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

劉姑娘的兄長,在前日出來了,不過沒有住在這邊,送到客棧住去了,劉姑娘想去客棧照顧她的兄長,我不好定奪。”

這幾個月陳二奶奶暫時當家,劉吟梅的出身自然不能瞞了她。曼娘不由笑一笑:“二嫂果然謹慎,他們兄妹團圓,也是好事。”陳二奶奶的眉頭微微皺起:“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可這些日子,我瞧着,總要等到她兄長徹底好了,再送去不遲。”作者有話要說:曼娘滿了29了,這個文,其實是想寫到她40歲時。

☆、180

曼娘敏銳地感覺到陳二奶奶話裏別的意思,擡眼看向陳二奶奶,陳二奶奶聲音壓低一些:“這話,總不好說出來,上個月,劉姑娘的丫鬟悄悄告訴我,說馮家二爺托人給劉姑娘送東西,劉姑娘沒收。三嬸子,你想,這在我們家,馮二爺都不死心,托人送東西進來,更何況住到客棧那邊,劉大爺現在病着,客棧那些夥計們,還不是見錢眼開,到那時候,就麻煩了。”

曼娘是真沒想到馮毅到了此時還對劉吟梅念念不忘,不由嘆了口氣:“這又是何苦,都另結親的人了。”陳二奶奶也點頭:“既然幫了忙,就要全須全尾的,到時真住到客棧去,有些皂絲麻線的,馮二奶奶追究起來,說不定連我們家都牽連了。”

說着陳二奶奶嘆氣:“說來劉姑娘也是這樣好的出身,可一遇到事,連名譽都難以保全。”曼娘用手按下額頭:“馮二奶奶算起來,還是我表侄女呢。”這時丫鬟走進來:“兩位奶奶,劉姑娘聽的三奶奶回來了,說要過來拜見。”

曼娘忙讓請,劉吟梅走進來,四個來月沒見,她神色少了些憔悴,不過臉上笑容還是很少,見了曼娘兩人坐下寒暄幾句,果然是來謝曼娘,并說要搬去客棧照顧兄長。

此心可表,曼娘和陳二奶奶互看一眼,曼娘才道:“這事本該成全,可我方才聽二嫂說了幾句,倒不如等劉大爺病好了,你們兄妹擇日一起離京,那時再去見你兄長,免得在客棧時,被宵小之輩看見,到時生出些什麽謠言來,就辜負了姑娘你的這片苦心。”

話裏的意思劉吟梅一聽就明白,不由嘆氣道:“若是別人,這話我定羞的不敢說出來,可兩位奶奶對我有再造之恩,哪能不說出?他是曾給我送來些東西,還說餘情未了,我沒有收,讓丫鬟都扔回去了。客棧那裏,難免也會遇到些事情,可此時父親不在,僅有我兄妹二人,我哪能為了一些別的,就不去照顧兄長?三奶奶,我心已如匪石,再無轉移,他是來糾纏也好,來什麽也罷,我定不會似原先一樣,大不了,就同歸于盡。”

這話讓曼娘和陳二奶奶齊齊變色,驚呼不可,劉吟梅慘然一笑:“娘沒了時候,我還以為可以靠着族人,誰知族人也不可靠,吃了千辛萬苦來到京城,那時為的不過是見兄長一面,就了斷此生。誰曉得又遇到他,這心慢慢地就軟了,對他也有了念想,可這些日子慢慢想着,才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再心軟的。兩位奶奶,我曉得你們是為我好,可我已是在鬼門關前打過兩轉的人,連死都不怕了,還怕別的什麽呢?”

說着劉吟梅眼裏有淚流下,曼娘和陳二奶奶互看一眼,曉得她主意已定,再不能勸,也只有點頭應了,劉吟梅謝過她們妯娌倆,也就告辭回去收拾東西,曼娘又讓秋霜帶人送她去客棧,到時叮囑客棧掌櫃,照顧好他們。

等劉吟梅走了,曼娘才長嘆一口氣:“這人啊,總是沒遇到事情不曉得本來面目是什麽樣的,瞧着劉姑娘這嬌滴滴的一個姑娘,竟這樣硬氣。”陳二奶奶端起茶喝了一口:“那也是三嬸子你成全她的硬氣,畢竟這個世上,雪中送炭的人太少了。”

曼娘眼波一轉:“二嫂這話說的,就跟我是這天下最好的人一樣。”陳二奶奶手托着腮:“這是真心話,不是別的話,像三嬸子這樣的人,還真是極少見的。高貴而不傲慢、寬厚而不懦弱……”曼娘拍一下手:“得,今兒才曉得二嫂這嘴,比誰都甜,再說,我都快飄起來了,二嫂也很好,聰明、本分、寬厚……”

不等曼娘說完,陳二奶奶就笑了:“我們今兒是互相誇?”曼娘點頭,接着和陳二奶奶相視一笑,前塵往事,全都在這一笑之中,接着才又商量起別的事來。

晚間秋霜前來回話,說已把劉吟梅送到劉大爺所在的客棧,并且已和客棧掌櫃說了,讓掌櫃的照顧好劉家兄妹,若馮毅要來,還請客棧掌櫃別讓他們進門。說完秋霜就從懷裏拿出個小玉佩來:“這是劉姑娘賞我的,說吃穿用度都是陳家的,唯有這個,是一直放在身邊,再難都沒典當過,累陳家這麽多,沒有別的,僅有這個。”

曼娘接過玉佩一瞧,這玉佩是比目魚狀,只有一寸大小,卻雕的極好,再一細瞧,比目魚眼裏,分明有兩個極小的字,曼娘對着燭仔細瞧了,有一個字像是梅字,另一個筆畫多些,想來多半是個毅字,他們青梅竹馬自小定親,這只怕是當日私饋的定情信物。

玉佩十分光滑,也不知曾被摩挲過多少遍,把這玉佩都送出去,最後的那根線也該斷了,曼娘摩挲一下玉佩就遞給秋霜:“既是劉姑娘賞你的,你拿着玩也好,再給別人也罷,随你高興。”

秋霜接過玉佩,又謝過曼娘,說了幾句別話,告退下去,曼娘坐在燭前,當日劉吟梅接到這玉佩也是十分欣喜,珍而重之地藏着,再落魄時候都不肯送到當鋪裏。姻緣這種事情,真是難以琢磨,自小定親也好,曾經傾慕成眷屬也罷,白頭也不悔的人有幾對?感覺到肚子裏的孩子踢自己一下,曼娘的手摸下肚子,輕聲說:“你也願意你爹爹和我白頭,再不後悔嗎?”

肚裏的孩子仿佛能聽懂曼娘的話一樣,又踢了一腳,接着就沉靜下來。這孩子,該比睐姐兒乖巧點吧?曼娘唇邊露出笑容,在燈下繼續等着丈夫歸來。

新君上位,例行要對臣子們進行一番更換,況且有些老臣也只要等個三朝元老的名頭就好告老。朝中老臣告老的不少,提拔的人也多,陳銘遠出任通政司左通政,每日更是公務繁忙,回家時候越來越晚,卻從無夜不歸宿的日子。

曼娘這些時候在燈下等他,已經成了習慣,每日不和丈夫見一面,說幾句話,似乎總覺缺了什麽。夜很安靜,曼娘邊等邊做幾樣針線,燈花爆了一下,曼娘忙拿起燭剪小心剪去燈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重新和丈夫一起共剪燈芯?曼娘把燭剪放下,癡癡地看起來。

門簾被掀起,曼娘回頭,看見丈夫走進門,不由微微一笑。丫鬟婆子們都被曼娘叫下去睡去了,此時整個宅子,只有這裏還點着燭,陳銘遠看着妻子寧靜笑容,縱在外面有再多辛苦,此時也飛到天邊去了。兩人之間,無需再有別的話說,只要四目相對,就足夠了。

天氣越來越熱,夏日的蟬叫的越來越大聲,劉吟梅的兄長已經病好,帶着劉吟梅來辭別過就還鄉了,曼娘不好出去相送,遣人送了一份禮出去,還有三百兩現銀,有了這些,縱是回鄉後沒有争回産業,也能暫時安身。

劉大爺沒有推辭,只讓秋霜帶進句話,以後粉身碎骨,也要報答陳家的恩情。天下說這話的人多了,曼娘也只為結一善緣,并沒放在心上。

睐姐兒自從結了詩社,心心念念都是下回作詩怎麽才不被人壓在頭上,曼娘見女兒好勝心太強,不免又要訓誡她一番。睐姐兒只是嘻嘻笑着,答應以後定不那麽好勝。

這日輪到睐姐兒在陳家開社,早兩日前睐姐兒就忙上了,一定要最好的冰、最好的點心、最好的吃食。看見睐姐兒在那指使的人團團轉,曼娘不由搖頭:“你啊,還說不要好勝,可才一轉眼,就什麽都要最好的,上回你表姐開社,可沒你這麽忙。”

睐姐兒才和珍兒商量着點心要什麽樣的,就聽到娘說自己,臉上露出赧色,接着就道:“娘,就一回,一回。”曼娘把她的手拉過來;“不是一回不一回的事,你現在是陳家女兒,銀子任你花銷,自然可以色|色都要好的。可若有一日,嫁去的夫家落魄,那你還能不能接受那樣日子?”

睐姐兒的眉皺起,柳條手裏端着盤點心進來給睐姐兒試吃,聽了這話就道:“可是奶奶,此時小姐在這,是金尊玉貴的,為何要想以後的日子?”珍兒沉吟一下:“我想,奶奶的意思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小姐一個月五兩銀子的月例,真要這樣化,只怕……”

說着珍兒就不說了,睐姐兒的眉還皺在那:“可是,可是……”曼娘的眉微微一挑:“你也快十歲了,馬上又要做姐姐了,等這社開完,就要學着怎麽管理這點小小收入。從下月起,你的月例銀子到了,不放在珍兒手裏,而是你自己管,然後樣樣記賬,我倒要瞧瞧,你這五兩銀子,夠不夠你日常花用。”

曼娘既然這麽說,睐姐兒就曉得,定是不夠花的,嘴不由往下撇,曼娘才不去理會女兒,慢慢大了,就該曉得些人間疾苦煙火氣濃,而不是依舊風花雪月。

曼娘繼續做着針線,睐姐兒已經上前拉着她的袖子:“可是娘,五兩銀子那麽少,”曼娘頭都不擡:“少?睐姐兒,你爹當初在龍岩的時候,一年不過四十兩銀子,比你還少了二十兩。”睐姐兒再次被堵住,冬雪已經走進來:“奶奶,韓親家老爺太太來了,太太請您出去陪客呢。”

托新帝登基的福,韓老爺也被從貴州赦回京城,不過自然不會去做原官,而是在工部任個閑職,這回到京,自然要來親家家裏拜訪。曼娘扶着冬雪的手站起來,瞧睐姐兒一眼:“好好想想吧?你那五兩銀子,怎麽才能夠花。”

說着不去管睐姐兒臉上的愁苦神色,和冬雪一起出去。作者有話要說:曼娘教女兒,好煙火氣……

☆、181

親家來訪,陳大太太并沒請在自己上房,而是請到花園裏的一個水榭之中,水榭正對荷花池,旁邊遍植修竹,清風吹來,涼爽宜人,韓老爺自有陳大老爺在外面招呼。

曼娘走進水榭時候,陳二奶奶和趙氏都已陪在旁邊,看見曼娘進來,趙氏上前扶了一把,曼娘身子重,自然不好彎腰行禮,只朝上拜了拜,就算行禮過了。

韓太太的年紀比陳大太太小了五六歲,但這些年的遭遇下來,又長時間生病,已滿頭白發皺紋滿臉,看起來比陳大太太還老了五六歲。陳大太太笑着道:“本來三奶奶懷了身子,平素也少出來陪客的,只是親家母比不得別人,這才請她出來一起陪了。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韓太太微微一笑:“親家母待我的好,我一直記在心裏。”說完這句,就又住了口,長輩們不說話,晚輩們自然不好開口,曼娘坐在韓大奶奶身邊,心裏嘀咕不已,韓家來拜訪究竟為的什麽?總不會是來說幾句家常話,這樣沉默坐着不動?

韓大奶奶額頭上有細細汗珠出現,這汗珠并不是因為天熱,陳二奶奶瞧見就笑道:“這裏雖涼快,可沒風還是有些熱。”說着陳二奶奶回頭讓打扇的丫鬟們往韓大奶奶這邊多搖一些,又給韓大奶奶遞上帕子讓她擦汗。

韓大奶奶低聲謝了,見上面兩位長輩還是坐着不動,手心不由有汗出,只是把帕子牢牢握在手心。曼娘正要開口打破沉默,就聽韓太太往外面望了望:“怎麽妍兒還沒來。”

韓氏?原來是為韓氏而來,可這件事裏外裏的情形,韓大奶奶都已周知,想來韓太太也該周知才對。見曼娘往自己這邊瞧來,韓大奶奶用帕子擦掉額頭上又滲出的汗,這件事,只微微對婆婆提了提,畢竟韓太太那時也病着,韓大奶奶是真怕她一口氣上不來就憋過去,那可就是自己這個做媳婦的大罪過。

陳大太太已經道:“四奶奶久病之人,這些日子雖稍微好些,可要過來,還是要些時候,其實親家母你,盡可以去四奶奶屋子那邊去瞧。”韓太太話裏似有所指:“久病之人,能出來散散總是好的,我這些年也一直病着,有時躺的骨頭都發虛,這荷花既開的好,讓她來瞧瞧荷花,再有我這個親娘在旁,說不定一開心,病就好了。”

說着話,岸上已經傳來腳步聲,接着翡翠在前,背後是坐在小竹轎上的韓氏,趙氏忙起身出外迎接,韓太太也從座上站起來,看着自己的女兒,眼裏有淚。客人站起來了,主人家也不能再坐着,陳大太太也緩緩站起,唇抿了抿,韓氏總不能真的病一輩子吧?

被翡翠和趙氏扶進來水榭的韓氏瞧見自己的娘,眼裏的淚頓時就落下,掙紮行禮:“娘,女兒又見到你了。”韓太太見了女兒,心裏也是百般難過,上前抱住女兒就大哭起來。她們母女這一哭,陳大太太不由皺眉,韓大奶奶和陳二奶奶忙各自上前安慰,勸解好一會兒,才讓她們母女分開。雖分開了,韓太太卻還是拉着韓氏不放,讓韓氏坐在自己身邊,這才對陳大太太道:“許久不見女兒,難免傷心,親家母你也是有女兒的,想來能體諒。”

都說到這樣了,陳大太太怎能不說體諒,點頭道:“我雖不能說把兒媳當女兒看待,可是令愛進我家門這些年,我也自覺沒什麽對她不起,這些年她病着,請醫尋藥,也沒少了她。”

“這是親家母你做婆婆的寬厚,我再疼女兒也要這樣說,可親家母,他們夫妻到了今時今日,難道你還要瞞着嗎?”韓太太把韓氏的手拉在自己手心,就對陳大太太道,果然提到他們夫妻之間的事,陳大太太下意識地想要曼娘她們離開,韓太太已經止住:“親家母,這很不必,說來說去,都是內宅事宜,都說二門以內,沒有任何事是秘密,她們在,也好評個理。”

這聲口明白不好,曼娘吩咐那些打扇的丫鬟全都退出水榭,到岸上等候,這才對韓太太道:“親家太太,這些日子天熱,您還先請喝碗綠豆湯,再慢慢說。”

韓太太搖手制止:“三奶奶不必了,你是伶俐周全人我明白,我不敢說我女兒沒有錯,可親家母,這做丈夫的,抛下生病的妻子長久住在書房,也似沒有這個理。還有……”韓太太正要繼續往下說,韓大奶奶就道:“婆婆,這事……”

韓太太看自己兒媳一眼:“你別辯駁了,這事要分的話,你妹妹錯有六成,你妹夫錯也有四成,我曉得,你是怕陳親家和我們家翻臉,把你妹妹休回去,可婚姻大事,哪是任意一家說什麽就什麽的事。”

說着韓太太看着陳大太太:“親家母,你也是做婆婆的,難道不希望自己兒子兒媳和和美美的,而是不和到全京城都人盡皆知的地步?”陳大太太看向韓氏,韓氏聽到休回去三個字,身子抖了抖,接着就低頭,這些動靜全落在陳大太太眼裏,陳大太太對韓太太道:“親家母,這事我也想了很長時間,可我雖是做長輩的,這事也不能強扭吧,再說令愛的性情,也有些執拗,若她能……”

不等陳大太太說完,韓氏的淚就如雨點一樣往下落,她這一哭,倒讓人沒法往下說話,韓太太忙給女兒擦淚,韓氏哭了好一會兒才道:“婆婆一口一個我執拗、我錯,可他可曾聽我說過一個字?我做那些事,為的還不是這家裏,難道是為的我自己?再說縱我錯了,婆婆也好,他也罷,可念過昔日舊情?都只記得我的錯,沒一個肯為我想想。”

這話不止陳大太太皺眉,趙氏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神色,看見陳大太太掃眼過來,忙又收斂神色,轉頭去看新開紅荷。這件事的是是非非,和曼娘也有些關系,但曼娘此時不打算開口,畢竟有兩位長輩在,不管是鬥口也好,怎樣也罷,都還不到開口的時候,只是屏聲靜氣,等着事态發展。

真正最着急的,反而是韓大奶奶,她的眉已經皺的很緊,輕聲道:“小姑,我曉得,這件事未免也是我們拖累了你,可公平些說,你自己難道就一點都沒錯?”韓氏還要再說,韓太太已經拍拍女兒的手,對陳大太太道:“誰錯誰對,争不出個什麽來,我只想問親家母一句,我女兒今年也不過三十歲,就算活到六十,也有三十年好活,難道後面這三十年,依舊這樣夫妻分開不成?親家母,我家老爺一回來,尚未來得及歡喜,就聽到京城裏那些話,差點氣怒攻心,暈過去。我韓家養女不教,是我韓家的不是,可是你陳家縱子和妻子分離,也不是那麽寬厚。親家母,今兒來,也就幹幹脆脆一句話,要不,他們夫妻和好如初,要不,就離了這裏,我韓家,也不是養不起個女兒。”

趙氏收起方才的漫不經心端正坐好,素來不大在意的陳二奶奶也不由豎起耳朵,陳大太太端坐在那裏,眉一直微微蹙着,倒是真沒想到韓太太會這樣說,水榭內一下十分安靜,只有遠處的錦鯉不時躍出水面,接着又回到水裏,但那些聲音也沒人在意。

韓氏的眼瞪大一些,要她和陳四爺分開,她心裏也不願的,畢竟沒有事發時候,也是一對恩愛夫妻,正因是一對恩愛夫妻,所以才會在事發後更覺委屈,既是夫妻,為何他不肯對自己多留些情?而是那樣離開。

可此時自家娘說的斬釘截鐵,倒讓韓氏說不出話來,只看着自己的娘,伸手去拉她的胳膊,韓太太把她的手放回去:“沒什麽舍不得的,你舍不得丈夫,把他當做一顆寶珠,可他呢,把你當做什麽?連石頭都不如,只怕還恨你硌了他的腳,夫妻夫妻,總要互相幫扶才是夫妻,哪是一遇到出事,就把你撇在一邊,他自己去的。”

這話說在韓氏心裏,淚又落下:“娘,只有你明白我的委屈。”韓太太把女兒攬過來,趙氏不由撇嘴,臉上現出不屑神色,還真有臉說自己委屈。水榭內頓時很安靜,曼娘這才緩緩開口:“按說,親家太太在,我們做晚輩的不該開言,親家太太方才的話說的對,夫妻夫妻,互相幫扶才是夫妻,四嬸子覺得四叔沒有幫了自己,覺得委屈也是應當的。四嬸子和四叔是夫妻,內中細情外人并不清楚,我們能見到的,只是四叔自四嬸子病後,雖搬到書房去住,可兩個侄兒的教導,從沒放松一點,太醫來瞧過,四叔也會親自問用藥如何。這些我們也瞧在眼裏,也曾着人去和四嬸子說過,親家太太是做娘的,體諒四嬸子的委屈,能來勸勸四嬸子是大好事。”

韓太太瞧着曼娘,過了許久才對陳大太太道:“親家母果然娶了個好媳婦,這話說的滴水不漏。”陳大太太心裏滿意可面上還是對韓太太道:“她小孩子家,能少些錯也就夠了,別的還能說些什麽。親家母,你是做娘的,我也是做娘的,你能體諒四奶奶的委屈,難道我就不曉得我兒子心裏的委屈?”

這話說的在理,韓氏見自己的娘沉默了,差點脫口而出,他有什麽委屈?但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咬住嘴唇,看向韓太太的眼裏滿是希冀,韓太太看着女兒的眼,對陳大太太笑了:“親家母這話說的,有些好笑了,做男子的,怎麽都比女兒家少些委屈的。”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這章,改了好多遍

☆、182

韓太太的笑沒有入眼底,陳大太太唇邊也露出笑容,那眼同樣也是冰冷的:“親家母這話說的對,男子在這家裏,是要比女兒家少些委屈,可是男子在外面,也是要比女兒家辛苦多的,內宅婦人做的不是,有些也要男子在外面描補。親家母今兒來,為的是自己女兒抱不平。親家母只覺得我們糾着這錯不放,縱子夫妻分離,可曾想過為什麽?”

水榭內頓時冷下來,韓太太看向韓氏,又看向韓大奶奶,韓太太這些年病着,韓大奶奶額頭上又冒出汗珠,韓氏的眼裏又有淚,抽噎着說:“婆婆說的,我本不該駁回,可婆婆,媳婦……”

陳大太太已經打斷她:“你那些為家裏受蠱惑的話也別再說。四奶奶,這一年多,你難道真以為是我看你不順眼,是你三嫂為的銀錢才和你淘氣,是你夫君為的沒了面子才和你各房而居?四奶奶,你若還這樣以為,就應了你娘的這句話,爽爽快快分了罷。我陳家,擔不起這樣的媳婦。”

這話出口,如石破天驚一樣,韓氏頓時連落淚都忘了,韓太太也驚詫地看向陳大太太,陳大太太說完這話之後,就閉嘴不說,只是去看不遠處那些盛開的荷花。陳二奶奶素來不開口,此時自然也如此,曼娘咬一下唇,趙氏還是那一臉看好戲的神色,用手扯着帕子。

過了好一會兒,韓大奶奶才開口:“親家太太,別的不說,看在兩個外甥份上,這樣的話,兩邊都不該說。”有被出母,對孩子總是有影響的,韓太太已經呵斥自己媳婦:“住口,我們這幾年累你妹妹也夠了,定不能再為了別的事情,累的你妹妹繼續受苦。”

陳大太太眼神一凜,接着就嘆氣:“親家母真是以為,我陳家為的是銀錢細事,才對令愛這樣?那親家母可曾問過,令愛到底在外做了什麽膽大包天的事?事發之前,我們數次相詢,令愛都不肯吐一個字,動辄就說我們沒念舊情,不顧及她。親家母,要我們真是毫不念舊情,不顧及兩個孩子,又怎會胳膊肘折在袖口裏,忍了這事?親家母,你口口聲聲我兒子對不起令愛,還說什麽令愛有六分錯的話,那我兒子就有四分。我兒子錯就錯在,真把妻子當妻子,什麽都信,結果得到什麽?我倒想問問親家母,天下可有藏着掖着不肯說出自己到底做了什麽的妻子?”

陳大太太素來待人都是寬厚的,甚少動氣,此時一口氣說完,眼角竟已有淚:“既然令愛不曉得自己錯在哪裏,覺得自己受盡委屈,你做娘的也來幫她出頭,那我陳家,也就擔了這個惡名,請親家母帶走令愛,從此再不需受我陳家的氣。”

說完陳大太太閉目,已淚流滿面,韓氏看着陳大太太,眼裏神色也十分驚詫,原來以為的,陳家為了面子也不會休了自己,可現在怎麽全都不一樣了。韓大奶奶見話都已各自說死,忙對韓太太道:“婆婆,結親本是兩邊的事,況且也該問過姑爺,又不是沒有成婚,任憑長輩們做主?”

這話趕話的,韓氏和陳四爺的姻緣,不定就真完了,在座衆人都明白這個意思。韓太太面色鐵青,總不能這麽僵持,曼娘忙道:“親家太太、婆婆,這姻緣當初是公公和親家老爺定下的,現在兩位都在外面呢,不如去問問外面的意思。”

這也算是打了個圓場,陳大太太點頭,曼娘忙扶着肚子起來,叫來冬雪,小聲叮囑了她,這才坐回原來位子。天熱曼娘肚子又大,只這樣動了動,額頭已滿是汗,陳二奶奶遞給她帕子給她擦了汗,又倒給她杯茶讓她喝着。

座中人此後也再無一人動彈,韓氏只是看着自己的娘,眼裏有祈求之色,也不曉得是祈求什麽,韓太太的面色也沒好多少。風吹的池中荷葉如碧浪一般,池邊的柳枝也随風飛舞,可沒有一人是真心賞這美景。

冬雪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徑直進了水榭,對陳大太太道:“太太,老爺說了,親家老爺許久沒回來,讓四奶奶回娘家住幾日也平常。親家老爺也說這很好。”韓太太聽了這話,那顆心雖沒完全放回到肚裏,也放回了一半。

就知道會這樣說,陳大太太疲憊地嘆了口氣,這一年多來,為的韓氏的事,真覺得有些累了,點頭說知道了。韓大奶奶已經開口:“親家太太,既如此,就先陪了小姑去收拾東西,至于晚飯,也就不在這領了。”

陳大太太點頭,韓大奶奶這才去攙扶自己婆婆,韓太太也沒和陳大太太說聲告辭,也就帶了韓氏起身,等她們走後,陳大太太才重重嘆氣,卻沒一個人敢上前安慰。過了些時,陳大太太才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我在這坐一會兒,這裏風涼快。”

陳二奶奶帶了妯娌們起身行禮退下,曼娘站起來走了兩步回頭看見婆婆這樣,又轉回去坐到她身邊,陳大太太轉頭:“我沒什麽事,只是感到心寒。”曼娘輕聲道:“說來,親家太太那邊,說不定也不曉得內裏實情,以為只是小事,才會覺得四叔太過。”

陳大太太的眉微微皺下:“我心寒的,不是為親家太太,畢竟她是當娘的,心疼女兒偏袒女兒都是應當的。”心寒,是為的韓氏,對韓氏,懲罰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可是這一年多來,韓氏竟似一毫也沒改變,陳大太太輕聲道:“她就算是為孩子們想想,也不該如此,還是我想左了,不曉得她心性這樣執拗?可也有人勸着她,還是老四不該這樣,可老四還要在外面辛苦,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曼娘從不曾聽過陳大太太這樣混亂的說話,只是默默坐在她身邊,也不知又過了多少時候,岸上又傳來腳步聲,這回來的是陳銘眉母女。弦歌這幾個月變的開朗一些,不再是當初那個心事重重的少女,坐下就對曼娘笑道:“這地方好,明兒就該擺在這,方才睐妹妹還在那嚷,說不曉得擺園裏哪一處好,我想起荷花開了,就約上我娘過來一起瞧瞧,現在瞧着,果然合适。”

外孫女在身邊輕言細語,陳大太太也不好再做愁容,轉身笑道:“這水榭你娘出嫁時候還沒呢,還是你三舅母過門那年,你三舅說蓋個水榭好看荷花,夏日也好擺桌小宴,呼朋喚友來。”陳銘眉的氣色漸漸複原,不再是初回來時那樣消瘦,聽了陳大太太這話就笑了:“這些日子沒事在家裏四處轉着,不光是這園子裏,連家裏都添了好幾處樓閣,特別是祖父那個小花園,真是精致的沒話說。祖父的日子,真是神仙般。”

弦歌一雙眼已笑彎,伸手摟住陳銘眉的脖子:“娘,您也可以過神仙般的日子啊,外面的事不用操心,這院子裏的事,現在有我操心,等我出閣了,雅言也大了,等雅言出閣了,弟弟也該娶弟婦了。”弦歌這話不光是讓陳銘眉笑了,也讓陳大太太笑了,她伸手拍拍弦歌的手:“你這孩子好,貼心。”

說着陳大太太轉向陳銘眉:“眉兒,你啊,要多陪我幾年,多過幾年神仙樣的日子,我就什麽煩惱都沒了。”弦歌在旁點頭:“那時,外祖母和娘,一個是老神仙,一個是小神仙。”陳大太太是真的開懷笑了,陳銘眉摸摸女兒的發,臉上也有欣慰笑容。

曼娘的眉微微一挑,弦歌素來都是文雅端莊的,怎麽今兒和平日不一樣,不由往弦歌臉上瞧去,弦歌對曼娘一笑,順着弦歌的眼,曼娘望向岸邊,能看到岸邊柳樹旁,有一角淺綠色的裙子閃過,那裙子的料子,只有家裏幾位太太奶奶能穿,而今日,陳二奶奶穿的,就是淺綠色裙子。看來,弦歌就是她請來幫忙開解陳大太太的。這個二嫂,做事就是如此細心,也不求名,這樣的人,怎不能和別人處的好?

陳四爺晚間下值歸來,就被陳大老爺叫去,知道了岳父今日來家裏拜訪過,也曉得了妻子跟他們回去後陳四爺還是沉吟不語。陳大老爺不由嘆氣:“我和你娘,都是不管你們小夫妻之間的事,這事我已對親家公說過,親家公大感驚詫,并說讓你媳婦回娘家住幾日,好好開導開導。你們畢竟是原配夫妻,又有兩個孩子,親家公也是懂理的,若能開導的你媳婦知道錯了,也是一件好事。至于你們夫妻之間如何相處,我這個做爹的不好說,但該有的體面到時還是別少了。”

陳四爺從成年娶妻後,已很少聽見自己的爹這些話,應是後退出去,照例往書房去,心中卻是百萬個念頭在那翻來覆去,長嘆一聲,也不知為誰,縱能她回的轉來,夫妻之間,還真能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從此再無芥蒂嗎?陳四爺當真不曉得。

這是睐姐兒從出生到現在,頭一次正經八百下帖子請人來在家中聚,雖然定在巳時聚會,作完詩點評完再用了午飯,各自回家,免得中午時分日頭太毒。可她還是卯正剛過就起來,梳洗完後就往花園跑,想瞧瞧那些可都備好了沒?

曼娘扶着腰挺着肚子從屋裏走出來,見她這樣就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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