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3)
住一宅的姜侍郎就親自來過兩回,有一回還帶了那位夫人來。昔日的郎二姑娘,今日的姜夫人已有了五個月的身孕,待人接物也和原來有些不一樣,只是眉間本該屬于新嫁娘的歡喜并不太多。
等姜侍郎夫妻走了,冬雪不由奇怪:“說起來,姜家和我們家,也沒多少來往的,怎的這回姜侍郎待我們特別殷勤,若說官職,姜侍郎也是重臣,若說以後,姜侍郎要到告老,也有十來年呢,那時總能把兒孫安排好了。”
曼娘把姜侍郎那邊送來的禮都收拾起來,笑着道:“姜侍郎不過是為他的夫人,姜侍郎現已五十有四,了不起能再活三十年,已稱高壽,姜夫人這胎若是個兒子,到那時也不到三十,三十歲能有成就的又有幾個?這不就希望姜夫人多結交些能幫忙的人,到時真有什麽家難,也能有人幫着姜夫人。”
冬雪的眉微微一皺:“姜侍郎既有了這個念頭,當時為何不索性娶個望族旁支?”曼娘笑了:“此一時彼一時,那時沒娶進門,自然想着的是自己現在的兒女,等娶進門,過起日子來,當然也要為新人的兒女打算,這也不過就是人之常情。”
冬雪恍然大悟:“難怪說有後娘就多了後爹,人心是會變的。”人心會變,曼娘淺淺一笑:“這種事情,也不是一邊變的,姜大爺年紀也不小,姜大奶奶掌家日子又長,誰曉得其中有些什麽事?一邊是嬌妻幼子,一邊是已長成的兒子,人的心總是會偏的。”
“娘,您在說您的心是偏的嗎?”陳銘遠漸漸病好,睐姐兒又恢複了原先的歡快性子,人沒到聲先到。曼娘瞧着奔進來的女兒,額頭上又是亮晶晶的汗:“你啊,又這樣了。娘的心當然是偏的,偏給你了。”
“不對,不對。”睐姐兒笑着搖頭:“娘的心,明明偏向弟弟他們。爹爹,你說是不是?”陳銘遠是被睐姐兒姐弟拉去這宅中小花園走走,此時腿腳還有些發軟,靠在門口喘着氣,聽女兒這麽問眉頭就皺起來:“你娘的心,我不曉得是不是偏向你弟弟他們,可我的心,是偏向你的。”
這回連睐姐兒都不能說自己爹說的不對了,謹哥兒已經抱着緋姐兒進來,慎哥兒沖到曼娘面前:“娘,妹妹會走路了。”緋姐兒已快一歲,前些日子就在那呀呀叫着想下來走路,曼娘聽小兒子這麽說,伸手接過緋姐兒,把她放在地上:“好緋兒,娘瞧瞧你會不會走路?”
緋姐兒早就能站穩了,此時兩只小手都扶在曼娘膝蓋上,聽了曼娘這話,眉頭先皺了皺,陳銘遠也坐下對緋姐兒張開雙手:“來,到爹爹這兒來。”謹慎哥倆和睐姐兒也在旁鼓勁,慎哥兒見妹妹只站在那不動,急的抓耳撓腮:“妹妹,方才你可是走了好幾步的。”
緋姐兒環顧一下四周,張開嘴笑了,這才邁開步子,第一二步還算走的穩當,後面幾步就是跌跌撞撞,陳銘遠把女兒抱在懷裏,對曼娘得意地說:“瞧,還是我發現的吧?”慎哥兒很不滿爹爹搶功勞,眼睛睜大一些:“明明是我先發現的。”
屋裏的人都笑了,曼娘把緋姐兒接過來:“嗯,先走路了,那也要會說話。睐姐兒,你有沒有教你妹妹說話?”,睐姐兒擡頭:“當然有了,我教她叫姐姐,可她總不肯叫。”說着睐姐兒托住下巴嘆了一聲,陳銘遠當然要幫女兒解圍:“說話遲也平常,我記得謹哥兒那時候,一歲半才會說話。”
睐姐兒立即握起臉羞弟弟,幾個孩子又鬧成一團,丫鬟已經走進來:“奶奶,宮中來人了。”陳銘遠病這些日子,帝後每日都遣人前來探望,曼娘忙起身出外迎接,來的還是皇帝身邊的貼身內侍,見到曼娘就道:“都已是熟人了,奶奶又何必這樣客氣,昨兒奴婢已經回了陛下,說陳大人已漸漸痊愈,陛下十分歡喜。”
說話時進屋,那內侍又對陳銘遠行禮,問候過,當然也不忘贊揚幾句孩子們的乖巧聰明可愛,最後才道:“娘娘聽的陳大人漸已痊愈,特讓奴婢傳旨,明兒讓奶奶帶了孩子們去行宮游玩,怎麽說也是來行宮一趟。”
曼娘恭敬聽完方道:“按禮該進宮給陛下娘娘謝恩才是,原本想着再過兩日就求見陛下娘娘,誰知娘娘就先想到了。娘娘之恩,果然天高海闊。”提起皇後,內侍更加恭敬,笑着道:“娘娘還說,論起來還是親戚,這又是在行宮,沒那麽多禮數。奶奶明兒進宮,可別拘束了。”
話雖這樣說,禮數上曼娘可不會缺了半分,等送內侍出來,曼娘遲疑一下才道:“陛下聖恩,我還沒到時候,就遣了黃莺姑娘來照顧夫君,還托賴黃莺姑娘細心照料,現在夫君漸已痊愈,黃莺姑娘的去處,陛下是什麽個意思?”
不過一個宮女,內侍沖口就要說出這話,但想了想就笑眯眯地道:“當日陳大人病情危急,陛下見只有小厮,這才命宮女過來服侍,按說服侍的病好也就該回宮,只是陛下沒有旨意,也不好随便做主。”
曼娘颌首一笑:“既這麽着,明日我進宮給皇後娘娘謝恩時候,再問娘娘旨意。”內侍點頭:“陳奶奶是謹慎小心人,您事忙,這就告辭。”曼娘讓小厮送了內侍出去,也就回轉屋內,叮囑孩子們明日進宮需要注意些什麽事。
次日一早行宮中就又來人,那時曼娘已帶了孩子們收拾整齊,陳銘遠病尚未痊愈,也只是随便叮囑他們幾句就看着曼娘帶着孩子們上車而去。
車到宮門,曼娘帶着孩子們下車,進門沒走多遠,就看見池中荷花盛開,随風而來的是荷花香味,睐姐兒深吸一口氣,對曼娘笑嘻嘻道:“娘,這裏的荷花,比太液池的還要好看。”
引路的宮女已經笑道:“陳小姐好眼力,行宮的荷花,比太液池還要多了十來個品種,特別是灑金,更是比太液池的要大而濃烈。”沿着岸邊一直走,遠處房屋高低錯落有致,池內荷花盛開,間或有幾個宮女駕了小舟在荷花中間穿梭采荷。
宮女笑着道:“昨兒淑妃娘娘提議,要在煙波亭擺一桌全魚席,長寧公主和齊王世子夫人也在。”睐姐兒眼裏露出驚喜:“那阿昭和阿顏也來了?”宮女應是:“仙游縣主聽得陳小姐也來,一早就和齊王世子夫人進宮了。”
睐姐兒不由笑的眉眼彎彎,慎哥兒伸手捅自己哥哥一下:“原來今兒還可以見見我們嫂子。”謹哥兒的臉微微一紅,抿着唇不理慎哥兒,宮女不由回頭一笑,領着曼娘他們往皇後居所去。
皇後居所也在湖邊,無需出門就能看到荷花盛開之景,比起昭陽宮,要顯得精致小巧一些,與皇後居所相對的,便是皇帝住所,圍繞着帝後的,才是妃嫔住所,兩宮太後卻不住在湖邊,而是在行宮內萬壽山上居住。
宮女引着她們母子進去,先讓他們在此等候,命人送上點心茶水才道:“娘娘還在太後面前問安,歇會兒才過來,請陳奶奶稍候。”曼娘起身應是,宮女也就退出。聽說皇後還有一會兒才來,睐姐兒和弟弟們走到窗前看荷花,只有曼娘一人坐在位子上喝茶。
荷花雖好看,畢竟是在行宮內,孩子們也不能叽叽喳喳,睐姐兒看了半響坐回到曼娘身邊,用手托着下巴:“要是能在這開一社就好了。”曼娘點一下她的額頭:“哪能想的這麽好?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輩子連這麽一眼都看不到。”
睐姐兒嘻嘻一笑,謹慎哥倆聽到外面有人說話,趕緊從窗口坐回到曼娘身邊,先頭那個宮女已經挑起簾子進來:“娘娘已經回來了,正在換衣衫,請陳奶奶稍候。”曼娘謝過宮女,正要重新坐下,就聽到外面傳來笑聲:“好出奇的客人,竟連我們都不能見了。”
說着簾子被掀開,一個宮裝美人走進來,面上笑容十分明豔,方才那宮女的眉微微一皺,對曼娘道:“陳奶奶,這是金美人。”
原來這就是皇帝寵愛備至的金美人,聽說她本是歌女出身,三年前因一曲綠腰而在潛邸得到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寵愛。皇帝登基之後,先封寶林,再進才人,接着就是美人,一年半升了三級,若非她一直沒有生育,九嫔之位也手到擒來。
曼娘定一定神,金美人雖十分得寵,卻不過一個美人,此時又在皇後宮中,論理曼娘在此無需向金美人行禮。可金美人畢竟是皇帝寵妃,這樣的人總是難惹的。見金美人言笑晏晏一副等着受禮的樣子,曼娘腦中轉了一下才對睐姐兒他們道:“你們幾個,都忘了你爹爹是怎麽教你們的,見了人怎麽都不行禮?”
這一說緩解了尴尬,也讓那宮女松一口氣,金美人這個禮,本就在可受可不受之間,若真因此出了什麽事,遭殃的可是她們。金美人沒想到曼娘竟把事推到孩子們身上,秋波一轉這才把跪地行禮的孩子們扶起來:“當不得當不得,快請起。”已經有宮女進來道:“陳奶奶,娘娘請您進去。”
接着這宮女似乎才看到金美人一樣,笑着道:“金美人不是說去拿做好的玫瑰膏嗎?怎麽在這和陳奶奶說起話來了?”
☆、207 沖突
被這宮女一問,金美人的笑容變的有些慵懶:“聽說娘娘這來了客人,我好奇,就想過來瞧瞧是什麽樣的客人。”後頭來的這宮女已經淺淺一笑:“既瞧過了,還請金美人回去拿玫瑰膏。”說着這宮女已對另一宮女道:“你們陪金美人回去,免得金美人路上又起了好奇心,到時娘娘等不到玫瑰膏來。”
宮女應是,請金美人出去,金美人的眉微微一皺,也就走出這裏。後頭來的宮女才請曼娘出去,嘴裏還笑道:“這裏是行宮,終究比不上宮內森嚴,方才之事,還請陳奶奶不要放在心上。”曼娘道聲無妨,已進了正殿。
皇後穿着家常衣衫,斜倚在一張椅上,和下面的一個宮裝女子說話。曼娘和孩子們上前行禮,皇後忙命人扶起,又令曼娘母子坐下溫言笑問幾句陳銘遠的病情和曼娘的起居,這才指了那宮裝女子道:“這是淑妃,她聽的你來,特地等在這,要道謝呢。”
皇後說話時,淑妃已經起身要對曼娘行謝禮,這禮曼娘怎麽敢受,忙起身腿就彎下去雙手去扶淑妃:“遇到溺者,自己又會水,拯之本是常事,陛下和娘娘已經數次關懷,今日淑妃娘娘也如此,太折殺妾了。”
淑妃這禮本就是個姿勢,見曼娘的腿都要跪到地上,也就順勢直起,笑着道:“這禮不可受,可我還是備了幾樣薄禮,這可千萬不能推辭。”說着淑妃身後的一個宮女已經走出來,手裏還托了個盤子,一式四份,兩樣首飾是給兩個女兒的,硯臺和筆就是謹慎哥倆的,曼娘謝過淑妃,也就收了這份禮。
這些客套做過,皇後已對睐姐兒笑道:“你和阿顏阿昭都極好,今兒她們也來了,在這陪我們說話你孩子家也煩,我讓人帶你去找她們好不好?”睐姐兒站起身規規矩矩行禮下去:“多謝皇後娘娘。”
皇後拉着睐姐兒的手把她拉起來,笑着又贊幾句,也就讓宮女帶睐姐兒下去,又讓內侍帶了謹慎哥倆下去玩耍,這才笑着對曼娘道:“陳奶奶的這幾個孩子,教的一個比一個好。”淑妃也在旁笑道:“還是齊王世子夫人有眼力,一下就看中了,給仙游縣主定下這麽好的夫婿。”
曼娘也謙遜幾句,又談幾句家常。那位金美人重又進來,對皇後行禮過把玫瑰膏送上,皇後稱贊幾句讓人收進去,有宮女進來回說煙波亭那裏準備停當了,皇後對曼娘笑着道:“這一席,恰好也是淑妃提議,我還說,這也算是給你道謝的席面。”
曼娘低頭一笑,皇後帶了衆人準備起身,金美人已經咦了一聲:“原來這位就是陳通政的妻子,難怪淑妃娘娘也要等在這裏道謝。說起來,妾記得陛下當日還遣了個宮女過去服侍,想來服侍的不錯。”
淑妃也啊了一聲:“這個宮女,我記得還是金美人你那裏的,難怪這樣上心。其實陳奶奶多個妹妹也沒什麽不好。”這個妹妹,曼娘沒想到黃莺原來是金美人那裏的,眉微微一皺,再聽到淑妃這句,不由笑吟吟搶在金美人和淑妃開口之前就道:“淑妃娘娘真是聰慧剔透,怎麽就知道妾今日來此,還要求娘娘一件事。”
難道曼娘真要開口收黃莺為陳銘遠的妾,皇後面上忍不住露出訝異之色。曼娘已經道:“妾的婆婆膝下有兩個千金,只是都已出閣,妾見婆婆身邊少個知疼着熱的女兒,又見黃莺姑娘溫柔乖巧,就想起這事,想求娘娘開個恩典,讓妾的婆婆收了這麽個義女。”
陳大太太的義女,當然也是曼娘的妹妹,皇後看着金美人和淑妃面上的詫異神色,臉上笑容和平日有些不一樣:“陳奶奶果然有孝心,這樣的好事我哪能不許?”說着皇後叫聲來人,宮女上前垂手侍立,皇後把這事交代了又道:“再從我這裏拿一百兩銀子去,等以後陳夫人的義女出嫁,也當做妝奁。”
淑妃的詫異很快消失,接着就對金美人道:“恭喜美人了,服侍你的宮女,都得了這麽大的福氣,想必美人你,日後也會有好福氣。”金美人原本是想為黃莺求做陳銘遠的妾,誰知被曼娘輕輕避開,收了個妹妹,偏偏這比做陳銘遠的妾要好許多,只得壓下心中的翻騰對淑妃道:“多謝淑妃娘娘,既然娘娘都有了表示,那我也不能空手。”
聽她已經失言,淑妃不由淡淡一笑,但見皇後也沒什麽表示,也就沒說出口。皇後這才帶着衆人起身,行宮內美景處處,比外面涼快多了,曼娘卻沒有心情賞景,只是小心應對着,畢竟這宮裏女人和後宅女人,是不一樣的。
一路順着走,快走到煙波亭,突然聽到有孩子哭聲,不等皇後發話,就有內侍順着哭聲尋去,掀起一叢柳枝,就見到幾個孩子在那裏,內裏情形連皇後一時都忘了該做下一步指示。
幾個人都眼熟,睐姐兒、阿顏、阿昭,地上還扔着幾把花草,想是她們幾個正在鬥草玩,但和這美景不配的卻是一個宮裝女童抓住睐姐兒,手裏正拿着一根釵去戳睐姐兒的臉,嘴裏還道:“不許說我哥哥。”
阿顏和阿昭正在一邊拉架,淑妃看的頭暈目眩,下意識地就跪在皇後面前,皇後回神過來,忙命內侍宮女上前去把那宮裝女童拉開,那女童被拉開猶自不服,踢打着內侍:“你們都給我放開,我要去見父皇,讓父皇重重懲罰你們。”
“阿樂。”一直雍容華貴的皇後忍不住高聲喝道,聽到這喝聲,女童這才停止掙紮,方才的兇神惡煞頓時不見,一張小臉立即就挂上淚:“母後,她們幾個欺負我。”曼娘心疼女兒,只是皇後在旁,卻不能上前安慰女兒,見阿昭阿顏胡亂給皇後行禮後就上前看睐姐兒的臉傷的怎樣。
聽到那女童這樣說,阿昭已經忍不住了:“舅母,我們沒有欺負樂妹妹,本來我們在這鬥草鬥的好好的,樂妹妹來了,也要鬥草,誰知鬥輸了,她就滿不高興,指着睐妹妹要睐妹妹把發上的點翠釵拿過來做賠禮。睐妹妹不給,小聲嘀咕了一句,她竟說賴妹妹辱罵表弟,要教訓睐妹妹,扯下睐妹妹的點翠釵就拿釵去戳睐妹妹。”
阿昭口齒伶俐,幾句話就把始末講的清楚,那女童還在哭,她是淑妃所生,皇帝長女在三歲時夭折,她這位二皇女就得到無盡寵愛,從小又生的美麗,被人贊個不停。誰知睐姐兒回來後進過幾次宮,連太後都說睐姐兒生的美貌遠勝于她,她心中火氣已經積聚久了。
今日恰遇到睐姐兒入宮,她到處尋睐姐兒,就為的要找個茬出了這口氣。等見到睐姐兒頭上戴的是周太後送的點翠釵,心裏更為不滿,見睐姐兒忤逆了自己的意思,索性就自己動手。此時聽阿昭說出實話,哭的更加大聲:“母後,是她們誣賴我,明明是她誣賴二哥。”
阿顏秉性溫和也忍不住了:“皇嫂,方才的事我瞧的一清二楚,睐姐兒不過說,這釵是太後所賜不能給,并沒有誣賴二侄兒,二侄女如此,未免也太有失皇家尊嚴。”淑妃在那跪的膽戰心驚,聽到自己女兒還在那颠倒黑白,額頭上的汗都滴落到地上。
孰是孰非,皇後一眼就看到,把依舊哭鬧的二公主交給宮女,上前擡起睐姐兒的小臉瞧了又瞧,那釵本軟,二公主雖用盡了力氣,也只在臉上花紅一些,只有鼻子旁邊斜斜地一條直到嘴邊的劃出點血。
皇後看着那些印子,臉色越來越糟糕,對淑妃道:“把你女兒帶下去,這樣的教養,我從沒見過。”淑妃原本還真怕睐姐兒臉上破皮出血,畢竟女兒臉面要緊,等見到睐姐兒臉上只微微出了一點血,也不像是會留疤的樣子才放心下來,聽到皇後這話,忍不住要張口,可還是沒張口。
二公主聽到皇後要淑妃帶自己下去,哭的更厲害:“母後,我并沒有錯,不過是無心。”皇後喝道:“住口,無心?無心你有兩道印子從眼睛旁邊過了,虧得有阿顏阿昭在旁邊拉着,不然傷了客人,你讓我怎麽對你父皇交代?”
說着皇後就叫來人:“把二公主身邊的奶娘宮女內侍,全都關起來,二公主這樣霸道,怎麽沒人來回一聲,真以為天塌下來,有陛下頂着嗎?”跟二公主來的人已經跪了一地,聽到皇後這個命令,吓的抖成一片,有個奶娘哭着道:“娘娘,并不是奴婢們不勸阻公主,只是公主哪裏肯聽?”
皇後冷哼一聲,怎麽會聽,內侍宮女們早上來把跟二公主的人全都拉下去,二公主從沒見過皇後發怒,而這怒火還是沖着自己來的,不由吓得瑟瑟發抖,偎依在淑妃懷裏不知道說什麽。皇後袖子一拂,淑妃已經明白求情是沒有用的,只得帶着二公主給皇後行禮後退下。
曼娘已拉過女兒,見女兒臉上縱橫着那幾條紅印子,一顆心都糾着疼,當了皇後她們的面,又不能哭,只是握着女兒的手:“疼不疼?”睐姐兒搖頭:“不疼,有阿昭和阿顏幫我,若不然,就,就……”
睐姐兒就之後就再沒說出別的,皇後聽到,越發明白是為什麽,對睐姐兒柔聲道:“你這破了皮,先回我宮裏上藥,這全魚席也不能吃了,讓她們去撤了,改成一般的席面。”
宮女聞聲應是自去吩咐,睐姐兒不肯說,阿昭可不會不說,嘴已經撅起:“舅母,不是外甥女告狀,是這種行徑實在不該,要吵架也可以,哪有拿了釵就往人臉上動的?”
☆、208 太後
當今天子恭敬嫡母錢太後,長寧公主是錢太後所出,愛屋及烏,阿昭在宮廷內也十分得寵,自不用那樣小心謹慎。阿顏摟着睐姐兒的肩,見皇後看向自己,也點一點頭。皇後飛快思索就對曼娘道:“今日之事,确是我的不是,本該叫宮女內侍們好生跟随才是。我既為二公主嫡母,也就先代她賠禮。”
皇後作勢要行禮,曼娘哪裏敢受,搶先跪下道:“小孩子在一起玩耍,難免會吵幾句嘴,娘娘如此,豈不折殺妾等?”雖然嘴裏這麽說,曼娘心裏對睐姐兒自然是心疼的,手依舊緊緊握住睐姐兒的手。
皇後也是做娘的,明白做娘的心,況且二公主原先還小,寵着些也沒什麽,現在漸漸大了,真要闖出什麽禍來,那才叫丢皇家的臉,借此給她個教訓也好。想到這皇後忙伸手把曼娘扶起,語氣更加溫柔:“席面總要些時候,索性先回去我那裏,把令愛臉上傷口給處理了,不然這如花似玉的小臉,落下疤才讓我一輩子都不安呢。”
“哎,要不是這如花似玉的臉,也不會惹來這樣麻煩。”阿昭聽到皇後的話,忍不住又嘀咕了,皇後瞧阿昭一眼,阿昭已經笑嘻嘻地挽住皇後的胳膊:“舅母,您說是不是?”這樣一來,皇後倒不好說她了,只是捏捏她鼻子:“你這丫頭,這幾年越發穩重多了,那幾年……”
皇後沒說完阿昭的眼就閃了閃:“舅母,哪能說人家小時候的事?”金美人忙在旁說了幾句湊趣的話,曼娘也無心去看這些,只是不時看向女兒的臉,睐姐兒反安慰自己的娘:“娘,不怕的,真要留個疤,有那樣只看面容的男子,還不如不嫁。”
皇後不由回頭瞧一眼睐姐兒,對曼娘道:“陳奶奶教養孩子,教養的很好。”曼娘忙恭敬謝過。一行人已回到皇後殿內,太醫早已等在那裏,皇後也不讓太醫行禮,就讓太醫先瞧瞧睐姐兒傷口如何。
這一路走來,風一吹血已經凝在那裏,雖是個小傷口,可傷在臉上又是皇後囑咐,太醫哪不敢盡全力,仔細看過又用清水洗過傷口上了藥後才對皇後道:“所幸傷的不厲害,每日敷藥,三日之後等結了疤,再換白玉膏敷了,并不會留下疤痕。”
皇後點頭道:“如此就好。”門外已經傳來聲音:“皇後不是說在煙波亭擺全魚席嗎?怎麽又回來了。”這樣說話的男子在整個皇朝只有一人,殿內所有人都行禮迎接,只有皇後起身對着走進來的皇帝笑道:“陛下怎麽過來了?”
皇帝示意衆人起身,看了眼殿內衆人不由皺眉:“朕是聽說你喚了太醫,怕日頭太曬,你又中暑,這才過來瞧瞧,現在瞧來,很好。”這樣家常的說話,京中傳說,帝後恩愛甚篤,私下如尋常夫妻一樣是真的。曼娘心裏不由想起各家說過的,帝後平日相處的話。
“舅舅。”阿昭已經叫了聲就指着睐姐兒對皇帝道:“要不是二表妹傷了睐妹妹,我們早在那吃全魚席了。”皇帝看向一邊規規矩矩站在那的曼娘母女,一眼就看到睐姐兒臉上敷了藥,那眉就皺起:“這怎麽回事?”
皇後把方才的事都說了,最後方道:“已把服侍二公主的人都先關起來了,妾已命淑妃把二公主帶下去先行教導。”皇帝的眉皺起:“淑妃近來是怎麽回事?兩個孩子都教不好,先是二皇子逃學落水,若旁邊沒人經過,這會兒只怕宮裏就要辦喪事,今兒又是二公主這樣做,哪有半分教養可言?”
帝後說話,旁人都不敢插嘴,只有金美人唇邊不由露出得意笑容,淑妃倒黴,同為嫔妃,金美人自然樂見。
有宮女走進來:“慈和太後來了。”慈和是錢太後徽號,見嫡母到來,帝後忙帶着人出去迎接,剛走出門就看見錢太後扶了長樂公主的手走過來,看見阿昭,錢太後這才松口氣,拉過外孫女瞧了瞧:“你好好的,怎的有宮女說,你和樂兒在池邊打起來了。”
難怪驚動了太後,原來是宮女傳錯了話,皇帝忙扶了錢太後進去,賠笑道:“兒子正在和皇後說這事呢,傷了的并不是阿昭,而是陳通政的千金。”錢太後在正中坐下,讓衆人都起身才笑了:“嗯,樂兒越發出息了,今兒都能傷了重臣的千金,明兒啊,只怕就要把宮女們的命都不當回事了。到時外面傳起來,都會說,皇家的家教啊,果然是獨一份。”
這一句讓皇帝急忙跪下:“兒子教女不嚴,着實不該。還請母後息怒。”皇帝這一跪,衆人又都跪下,太後看也不看皇帝:“我并沒有怒。只是皇帝你也想想,阿昭是二公主表姐,阿顏是二公主堂姑,既有長輩也有親戚,二公主都能不管不顧,用釵對人下死手。異日呢,旁邊沒有人時,豈不就是別人遭殃?天家兒女,自然尊貴,可也沒有視人命如草芥的?”
皇帝忙道:“母後教導的是,兒子因膝下兒女少,除太子外,未免對別的孩子教養有些松懈,才讓他們接二連三闖出禍事。兒子定會叮囑皇後,對孩子們的教養越發緊了。”錢太後這才看向皇帝:“起來吧,今兒的事,并不是我為阿昭出頭,只是想起昔日你父皇在時,是怎樣教導你們,不由有些感慨罷了。”
說着錢太後就垂淚,皇帝起身後忙溫言安慰,皇後又捧過一盞茶請太後先潤潤,太後接過茶喝了口才招呼睐姐兒:“過來給我瞧瞧。”睐姐兒忙走到太後跟前,不及行禮就被太後拉住手問疼不疼?睐姐兒乖巧地答了,太後點頭,又見睐姐兒發有些蓬亂,想是方才那根釵被二公主扯下後還沒來得及整理,順手就從發上拔下根碧玉簪:“那根點翠釵,我記得是周妹妹賞的,既被二公主拿去,也就罷了。這根,你先拿着挽頭發。”
曼娘忙上前開口道:“小孩子在一起玩耍,難免會有口角紛争,太後這樣相待,讓妾十分惶恐。”錢太後把睐姐兒交給宮女讓她們帶睐姐兒下去換衣衫重新梳妝才對曼娘道:“你知禮,教出的孩子也是知禮的,這很好。可是一味以孩子年紀還小推脫,今年二公主已經八歲,也不算小了,總也要讓她曉得,不是要星星月亮都能要到。陛□邊需要的,是谏臣而不是谄臣。”
曼娘跪下行禮道:“太後教導,妾牢記于心。”錢太後示意曼娘起身才對皇帝道:“我老了,也不願煩什麽心,就想過幾年安穩日子,國泰方能民安啊。”皇帝再次恭敬謝過,錢太後才對皇後道:“今兒既然來皇後這邊,就在這裏擺午膳吧。”
皇後忙命人去傳午膳,還笑着道:“若知道母後要來媳婦這用膳,媳婦就該親自下廚為母後做幾道可口小菜才是。”錢太後笑了:“你是皇後,是這後宮當家的人,那些孝心可表可不表。只要把妃嫔們都安頓好,孩子們都教好,這個後宮和和睦睦的,就是對我老太婆最大的孝心了。”
皇後忙應是,皇帝也道:“既如此,就讓二公主搬到皇後這裏吧,淑妃那邊……”皇帝還在沉吟,錢太後就道:“淑妃是個寬厚的人,可有時候未免太寬厚了,心又軟,別人幾滴眼淚她就先心疼起來,要我看,不如降一降她的位份,讓她曉得有時心太軟了,不光害了別人還害了自己。”
降位份什麽的,皇帝微一遲疑就道:“母後說的是,淑妃跟随兒子多年,兒子也覺她寬厚慈善,可居上位者,有時寬厚慈善未必是別人的福。”說着皇帝就叫來人:“傳旨,奉慈和太後令,降淑妃為昭媛,二公主也交由皇後撫養,至于二皇子,”
皇帝沉吟下才道:“禁足三月,三月內作文十篇,抄錄論語三十篇。”內侍跪下領旨而去。曼娘此時曉得,這是錢太後要借此教導皇帝,哪裏敢開口求情,只和旁人一樣,眼觀鼻鼻觀心坐在那裏,聽着他們母子說話。
一時午膳傳來,皇帝給錢太後敬了一杯酒,也就告退出去。等皇帝走了,錢太後才招呼衆人:“都別拘束,說起來,這屋內的人,都牽連有親呢。”長寧公主是太後愛女,坐在太後左邊笑着道:“阿顏就是陳奶奶的兒媳婦呢,說起來,還是秦夫人有眼力,一早就為仙游縣主定下這麽好的夫婿。我啊,晚了一步。”
說着長寧公主故意嘆氣,秦婉柔已經笑道:“要早曉得大侄女你也有意,我就該讓給你,不過你怎麽說都晚了,阿顏還在肚子裏,我就已經定下了。”長寧公主自然相問,聽到當日的話,不由也笑了。
一時大家說說笑笑,席上看起來十分融洽,等用完膳,又上茶喝了,錢太後這才擺駕回去。衆人跟着皇後送錢太後到門口,看着車駕遠去,皇後才對長寧公主道:“我宮中還有事情,還請姐姐代我招呼陳奶奶在這行宮中四處瞧瞧。”
曼娘忙道:“此時已過午,拙夫尚未痊愈,妾也該告辭回家。”皇後也沒再留,也就遣人送曼娘他們出去。曼娘又對皇後行禮道別,看着皇後走進去這才和長寧公主等告辭。秦婉柔已對內侍道:“我和陳奶奶相熟,也要出去了,我就領陳奶奶他們出去。”說着秦婉柔已往內侍手裏放了錠小元寶。
這順水的人情,內侍當然肯做,謝了秦婉柔就跟在她們後面。秦婉柔的手碰到曼娘的手心,感到曼娘手心有汗,不由取笑道:“怎麽,你也有失态的時候?”
☆、209 安撫
曼娘并沒像平日一樣回答秦婉柔的話,秦婉柔明白曼娘的心,不由輕嘆一聲,握緊她的手:“我曉得你的擔心害怕,畢竟宮中之人,和平常來往的人家是不一樣的。”再寬厚溫和,也是皇朝的執掌者,能翻雲覆雨,決定別人生死的人。
曼娘看向睐姐兒,見女兒臉上雖敷了藥,臉上那些紅印尚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