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5)
舅舅有沒有去做什麽壞事,比如說去花街柳巷,還有在外養什麽小這些?”曼娘笑罵女兒一句:“你小孩子家,從哪學來的這些,還不給我正正經經坐好。”
話雖然這樣說,曼娘還是瞧着地下跪着的人道:“要真出了這樣的事,你們以為,一個個能躲得過去?”管家牙一咬,再不說只怕真要挨上幾板子,擡頭對曼娘道:“姑奶奶,小的說,可是您不能告訴二十一爺,說這話是小的說出來的。”
曼娘理都沒理,管家也曉得自己這話是白說了,睐姐兒已經托住下巴:“難道說這事是真的,小舅舅正在外面花天酒地,哎呀,這可不行,小舅舅身上還有孝呢。”祖母去世孫子要守一年的孝,曼娘伸手打女兒一下:“你給我下去,盡在這搗亂。”
睐姐兒笑嘻嘻吐下舌,跳下椅子往外走,曼娘這才對管家道:“說罷。”語氣平靜卻還是聽的管家忍不住抖了一下,剛開口說了個句:“二十一爺是個有分寸的人,并沒有在外花天酒地,連馮府的滿月酒都沒去喝。”馮毅的妻子,已經生下一個兒子,前幾日剛擺了滿月酒。
曼娘嗯了一聲,管家正待再往下說,就聽到門外傳來睐姐兒歡喜的喊聲:“舅舅。”這一聲讓管家如蒙大赦,徐明楠已經掀起簾子走進來,進門看見跪了一屋子的人,笑嘻嘻地問曼娘:“姐姐這是怎麽了,我這些日子并沒有胡亂花用。”
曼娘也不讓他坐下,只瞧着他:“就為的你,你老實告訴我,這些日子我不在京城,你到底做了些什麽,方才我問你去了哪裏,竟吓得管家人等沒一個敢說話的。”徐明楠看了看姐姐,知道這件事遲早要說出來,深吸一口氣才道:“說起來真是件大事,姐姐,我想娶媳婦了。”
娶媳婦?睐姐兒已經啊地叫出聲:“小舅舅,你要娶小舅母了,是哪家的姑娘,長的什麽樣。”曼娘把睐姐兒哄出去:“出去花園裏玩去,這事哪是你孩子家問的。”說着曼娘揮手讓那些人都下去,獨留徐明楠在這:“你要娶的,定不是什麽世家名門的姑娘,管家也早曉得了,不然也不會這樣害怕。我可告訴你,那些花街柳巷花言巧語的人,休想進徐家的門,就算破着打官司,你怨我一輩子,我也要把人攆的遠遠的,讓你一輩子尋不到。”
徐明楠聽到頭一句還心跳了一下,等到後面一句就笑了:“姐姐你說什麽呢,我從來也不去那些花街柳巷的,這人呢,确實不是世家名門的,可也不是亂七八糟的,是,是前面新開那家點心鋪的東家。”
啪,曼娘手裏的茶杯落地,她不可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你,你要娶一個點心鋪裏的女子,你開什麽玩笑。你知不知道,你是什麽人,那樣人家的女兒,進我們家做妾也要掂量掂量,更何況是娶做正妻。你是受了什麽蠱惑,竟說的出這樣話?”
徐明楠早已料到姐姐會這樣反應,雙手攤開:“姐姐,商家也是良家,并非賤役,良人出身,怎麽就做不得我們家的媳婦?況且凝雪聰慧靈秀,一人撐起一個家,這樣的女子,何等可敬可佩?姐姐,你從來都不是這樣人,還贊過吳夫人雖出身卑賤,卻能慧眼識珠,撥吳尚書于淤泥之中,成就一段佳話,此時怎又說這樣的話。”
吳尚書年輕沒發跡時,定了親事未娶,對方有反悔之意,吳尚書憤怒之餘,擲回當日定禮。那時吳夫人還是這家的丫鬟,聽說此事悄悄攢下月錢送給吳尚書周濟,後來那家小姐出嫁之前,放了吳夫人出府。吳夫人徑直去尋吳尚書,甘願做丫鬟服侍。吳尚書感念不止,娶她為妻,吳尚書四十歲才發跡登第,全賴夫人平日做針線養家度日。
發跡之後,吳尚書直做到吏部尚書,當時孝宗皇帝在位,聽說這段後,親賜吳夫人襄節二字,诰命一品夫人。
曼娘聽徐明楠說出這話,冷笑道:“八字都還沒一撇,你就曉得人家姑娘叫什麽名字。閨中少女之名,那能随便宣入人耳的?況且吳尚書當日落魄,對方悔婚,才有吳夫人這段。你今日是什麽人?你是尚書之孫、翰林之子,郡主的繼子,錦衣衛的千戶,別說那開點心鋪的女子,京城中望族名門閨秀,想嫁你的多而且多。沒有了這些,你以為單憑你一張臉皮,就有那麽多閨秀想嫁你?”
徐明楠的眉皺起,接着就自信地道:“姐姐,你沒見過凝雪,你如果見過,就不會這麽說了。而且我相信,就算我真的一無所有,她也會嫁我的。”曼娘挑眉,見曼娘這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徐明楠差點就要跪下發誓。
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弟弟,為了別的女子竟這樣苦苦哀求,曼娘一時不知道心裏是怎麽想,過了許久才道:“你要我怎麽信你?”徐明楠雙眼發亮:“姐姐,你去見了凝雪,就明白了。”
見曼娘還不相信,徐明楠拉住曼娘的袖子:“姐姐,你相信我,凝雪真的很好。她父親去世,她伯父想要占她家的産業,還是她把人吓走,若不是我恰好經過,只怕……”曼娘看着弟弟,眼神冰冷:“于是你就出面主持公道,她又來謝你,然後你們就互相傾慕?”
徐明楠點頭:“對啊,姐姐,你怎麽知道?”曼娘看着弟弟,真不知道該怎麽說,忍了口氣道:“你們認識多久了,你曉得她底細不,你知道她是什麽人嗎?就這樣冒冒失失地互相傾慕,這是……”徐明楠見姐姐生氣,伸手扯一下姐姐的衣角,見姐姐依舊不理自己,聲音很小地道:“姐姐,我自然明白她是什麽樣的人,也曉得她待我是什麽樣。姐姐,你快些跟我去瞧瞧她,見過了你就曉得,你一定會喜歡她。”
喜歡?曼娘氣的頭暈目眩,勉強撐住自己才問:“你是真心喜歡她,她也是真心喜歡你?”徐明楠點頭如搗蒜一般。曼娘冷哼一聲,高叫來人,等在外面的管家衆人都急急進來,曼娘已經指着徐明楠道:“把二十一爺身上的好衣衫都給扒了,趕出去,再到錦衣衛那裏,說二十一爺要趕回故鄉,不用再去。這個缺,就讓給別人去。”
徐明楠雙眼大睜:“姐姐,你要做什麽?”曼娘冷笑:“你不是說,你真的一無所有,她也會嫁你?從今兒起,你就不是徐家子弟。”徐明楠大吼出聲:“憑什麽?就算要趕我出去,也要爹娘都在,還有,九哥還在京城呢。”
曼娘嗯了聲:“你提醒我了。”說着就對管家道:“你去各府通報一聲,就說二十一爺執意要娶點心鋪的姑娘為妻,我爹爹傷心不過,狠下心把他趕出家門了。誰要收留了他,就是和我徐府上上下下作對。”
管家急忙應是,偷眼去瞧徐明楠,徐明楠此時才醒悟過來:“姐姐,你怎能假傳爹爹的話?”曼娘瞧他一眼:“假傳?你以為爹爹不會大怒,我不過提前做了這事。”說着曼娘對衆人:“還不快去。”
管家偷眼瞧瞧,又見曼娘滿臉寒霜,不敢多說,走到徐明楠面前:“二十一爺,您先請吧。”徐明楠氣的雙腮都紅了,推開管家:“不用你管,我自己走。”剛要走出去,睐姐兒就飛奔進來:“娘,您怎麽趕走小舅舅,要走小舅舅就帶我一起走。”
曼娘看了看睐姐兒,上去兩個丫鬟把睐姐兒拉下來,睐姐兒委屈地嘴都撅起:“娘,小舅舅就算做錯了什麽,你也不能這樣把他趕走,再說外祖父那邊,你也要去說一聲。”徐明楠這會兒才明白姐姐是來真的,不是吓唬自己的,到這個時候,只有睐姐兒一人敢為自己說話,平常真是沒白疼她。
就在徐明楠感念時候,曼娘已經對睐姐兒道:“你還小,以後就曉得了,有些錯是不能犯的。我再問你一遍,你真要娶那個女子,寧願放棄你徐家子弟身份?也不後悔?”徐明楠點頭:“不後悔。”
好,曼娘輕輕一鼓掌:“但願你以後也不會後悔。”說着就讓管家把徐明楠拉出去,睐姐兒追着徐明楠叫了聲舅舅,回頭就埋怨地對曼娘道:“可是娘,您不是說,人難免犯錯嗎?小舅舅就算真犯錯了,你也要好好說他,哪能這樣?”
曼娘摸摸女兒的臉:“我方才的話你沒記住?”睐姐兒低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我記住了。”曼娘嘆氣,沒有再說。
管家已經走進來:“姑奶奶,二十一爺去點心鋪去了。”曼娘嗯了一聲:“你帶幾個人,給我把點心鋪給砸了,從此以後,不許他們在京城落腳。”管家吓的腿軟:“姑奶奶,這,這不大合适,總不能趕盡殺絕。”
曼娘冷笑:“他們不是要做一對苦命鴛鴦?我倒要瞧瞧,能做幾時。”管家撲通跪下:“姑奶奶,這,這不合适吧。到時八老爺怪罪下來,小的,小的只怕腦袋都不保。”睐姐兒也在旁邊猛點頭,曼娘勾唇淺淺一笑:“怕什麽,有我呢。”
☆、213離京
管家擦擦額頭的汗,這才是正經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可也沒敢起身,只是用眼看着睐姐兒,睐姐兒去拉曼娘的衣衫:“娘,小舅舅就算做錯了,也不能這樣趕盡殺絕,再說,還有外祖父他們呢。”
曼娘點頭:“你小舅舅就是這樣想,覺得天塌下來都有人幫他頂着,才會這樣。”管家聽到曼娘這話忙道:“其實那位姑娘,小的也曾見過,依小的來看,并不是那樣……”曼娘的眼掃過去,管家就乖乖閉嘴。
徐明楠被趕出家門,四處瞧瞧,還是往那點心鋪子去。這些日子他常出入點心鋪子,一見他進來,夥計就笑嘻嘻迎上來:“徐爺來了,我們家姑娘在後面呢。”徐明楠嗯了聲就往後面去,吳凝雪正和大師傅在那說話,陽光透過窗照進來,照在她的發上,徐明楠只覺得她整張臉如白玉一樣剔透。這樣好的姑娘,為什麽姐姐只看到她的出身,看不到別的?
吳凝雪交代完了話,回頭看見徐明楠怔怔地站在那,笑眯眯地道:“你方才才回去,怎麽又來了?”徐明楠的魂這下才回來,剛要開口說話,就見夥計急匆匆進來:“姑娘,徐家來了幾個管家,說要把我們趕出京城。”
什麽?吳凝雪的眼頓時瞪大,徐明楠這時心中有怒火升起,掀起簾子要出去,姐姐要趕自己出門也就罷了,怎麽還能把吳家趕出京城?徐家的管家已等在那裏,看見徐明楠出來就上前作揖:“爺,這是姑奶奶的意思,小的們是奉命行事。姑奶奶的脾氣,爺您也是知道的。這好好的鋪子,小的們自然也不敢砸,不如這樣,爺您帶了吳姑娘一家子,離開京城,這鋪子,到時倒出去,也算有些錢用。不然,這要真砸起來,着實不好說。”
姐姐的脾氣,徐明楠當然是曉得的,姐姐一向待自己溫和,原本還想着,先說服了姐姐,再讓姐姐去說服爹娘,可是現在,倒是姐姐頭一個不答應。徐明楠咬住下唇,想了想才對已走出房門的吳凝雪道:“凝雪,不如這樣,你和我去見姐姐,姐姐見了你,一定會喜歡的。”
短短幾句話,吳凝雪已經明白了來龍去脈,心裏嘆了一聲就對徐明楠道:“我出身低微,自不能去見令姐,令姐的惱怒我也明白,還是照貴管家說的,我收拾了東西,帶一家子離開京城,至于你,還是回去吧。”
回去?徐明楠一臉不解:“我回去哪裏?我都被我姐姐趕出來了。凝雪,我答應過你,要娶你做我的妻子,就一定會做到。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吃糠咽菜都在所不辭。”管家心裏也有自己的打算,并沒有出言催促,畢竟徐啓夫妻還沒回來,到時真回來了,會成全這對也說不定,那時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想了想管家道:“爺,姑奶奶這會兒正在怒火頭上,您帶了吳姑娘先離開京城避避,離城二十裏就是小的老家,不如您先去那裏避避,等姑奶奶火氣消了,小的再寫信給八老爺,把裏外裏的事情一說,不就能了了您的心願。”
這是個好主意,徐明楠握住吳凝雪的手:“這主意好,凝雪,你趕緊去收拾東西,我們出去避避。等爹爹回京,我再和他好好說說,到那時我們的心願一定能成。”吳凝雪點頭,轉身進屋收拾東西去了。
身後已經傳來冬雪的聲音:“周大哥真是很會做人,難怪得郡主的重用。”聽到這個聲音,管家一張臉頓時苦起來,冬雪上前對管家道:“這不砸了店,只讓人家收拾東西走了也就罷了,畢竟一個城裏住着,事情不能做絕,可你這讓人住在你老家的事,算個什麽?周大哥,你是把奶奶的話當耳邊風?”
管家叫苦不疊,怎麽就忘了那位姑奶奶做事歷來穩重,哪會露出半點空子?徐明楠只覺得姐姐颠倒黑白,氣的一張俊臉已經鐵青,手握成拳道:“我,我們立時就走,定不會污了徐家的名聲。”
冬雪服侍曼娘久了,也曉得徐明楠的性子,自進來就一直看着吳凝雪不放,這姑娘要說生的,也不見得特別好,但那種給人的感覺,卻有些熟悉,難怪徐明楠會傾慕她。可是這不曉得對方的底細,就把一腔情義放下去,還得要用重藥,不然到時真娶進來,攪的一家子雞飛狗跳,那才叫悔之晚矣。
畢竟現在徐明楠不過十八歲,男人過了二十娶妻也算不得晚,出外磨練兩年,說不定也能曉得些人情世故,故此冬雪聽了徐明楠這話并不生氣,依舊笑吟吟地道:“爺您這話就錯了,奶奶也是望着爺好。爺若能在這時回家,對奶奶認個錯,再斬了情絲,還不是好好的姐弟?”
冬雪的話徐明楠怎能聽進去,只是從鼻子裏面哼出聲:“冬雪姐姐你也變了,原本你不是這樣的。現在也跟着姐姐,一口一個出身低微。”冬雪輕嘆一聲:“難哥兒你這話要讓奶奶聽見,不曉得奶奶會多麽傷心。哥兒還沒有兩個月,太太就去世,奶奶對你,真真切切做到長姐如母,郡主嫁過來,奶奶又怕您和郡主之間生分,硬着心腸把你留在京城和郡主親近。臨走前瞧着您,哭了差不多一夜。這些年來,奶奶又何嘗對您放下過心?此時為了一個認識不過三月的女子,您就這樣。”
徐明楠啊了一聲才道:“我當然曉得,可是……”冬雪不等他說完就道:“可是什麽,可是這位姑娘是您心愛的女子,所以你希望奶奶也能明白你的心,可你想過沒有,你體諒過奶奶的心沒有?”
徐明楠再次被堵住,沒有說話,吳凝雪已經收拾好東西,帶了弟弟妹妹走出。聽到冬雪和徐明楠的對話,吳凝雪輕聲道:“徐爺,您還是回去吧,我們窮人家,自有窮人家的過法,倒是您,過不習慣的。”
徐明楠接過吳凝雪手裏的包袱拎過來:“沒事,我會過習慣的。”吳凝雪嗯了聲,管家已經道:“這些夥計等人,小的會善後。”冬雪掃了眼管家,管家急忙道:“冬雪姑娘,小的絕沒有讓爺去我老家暫避的念頭,絕對沒有。”
冬雪只淺淺一笑,并沒再說什麽,徐明楠也就帶了吳凝雪一家子離開,冬雪在後面瞧着他們離去,一言不發。
冬雪回到徐家時候,曼娘正在靠窗的榻下躺着歇息,聽到冬雪進來就睜開眼:“走了?”冬雪應是,又小聲道:“已經讓人跟上去了。”曼娘嗯了一聲,冬雪百思不得其解地問:“奶奶您為何要這樣做,要曉得,就算擡進來,郡主那裏就有無數手段可以整治,用不了三年兩年,就會讓她曉得,攀高可不是那樣好攀的。”
曼娘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過了好久才道:“冬雪,你該曉得,母親和我一樣,都願意阿弟活的開心,就算真整治了,不過是讓母親和阿弟之間,陡生嫌隙,她們本是繼母子,能有今日這樣的相處已屬不易。母親的性情我也明白,既同意成全,定不會再生枝節。到他們孝滿回京,還有兩年,這兩年,如果真能熬得過,”
曼娘沒有說完,冬雪已經明白,過了許久才道:“奶奶對二十一爺,真是操碎了心。就不曉得二十一爺日後,明不明白奶奶的心?”這一句讓曼娘眼裏的淚差點就落下來,但曼娘很快就把淚擦掉:“我只要對得起娘的在天之靈,阿弟他明不明白,又有什麽關系。娘她也不願意看到阿弟的後院雞飛狗跳。”
冬雪再沒說話,曼娘輕嘆一聲:“給父親的信和各府的信都送去了?”冬雪應是,曼娘起身:“那我們也回去吧。”徐明楠不在,這宅子就沒了主人,曼娘出去對管家們又重新叮囑過,讓他們千萬要看管好門戶。管家們此時沒有一個敢不聽的,安排已定,曼娘也就回陳家。
徐明楠要娶一個開點心鋪的女子為妻,觸怒曼娘,被趕出去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京城,陳大太太也有心想問一問,可這畢竟是兒媳娘家的事,她也不好多問。
陳二奶奶和曼娘熟,沒這麽多顧忌,尋曼娘做針線的時候不由問起,對了陳二奶奶,曼娘也不能說出實情,只說這事太過荒唐,最後又道:“說來,也是我爹爹對阿弟太過寵愛放縱,才讓他遇到這樣的事。好生生天上掉一個這樣的人下來,誰知道是不是套子,畢竟徐家也不是那樣沒名沒姓的人家,這京城裏想攀高的,也不少。”
陳二奶奶安撫地拍拍曼娘的手:“深宅大院裏長大的孩子,又是爹娘嬌寵大的,不知人心險惡的也多。經這麽一事,吃些苦頭也好,就怕舍不得,那才叫坑了一家子。”曼娘應是,冬雪進來道:“笀陽縣主來了。”
聽說林琉玫來了,曼娘正要起身迎接,就聽到林琉玫和睐姐兒說話聲,曼娘也掀起簾子:“林妹妹今兒怎麽來了?帶外甥們沒有,睐姐兒,給你姨母倒茶來。”林琉玫來往陳家也不算少,進屋見了陳二奶奶先和她打了招呼,陳二奶奶曉得她們姐妹有話說,收拾起東西笑道:“我也就不在這打擾你們姐妹了。”
曼娘送陳二奶奶出去,這才坐下:“為阿弟來的?”新安郡主嫁過來的時候,徐明楠才三歲,林琉玫待他也極好,此時聽到曼娘這話,林琉玫就急急地道:“姐姐,我曉得這件事,你不答應也是有的,可也沒這麽急躁,不過是個開點心鋪的女子,就跟個螞蟻似的,阿弟要真喜歡,擡進來做個妾也沒什麽,這會兒竟為了這事,把阿弟趕出去,這,這叫我怎麽說?”
☆、214相詢
聽林琉玫急急說完,曼娘才把茶送到她手裏:“你說完了沒?先喝口茶。”睐姐兒已經細聲細氣開口:“姨母你說的對,哪能把小舅舅趕出去?我這幾日和娘說了好多,可娘就是不肯聽我的把小舅舅接回來了。”
曼娘拍女兒背一下:“你小孩子家,哪曉得這裏面的彎彎繞?我們這樣人家,人多口雜,不是那小門小戶,關起門來過日子,什麽都不管。家裏家外這些事情,哪些不要應付?”睐姐兒的眉皺起,很快就又道:“可是外祖母會教啊。”
曼娘笑了:“親母子都有因婆婆教導媳婦而起龃龉的,更何況是繼母子?”林琉玫嘆一聲,這件事細想起來,着實也難辦。縱吳凝雪答應進徐家為妾,這男人心愛之人做了妾,不是為以後的弟妹留隐患,到時一個仗着是心愛之人,一個仗了名分,不管怎樣都會傷了人,弄的後院一塌糊塗。
這樣一想,林琉玫來時對徐明楠的疼惜不由收起一些,只是嘆氣:“我也明白姐姐你的意思,可阿弟他從小到大,從沒吃過什麽苦。這會兒去住什麽農家破屋,我的心真是不好受。”曼娘瞧向林琉玫:“你去瞧他了?”
林琉玫遲疑一下才道:“我吩咐下人去探過,說他們住在出京三十裏的一個鎮上,賃了兩間屋子先安頓了。那屋子,比馬棚也就強了有限。姐姐,你說,我聽了,怎忍得住。”曼娘拍拍林琉玫的手:“忍不住也要忍,這個年紀吃點苦頭,曉得些艱難,總好過以後。”
話雖這樣說,林琉玫還是忍不住掉淚,曼娘輕嘆一聲:“這姑娘的身世,我讓人查過,五年前跟了爹娘來投他大伯的,在前門邊上開了個小點心鋪。”前門邊上?林琉玫啊了一聲:“不就是錦衣衛出入的地方?”
曼娘點頭:“所以,我沒辦法對她着實信任,阿弟說之前沒見過是真的,但這姑娘,之前沒見過阿弟,我不信的。”林琉玫沉默了,睐姐兒的眼在娘和姨母之間轉來轉去,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可是娘,這不是叫計謀?自己沒有力量,就想借助別人的力量懲罰惡人,是可以的。”
曼娘看着女兒:“可是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沒有任何人做任何事不需要付出代價。如果連幾年的苦日子都過不了,一味以為攀上了你小舅舅,從此就可以高枕無憂,什麽事都有你小舅舅在前面頂着,這不行。睐姐兒,凡做過必會留下痕跡,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是能永遠瞞住的。”
睐姐兒的眉皺緊,有些不大明白娘的意思。林琉玫已經嘆氣:“姐姐對阿弟,算操碎了心,可是也不知道阿弟會不會明白姐姐的苦心?是不是在怨恨姐姐做這樣無情的事?如果以後這姑娘真能吃得了這苦,父親同意她進家門,姐姐你會不會?”
睐姐兒已經拽着林琉玫的袖子:“姨母,如果小舅舅會怪娘,我會幫娘說話。嗯,如果到時那個小舅母要怪娘,我也會幫娘說話。”林琉玫忍不住把睐姐兒抱過來:“我們姐兒說話,真讓人心裏舒服。到時,姨母也會說的。”
看着這兩人,曼娘不由淡淡一笑:“娘過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弟,只要阿弟好好的,又有什麽關系?橫豎我一個已經嫁出來的女兒,又不再要徐家一分一毫。”這件事,也只有曼娘做才最恰當,林琉玫眼裏的淚不由落下。睐姐兒伸手把林琉玫臉上的淚擦掉,林琉玫把睐姐兒再抱緊些沒有說話。
京城裏的事總是一樁接了一樁,很快徐明楠被逐出家門這件事就被忘在腦後,曼娘出門應酬時也不需再應付別人半關心半揶揄的話。
秋色漸濃,在京城桂花開始打花苞時,皇帝也從行宮歸來。陳銘遠也能回到闊別已久的家裏,曼娘接了陳銘遠,不免要說說這些日子京城裏的事,家裏的事。
陳銘遠聽完才問:“有件事你還沒說,就是阿弟的事。”曼娘的眉微微一挑:“這都傳到行宮去了,還真是傳的快。”陳銘遠一嘆:“有幾位老大人還拉住我專門說這事,說你雖是徐家女兒,總已經出閣這麽多年,這娘家父母不在,管教弟弟雖也平常,可沒有把弟弟都趕出家門的。還要我回來好生說說你,這做男子的,總要能齊家才能平天下。”
曼娘等他說完才道:“阿遠,這個惡名,我怎麽都要擔了,只是沒想到會連累你。”陳銘遠握住她的手:“你是我的妻子,你我本就禍福與共的,你做事,必有你的道理,也會做的好。我只是說一句罷了。”滿心的疲憊在聽到丈夫這句話後全都消失,曼娘偎依進丈夫懷裏,陳銘遠拍拍妻子的肩:“岳父那裏,信回來沒有?”
曼娘打個哈欠:“爹爹那裏已經有回信了,除了嘆氣什麽都沒說。”舍不得小兒子在外吃苦是有的,但覺得他該在外磨練兩年也是有的。陳銘遠默默想了想,若自己兒子遇到這樣事,只怕也是左右為難,擡起妻子的下巴,陳銘遠的眉皺的很緊:“以後可要告訴那幾個孩子,千萬別輕而易舉相信人。”曼娘這回沒有笑,只是點頭。
阿顏阿昭她們也跟着皇帝車駕回京,睐姐兒她們的詩社又可以繼續開了,不過汪首輔已定在十月離京,歆姐兒也要跟着她祖父離京回鄉。這幾社未免都帶了些離別的愁緒,她們這些小朋友,也有小朋友的準備,睐姐兒已經被歆姐兒準備了禮物,畫的一幅荷花,又央曼娘題了幾個字在上面。
曼娘這些年字越寫越好,若不是家務纏身,只怕還能自成一派。女兒央求,曼娘自是首肯。弦歌見曼娘那筆字極好,也央曼娘寫了一幅字,然後繡出來,好送給歆姐兒。弦歌說出這個主意,曼娘倒笑着問:“竟不曉得外甥女還會繡字,去年秦伯父過生日,我見有人送過他一幅笀字屏,就是繡出來的。聽說這繡字和繡別的并不一樣。”
弦歌笑着道:“我也不過初學,只會繡些小字,不說別家,就家裏針線房這些,就有幾位真是下針如筆,沒事的時候我也請她們過來教過我。”陳銘眉一家子雖搬出去,另立了祠堂,世傑算是正經八百的當家人,但和這邊的來往很是密切,有什麽事陳銘眉也常帶了世傑過來請教。
曼娘不由笑道:“你和睐姐兒就是不一樣,她是絕不會去瞧針線房裏誰繡的好,哪個刺的精,成日只曉得玩。”
“娘,您又在表姐面前說我壞話。”睐姐兒已經笑嘻嘻掀起簾子走進來,看着弦歌道:“表姐,我娘的字寫的好,我也不能比她差,你說是不是?”曼娘捏下女兒的臉:“我練了幾年,你練了幾年?就好意思說不能比我的差?”睐姐兒又嘻嘻一笑,曼娘拍拍她的手:“你啊,什麽時候才想你表姐一樣乖巧。”
睐姐兒眼珠一轉:“等我有表姐那麽大。”曼娘笑着說女兒賴皮,弦歌也淡淡一笑,舀了曼娘寫的字也就離開。
過完中秋到了九月,還不見徐大爺夫婦從家鄉回來,離開時候,說的是三月之內應該回轉。聽九奶奶說,徐大爺又從家鄉寫了封信給上司,再請半年的假,這樣算來,要到明年開春才能回京。曼娘也把這事擱下,橫豎裝奠儀的箱子放在徐府庫裏,有人看守,到時把鑰匙交還就好。
汪首輔辭官歸裏,臨走前總要請一請故交親友,陳家也在被請行列。陳大太太帶了陳二奶奶和曼娘睐姐兒前去赴席。
進到二門汪首輔夫人帶了兒媳迎出來,彼此行禮問過好。汪夫人就對睐姐兒道:“睐姐兒也來了,正好,歆丫頭還在念你呢,我讓丫鬟帶你去見她們姐妹,免得你和我們這些老人家在這,嫌麻煩。”睐姐兒給汪夫人行禮就跟了丫鬟們去。
汪夫人贊了幾句睐姐兒就把客人們往裏面去,汪夫人的兒媳不免還要問問陳大太太怎麽不把弦歌帶來,記得也該出孝,正是該見人的時候。陳大太太明白這話裏什麽意思,笑着謝過汪家盛情,又笑道:“可惜汪夫人就要離京,不然再過兩個月,就要請你去我們那邊坐坐。”
都是聰明人,汪夫人立即就道:“可是陳太太的外孫女已經定下?我還說,這姑娘好,雖沒了父親,可瞧着端莊賢淑的,也不曉得哪家有福氣,這麽早就定下了。”弦歌姐弟這個月初才出的孝,出孝的第二日,朱家就送來庚帖,并求走弦歌的庚帖,等十一月中再來正式下定,請親友們聚聚。
陳大太太笑着說了這事,汪夫人又道了恭喜,請陳大太太婆媳到廳裏坐了,她們又去招呼別的客人。今日能來的,都是這京城裏來往頗多的,也有人知道朱家和弦歌說定親事,對陳大太太紛紛說恭喜,還有人笑稱該讓陳銘眉也多出來走走。
陳大太太一一應酬,曼娘和陳二奶奶坐在一塊,和旁邊的人說笑一會兒,不一時報淮安伯夫人來了,曼娘不由擡眼瞧去,見淮安伯夫人帶了她兒媳前來。淮安伯世子夫人今年也是四十歲的人,上個月做了祖母,此時偏還要攙扶了年輕的淮安伯夫人,在這廳上,也算得奇景。
王氏坐下和周圍人說笑幾句,瞧見曼娘,那眼就似刀一樣看過來,面上的笑也有些假:“陳奶奶原來在這,徐家的家教果然好,一個爺們犯了錯,就這樣攆出去。難怪老太妃對徐家的家風極其仰慕,要從徐家為表哥擇一個郡王妃呢,恭喜陳奶奶了。”
☆、215席上
曼娘的眉微微一挑就道:“這不過是老太妃的恩典罷了。”說完曼娘就轉去和別人說話。王氏就跟打在棉花堆上一樣,臉色不由變了變。旁邊的淮安伯世子夫人看見這樣,心中不由升起幾分快意。公公老糊塗了,娶了這麽個女人進家門,每日不是鬧着要吃,就是要穿,稍不遂她心意,就罵幾個媳婦。出門應酬,必要幾個媳婦伺候的周周到到。這種日子,對世子夫人來說,簡直就是苦不堪言,可又不敢口出怨言,畢竟別人是明媒正娶進來的續弦,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