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按照郎美溪身份證上的住址,陳飛和曹翰群上門通知家屬。關于死亡通知,外地的沒辦法只能打電話,本地的都是當面告知,這是羅明哲立下的規矩。換位思考,聽到親人的死訊,如果眼前有一兩個人在,釋放的悲傷也好有個去處。
陳飛頂不樂意幹這活,說“你家XXX死了”,張不開嘴。面對年邁的父母,那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晚景凄涼。面對孤寡的妻兒,家裏的頂梁柱塌了,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頭回羅明哲帶他上門告知家屬死訊,他一句話跟嘴裏裹了五分鐘都沒能說出來。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兇手的幫兇,将這慘絕人寰的消息硬塞給無辜的家屬。
“诶,待會你說啊。”下車的時候,陳飛提醒了曹翰群一聲。
曹翰群撞上車門,白楞他一眼:“你是副隊長,這是你的本職工作。”
“去去去,這會拿我當副隊長啦,你說我都當多長時間副隊了,從來沒聽你喊過一聲‘陳副隊’。”
“什麽時候你接了羅隊的位置,我保證喊你‘陳隊’。”
“三年之內沒戲喽,處分不撤我升不上去。”
說着話,倆人走進樓門。身份證上寫的是三零一號房,爬上三樓,陳飛擡手按響門鈴。等了一會,門開了,是位五十多歲的女性。看到兩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她表情有點錯愕。
“你們找誰?”
曹翰群說:“您好,請問郎美溪是不是住在這?”
“誰?”
“郎美溪。”
“……不認識,你們找錯地方了吧。”現在這大姐看他倆的眼神有點像看騙子。
陳飛偏頭看了眼門牌號——沒錯,是三零一——接話道:“這是不是雲霞路五號樓六單元?”
大姐遲疑着點了下頭:“沒錯,但我們這沒有姓郎的。”
“您是租戶還是房主?”
Advertisement
“這我老公單位分的房子,我們在這住了快二十年了。”
“……”
陳飛和曹翰群面面相觑——這可就奇了怪了,難不成身份證是假的?
“沒別的事兒了吧?沒有我關門了。”
“哦,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
曹翰群話還沒說完,房門貼着鼻尖“砰”的撞上。
“得,這是給咱倆當騙子了。”他無奈笑嘆,轉頭問陳飛:“去管片兒派出所查查戶籍記錄?”
“走呗。”
除此之外別無他選,陳飛轉身走下連臺階上都貼滿小廣告的樓梯。
到派出所一查,還真沒這人。戶籍警告訴他們,那棟樓是某國營廠的宿舍樓,住戶大多彼此認識,他們上門詢問人家要說沒有,那不是這一家沒有,應該是這棟樓裏都沒姓郎的。查詢結果也證實了戶籍警的說法,确實,整棟樓裏就沒一戶郎姓人家。
??戶籍警又拿起他們帶來的身份證複印件——銀行提供的——仔細看了看說:“這還沒換二代身份證,可能是假的吧,以前的身份證辦張假的太容易了。”
是啊,想想樓梯臺階上貼着的“辦/證”小廣告,陳飛默嘆了口氣。雖然難以仿制的二代身份證已開始實行,但依然有大量的一代身份證尚在有效期內,其中有多少假的,是個很難估量的數字,有許多逃犯就是利用假冒的身份證藏匿多年。不過這終将成為歷史,采用防僞芯片技術的二代身份證普及使用之後,逃犯必将舉步維艱。
收回複印件,陳飛客氣道:“行,麻煩你了,我們再去查查。”
“不麻煩,回見。”
從派出所裏出來,倆人跟路邊點上煙,對着皺眉頭。身份信息是假的,等于一切歸零,連個可詢問的證人都找不着。之前問那五個人也都一口咬定沒見過這個“郎美溪”。那她到底從哪來的?去銀都華裳到底見誰?跟誰喝的酒?又為何會頭部受創爾後死在安全通道裏?
一切都是謎。
擡腕看了眼表,曹翰群提議道:“先找個地方先吃口東西吧,這都快八點了。”
“你回家吃去吧,我得去趟醫院。”
“看你姐夫?”
“我看他幹嘛?我去看我姐。”
“要我說,你啊,別跟你姐夫那翻臉翻太狠,保不齊你姐到後面不離了呢,人家是夫妻,你這當弟弟的回頭再弄一裏外不是人。”
曹翰群說的是實在話,陳飛心裏明白。就說這些年辦案接觸過的家庭裏,如果男的出軌,選擇離婚的女人并不多,可要是女的出軌,選擇離婚的男人不說百分之百也得有九成。原因有很多方面,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明白的,但他相信陳惠不可能忍氣吞聲。
“反正我姐不能受委屈。”
回手在垃圾桶上摁熄煙頭,陳飛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先把曹翰群送回家,陳飛開車去了醫院。宋琛在ICU裏,生命體征還算平穩,但醫生讓家屬得随叫随到,所以陳惠一直留在醫院。怕姐姐沒功夫吃飯,陳飛上樓之前買了點面包,結果到那一看,趙平生也在,還給陳惠帶了晚飯過來。
“你怎麽來了?”
“想着大姐可能沒功夫吃飯,給送點吃的過來。”趙平生換了把椅子,讓陳飛挨着陳惠坐下,“你也沒吃飯呢吧?要不我下樓給你買點去?”
“不用,我買面包了。”
陳飛撂下屁股,看向陳惠手裏的飯盒——米飯,蒜蓉油麥菜,雞蛋炒絲瓜,紅燒雞塊,還有條煎紅杉魚。不是一個人吃飯随随便便解決一下那種,一看就是特意準備的。
真是有心了。他感激的看了眼趙平生。
“謝謝你了,平生,工作那麽忙還惦記着我。”陳惠一臉的憔悴。她看看陳飛手裏的面包,把飯盒遞過去,“老二,你吃這個吧,我不怎麽餓。”
陳飛擡胳膊肘擋了回去,故作酸溜溜的:“別,這是老趙特意給你做的,我可不要。”
“沒想着你會過來,不然給你也帶一份。”趙平生趕緊表明态度。
“得了,我就是啃面包的命。”陳飛扯扯嘴角,但也只是挂了一瞬的笑,又垂下眼皮小聲問:“姐,宋琛到底怎麽回事啊?外頭真有女人啦?”
把已經夾起來的絲瓜放回到飯盒裏,陳惠嘆了口氣說:“我們單位不是開始申購員工股份了麽,我手頭現錢不夠,就想着解個定存,結果查賬的時候發現,有一筆五萬的定存一個月之前就解了,我去問老宋,他說借給朋友了,我問他要欠條,可他拿不出來,還跟我吵了一架……你知道老宋這人的,錢上比我細,從來沒說動錢不和我商量的,更何況連個欠條都沒有,但我沒往那方面想,只想他可能是要面子,不好問朋友打欠條……然後有天晚上他接了個電話,說要去飯店接行長,着急八荒的出了門,我覺着有問題,假裝打錯電話給行長打了過去,特意問了一聲行長在哪,結果人家說,在家呢。”
聽到這兒,趙平生默默感慨——不愧是刑警的姐姐,警惕性真強。
陳飛則皺起眉頭:“然後呢?”
“然後我就下樓了,打了輛車跟着老宋那車,一直跟到了銀都華裳,那地方你們知道吧?是家夜/總/會!”
這下陳飛和趙平生都愣住了,銀都華裳,不就是“郎美溪”死那地兒?
“他要是送行長去,我一點都不奇怪,可他是自己去的,你們說,那地方是他那種人能進的起的麽?”陳惠越說越來氣,筷子“啪”的一拍,“我當時還安慰自己,他可能是去接行長的客戶了,就在出租車裏等着,等了半個多鐘頭,他出來了,還帶了個女的,濃妝豔抹大長腿,穿的又露,直接上了他的車!”
??趙平生擰開瓶礦泉水遞過去:“姐,別激動,先喝口水。”
喝了口水潤嗓子,陳惠繼續控訴:“我當時就想,捉賊捉贓,捉奸捉雙,我就跟定了,看他們到底要去哪,後來老宋把車開到一酒店門口,那女的下車了,他倒沒上去,我不知道他要去哪,打了個電話給他,他說已經送完人要回家了,我就趕緊讓出租司機往家開,比他提前幾分鐘到家,沒讓他發現。”
陳飛不由瞪起眼,心說姐你這捉奸捉的跟我們盯目标嫌疑人一路數啊!
“我後來又跟了他幾天,又碰上過一次他去接那女的,我實在忍不了了,跟他攤了牌,他說我想多了,說那是朋友,沒跟我說實話是怕我多心……”說到這,陳惠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從來沒懷疑過他什麽,可這樣的解釋我能信麽?你們也是男人,你們說,一男的大晚上去夜/總/會接個濃妝豔抹的女人,能是普通朋友麽?”
“我可沒那朋友。”
陳飛立馬擺手,旁邊趙平生也跟着點頭。對于宋琛去夜/總/會之類的場所接送客人,他們不覺得奇怪,畢竟平時接觸的都是跟錢打交道的人,出入高消費場所理所當然。可按陳惠的說法,那女的應該是個陪酒女,宋琛作為司機單獨去接的話,顯然不合常理。
“姐,你看有沒有這種可能,姐夫他……是幫客戶去接那女的?”鑒于工作所見,趙平生謹慎的提出自己的想法。
“還有那五萬塊錢呢?他也沒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這倒是,陳飛和趙平生對視一眼——和陪酒女來往,開支突然增大,怎麽看怎麽是出軌了。
陳飛團了手裏的面包外包裝,起身說:“那你還管他死活幹嘛,走我送你回家。”
“我通知他大哥了,等會人到了我再走。”陳惠無奈的搖了搖頭,“沒辦法,再怎麽說他也是磊磊的爸爸,真出了事兒,磊磊得多傷心……”
“那我陪你等着。”
“別,你們走你們的,回去早點休息,天天跑案子多累啊。”
陳飛不肯走,執意陪姐姐到宋大哥來醫院。他沒給親家好臉,見面連句寒暄也沒,橫豎是他們姓宋的對不起姓陳的,說不定分財産的時候還得撕破臉。
下了樓,陳惠說自己打個車走就行了,陳飛沒讓,執意送她回去。拉開後座車門,陳惠看車座上堆着幾個牛皮紙袋,伸手往裏面推了推。不留神推掉下來一包,“啪”的掉到腳墊上,一張照片從未封的紙袋口裏散了出來。
趙平生聽見動靜趕緊打副座回過身去撿,都是現場和證物照片,不能給無關人員看,再說還有血跡和屍體,對于非警務人員來說刺激太大。
誰知陳惠突然說:“等會,平生,你剛拿那張照片,再給我看一下。”
“嗯?”趙平生一愣,伸到袋子裏的手還捏着照片。
“照片,就那條裙子的。”陳惠比劃了一下,語氣有些急促。
趙平生遲疑了片刻,看看陳飛,得到認可後從牛皮紙袋裏撤出了手,将照片遞向陳惠。照片是裙子從死者身上脫下來之後拍的,沒有屍體。
就着車內昏暗的燈光,陳惠盯着照片看了一會,眉毛漸漸擡起,眼中流露出震驚的神情:“這……老宋去接那女的穿的就是這條裙子,怎麽回事,她死了?”
“??????????”
實話實說,陳飛一點也不想讓親姐辨認屍體照片。
TBC
作者有話要說:陳飛:姐你把眼睛捂上幫我認個屍
感謝支持,歡迎唠嗑~
感謝在2021-04-18 17:30:04~2021-04-19 16:25: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雲起時 2個;等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衛dududu 10瓶;flamingo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