆,于是就改成由這邊支現銀子,那邊照了一般生意來記賬。”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