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陳飛睡醒一覺起來,  小卧室裏已經空蕩蕩的了,趙平生起的早,沒打招呼便走了。茶幾上留了個字條,  告訴他廚房蒸鍋裏有紫菜卷,昨晚剩下的宵夜,讓他睡醒了趁熱吃。

并不意外自己沒被趙平生起床之後洗漱熱飯的動靜弄醒,  陳飛看着浴室鏡子裏映出的血絲未退的眼,  擰開龍頭,  一潑冷水拍到臉上。就是這麽踏實,但這種踏實只有睡在自己或者趙平生家裏時才有。出差住外面,  半夜門口過個人他都能睜眼。

扔在茶幾上的手機突兀乍響,陳飛拽過毛巾抹着臉接起電話,曹翰群打來的,  問他是局裏碰面一起走還是各自去模特公司。猶豫了幾秒,他回答說“去模特公司見”。現在回單位正趕上趙平生接新徒弟,他不樂意瞧。說到底還是自私了,他承認,  有了徒弟,  趙平生不大可能再像以前一樣由着他使喚。雖然說不管是他還是趙平生都沒少帶過新人,可這回不一樣,這回是個姑娘,姑娘事兒多,總不能一天到晚帶着和他們一幫大老爺們瞎混。

事實上如果陳飛真回辦公室去見一見苗紅,  就會發現自己多慮了。這位素顏朝天的美人胚子來報道時拎了個旅行袋,裏面裝着簡單的日用品和換洗衣服,  完全做好了“領導讓住車上都沒問題”的準備。實話實說,趙平生很滿意自己的新徒弟,  他在這位幹練英氣的年輕女警身上看不出丁點嬌氣之感,之前為帶女徒弟而生的擔憂一掃而光。

不過帶苗紅去其他辦公室打招呼混臉熟的時候,衆多老中青年光棍的嫉妒視線有點紮後背。

回到辦公室裏,趙平生一邊幫苗紅整理辦公桌一邊聊家常:“你一東北姑娘,怎麽想着到南方上學來了?”

“我喜歡大海。”苗紅坦然作答,腦後的馬尾随着手上的動作柔滑晃動。

“有兄弟姐妹麽?”

“一哥一姐,我是老幺。”

“離家好幾千裏地,父母舍得?”

“我打小被過繼給我三叔了,十二歲才接回去,我爸在部隊,一年回不了幾次家,我媽工作忙也不怎麽管我,出來念書四年沒回過家,工作之後更沒空回去,早就習慣了。”

“難怪你性格這麽獨立。”

趙平生由衷稱贊。苗紅眼睛一彎,腼腆而笑。莫名的,氣氛有些微妙,平日裏亂哄哄的辦公室眼下安靜得跟沒人一樣,實際上周圍有好幾雙眼睛不時瞄向他們師徒二人。苗紅沒來之前大家還沒覺得怎麽樣,等見着真人,皆感震撼,一個個看趙平生的眼神都飽含期待八卦的意味。一共進仨女警,另外兩位的師父卻沒這待遇,主要人家都結婚了,而趙平生一光棍帶漂亮女徒弟,難免讓人浮想聯翩。

“師父,那兩張桌子是誰的啊?”苗紅看向旁邊的空桌。

“曹翰群和陳飛的,他們出去走訪了,等回來給你介紹。”趙平生說着看了眼陳飛的位置,心想,這家夥看見我留的紙條了吧?別回頭紫菜卷悶鍋裏長了毛兒。

???他的擔心并不算多餘,之前有一次,也是早晨他做好早飯走的,結果陳飛被電話敲起來直接出門了沒吃。這一走溜溜一禮拜,大夏天的,一開門就跟進了兇案現場一樣,屋裏綠豆蠅滿天飛。牛奶漚成酸奶,那味兒就甭提了,絕能給韓定江熏吐。等陳飛捂着鼻子進廚房,一掀鍋蓋,發現雞蛋羹裏都快長出樹來了,回辦公室好一頓和趙平生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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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惦記着,趙平生猶豫許久還是給陳飛打了個電話。陳飛正在對模特公司的人進行詢問,一看是趙平生打來的知道沒急事,随手給摁了。之前問“郎美溪”的人際關系,沒人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這次問是否去過銀都華裳且接觸過有奇怪癖好的客人,倒是有個叫劉緬的姑娘表現出了遲疑。

她的眼神從聽陳飛問起“銀都華裳”開始就到處游移,表情微微有些異樣。估摸着她在公司裏不好實話實說,陳飛給她留了電話,約她中午一起到對面的肯德基裏吃午飯。今天梅秀芝也在公司,看見他和曹翰群,連聲招呼都沒打。意料之中,像她那樣經常出入夜/總/會的女人,背地裏少不得幹些上不得臺面的事兒,不願和警察糾纏不清實屬正常。本來陳飛還想旁敲側擊的問問有關宋琛的事情,可手裏沒證據,未必問的出實話,耐下性子等韓定江那邊的毒理結果出來再說。

十二點半,劉緬如約而來。工作要求她得保持身材,不能吃漢堡薯條,只點了個蔬菜湯就算午飯了。

“美溪那丫頭啊,不是吃這碗飯的料。”入行五年,劉緬算這行的老人兒了,提起“郎美溪”,面露惋惜,“她條件是好,可放不下羞恥心,走秀的時候分秒必争,男模女模在後臺一起換衣服搶時間是必然的,可她呢,脫衣服穿衣服遮遮掩掩,被領隊罵過好幾次。”

陳飛和曹翰群都無意聽她講述“郎美溪”的工作表現,但不能一上來就逼着人家談隐私問題,得留點互相建立信任感的空間。好在聽劉緬的語氣,羞恥心什麽的可以忽略了,随便扯幾句便可切入正題。

曹翰群漢堡都啃了倆了,才聽陳飛問:“你去過幾次銀都華裳?”

“數不清了,反正,有局就得去。”劉緬嘆了口氣,秀眉微皺,“我知道你們瞧不起我這樣的,可幹這行要想出頭,光憑實力可沒戲……沒點人脈,熬到死也就是走搭臺的命。”

“幹哪行都不容易,”陳飛擡擡手,示意她自己并無偏見,“我們就想知道,那個喜歡給人從下面灌酒的家夥,是你自己碰上的還是聽人說的?”

“不是我,是之前和我合租的一個姐妹,她酒量很好,可有一天回來,醉得人事不省。”劉緬的眉頭皺得更深,“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醒了跟我說,再也不去那個局了……那群闊少根本不拿人當人,怎麽折騰怎麽來。”

“不是一個人?”

“不是,有四五個吧。”

“名字?”

劉緬下意識的左右看看,随之壓低聲音:“她之前沒見過那些人,就知道其中有一個是銀都華裳老板的侄子。”

哦,怪不得,陳飛和曹翰群/交換了下視線。老鷹會親自過問,原來是事關自己的侄子。這樣說來,經理當然得三緘其口,能把老板侄子送進牢裏的口供,借他十個膽兒也不敢往出禿嚕。

“你們去這些局,是自己找的,還是有人組織?”曹翰群問她。

劉緬輕嗤:“都是領隊給介紹的,她自己就是這麽幹出來的,人脈可廣了。”

“那你剛說的那個小姐妹,叫什麽,聯系方式有麽?”

“她叫寧麗,不過現在已經不幹了,上個月回老家結婚了,再沒聯系過,我給你們她之前的手機號吧,打不打的通可不敢保證。”

“好,謝謝。”記下寧麗的手機號,陳飛又看了眼劉緬面前的蔬菜湯,“你确定不來點別的?光喝湯可撐不過一下午。”

“打從幹模特,我就沒吃過一頓飽飯。”劉緬無所謂的聳了下痩削的肩膀,“用領隊的話來說,餓不死就得了。”

實話實說,陳飛覺得她瘦的有點可憐,大腿還沒自己胳膊粗。要說這些吃青春飯的行當,看着光鮮亮麗,實則背地裏吃的苦受的累,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

送走劉緬,曹翰群立刻聯系寧麗。電話果然停機了,不過既然知道是老鷹的侄子,那就好查了。而通過劉緬的敘述,說明梅秀芝之前也沒說實話。去參局的姑娘都是她給介紹的,那麽組局的人是誰,她必然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拎她回去問話,她能不能實話實說。

“老鷹的侄子……”戳肯德基門口抽着煙,曹翰群默默幽幽的感慨道:“這可是根兒鋼筋啊,陳飛,你覺着憑咱的臂力,能掰的動麽?”

?“鋼筋?”

擲下煙頭,陳飛擡腳狠狠碾滅——

“就特麽是裹在水泥預制板裏的,老子也給丫敲碎了拔/出來!”

回到局裏,正趕上趙平生帶苗紅出去,四個人在辦公室門口撞一對臉。趙平生見陳飛和曹翰群回來了,趕緊替他們介紹:“這是陳飛,咱副隊,這是曹翰群,也是隊上的老人了。”

“曹哥,陳副隊。”苗紅落落大方的和他們打招呼。

掃了眼趙平生打理得跟相親似的門面,陳飛強壓着趨于皺起的眉頭,沖苗紅點點頭:“有什麽要求就跟你師父提,咱這沒大姑娘,你是獨一個兒。”

“既然選擇幹這行,我就沒拿自己當女的。”苗紅坦然一笑,“您不用擔心,我一定好好幹,絕不會拖各位前輩的後腿。”

呦呵,這丫頭行啊,面對領導都不帶犯怵的。曹翰群眼睛一亮,轉頭看向陳飛,卻發現這哥們臉上隐隐發綠。

離開之前趙平生問陳飛:“那倆卷兒?”

趕着去向羅明哲彙報,陳飛随口撂下聲“洗了”  便進了隊長辦公間。苗紅初來乍到,對這倆人沒頭沒腦的溝通方式略感奇怪。其實他倆的對話不光新人聽不明白,就算是曹翰群付立新他們這樣的老人兒也未見得能聽懂——剛才是一個問“那倆紫菜卷吃沒吃”,一個回答的是“吃完了連鍋都洗了”。

聽完調查進展,羅明哲陷入沉思。如果真是牽扯到老鷹的侄子,這件事必定難纏。且不說老鷹會制造多少阻力,就說案子本身,一沒人證,二來法醫鑒定不能釘死了說這不是個意外。目前最有力的突破口是找到一個同在現場的人,把事發經過原原本本的陳述給警方。只是時間不多了,剛莊羽打電話過來,說馮琦跟只獵犬一樣,哪有血腥味往哪鑽,單憑自己和譚曉光可能拴不住他多久。

正琢磨着,盧念玖敲門進屋,把物證報告往老頭兒桌上一拍:“死者鞋底的高纖複合材料分析出來了,是淩志車的內飾材料。”

“淩志?”陳飛一聽來了精神,“我和老趙蹲梅秀芝的時候,就看見輛淩志送她去的酒店。”

羅明哲一擡眼皮:“車牌號記了麽?”

“C56678。”

陳飛點點額角,這點東西要都記不住別幹了。曹翰群應聲出屋去查車輛信息。結果很快出來,是一家租車公司的車。接車司機記得很清楚,“郎美溪”死的那天,是他送這姑娘去的銀都華裳,叫車的正是梅秀芝。

“師父,提人吧。”陳飛早就想在審訊室裏會會這女的了。

“你可別公報私仇啊。”羅明哲提醒他,“你姐夫的事兒和闵鳶的事兒,絕不能混為一談。”

陳飛嘴角一勾:“瞧您這話說的,我是那公私不分的人麽?”

基于對徒弟的了解,羅明哲并不想把話說的太難聽:“反正記住了,你是背着處分的人,再加碼可就得脫警服了,那梅秀芝不是個善茬,別因小失大。”

“知道知道。”

應下師父的囑咐,陳飛出屋給梅秀芝打電話,通知她明天一早到市局來接受詢問。梅秀芝當然不樂意來,借口說明天要出差,讓他們等等。陳飛說你既然明天出差,那幹脆今天就來吧,我開車去接你,多晚都行。梅秀芝還找借口,陳飛說你要真不來我可就去申請強制傳喚了,別到時候查出點別的給你直接拘了。

自己有多不幹淨,梅秀芝心知肚明,被陳飛這麽一吓唬立刻軟下語氣:“哎呦,陳警官,多大點兒事兒啊,不就是去趟公安局麽,還能勞你大駕接我?你等着,我這就過去。”

挂上電話,陳飛轉頭對曹翰群說:“瞧見沒有,這女的翻臉比翻書還快,瞎話張嘴就來。”

“嗨,又不是頭回遇見。”曹翰群說着,視線飄向苗紅那張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辦公桌,說不上什麽滋味的“啧”了一聲,“哎呀還是員外命好啊,有美人相伴。”

本來陳飛心情剛好點,一聽這話臉色又沉了下去。心裏別扭,嘴上卻忍不住替趙平生說話:“羨慕嫉妒恨啊?別淨想那沒用的,誰讓你沒長出人家那大學教授的氣質。”

曹翰群立馬挺直了背,抹了把當年好歹稱得上半個校草、如今被歲月這把殺豬刀無情雕刻過的臉:“我這一身正氣不比他差吧?”

哼,差遠了,陳飛不屑冷嗤。

TBC

作者有話要說:老趙要知道得多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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