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通常來說,碰上對證物有認知的人,陳飛一定得想方設法的挖出更多線索。但陳惠是他姐,親姐,把面色青白的死人照片拿給親姐姐看,他心裏不舒坦,和敬不敬業一毛錢關系也沒。都說幹警察年頭久了,會越來越鐵石心腸,可那是對犯罪嫌疑人。事實上,幹的越久,他越重視在心裏有分量的人,見識過太多生命的無常,有的人的明天永遠不會到來,已經擁有的卻不珍惜,很可能會抱憾終身。

更不可能去問宋琛,眼下人都躺ICU裏了,別回頭看眼照片再“嘎”一下抽進太平間。

趙平生看他猶猶豫豫的态度,轉過頭,直截了當的對陳惠說:“姐,穿這條裙子的女的确實死了,但是我們現在查不到她的真實身份,你能幫我們辨認一下麽?”

換別人的話,不想認也得認,但陳惠這他多少得客氣點,哪怕是做做樣子,畢竟是陳飛的姐姐。

“真……真死啦?”陳惠面帶驚愕,視線游移了片刻,深呼吸,咽了口唾沫問:“她那個……她怎麽死的?”

趙平生一聽這話就知道陳惠是在做看照片之前的心理準備。沒見過屍體的人——親戚死了去參加遺體告別的除外,那都是入殓師給拾掇過的,容貌氣色與活人無異——冷不丁見一枉死的,一眼看吐了的比比皆是。都不說那爛了多少天或者巨人觀的了,就說剛死沒多久出現屍僵的那些,人是青的,面目猙獰,手腳支棱着宛如雕像,要再有點肝腦塗地肚破腸流透骨穿胸的外傷,血了呼啦往眼前一拍,得,有一個算一個,看眼睛裏就拔不出去了。到現在從警十五年了,趙平生還經常能夢見頭一回出現場看見的那具屍體。

陳飛運了口氣,跟陳惠說:“就磕了下頭,顱腦傷死的。”

“哦……那……那我看看吧。”陳惠本就心地善良,雖然心裏有恨,但沒恨到想人家死的地步,不管怎麽說那也是條命。

看看陳飛的表情,得到對方的默許後,趙平生從文件袋裏拿出死者照片,謹慎的展示給了陳惠。陳惠屏息而視,好在沒想象中那麽恐怖,不過還是只看了幾秒就錯開視線。

“不是她。”她釋出口氣。

“啊?不是?姐你再好好看看。”

陳飛是真着急,看姐姐只掃了一眼就說不是,擔心她沒看仔細,攥住趙平生的手腕把照片往陳惠眼前推,結果讓趙平生給掙開了,皺眉甩了他一個“你夠了啊”的眼神。剛還擔心姐姐受刺激,現在可好,就差給照片怼人臉上去了,有這麽當弟弟的麽?

“我說不是就不是,你姐我在銀行櫃臺幹了那麽多年,一天看好幾百號人,這人有錢沒錢,打我眼前一過我就知道,認人肯定不會認錯。”陳惠擡手用掌根敲了敲額角,閉上眼舒緩緊繃的神經,“跟老宋鬼混那女的啊是高鼻梁高顴骨,這個,小翹鼻子蘋果臉,不是一個人。”

“高鼻梁高顴骨?”趙平生本能的重複了一遍,同時看向陳飛,“你還記着咱在藍灣半島碰見那女的麽?就也穿這麽條裙子,我跟她打聽在哪買的那個。”

陳飛點頭默認。記人,他是過目不忘。單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和陳惠還真是擁有相同的遺傳基因。

緊跟着趙平生又把在酒店遇到的那女人的體貌特征詳細描述了一遍,聽的陳惠一個勁兒的點頭:“對對對,就是她就是她,得有一米七多的個子,腿挺長的,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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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照這麽說,那女的是去見宋琛的?怪不得宋琛一直拖着不下樓,合轍屋裏有——咳——”話說一半,陳飛假裝咳了一聲收住話頭,不能再往下念叨了,姐姐聽着呢。

好在陳惠沒太把心思放在他這,只是皺着個眉頭,似是在想些什麽。

趙平生問:“姐,你還記不記得,上次跟他們倆,是跟到哪個飯店?”

“環海路,金沙國際。”陳惠記得清清楚楚。

“行,那……先送你回家,時間太晚了。”

把照片都收進文件袋裏,趙平生示意陳飛開車。給陳惠送到小區門口,等她下車走遠後,陳飛又把車往前開了一段停到路邊,敲出煙點上深吸一口,幽幽的開了口:“我覺着有點不對勁。”

“你是說……跟宋琛見面那女的。”趙平生替他把話說完。

“嗯,按剛才捋出來的情況看,實際上宋琛是在見完那女的之後突發的心梗,雖然一開始都以為是被我吓的,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應該是那麽膽小的人。”陳飛頓住聲音,眯眼呼出口煙霧,“你說,會不會是那女的給他下什麽藥了?”

“這得問老韓。”

“嗯,明兒讓他去給宋琛抽管子血驗驗。”

“老陳,我想的是,別管是不是那女的下的藥都得趕緊把她找着,說不定她認識郎美溪,你想,一樣的裙子,都在銀都華裳出入,這絕不是偶然。”

“是,所以——”陳飛拉了個長音,偏頭沖趙平生挑了下眉,“加個班吧趙指導,咱倆今兒晚上就金沙國際了。”

趙平生低頭笑笑:“帶我上五星級酒店開房?你可真夠大方的。”

耳膜敲上“開房”倆字,陳飛心頭莫名的劃過絲異樣,但他沒深究這奇怪的感覺源自何處,只是冷嗤道:“想的美,停車場裏睡吧您吶,我這一月工資加加班費都不夠跟那開個标間的。”

說着,打輪并入主路,朝着環海路去了。

到了金沙國際,陳飛給禮賓臺服務員看那條裙子的照片,确認有個穿一樣裙子的女人确實住在這裏,叫梅秀芝。她在這裏包月租了個房間,不過今天晚上她還沒回來。服務員說,她并不是每天都回來住,有時候一禮拜都不見人。

倆人決定在停車場裏蹲守一夜,看能不能給這梅秀芝蹲着。車停的位置斜對着酒店大堂,進出的人一目了然。

“你剛聽着了吧,三萬六一個月,真特麽夠有錢的。”算算自己的收入和這裏的消費落差,陳飛無限感慨,“要說錢這玩意真他媽是王八蛋,有,想怎麽糟踐都行,沒有,那就看什麽只能幹瞪眼。”

趙平生不以為然的聳了下肩。

“不過有時候看着那些被抓的貪污的,我就琢磨吧,怎麽特麽就沒人拉攏腐蝕我呢?”說完陳飛自己都樂了,樂得一把拍上趙平生的大腿,“哎呦我艹!你說我是不是有病,一邊罵貪污犯,一邊還酸人家掙大錢。”

褲料上熱度蔓延,趙平生低頭看着陳飛拍在自己腿上的手,喉結一滾,故作輕松道:“人嘛,都這樣,誰不喜歡錢?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掙多掙少,花着心裏踏實就行。”

“也是,我特麽沒老婆沒孩子的,掙那老些錢給誰花去,又帶不進棺材裏。”伸手往外車窗外彈煙灰,陳飛忽然一頓,“呦,掉點兒了。”

話音未落,就看擋風玻璃上雨點噼啪砸下,就着陣起的風,車窗也開始往裏潲雨。雨下的不小,空氣卻依舊悶熱,升起車窗開打開空調,車裏漸漸涼爽了下來。天空中隐隐傳來雷聲,想不到,都十月了,居然還會下雷陣雨。

車窗一關上,煙就不好抽了,所以不管夏天多熱冬天多冷,陳飛蹲點的時候也不愛開空調或者暖氣,要不沒等一氧化碳中毒得先被尼古/丁熏死。嘴一閑下來,他就開始和趙平生叨叨過去的事兒,過去的人,一會誇一會罵的,倆人跟車裏要麽笑得前仰後合,要麽提及傷心之處陷入沉默。

雷滾着,雨下着,喧嚣的城市在接天的水幕中逐漸沉睡。

聊着聊着,陳飛打起了哈欠:“诶,老趙,你守上半夜還是下半夜。”

趙平生一如既往的回答他:“你困了就睡吧,我守着就行。”

“別介啊,你也連軸轉好幾天了。”側過頭,陳飛迎着對方溫和的視線,忽覺心裏有點不是滋味,語氣一軟,“傻不傻啊,師父都跟我說了,你本來能去政法委的,要是去了那,正點上下班,熱了有空調,冷了泡杯茶,舒舒服服的多好,何必受這份累。”

趙平生淡淡的勾了下嘴角:“你不一樣麽,有機會走但沒走,師父也跟我說了,刑偵總隊跟局裏要你來着。”

“我不走是因為我特麽離開重案大隊喘不動氣兒,你呢?圖什麽?”

“……”

別問了,趙平生無聲的乞求着。這雨,這夜,這狹小的空間裏藏不住一個天大的秘密。彼此離得太近,近到陳飛身上帶着煙味的熱氣快要把他裝在心裏的話給蒸出來了。

等了一會沒等到答案,陳飛皺眉催促:“嗯?”

“……”

耳朵裏響着劇烈的心跳,趙平生機械的吞咽着,賭上全部的勇氣,聲音卻輕的不能再輕:“……因為……我想……守着……”

轟隆隆——

雷聲滾滾而過。

TBC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入V,萬字肥章掉落,過12點更新~還請多多支持,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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