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3)

強收淚,身子卻還顫抖不已,畢竟才是十三歲的孩子,曼娘握住她的肩,柔聲安慰幾句,弦歌的顫抖還沒平靜下來,床上的陳銘眉已經睜開眼想要坐起來,金姨娘忙扶她起來,陳銘眉看向曼娘,雙眼淚汪汪:“三弟妹,我若……”

曼娘坐到她床邊打斷她的話:“大姐姐怎能這樣說,三個外甥都還小,先已失父,若再失母,人間至慘莫過于此。大姐姐難道就只記得夫妻恩愛,不記得這幾個孩子嗎?”弦歌在旁聽的想反駁,但看見陳銘眉眼裏似有亮光閃過,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娘,我還小。”

自弦歌慢慢長大,陳銘眉已經許久沒聽到女兒說過這樣的話,一時悲從心來,摟過女兒:“娘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弦歌抱緊娘:“娘,沒了你,我會很怕。”

曼娘擦一下眼角的淚,最怕就是萌了死志,卸了氣,那就是再有名醫,也無法回春。丫鬟已經報太醫來了,曼娘帶弦歌來到外面,見弦歌還在傷心,曼娘給她倒杯茶:“家裏走着的這個太醫,為人很好,醫術也高,你不必擔心。再說哪有尋不出來的藥?”

弦歌接茶在手,低低地道:“三舅母,我曉得,我好害怕。”曼娘握住她的手,拍着她輕聲地道:“你害怕就要和你娘說,你娘心裏有了挂牽,就能撐住。”弦歌點頭:“娘原先總說,她年少時候在家嬌寵太過,嫁人後也夫妻恩愛,于是上天覺得她太過,才降下這些人這些事來磨折,等完了,也就該走了。她還說,最傷心就是我沒受過那樣的嬌寵。”

曼娘輕聲嘆息:“弦歌,雖昨日才見,但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可是孩子畢竟是孩子,有時候,和你娘撒一撒嬌,或者對她更好一些。”弦歌點頭,丫鬟進來道:“三奶奶,太醫已經診好脈了。”

曼娘請太醫進來,太醫坐下才道:“這位奶奶,生産之時傷了元氣,原本用固本培元之法,是能慢慢好的,可惜原先請的那位同行想是太喜用補藥,方中各種補氣之物用的太多,未免如鍋中有油,油要沸開,此時只宜撤火,不宜加油。現在不光是加油還往竈裏添柴,日子一長,難免……”

弦歌手裏的茶杯落地,曼娘拍拍她的手,繼續問太醫:“此時可還有別的法子?”太醫摸下胡須才道:“先開一劑方子,若能把原來那些補藥的藥性化掉,那時再

更新最快固本培元,也能慢慢好起來,只是,”太醫頓一頓才道:“畢竟原本元氣已傷,縱能好起來,享壽也不長了。能活個十來年,也就……”

門外傳來驚呼:“太太。”曼娘忙走出去,見陳大太太的眼都直了,太醫也跟出來,見狀忙讓她們把陳大太太扶進屋裏坐下,拿出一根銀針往人中上針了下,又給陳大太太號一下脈才對曼娘道:“三奶奶,陳太太不過是氣急攻心,沒什麽大礙。”

陳大太太已扯住太醫的袖子:“我老了,縱活不長也沒什麽大事,可我閨女才三十五,哪能走在我前面?”太醫見的多了,十分有耐心地道:“陳太太,我是醫者,自然是救人為先,方才我已說過,先把那些補藥藥性化掉,再慢慢培植元氣,這也有個時候。只是飲食上要注意,那些大葷油膩,十分動不得,好在府上這等人家,各種東西都是不缺的,等會兒我再寫個方子,照方上調養。”

陳大太太淚汪汪點頭,太醫自去寫方子,曼娘扶了陳大太太往陳銘眉屋裏去,金姨娘和伴月兩個,正把那些藥丸都拿出來,見陳大太太進來忙行禮,陳大太太止住她們:“你們忙你們的,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見伴月拿了藥丸出去,陳大太太奇怪地看了下,金姨娘已給陳大太太端來茶:“太醫說,奶奶這病,是從補藥用的太多起,現在讓把這些藥丸都拿過去,他好生瞧瞧,如果有不合用的,就不能再讓奶奶服用了。”

原來如此,陳大太太剛釋然,就見一個丫鬟端了碗汁水過來:“姨奶奶,蘿蔔汁來了。”金姨娘接過蘿蔔汁,扶起陳銘眉準備喂她,弦歌忙上前幫忙,陳大太太的眉不由皺起:“蘿蔔,不是破氣的?”

金姨娘小心翼翼地給陳銘眉喂進去:“太醫說了,藥無定規,常人只曉得補藥好,卻不知道補藥用多傷身,蘿蔔雖破氣,卻能在此時讓那些補藥的藥性慢慢化去,再輔以別的藥,奶奶慢慢就好了。”

說着陳銘眉咳嗽起來,陳大太太關心地看去,金姨娘端來痰盂,陳銘眉往裏面吐出幾口痰,卻是暗綠色的。吐完了,陳銘眉似乎好受一些,看向自己的娘:“娘,讓您牽挂了。”陳大太太拍拍女兒的手:“傻孩子,哪能這樣說?你一定要好起來,多在我身邊幾年。”

陳銘眉露出一絲笑,弦歌的手和她們的手握在一起:“娘,我好怕你離開,你一定要好好的。”丫鬟已把方子送進來,共有兩份,一份是現在用的方子,另一份是平日飲食要注意些什麽,曼娘瞧過,遞給丫鬟讓她們送出去外面抓藥,丫鬟又道:“太醫過去四奶奶那邊了。”

韓氏那邊,不過是例行公事,曼娘表示知道了,冬雪走進來,說有管事媳婦等着回事,陳大太太讓曼娘出去忙。

曼娘走到屋外,才見雅言和世傑姐弟倆奔過來,兩個孩子看來是剛剛起床不久,臉上還挂着倦意,看見曼娘他們忙停下腳步,雅言大些,有些遲疑地開口:“三舅母,娘是不是病的很重?”

曼娘摸下雅言的頭:“你娘會好的,你們兩個要乖乖地。”雅言點頭,曼娘又看着世傑:“你也一樣,去看過你娘,就好好地上學去,你書讀的好,你娘才開心。”世傑也點頭,奶娘上前把他們兩個帶進去,曼娘看着他們背影,又是微微一嘆。

管事媳婦們回的事差不多都是這些,曼娘一一聽完,又安排了今日的事,也就讓她們下去,秋霜端過來一碗茶:“奶奶,原來大姑奶奶的那個金姨娘,是杜鵑的姑姑。”

杜鵑?曼娘的眉微微一皺:“哪個杜鵑?”冬雪拿出曼娘今日要穿的衣衫:“就是原先伺候老太爺的那個杜鵑,杜鵑的爹早逝,姑姑是大姑奶奶的陪嫁,所以才被選去老太爺身邊服侍。金姨娘現在有功,杜鵑那裏,是不是?”

曼娘啜着茶,淡淡地道:“這事,是祖父親自下的命令,未必沒有殺雞儆猴之意,要換,也要等祖父怎麽說。”秋霜和冬雪應是,服侍曼年換好衣衫,又重新梳過頭,丫鬟就來報說太醫給韓氏已經診完脈,換了方子,曼娘看過方子,見還是往常那些藥的加減,也不知道韓氏這病,到底能不能好,心病要心藥醫,可是這心藥還要看別人肯不肯。

陳銘眉用了新藥方,像那太醫說的一樣,吐出許多黑綠色的痰,高燒也開始退下去,再輔以清淡飲食調理着,生氣漸漸多起來。陳銘眉漸漸好轉,最高興的就是陳大太太了,每日都往女兒那邊去,說些陳銘眉的兒時趣事,還把一直收着的當年舊物也拿去給陳銘眉看,有些就給了弦歌雅言兩姐妹,說給她們做嫁妝。

日子一天天過去,陳銘眉已經換了三次方子,每換一次都更好一些,陳大太太的心,開始牽挂起別的事來,弦歌的婚事,雖說孝期不好定親,但冷眼看着等滿了孝再定親也好。

這件事自然是要交到曼娘手裏,只是弦歌守孝不好出門應酬,怎樣才能讓人曉得弦歌的好處,讓陳大太太開始發愁。這種事,做長輩的總是要着急的,曼娘也沒有勸慰,只是出門應酬時候更加留心。

京城降下第一場雪,這場雪一下,就要過年了,曼娘也開始準備過年的東西,還有送往各家的節禮。這日正在讓管事們打點這些,睐姐兒跑進來:“娘,小舅舅來了。”曼娘把女兒的額頭點一下:“你小舅舅怎麽來了?定是你想他。”

春雨進來笑着說:“小舅爺是來了,已經往裏面來了。”徐明楠常來陳家,睐姐兒他們又喜歡,下人們常見,往往都是禀報一聲就往裏面請,此時已經走到曼娘門口,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姐姐,怎麽我來你不歡喜?”

睐姐兒早奔過去:“小舅舅,你上回說,給我買的風車呢?”徐明楠故意往懷裏摸下:“哎呀,忘了,下回吧。”睐姐兒搖頭:“小舅舅你騙我。”徐明楠攤開手:“真的沒騙你。”曼娘叫住女兒:“你啊,別調皮了,讓你小舅舅坐下吧。”

徐明楠坐下,睐姐兒給舅舅倒茶,徐明楠接過一口喝幹:“再給我倒一杯,不,最好把壺給我拿來。”曼娘奇怪地看着弟弟:“怎麽了?誰不給你茶喝了?”徐明楠用手作扇扇了幾扇:“我是跑到姐姐你這避難來的,你沒看我這麽狼狽?”

徐明楠年輕生的好,家世也好,平日打扮的自然是風度翩翩,曼娘聽到這麽一說,往弟弟身上瞧去,見他衣衫上有些褶皺,并不似平日一般,啧啧兩聲:“你這是惹了誰了?”徐明楠又喝幹一杯茶:“還有誰,我們爹。姐姐,你可要告訴門房,等會兒爹來了,不能請他進來。”

曼娘啐他一口:“少胡說八道,爹來了我這邊,我不讓他進來,這不是不孝?”旁邊的管事媳婦們都笑了,曼娘正色道:“事情辦完都下去吧。”等人都下去了,曼娘才看向弟弟:“說,怎麽惹到我們爹了?”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中醫的理論我只曉得很淺的一點,所以,如果說錯了,你們別打我,頂鍋蓋。

☆、172

徐啓性情溫柔,對幾個孩子也都是罵的少疼的多,待徐明楠這個幼年失母的兒子,更是連罵都舍不得罵,徐明楠用手抓抓頭:“姐姐啊,你可要和爹爹說,讓他告訴娘,別成日尋些閨秀來我們家了好不好?”曼娘掩口一笑:“這也是常事,我弟弟生的這麽好,媒人不踏破門檻才怪。”

徐明楠還是愁眉苦臉,見姐姐笑話自己,伸手去拉姐姐的胳膊:“姐姐,媒人也就算了,你沒見那些閨秀的眼,啊,不說她們了,總是大家閨秀,都有幾分體面。不會胡攪蠻纏。可還有別人,我今兒才一進大門,就有那麽七八個圍上來給我問安,這個說,他家少爺備了桌酒,要我明日去,那個講,他家老爺尋了幅古畫,讓我去賞鑒。好容易擺脫了,去見爹爹,才曉得都是爹爹說,我還沒成親,心裏着急,于是就有人想出這法子。我才抱怨了兩句,爹爹就吹胡子瞪眼,說不是他做老人的操心,誰操心?還說我再不娶媳婦,他就要讓我回鄉去跪祠堂。我沒法子,只好跑姐姐你這來,還是姐姐你這裏清靜。”

睐姐兒已經笑嘻嘻地說:“那小舅舅,你想尋個什麽樣的小舅母給我?”徐明楠伸手敲外甥女腦門一下:“你也來取笑我,舅舅白疼你了?”睐姐兒雙手放在膝上,一本正經地說:“外祖父不是常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舅舅,你不小了。”

徐明楠對外甥女皺下鼻子:“什麽不小,過了年我也才十七好不好?你爹娶你娘的時候,都二十了。”曼娘把女兒拉過來:“有你這樣的嗎?和舅舅鬥嘴鬥舌?”睐姐兒對曼娘吐下舌頭,接着又笑了,曼娘把睐姐兒的手拉上來,往她手心敲了幾下:“都是被你舅舅他們寵壞了,比在龍岩時候還調皮。”

徐明楠已把一壺茶都喝光,叫人進來重新沏茶,笑嘻嘻地說:“睐姐兒又不是那樣飛揚跋扈的人,在家裏,調皮點也不算什麽,女孩子,本來就該是這樣。”曼娘用手拍拍額頭:“本來就該這樣,阿弟啊阿弟,等你以後娶了媳婦生了女兒,我怕到時就算放火燒屋,你還要在旁幫忙抱柴。”

徐明楠呵呵一笑:“怎麽會,那樣叫跋扈,和調皮不是一回事好不好,我小時候調皮,可也不跋扈。”曼娘搖頭,睐姐兒已經笑嘻嘻地說:“小舅舅說的好,小舅舅你要在這裏吃飯吧?我去讓廚房再加兩個小舅舅愛吃的菜。”

說完就往外走,徐明楠指着睐姐兒:“瞧,我外甥女這樣對我,怎麽能不疼?”曼娘把他手打下去:“少來,你有空還是想想,給自己找個媳婦。說說,你想要個什麽樣的?是相貌家世還是人品?”

徐明楠皺眉微微細思就道:“嗯,相貌呢,也不用太好,家世呢,過得去就好,最主要是人品,要像姐姐這樣。”曼娘笑出聲:“我有什麽好的?還要像我這樣。”徐明楠搖下手指:“姐姐的人品,是難找的,你想,我怎能找到?”

曼娘啐他一口:“不在我面前裝老成了?”徐明楠用手托住腮:“在姐姐面前怎麽能裝老成?”曼娘搖頭又是一笑,冬雪已經走進來:“三爺回來了。”徐明楠站起,陳銘遠邊走邊把身上的鬥篷解開,曼娘接過他的鬥篷看見上面有水:“下雪了?”

陳銘遠一眼小舅子,這才對曼娘說:“下了兩點小雪珠,岳父來了,我換掉這身就出去陪他。”本悠閑坐着的徐明楠登時就站起來:“姐姐啊,突然想起,今日指揮使家給孫子擺滿月酒,我還要過去送禮,就不在這邊吃飯了。”

曼娘把他按了坐下:“你給我安分守己點,老人家操心也是常事。姐姐問你,可相中了誰家的姑娘?”徐明楠一張臉登時愁眉苦臉起來:“姐姐,真的沒有,你怎麽比爹娘都煩?”曼娘微微把臉板下:“剛才你還說我這清靜呢,等你姐夫換好衣衫,你跟你姐夫出去見爹。”

陳銘遠已經把出門的衣衫換掉,見徐明楠這一臉愁苦笑着說:“放心吧,岳父不是來尋你的,是把外甥送到這邊來附館的。我進門時候正巧遇到,就先把他們請去書房,讓先生考考陸哥兒去了。”徐啓原本想親自給孫子開蒙,可這段時日皇帝病重,平日悠閑的翰林院此時就準備着皇帝有個萬一,到時這些筆墨要從翰林院走,徐啓也不得清閑,要幫着掌院學士尋前例。

陳家這位先生的學問徐啓是考校過的,既然不能親自給孫子開蒙,送到這邊附館也平常。徐明楠不由咦了一聲:“陸哥兒過來了,家裏豈不更安靜?”徐明晉夫婦過完中秋就前往江西上任,陸哥兒留在身邊代父盡孝,現在陸哥兒再上學去,曼娘擡頭看弟弟一眼:“所以,你要娶個媳婦回去,這家裏就不安靜了。”

徐明楠做一個苦相,拉了陳銘遠就走,睐姐兒正好從廚房出來,聽說外祖父來了,歡歡喜喜地跟着爹爹和舅舅出去看外祖父。曼娘這才重新把管家娘子們叫進來,管家娘子們進來後笑嘻嘻地說:“小舅爺這樣的人才,真是遍京城都尋不出個比他更好的,奶奶您也別擔心,這緣分是說不清楚的,說不定小舅爺今兒剛出門,就在路上遇到可心的。”

同伴們啐她一口:“有你這樣的嗎?這路上閑逛的是什麽人,能進親家家當奶奶嗎?要該說,等小舅爺出門見客,在別家驚鴻一瞥,遇到了。”管家娘子們都笑起來,曼娘搖頭:“這親事,說起來是随便挑,真挑起來,還是難。”

管家娘子們連聲應是,繼續把那些節禮各樣點好、包好,讓人送出去。完了這事,曼娘這才去外面見父親,徐啓見了女兒,說的也就是這事,讓曼娘多留心,徐明楠眉頭都皺了,可又不敢像起身就走。

徐啓說完見兒子皺眉,也沒繼續往下說,問起孩子們的功課來。謹哥兒早不怕外祖父打手板了,有問有答,慎哥兒也不甘示弱,說雖然不如哥哥,但先生還說自己很不錯。孩子們叽叽喳喳,徐啓老臉也笑開花,在陳家吃了晚飯,也就準備回家。

徐明楠愁眉苦臉地跟着爹爹一起出門,徐啓抱着慎哥兒和他說長道短,轉頭看見兒子這樣,臉板一下:“你少做出這副樣子,當了孩子們我不好說,你自己在外做了什麽事你自己心裏清楚,我再不給你娶個媳婦回來栓住你的腳,你還不曉得要闖什麽樣的禍。”

這話就跟石破天驚一樣,曼娘奇怪地看向弟弟:“你在外面做什麽事了?”徐明楠也一臉疑惑:“爹爹,我做了什麽?”徐啓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柳樹胡同。”徐明楠聽了這四個字反而釋然了:“爹爹,我真沒做什麽,你別不信我。”

徐啓登時氣的胡子都快豎起來,陳銘遠把慎哥兒接過來,讓丫鬟婆子們把孩子們都送回去,這才對徐啓道:“岳父,小舅是我和曼娘從小瞧着長大的,哪會胡作非為。只怕是一些不實之言。”

曼娘也看着弟弟:“阿楠,你要真在外面鐘情了誰,擔憂着這家子窮些,怕爹娘不答應,你盡可以告訴我,我去瞧過人,若真是好,姑娘家又清白,就助些銀兩,勸說爹娘,明媒正娶過來也是。就怕你為着家世什麽的,在外私自來往,這可不是什麽正經人家做的事。”

徐明楠在那急得跺腳:“爹爹,姐姐,姐夫,你們信我,我真的沒什麽。”徐啓哼了一聲:“真沒什麽?那昨兒中午我怎見你在柳樹胡同那給人送銀子,我還讓管家去打聽過,說住那裏的是個十八|九如花似玉的女子,帶了一個丫鬟住在那有兩三個月,還說只見你去過。阿楠,你從小沒了娘,我心疼你都來不及,從舍不得打你,既問過管家,曉得你花銷沒變,怕的就是你被人騙,進了人圈套也不知。”

養外室也好,去花街柳巷也罷,都要銀子,徐明楠一月領的銀子有數,既然沒多少變化,那就是外面人花的不多。常有妓子裝了良家,先是海誓山盟恩愛不已,連銀子都不肯要,等情濃之時,再或由人來捉奸,或做別的事,徐家家世顯赫,徐啓擔心兒子不老成,入了這樣圈套也平常。

曼娘和陳銘遠眉頭皺的更緊,徐明楠在那急的暴跳,可又不能說出實情,只是一個勁地說:“真的沒有,爹爹,柳樹胡同那,我不過幫人送銀子。”徐啓現在哪會信兒子,又哼一聲:“我都說到這話了,你還這樣說,那好,你幫誰送銀子,你說出名字來,我去問他,若是實的,那就是你為了兄弟義氣,這也常見。”

面前三雙眼睛都是一樣疑問,徐明楠都快哭了:“我不能說。”陳銘遠沉吟一下才道:“我聽說,有人畏懼家裏悍婦,有了人也不敢往家裏放,只能在外面安置,可又怕被家裏大婦尋根問底,只敢偷偷摸摸去,阿楠,你是不是被人這樣拜托去照顧?這種事,說起來也是做不得的。”

徐明楠還是搖頭:“真的不是,爹爹、姐姐、姐夫,你們別問了,總而言之我沒有做,也沒有心上人。”徐啓的眉皺的很緊:“好,你既然不肯說,那我就讓管家這會兒就去柳樹胡同,把人叫來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說着徐啓就要往外走,徐明楠吓得急忙拉住徐啓的衣衫:“爹爹,別去,真的不關我的事。”曼娘此時竟不知道該信誰,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徐啓說的對,喚進冬雪,正要吩咐徐明楠就給徐啓跪下:“爹爹,你要信我。”作者有話要說:小難哥兒是少年心性啊。

☆、173

徐啓養兒子養這麽大,還從沒遇到這種事情,氣的七竅生煙,也顧不得這時還是在親家家裏,一腳就踢向兒子:“叫我怎麽信你,問什麽你都不肯說,讓人去把她叫來問問也不肯。我,我,我,”連說三個我字,徐啓就覺得氣上不來,曼娘忙把他扶了坐下,給他捶着背,婉轉道:“爹爹,阿弟瞧着也不是那種闖禍的人,您也先別這樣生氣。等我慢慢問他。”

徐啓喘過氣來指着徐明楠對曼娘道:“他不闖禍?就怕什麽都不知道,闖個大禍出來。”曼娘急忙又勸,陳銘遠給岳父端來茶,徐啓接了喝了幾口,曼娘讓冬雪出去這才對徐明楠道:“阿弟,我們是一家子,有什麽話就說,就算你是為了兄弟義氣不肯說,那也要做的機密些,現在爹爹都曉得了,也來問你,你還死咬着,難道你說出來,我和爹爹是能去告發還是能去把人給殺了?怎麽也要想個法子遮掩下來才是。”

徐明楠沒想到自己爹會氣成這樣,順勢就坐在地上,看着曼娘:“可我答應了……”曼娘輕輕地拍他肩一下:“你和同僚間兄弟義氣要緊,難道和爹爹之間父子就不要緊。告訴姐姐,那姑娘到底是為什麽,你是受了誰的托付?還有,是暫時呢還是以後你都要管了?這些你都要明白說了,不然你現在為了兄弟義氣答應了,不肯說,甚至還覺得自己做的是件大好事。可你也要知道,有些好事,一不小心就會變成壞事。”

徐明楠覺得姐姐說的也有道理,可當時是答應別人不能說的,說了,以後要怎麽出去見人?冬雪已經在門口道:“奶奶,太太遣人來問,說是不是親家老爺和小舅爺生氣呢,還說,要不要老爺出來勸勸。”

徐啓瞪兒子一眼,曼娘走出去,見來的是劉婆子忙道:“要婆婆費心了,爹爹今日晚飯高興,多喝了兩口酒,還說給阿弟尋了房好媳婦,阿弟回了兩句嘴,爹爹就有些不悅,父子倆就吵起來,我這會兒正在和三爺在勸呢。”曼娘說的有理,劉婆子笑着說了兩句也就回去。

曼娘這才重新走進去,對徐明楠道:“你瞧,你不肯說,又驚動人了,阿弟你要曉得,凡做事總是會留痕跡,天下除了天衣,哪尋無縫的事?”徐啓又瞪兒子一眼,對曼娘道:“你別勸他了,就讓管家去柳樹胡同把人叫到我們家好了。”

徐明楠忙上前扶着徐啓的膝蓋,有些為難地說:“爹爹,我說了,你們也只能當不知道,畢竟關系着姑娘家的名譽。”徐啓鼻子裏哼出一聲:“你這時倒曉得姑娘家的名譽了?”

徐明楠為難地看一眼曼娘,曼娘忙安慰地拍拍父親的肩,陳銘遠為防萬一,走到門口,讓冬雪她們都退到院子裏。徐明楠這才開口:“其實呢,這姑娘,是馮兄以前的未婚妻子。”

馮兄?陳銘遠微一思索已道:“是和你一起在錦衣衛那個馮毅?”徐明楠點頭,曼娘的眉微微皺起:“他不是娶了鎮國公家的孫女,算起來,他娶的,還是大姐夫的侄女呢。”前未婚妻,曼娘在腦中搜索着這姑娘的出身,不由驚訝地道:“這姑娘是劉侍郎的女兒?”

徐啓差點就把手裏的茶杯往兒子頭上砸了:“你別說了,我現在明白了,劉侍郎被禍,那姑娘被馮家退了親,無處可去,于是去找馮毅,然後馮毅把她當外室安置,你這個傻孩子就幫人去照顧,是不是?怪不得呢,馮毅這些日子都在帝陵那邊。”

徐明楠連連搖頭:“只說對了一半,爹爹,要真是馮兄把她當外室安置,我也不會去幫忙照顧,是這樣的,劉侍郎當日因帝陵進水被流放,家被抄沒,她哥哥也被關進刑部大牢。劉姑娘就跟她娘回家鄉了,可在家鄉也無處安身,劉夫人受不得這苦,七月去世。劉姑娘葬了劉夫人,她族人就想把劉姑娘賣去做妾,劉姑娘帶了人逃出,吃了千辛萬苦才回到京城,想的是能去牢裏探望哥哥也好,馮兄正好遇見,兩人當初也是青梅竹馬,馮兄雖別娶,看見故人之女也要照顧,這才安置下來,又說等有了時機,把她哥哥從牢裏救出,到時劉姑娘也算有了依靠。馮兄家裏情形,爹爹你也是曉得的,馮伯父要真知道了,說不定劉姑娘就沒命了。這才托了我照顧,又為的姑娘的名聲,才叮囑我不能說出。”

劉侍郎雖在工部,徐啓為官多年,總是同朝為官,聽到他夫人竟貧病而逝,族人不肯照顧還趁機欺淩,不由生出一絲兔死狐悲之感,瞪兒子一眼:“這樣的事,說起也是好事,同朝為官已多年,照顧一下遺孤也是該的,問你你竟支支吾吾不肯回答,算是什麽?”

徐明楠被自己爹爹罵了,低頭說:“我這不是怕……”曼娘忙勸道:“阿弟終究年紀小,況且又見馮家那樣做派,害怕爹爹也似馮家那樣不敢說出也是有的。”劉姑娘和馮毅訂婚多年,劉侍郎雖被罪,講義氣的人家,繼續婚約也是有的,但馮家急急退婚,随後又定鎮國公府孫女,看在外人眼裏,也不免要說幾句太過。

徐啓更氣的胡子都飄起來:“我是什麽樣人,雖不敢說是高潔聖人,也不是那等趨炎附勢的小人,同官之女落了難,伸把手也是平常事,他要坦坦蕩蕩說出,我不僅不會生氣,還會贊他,現在藏頭露尾,好事也變成壞事,可惱可惱。”

徐明楠搖着徐啓的膝頭,如同小時候撒嬌一樣:“是,是,爹爹,都是兒子想錯了,以後遇到事,定會回來問爹爹。”徐啓還只是哼了一聲,曼娘卻比徐明楠想的遠些:“柳樹胡同你以後還是別去了。”

徐明楠睜大眼:“為什麽?”曼娘淡淡一笑:“你畢竟是男子,劉姑娘又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常來常往,雖問心無愧,卻難逃瓜田李下之嫌,你放心,這事就交給我,我明兒就去柳樹胡同,和劉姑娘說了,以後送銀子這些事我就交給冬雪。至于你那個馮兄,他畢竟已經別娶,為彼此計,等他從帝陵回來,也別讓他去了,要從牢裏把人救出來這些事,他若能做,等把人救出來你再來告訴我就是。”

徐啓點頭:“你姐姐說的是,這種事,當然是女的出面最好,也是你沒有親娘,不然也不會……”郡主雖好,畢竟隔了些,曼娘見徐啓面色有些黯然,拍拍他的手:“爹爹不要這麽說,這些年,母親待阿弟的好,是人都看在眼裏,這事只是阿弟思慮不周。”

徐啓嗯了聲:“你說的是,他畢竟年紀小,還是要給他娶房媳婦,不然啊,就還是孩子。”徐明楠啊了一聲:“爹爹,你怎麽又說這話?”曼娘笑了:“成家成家,不成家怎麽能是大人呢,你也收收心,等我出門應酬時候,幫你好好地尋一個,還有母親請到家裏做客的那些閨秀們,你也好好看看。”

徐明楠用手捂住臉,陳銘遠也笑了:“你姐姐說的對,這事,該辦了。”徐啓既解了心中一個疙瘩,站起身說:“都晚了,我們回去吧,陸哥兒只怕都睡着了。”陳銘遠走到外面讓丫鬟進去裏面把陸哥兒帶出來,果然是睡眼惺忪,一見了徐明楠就張開手要叔叔抱,徐明楠把他背起,陸哥兒就沉沉睡去。

陳銘遠夫妻把徐啓父子送走,陳銘遠才搖頭:“不知不覺,小舅都這麽大了。”曼娘瞧他一眼:“你們頭一回見面時候,他才一歲多,剛學會走路呢,那時成天跟着我。”陳銘遠把曼娘的肩攏過來:“劉家的事,以後會有變數,畢竟劉侍郎做官一直勤謹,說起來,也有些運氣不大好,剛要在地宮裏面挖排水溝,就下起大雨,沒法繼續,才致地宮進水。”

不然這樣的事,哪是流放下獄了事?曼娘明白地道:“我知道,不過是替爹爹盡一些心罷了。”能得到妻子這樣明白自己話裏意思的人,陳銘遠覺得十分慶幸,其實馮家太急了,官場的事,哪是一次定輸贏的?急急退親,倒被衆人在背後笑話。

曼娘第二日吃過午飯就帶了秋霜冬雪往柳樹胡同去,柳樹胡同原來不叫柳樹胡同,只是因胡同內有兩棵上百年的柳樹,約定俗成,都忘了本來名字叫什麽。

曼娘已問明過劉姑娘住在什麽地方,轎子到了門前,讓秋霜上前叫門,應門的是個十五六的丫鬟,看見秋霜眼神不由有些畏縮,既是馮毅安置的,只怕這丫鬟以為自己是馮家來的,秋霜忙道:“還請進去通報一聲,我家奶奶姓徐,夫家姓陳,特來拜訪。”

既是夫家姓陳,那就不是馮奶奶來了,丫鬟用手拍拍胸口,請秋霜稍候,這才往裏面去,劉姑娘聽到姓徐,知道定是徐明楠的姐姐來了,忙到門口迎接,既迎出門,曼娘也就下轎。

彼此行禮後劉姑娘請曼娘進門,院子不大,卻收拾的清幽,一條青磚小道通往上面三間屋子,兩邊植了些花木,竟還有一棵梅花,此時正含蕊。見曼娘往那棵梅花看去,劉姑娘忙道:“這還是上手住那家種的,因我閨名中有個梅字,才住了這裏。”

屋子是馮毅尋的,還記得劉姑娘的閨名,給她尋帶梅樹的院子,不知道該說他是多情還是薄情,曼娘淡淡一笑:“梅好,自有一身傲骨。”劉姑娘不由有些慌亂,輕聲道:“若有第二條路,我也不會尋這個負心人,可是爹爹那麽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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