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2)

地黃葉,不由微微嘆氣,從龍岩回來,竟然已經一年了。這一年所遇到的事,真是夠多。

曼娘這微微愣神時候,趙媽媽已經走上來:“三奶奶,大姑奶奶已下車了。”曼娘忙牽好睐姐兒的手往外迎出去,剛走出幾步就看見被丫鬟婆子簇擁而來的陳大姑奶奶一家子。曼娘忙行禮下去,口中稱安,陳大姑奶奶今年三十五歲,昔日嬌養的少女遠嫁,又遇到丈夫去世兒女還小的打擊,此時看起來有些容顏憔悴,見曼娘行禮忙伸手扶住:“三弟妹快別如此多禮。”

曼娘順勢起身,往陳大姑奶奶臉上瞧去,第一眼就覺得十分熟悉,難怪陳大老爺會特別疼這個女兒,陳大姑奶奶是姐弟六人中,長的最像陳大老爺的。陳大姑奶奶身後已走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上前對曼娘盈盈一拜:“外甥女見過三舅母。”

這是陳大姑奶奶的長女曾弦歌,曼娘忙扶起她:“好乖巧的千金,大姐姐真有福氣。”陳大姑奶奶已把睐姐兒攙起,笑着道:“聽五弟說,三弟的睐姐兒才是從沒見過的聰明乖巧,三弟妹才是有福氣的。”

睐姐兒遇到生人時候都很乖巧,此時只任由陳大姑奶奶拉着自己的手,往陳大姑奶奶另兩個孩子那邊瞧去,九歲的雅言乖乖地偎依在弦歌身邊,虎頭虎腦的世傑挺着小胸脯,要努力表現出自己是曾家男丁的風度,可是一說話就露出的門牙露陷了。

曼娘已經請陳大姑奶奶一家子繼續往裏走,路上還道:“大姐姐的院子一直都還空着,離婆婆上房又近,本當讓大姐姐住到那邊才是,我想着那院子小了些,碧梧院正合适,就供給大姐姐安排在那邊,還不知道大姐姐合不合意。”

陳大姑奶奶離了夫族,前來娘家,為的是圖得幾個弟弟的招撫,況且兒女們都還沒定下親事,兩個小的也罷了,弦歌今年已經十三,等守孝滿就要十六了,那時再尋親事,就遲了些,自己一個寡婦不好出面,這些事都要仰仗幾個弟媳婦,特別是當家的曼娘。來時既抱了這樣心态,此時見曼娘禮貌周全,姿态放的更低:“碧梧院不錯,弟妹費心了,其實我本該住到我陪嫁的那個宅子去的。”

這時已到陳大太太上房,曼娘請陳大姑奶奶先行:“大姐姐是婆婆的親生女,逢這樣大變,我們做弟弟弟妹的,本就該多想着才是,那邊雖好,畢竟離這裏遠了些,難以招撫。”陳大姑奶奶露出自進門後第一從心底發出的笑容:“弟妹如此說,倒讓我慚愧了。”

簾子掀起,陳大太太已在衆人簇擁下走出,瞧見自己念了十多年的女兒,那淚撲簌簌就下來,張開手:“我的兒,娘終于見到你了。”陳大姑奶奶擡起頭,本已打疊了千言萬語,見了自己的娘竟然說不出來,只喊出聲娘就跪在地上。

陳大太太忙把女兒扶起,伸手摸向她的臉,見她鬓邊竟已有了白發,再加這一身的孝,那傷心更是層層疊疊湧上,淚流的更急:“我苦命的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後沒人會欺負你。我的眉兒啊,當初你爹就不該把你許去那麽遠。”

陳大姑奶奶閨名陳銘眉,自從出嫁後,已經久沒人這樣喚起,此時重聽到,如回到幼時,那時是閨中無憂無慮的少女,而不是現在沒了丈夫,帶了孩子歸來,求父母兄弟庇護的寡婦。陳銘眉眼中的淚也決堤,陳大太太見她哭,更傷心不已,抱住她痛苦不止。

曼娘和陳二奶奶雙雙上前勸說,勸了好些時候陳大太太總算收淚,拉着自己女兒道:“進屋去吧,瞧我都昏頭了,這麽冷的天,還讓你們站在這裏。”陳銘眉扶住自己的娘:“娘也是心疼我,盼了這十多年,總想着等,誰知現在重逢,卻是這等情形,女兒實在是沒臉見人了。”

陳大太太坐下時候還不忘把女兒也拉了坐下:“什麽沒臉見人,人這輩子,哪有永遠風光的?這樣的話你以後不許再說,說了就別來見我。”韓氏生病,趙氏幾天前生了個兒子,這時還在坐月子呢,曼娘和陳二奶奶都是不擅長在這時接口說笑話開解的人,只是聽她們母女說話而已。

等她們母女說了幾句話,曼娘才上前:“婆婆見了大姐姐,自是有說不完的話,不過外甥們都該見見外祖母才是。”陳大太太點頭:“你說的是。”

丫鬟們已經在陳大太太面前放下褥墊,弦歌帶着弟弟妹妹給陳大太太磕頭,陳大太太看了如花似玉的外孫女,還有外孫子也看起來十分機靈,心裏又添上幾分欣慰,讓孩子們起身之後才拉着世傑問東問西,聽到世傑已經開蒙,不過因大姑爺的生病而耽擱了,對陳銘眉道:“家裏請的這個先生很好,明兒就讓他一起上學去,他好了,你才好。”

陳銘眉應是,笑着道:“外甥們都還在上學吧?不如就讓丫鬟們帶了他去,一來拜見先生,二來也見見那些表兄弟們。”陳大太太點頭,就叫來人,進來幾個丫鬟束手而立,陳大太太指着世傑說了那話,丫鬟應是,帶了世傑出去,曼娘讓個丫鬟過來,附耳說了幾句,丫鬟應是退出。

陳大太太問過世傑,又拉過弦歌雅言問過,這才叫過曼娘:“碧梧院那邊,都安排好了沒?”曼娘未曾答言,弦歌已經道:“好叫外祖母知道,金姨已經帶了人去布置了。”

陳大太太拍拍陳銘眉的手:“你這女兒很好。”陳銘眉看着女兒,眼裏滿是慈愛:“這些年,要不是這孩子周到,我這日子還真是有些難熬。”想到在曾家的日子,特別是丈夫生病之後,陳大太太就覺得有些不堪回首,如果娘家還不管,只怕就沒活路了,畢竟兒子實在太小,才七歲。

雖然陳銘眉沒明說,但能讓一個寡婦遠上回娘家而住,可想曾家那邊,是個什麽情形。陳大太太又嘆氣:“當初我就說,這在外面的人家,有什麽好嫁的,再不濟,嫁個家鄉那邊的,就算帶回去,那邊還有那麽多親戚,出事了也有人撐腰。”

說着陳大太太就有些緊張地拉住弦歌的手:“你的婚事,定下來沒,可別定那種遠的。”弦歌一張臉頓時羞紅,陳銘眉輕嘆一聲:“你女婿在生的時候,也想過給她尋一個,可是總沒有好的。兩個小的倒罷了,就這件事,一直壓在我心上。”

陳大太太怎不明白女兒的意思,拍拍女兒的手:“我瞧着弦歌是個聰明乖巧的,生的又好,自然要尋個可意的女婿給她才是,還有兩三年呢,慢慢留心就是。”說過家常話,陳大太太又讓曼娘帶了陳大姑奶奶去依次拜見九阿公和陳大老爺。

見過兩位老長輩,弦歌姐妹又去拜見舅舅們,連生病中的韓氏都見了,弦歌姐妹這才回到碧梧院,趕了幾天路又拜見了那麽多的人,雅言已經困倦無比,等一進屋就癱坐在椅上,弦歌忙把她拉起來:“現在是在舅舅家裏,你啊,以後可不能像在家時候一樣了。”

雅言雖被拉起來,但還是趴在桌上:“姐姐,我瞧着,外祖母和舅母們對我們都很好,不像三叔祖一樣。”弦歌輕輕一嘆:“你啊,還小,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日子淺,自然是好的,日子長了,難免就不一樣。”

裏屋的簾子掀起,金姨娘扶了陳銘眉走出來,弦歌忙叫娘,金姨娘笑着道:“大小姐就是想的深,那麽點點大的人,行事比我們大人還強,奶奶您瞧了大小姐,都該開心才是。”陳銘眉的眉頭反而皺的更深:“十三四的孩子,無憂無慮才對,都是我這個娘,不然哪要她操心這些事。”

金姨娘是當初陳銘眉的陪嫁丫鬟,陳銘眉嫁過去後三年無出才把她開了臉給曾姑爺做了姨娘,這些年也沒生下什麽,對陳銘眉,金姨娘比誰都仔細,陳銘眉也很信任她,此時金姨娘已經嘆氣:“哎,老爺去世也太早了些,要老爺還在,三老太爺哪敢多說一個字。”

陳銘眉接了茶慢慢地喝:“也怪不得別人,那麽大筆的産業,你姑爺又是個溫柔性子,要能中個舉人也好。可惜啊可惜。”弦歌的眼簾垂下,安慰陳銘眉道:“娘,女兒行事自有分寸,離了那邊,弟弟也能平平安安長大,要是還在那邊,還不曉得他們會下什麽黑手,就算不下黑手,等弟弟長大,說不定他們氣不過,還要引誘去做壞事,娘的心就全白費了。”

這也是陳銘眉的擔心,怎麽說娘家還有自己的親娘,親娘活着就好,頂多也就七八年,在曾家那麽多年都熬過來了,還怕這七八年嗎?

陳大太太正在問陳銘眉在曾家的事,詢問的是另一個陪房伴月,見了舊主人,伴月自然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話全說出:“老爺活着時候還好,後來老爺過世,姑爺和奶奶扶靈還鄉,族內就有些別的話,特別是那時奶奶膝下只有大小姐一個,更是閑言碎語多的沒法說。”

伴月說着嘆氣:“我們奶奶自小也是嬌寵長大,太太您不曉得那族內有些人,說出的話之粗俗,真是連我這個做下人的都沒聽過。等奶奶生下二小姐,那族裏,竟逼着姑爺立嗣。”無子立嗣子是常見的,可總也要等年紀老大,再生不出孩子才想這條路,更何況當時陳銘眉夫妻雙雙不到三十,此時立嗣,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作者有話要說:發現這文裏的表小姐真多啊,曼娘也是表小姐啊。

☆、169

陳大太太的雙唇緊緊抿住,手已經握成拳,曼娘忙端杯茶給陳大太太,勸慰她道:“那些事都已過去了,大姐姐現在回到婆婆膝下,婆婆正好可以多疼疼大姐姐。”陳大太太接了茶,瞧曼娘一眼,唇邊露出笑容:“你現在也會說話哄我了。”

曼娘笑着道:“娛親本就是做媳婦該做的。媳婦再笨,也會說幾句的。”陳大太太一笑,又看向伴月:“我見眉兒面色有些蒼白,似乎不大像是趕路辛苦。”伴月嘆氣:“太太就是心疼奶奶,奶奶生二小姐的時候,有些兇險,老媽媽們說,總要好好調理個兩三年才能又懷,可那時立嗣的風聲太緊,奶奶沒有法子,懷了大少爺,懷大少爺的時候狀況很不好,甚至還……”

說着伴月就停口,陳大太太長出一口氣:“還怎樣?”伴月老老實實道:“懷大少爺的時候,三老太爺的孫媳婦常借茬來尋奶奶的不是,甚至有一回還趁奶奶下臺階時候,故意伸手推她。幸虧旁邊的丫鬟婆子眼快,緊緊扶住。姑爺為此還沖到三老太爺家發了一回火,可三老太太反而說是奶奶太過嬌慣。”

伴月說着聲音都有些哽咽:“老爺沒了的這些年,姑爺和奶奶互相扶持,本是好好一對夫妻,等有了大少爺,族內那些紛紛擾擾的聲音少了很多,本以為可以看着大少爺長大,誰曉得天不佑好人,姑爺竟這樣沒了。太太,我們奶奶一無所求,唯獨求的,只有少爺能好好讀書,小姐們都能嫁個好人家。”

陳大太太閉眼,接着就嘆氣:“我明白,這孩子,怎麽信上也不肯說呢。”說完陳大太太就搖頭,即便說了又如何,那麽遠,又是族內争端,能出一次頭,難道還能次次出?陳大太太眼裏的淚又湧出,曼娘忙低聲安慰,陳大太太傷心了一會兒才拉住曼娘的手:“曼娘,你嫁進來這麽多年,我從沒要求過你什麽,你那三個外甥,還要拜托你多照顧照顧,特別是你那大外甥女。”

曼娘當然明白陳大太太話裏的意思,忙道:“即便婆婆不說,媳婦是做舅母的,這些事也當放在心上。”陳大太太曉得曼娘是心口一致的人,欣慰點頭:“陳家娶了你,真是大福氣。”曼娘面上微紅:“婆婆又這樣贊媳婦,媳婦當不起。”

陳大太太拍拍她的手:“當得當得,當初我見你頭一面的時候,見你端莊沉靜,還在想,阿遠能娶這麽一個媳婦就好了,誰知兜兜轉轉,你還真嫁到我們家來。”頭一回見到陳大太太時,曼娘還是俞泠的未婚妻子,那時想的都是嫁進俞家後如何如何,這一轉眼就十五六年了。

陳大太太說完又笑了:“我瞧弦歌那孩子,倒和你當初差不多。”伴月在旁忙道:“奶奶常說,因了那家子那麽多的事,倒讓大小姐受了不少委屈,心裏過不去,大小姐反過來常常安慰奶奶,說句……”

伴月猛省這話不能說出,忙住了口,陳大太太關心自己女兒,自然時時刻刻不肯放松,方才伴月已說陳銘眉生雅言、懷世傑時候都兇險,曾家那些又是不省心的,定沒有好好調治,只怕那本元已傷,一顆心不禁疼起來,握住曼娘的手抓的死緊,曼娘忙柔聲道:“婆婆,大姐和外甥們趕了這幾日的路,難免有些勞累,不如明日等太醫來家裏瞧四嬸時候,也給大姐他們瞧瞧,開幾劑藥調理調理。”

這話說中陳大太太的心,點頭笑了:“你說的很是,這家裏有了你,我是真放心了。”接着陳大太太望向伴月:“我方才恍惚聽說,依雲給姑爺做了妾,這麽多年,也沒生下什麽?”伴月輕嘆一聲:“當初陪嫁的那些,也只有依雲和我還在,別的不是死了就是見勢頭不好,自己走了。”

陳大太太點頭:“你和依雲都是忠心的。”說着就叫丫鬟:“去把我那對镯子拿來,再拿兩個尺頭來。”丫鬟進裏屋尋出來,陳大太太遞給伴月:“你們忠心,當賞,這镯子你和依雲一人一支,尺頭就是她的。”

伴月忙磕頭謝賞退出,等伴月走了,陳大太太才長嘆一聲:“曼娘,等以後給睐姐兒尋婆家時候,一定要細細打聽了,那些在京裏做官人家的,兒子再好都不能要。”曼娘安撫地拍拍陳大太太的手:“知道,要照婆婆您說的,最好呢,睐姐兒就是嫁回徐家,徐家她這一輩年紀相當的人,多着呢。”

陳大太太雖知道曼娘是開玩笑的說話,卻正經想起來:“你說的對,實在不行,徐家不錯,還有秦家,這麽多的人家,你出外應酬的時候,還是要好好打聽。”曼娘抿唇一笑:“婆婆,我曉得了,其實睐姐兒過了年也才九歲。”

陳大太太的手一擺:“這些事,早想比晚想好,還有你大外甥女你也留心着,她滿了孝也十六了,只是這孩子的家世未免淡薄了些,我怕那些有富貴眼的人家看不上。”人上了年紀,操心的就是這些事,曼娘笑了:“婆婆,那有富貴眼的人家看不上,勉強嫁去,到時外甥女難免會吃虧,倒不如往那人品端方的人家看去,這邊看顧着,日子也過的好。”

陳大太太點頭:“你說的很是,我啊,都急糊塗了。”曼娘笑着接了幾句,也就說些別的事。

伴月從陳大太太上房出來,徑直回碧梧院,去見了陳銘眉,把陳大太太賞的東西給陳銘眉看過,陳銘眉只瞧了一眼就讓伴月和金姨娘收起來,關切地問伴月:“照這樣瞧,這家裏是三弟妹說一不二?”

伴月應是,接着寬慰陳銘眉:“奶奶您不用擔心,有太太疼你,沒人會說什麽的。”陳銘眉搖頭:“我不是想這個,這家裏,再壞,難道還能壞過在曾家時候?我只是想,怎麽才能和弟兄們關系更好一些,畢竟我離開京城,已太久了。”況且自己又是個寡婦,不好經常出門。

看見自己娘的眉沒有松開,弦歌輕聲道:“娘都是為了我們姐弟,娘您別擔心,我早就會照顧弟弟妹妹們了。”陳銘眉拍拍女兒的臉:“我明白你的心,可我活不了多少年了,臨終前不把你們安排好,我怎能安心?”

弦歌不由偎依到陳銘眉懷裏:“娘,不會的,你會一直活得長長遠遠的。”陳銘眉把女兒抱一下:“傻孩子,盡說傻話,那回請的那個神醫不是說了嗎?傷了身子,再好的藥撐着,也就那樣,不然我怎要帶你們姐弟來京。我要真沒了,還在那族裏,你們姐弟就是那砧板上的肉。”

金姨娘和伴月都哭了,金姨娘對陳銘眉道:“奶奶,這件事,總要告訴太太。”陳銘眉搖頭:“娘也老了,不能和她說,免得她日夜懸心,這事我們不是說了嗎?只有我們幾個能知道,我連五弟都沒告訴,不就怕他嘴不緊?”

陳銘眉雖性情溫柔,但決定的事無人能改,金姨娘和伴月都深知,只是相對一嘆。弦歌看着自己的娘:“娘,京城有好太醫,有好藥材,娘您一定會好的,一定一定。”

自己也希望像女兒想的那樣,把這七八年的工夫熬過,然後看兒子頂門立戶,自己也能開開心心過,可是身子是自己的,自己清楚。生下世傑之後,問過醫生,說當初為了懷世傑用的藥過猛,就更燈裏不添油只挑芯一樣,看着亮堂了,可燒的更快,只能慢慢地調養着,等緩過元氣。

可接二連三這麽多的事,哪裏還能慢慢調養緩元氣?只要自己能活的長一些就好,至于十年二十年,陳銘眉沒想過。

陳銘遠和陳四爺下了值,也來碧梧院見姐姐,姐弟多年不見,也十分歡喜,又見幾個外甥,陳銘遠順口考了他們幾句,見都答的不錯,笑着道:“大姐姐有了這幾個好外甥,心裏也該歡喜才是。切不可哀傷太過,傷了外甥們的心。”

當年自己出閣時候,弟弟還是剛剛到自己眉頭的孩子,現在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還是陳家頂門立戶的人,陳銘眉倍感欣慰:“只有我教訓你的,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真是沒大沒小。”

陳銘遠呵呵一笑:“這不是教訓大姐姐,這是望大姐姐好好保重身子的意思。”陳銘眉嗔怪地看一眼弟弟,又對陳四爺道:“我聽說四弟妹病了這些日子,你這個做丈夫的也少關心。雖說男子在外面打拼要緊,可也不能全忽視了家裏。”

陳四爺被姐姐一說,一張臉騰地紅了,接着雙手一擺:“姐姐,有些事,你不曉得。”陳銘眉的臉故意放下來:“什麽叫我不曉得?這夫妻,哪有隔夜的仇,講開了就好。”陳四爺唇邊笑容有幾分苦澀:“姐姐,要真能講開了就好。”

陳銘遠也插嘴:“你三嫂也說,讓我勸勸你,可是我不曉得怎麽勸,你看,大姐姐就會勸,我嘴笨。”陳四爺只跟着一笑,沒有再說別的。

丫鬟已經進來:“太太讓大姑奶奶帶了孩子們一起用晚飯,晚飯就擺在花廳那邊,說大姑奶奶雖守了孝不好用酒,一家子聚一聚也是可以的。”陳四爺站起身,笑嘻嘻地說:“瞧,娘就是疼大姐姐,還疼三哥,只有我是沒人疼的,見了大姐姐,還被排揎一頓。”

陳銘眉正叫人帶弦歌他們出來,聽了陳四爺這話就白他一眼:“你這會來說這些話,你小時候,我可幫你擔了多少打?要曉得這會兒這樣,當初就該讓你挨那幾頓打。”

☆、170

170、發病

陳四爺摸摸後腦勺,呵呵一笑:“是,是,姐姐說的對,這些年不是沒有姐姐疼我,這見了姐姐才想撒嬌?”陳銘眉伸指頭戳弟弟額頭一下:“嘴跟抹了蜜似的,還沒人疼你?三弟小時候常在表伯那邊,娘最心疼你,常囑咐我,要記得提醒她,看你衣衫破了沒,送到書房去的點心合口不?我看你啊,是被我說兩句,心裏不歡喜,這會兒就來找補。”

陳四爺哈哈一笑:“果然還是大姐姐最明白我的心。”弦歌他們已經走出,聽到舅舅和娘之間的對話,弦歌不由抿唇一笑,陳四爺已經順手就把世傑扛到自己肩頭:“大姐姐,我這就叫将功補罪。”

陳銘眉搖頭一笑:“嬉皮笑臉沒大沒小。”陳四爺把世傑往空中輕輕一抛,随即又接住,世傑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高興地摟住陳四爺的脖子。

陳銘遠的眉微微皺起:“大姐姐,外甥看起來,似乎有些瘦弱?”陳銘眉嗯了一聲:“這孩子,是我和你姐夫的獨子,難免看的太精細了些。我雖知道孩子,特別是男孩子,要養的粗一些才好,可還是舍不得。”

陳銘眉在曾家的事,陳銘遠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些,此時聽到陳銘眉這樣說微笑道:“這家裏,和他們表兄弟在一起讀書,慢慢就好了。大姐姐,你別擔心,一切都有我呢。”原來是自己護着弟弟,而現在,就要弟弟護着自己了,陳銘眉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感慨,看着弟弟點頭。

“啊,大姐姐只和三哥說話,都沒瞧見我。”清脆中還帶有些許嬌嗔的女音響起,陳銘眉看着站在不遠處明豔的少婦,臉上的神色有些不敢相信,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小琳兒?”

雪琳已經上前挽住姐姐的胳膊:“什麽小琳兒,姐姐,我孩子都兩個了,你外甥女都七歲了。”時光真是如流水一樣,陳銘眉的手摸上妹妹的臉:“都這麽多年了,當年,你還是孩子,那時候,也只有雅言這麽高,現在都比我還高了。”

一句話說的雪琳眼裏都濕了,用手捂一下眼睛笑着道:“姐姐來逗我,你瞧,今兒初見外甥們,你就讓他們以為,我是那樣愛哭的。”雅言不由笑了,雪琳看着雅言:“姐姐,你看到了吧?”陳銘眉摸摸雅言的頭:“記得,你小姨現在不愛哭了,小時候,可愛哭了。”

雪琳啊地叫出聲,把姐姐的胳膊搖了又搖:“姐姐,外甥們面前,給我點面子呗。”陳銘眉心中,都是濃濃的喜悅,雖說已經十五年沒見,但親人始終是親人,不是曾家族內那種恨人有笑人無,巴不得咬你一口還不許你叫疼的所謂長輩們。

陳銘眉已經笑了:“都進去吧,姐姐,你有什麽事,尋我來不及,徑直去找你弟妹也是一樣的。”陳銘眉嗯了聲:“三弟妹是七姑母的千金,七姑母的家教,定然是極好的。”提到曼娘,陳銘遠眼裏唇邊,都添上了溫柔。陳銘眉看的真切,不由微微一笑弟弟妹妹們是真的長成大人了,不再是自己記

更新最快憶裏那些孩子模樣了。

屋外的風吹的還是那樣蕭瑟,但屋內席面上十分熱鬧,乖巧聰明的弦歌坐在陳大太太身邊,有問有答絕無一絲不耐。睐姐兒和雅言蟬姐兒三個坐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道說什麽。世傑和表兄弟們在一起,似乎是在說學業上的事。

陳銘眉環顧一下,還沒說話陳大太太就道:“這家裏男孩子多,女孩子少,弦歌雅言來了,這家裏以後就更熱鬧了。”陳銘眉低低答聲是,陳大太太握住她的手拍拍:“眉兒,你安心,這家裏,絕不會有人會這樣那樣的說話。”

說着陳大太太下巴點向睐姐兒:“你別看這孩子年紀小,大方着呢,瞧瞧她們三個,多好。”睐姐兒已經擡起頭:“祖母,您可不能和姑母說我的針線不好,也不能說太調皮。”

睐姐兒準備掰手指頭開始數,陳大太太就指着睐姐兒對陳銘眉道:“瞧瞧,這孩子就是這樣,多了些活潑少了些沉穩。倒和她小姑姑小時候差不多。”正在和曼娘說話的雪琳擡頭笑了:“娘,我小時候,針線可沒睐姐兒這麽差。”

睐姐兒被小姑姑說,嘴巴嘟起:“小姑姑,我可是給你做了個荷包的。”雪琳點頭:“做是做了,可是你說繡的是牡丹,我怎麽左看右看,只有牡丹葉子沒有牡丹花呢?”睐姐兒啊了一聲,用手捂住臉,陳大太太招手讓孫女過來:“別聽你小姑姑的,她啊,九歲了都還不能做好一個荷包呢,別說牡丹花了,連牡丹葉子都不會繡。”

雪琳故意嘆氣:“瞧瞧,這有了孫女就不記得女兒了,娘,我那牡丹葉子還不是你教的?”陳大太太愣了下,笑出了聲,衆人也都跟着笑了,睐姐兒雙手摟住陳大太太的脖子:“這麽說,這針線不好,是從祖母開始的?”

陳大太太拍拍睐姐兒的胳膊:“你大姑母針線活就好,所以,不是從我開始的。”這一句說出來,衆人笑的更開懷,陳銘眉淺淺一笑:“記得我初學針線時候,連穿針都學了許久,看來這針線不好,大概真是從娘這邊來的。”

陳大太太看下兩個女兒:“瞧瞧,你們哪裏不好,不說自己不用功,倒要說是我傳的不好,真是不可教,不可教。”蟬姐兒也站起身來到外祖母這邊,拉着外祖母的手:“外祖母,我針線好着呢,所以,不是您傳的。”

雪琳把女兒拉過來,蟬姐兒順勢就坐到娘懷裏:“娘,您說,我的針線,是不是好着呢?”雪琳捏下女兒的臉:“你啊,再練幾年再說。”蟬姐兒不依,撒起嬌來。

這樣大家聚在一堂,融洽談笑的場面,弦歌從沒見過,祖父去世扶靈回鄉之後,那些長輩們一個個比一個臉板的還厲害,逼爹爹納妾,逼爹爹過繼,甚至在娘懷着弟弟時候,想了種種法子,要把娘肚子裏的孩子給弄掉。

娘生下弟弟後,弦歌還曾聽到有人冷言冷語,瞧那瘦弱的樣,生下來也只怕養不大。爹爹重病,外祖家的人沒到之前,那族裏的長輩明着說來探病,實際是來逼爹爹分家産,說把家産給族內一些,就能保的家業平安,不然別怪他們翻臉。

弦歌永遠忘不了他們看自己的眼,那不是看一個人,而是看砧板上的肉,計算着能賣多少價錢。弦歌的身子不由微微一抖,陳大太太察覺到看向外孫女,柔聲問:“怎麽了?”弦歌把眼角的淚悄悄擦掉,對陳大太太道:“我只是想起爹爹了。”

陳大太太已聽伴月說過那些事,拍拍弦歌的手:“你是個好孩子,以後,有外祖母呢,還有你這麽些舅舅呢,什麽都不會有。”弦歌應是,陳銘眉看向女兒對陳大太太道:“這些年,我身子骨時好時壞,還虧得她和依雲了。”

陳大太太嗯了一聲:“明兒太醫要來給你四弟妹號脈,你也好好瞧瞧,我見你這臉色,比我的還差。”陳銘眉看向下面,接着回頭一笑:“能這樣,女兒已經滿

更新最快足了。”陳大太太橫她一眼:“說什麽傻話,你嫁在外面這麽些年,沒在我跟前盡孝過,現在自然要多多盡孝才是。”

陳銘眉心中升起希望,但願如此,能活的長些,再長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強撐

也不知是離開曾家見到父母家人心情放松的緣故,陳銘眉夜間就發起燒來,金姨娘驚醒後急忙倒水服侍她吃藥,藥丸下去卻沒有多少效用,反而更加咳喘起來。弦歌也得到信,急忙來到陳銘眉的屋裏,見娘咳喘個不停,撲到床前拉住她的手:“娘,您不能因為心裏沒有挂礙,就要撐不住,娘,女兒求求您,一定要撐下去。”

陳銘眉咳嗽的間歇才伸手給金姨娘,金姨娘忙跪下,陳銘眉道:“我要真不行了,這幾個孩子,你要幫我看着。”說着又開始咳,伴月急的團團轉,聽見陳銘眉這聲音,明顯是被痰堵了,忙上前道:“奶奶您先別太焦心,先把痰吸出。”

陳銘眉拼命咳,可是怎麽都咳不出來,金姨娘見了,橫下心上前用唇含住陳銘眉的唇,使力一吸,那口痰就被吸出,弦歌忙端過痰盂,金姨娘把痰吐出,自己卻覺得惡心不已,直在那發幹嘔。

陳銘眉的痰被吸出,咳嗽停止,伴月忙端過白開水喂她喝下,她滿臉的紅這才慢慢褪去,此時天已微明,丫鬟婆子們已經起身,聽到陳銘眉不但發燒還被痰堵了,忙去告訴曼娘好請太醫。

弦歌伸手摸摸陳銘眉的額頭,觸手還是燙的,心裏的傷心無以複加:“娘,我沒了爹,再不能沒了你。”陳銘眉勉強睜眼:“弦歌,別怕,別怕。”弦歌怎能不怕,縱有舅舅外祖母,沒了娘就是沒了娘,只是抱着陳銘眉不肯放手。

曼娘這時剛剛醒來,正叫人送水進來梳洗,聽到丫鬟來報,忙吩咐人去請太醫,又讓人去報給陳大太太,就說陳銘眉因趕路急了疲累才發燒,千叮咛萬叮囑,一定要說的和軟些。接着忙忙梳了頭,洗把臉就去見陳銘眉。

還沒進門就聽見弦歌哭的死去活來,倒吓了一大跳,以為陳銘眉已經不行了,急忙進屋,見陳銘眉躺在床上,曼娘見她雖然面色潮紅,但還有呼吸,這才放心下來,安慰弦歌道:“快別這樣傷心,等太醫來了,診了脈,再慢慢瞧。”

弦歌擡起一雙淚眼:“舅母,我沒了爹,不能再沒了娘。”這一聲說的曼娘也心酸起來,拍着她的背道:“所以你才更不能慌張,不然你娘會多傷心?”

作者有話要說:年紀越大越寫不了虐的段子……當年我寫初二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171

171、寬慰

弦歌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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