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抓捕秦炜的過程異常迅速,  根本沒等曹翰群他們上手。

原本的計劃是,等苗紅和秦炜從出租車上下來,曹翰群帶警員上前盤查,  搜出藥,抓人。沒想到剛一下車,秦炜就開始對苗紅動手動腳,  曹翰群他們這邊車還沒停穩呢,  就看苗紅一個過肩摔給秦炜撂地上了。那幹淨利落脆的勁兒,  仿佛秦炜不是個一米八的壯漢而是個空麻袋。

曹翰群趕過來铐人的時候,苗紅的高跟鞋還踩在秦炜臉上。秦炜摔的是灰頭土臉,  被曹翰群扯着衣領子從地上拽起來,一個勁兒的嗷嗷:“你們铐我幹嘛!是她動手打我的!”

曹翰群一個字兒都懶得跟他廢,三下五除二從這孫子兜裏翻出包搖/頭/丸,  拎到對方眼前一晃,厲聲喝問:“這是什麽?!”

“這……這……”秦炜頭皮一緊,眼珠子滴溜溜來回轉,“是……是……”

“甭廢話!帶走!”

把人往其他警員那邊一推,  他轉頭沖在包裏翻找什麽的苗紅問:“你剛幹嘛摔他啊?”

“他摸我屁股,  一個沒忍住。”苗紅邊翻騰包邊皺眉小聲嘀咕:“诶……我記着帶了啊……”

話音未落,一根被五指撐開的黑色毛線皮筋遞到眼前。她微微一愣,擡眼看向曹翰群,猶豫片刻把皮筋從人家手上取下來。

“我閨女的,我習慣跟兜裏揣幾個,  省得給她紮辮子的時候老到處踅摸。”

曹翰群自覺的解釋着,随即往後退開半步保持距離。苗紅穿一低胸大開領緊身上衣,  勁瘦卻不孱弱的腰線被路燈的光芒朦胧包裹,胳膊一擡,  事業線擠得若隐若現。

“你真是個好爸爸。”

将披散在肩頭的黑發盤成利落的發髻,苗紅沖他感激一笑。聽隊上同事說過,曹翰群鳏居多年,為了閨女一直沒續弦。不容易,一個大男人帶着個姑娘生活,方方面面都得照顧到了,不知那雙骨節粗壯的大手,是怎麽學會把女兒的長發紮起來的。

這時曹翰群的手機響了起來,趙平生打來的,問情況。他和陳飛被堵在高架上了,出口處有剮蹭事故,如果不需要他們過來支援的話幹脆直接局裏見。

“你們先回去等着吧,我們這完事了。”曹翰群挂上電話才想起車上沒苗紅的地方了,不由後悔沒讓那倆過來接人。

苗紅卻是滿不在乎:“沒事兒,我打一車回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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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兒不好叫車,要不你開車回去吧,我跟這兒等車。”曹翰群掏出車鑰匙遞給對方,忽然又想起之前羅明哲坐苗紅開的車差點給吓犯心髒病的事兒,不由笑出了聲。

“曹哥,你笑什麽?”苗紅莫名其妙。

“沒什麽,趕緊走吧,開車慢點啊。”

揮揮手,曹翰群背過身去,越想越覺得可樂,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不用跟車了,陳飛拉出警燈往車頂一扣,打輪并到暢通無阻的緊急停車帶上,一路飛馳而過。警笛哔哔作響,車裏卻是氣氛沉悶。打從陳飛被趙平生吼了一句之後,除了剛剛告知他直接回局裏,倆人再沒說過話。

陳飛平時心是挺大,但也分什麽事兒。是人都會有脾氣,趙平生當然不可能例外,前幾天不還跟他摔家門鑰匙來着?可剛才那句“別那麽叫他!”卻是帶着濃濃的怒意,如果不是開着車,他甚至感覺對方可能會一把扯住自己的衣領、臉壓着臉吼出來。

畢竟是趙平生的老同學,初次見面就胡亂評價,确實是他不對。又不是中學生了,說話得知道輕重。心底湧起絲小小的愧疚感,他嘗試自己找個臺階下,清清嗓子,主動和趙平生搭話:“诶,老趙,待會回去,你審還是我審?”

趙平生側頭盯着飛速後退的護欄,只給他留了個沉默的後腦勺。不得不說這态度讓陳飛有點搓火——我都低聲下氣了您還愛答不理的,怎麽着,想造反啊!

但他還是壓着脾氣重複了一遍:“诶,問你呢,你審我審?”

“啪”的一聲響,呼出的煙霧随之被風卷散,又聽趙平生嘆了口氣:“老陳,我剛不是故意吼你,就是……陸迪上學的時候被欺負的很慘,有一天班裏人用紅油漆把‘二椅子’這仨字兒塗在他的課桌和椅子上,後來我幫他用汽油擦了很久,擦的我滿手的紅,跟血一樣……”

這話令陳飛膝頭一痛,心說——艹,這操蛋的事兒我特麽也幹過。

後悔麽?後悔。長大後才明白,他們的年少無知和膽大妄為,會給他人造成終生無法抹去的心理陰影。那個被羞辱過的男孩成年後從來沒參加過同學會,唯一一個和他有聯系的女生說,他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并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其實挺佩服他的,能勇敢的面對他人異樣的目光,要我可能直接休學了。”回手朝煙灰盒裏彈下煙灰,趙平生無奈的搖搖頭,“老陳,像你這樣的人,感受不到那層被隔絕在正常人以外的壓力,有些事兒在你嘴裏可能就是個笑話,但對于有的人來說,卻是連回憶都不敢回憶的慘痛經歷。”

——像我這樣的人?

未待陳飛深入探尋趙平生話語背後的含義,手機突兀乍響,接起來就聽付立新在那邊興高采烈的喊道:“抓着了抓着了!陳飛,你要不要過來喽一眼那變态長啥樣?”

“我特麽忙着呢!”

陳飛絲毫沒有觀摩一個得靠頭戴女人內褲才能硬起來的人渣的興趣,直接摁斷電話,偏頭看了眼又陷入沉思的趙平生,皺皺眉:“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但是……人言可畏吶。”

摁熄煙頭,趙平生閉眼靠上座椅靠背。靜休片刻待腦海中的紛雜煩擾短暫褪去,他睜開眼,炯視夜幕下燈火通明的城市——

“待會回去,我帶苗紅審秦炜。”

秦炜做夢也想不到,幾粒搖/頭/丸能給自己搖進市公安局裏來。他今兒晚上還沒磕,尿檢過關了,正盤算怎麽抵賴呢,又進來一穿白大褂的,“咔咔”剪了他兩撮頭發,拿着個儀器折騰了一會告訴他冰/毒檢測陽性。

連吸帶持有,這回怎麽抵賴也沒用了,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拘留所十五日游免費享受。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警方的重點似乎不在這事兒上,簽完字畫完押也沒放他出審訊室。而剛在夜店裏和自己跳貼面熱舞的姑娘此時已經換上了警服,正襟危坐于審訊臺後面。旁邊那個中年男警的視線跟X光一樣,快給他照透了。

苗紅神情嚴肅的看着他問:“十月六日那天晚上八點,你在哪?”

秦炜一愣,心說六號?六號我幹嘛來着?哦對,我在……

“我在家看籃球賽。”

“誰能證明?”

“我自己住,沒人能證明。”

就聽趙平生慢悠悠的問:“哪場球賽?誰和誰打?比分多少?”

秦炜答不上來了。

在趙平生的示意下,苗紅站起身,拿着闵鳶的照片走到他面前,展示給他:“這人你見過麽?”

她拿的是闵鳶在模特公司入職時拍的照片,青春靓麗的女孩,笑容甜美。秦炜湊近了看看,眼神一滞,随後游移了片刻,搖搖頭。苗紅把第一張拿下去,露出法醫解剖前拍的死者面部照片——

“再仔細看看,見沒見過?”

“哐”的一聲響,秦炜的後背猛然撞到了鐵椅背上。他更加倉促的搖頭,完全不敢直視那慘白且毫無生氣的面孔。這是再尋常不過的反應,趙平生憑經驗判斷,秦炜的恐懼不是裝出來的。但他一開始肯定沒說實話,這一點毋庸置疑。

“六號晚上,你在哪?”苗紅再次質問他。

“我真在家看球賽,我喝了酒,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不記得比分了!不記得了!”

見他依舊堅持自己的說辭,趙平生屈指輕敲桌面,招呼苗紅回到審訊臺後面坐下。接下來的倆小時裏秦炜一直車轱辘話來回轉,一口咬定那晚自己在家裏。審人不能着急,除非是那種分秒必争的,比如綁架,比如涉及危害公衆安全之類的案子。既然秦炜不肯說實話,那也不用跟他這幹耗着,回頭送法醫那提取DNA,看和闵鳶裙子上提取到的對不對的上。等結果的功夫以涉毒為由給扔拘留所裏醒醒腦子,過兩天再審,反正人已經在手裏攥着了。

叮囑苗紅把秦炜送去留置室,趙平生出審訊室後看到手機上有條陸迪發來的消息,讓他有空給自己回個電話。一看表都快兩點了,他琢磨了一下,沒理。并非故意躲人家,只是覺得太晚了回過去怕打擾對方休息。結果剛進辦公室那邊又發來一條消息,問他睡沒睡。

他把電話回了過去。

“就知道你沒睡。”陸迪聽上去心情不錯,“加班麽?”

“嗯。”

趙平生走到辦公桌旁,拉開抽屜取出耳機插上。旁邊陳飛趴桌上睡着了,胳膊下頭墊着攤開的記錄本。看他睡着覺還皺着個眉頭,趙平生伸手給晃在對方臉上的臺燈擰滅,整個辦公室裏就留一盞他自己辦公桌上的臺燈提供微弱的照明。

“那……你說話方便麽?”

“沒事兒,你說。”

拿了煙和火機,趙平生走出辦公室,在走廊盡頭的窗邊站定。窗戶開着,夜風拂過疲憊的面龐,吹走一絲倦意。

“我沒什麽重要的事,就是……好久不見,想和你多聊幾句。”陸迪的嘆息聲順着電磁信號傳來,“平生,這些年,你都是自己一個人麽?”

“也沒有,總有人給我介紹對象。”雖然多年未見,但對方是唯一了解自己全部的人,趙平生并不覺得有疏離感。

“那你為什麽不結婚啊?”

“沒遇見合适的。”

“得了吧,你就是不想耽誤人家,你太善良了,老是委屈自己。”

聞得此言,趙平生發現陸迪還是和以前一樣敏銳,總能一針見血的指出他試圖隐藏的東西。但那是善良麽?他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對未來始終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等不到回應,陸迪又問:“你明天有空麽?見面聊吧。”

“不一定,最近特別忙。”

“再忙你也得吃飯吧?你在哪個單位?我去你單位附近找個地方。”

“我在市局,不過真的,我這些天總往外跑,不定什麽時候回來。”

“那你現在忙不忙?我去找你,市局那邊離步行街近,我知道有家粥店二十四小時營業。”

“這都兩點了,你不睡覺啊?”

“沒關系,明天周末,我白天可以補覺。”陸迪稍稍一頓,語氣愈加綿軟,“平生,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你說,不說我睡不着覺。”

想起念書的時候就經常被對方耍賴耍的沒轍,眼下趙平生也只能無奈笑道:“好吧,你到店裏給我發消息,我過去。”

“嗯,一會見。”

挂上電話,趙平生在窗臺上摁熄煙頭,一回身,冷不丁吓一激靈:“我去!你怎麽走路沒聲啊?吓我一跳!”

“你又沒做賊,心虛什麽?”陳飛心說你光顧着打電話,能聽見我走道麽?

趙平生是真被他吓着了,一個勁兒胡撸胸口。

叼上煙,陳飛低頭點上,朝窗外呼出口煙問:“有人約你吃宵夜啊?”

錯了下眼珠,趙平生默認。

“你那老同學?”

“嗯。”

“真夠有精神的啊,大半夜不睡覺跑過來找你。”

“嗨,太久沒見,他有點激動的睡不着。”

“他該不會是喜歡你吧?”

話一出口,陳飛恨不能咬自己的舌頭——在車上就說錯話了,現在還特麽不長記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趙平生非但沒像之前那樣吼他,反而是擡手搓着脖頸,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也說不上喜歡,只不過我那時是唯一願意和他做朋友的人,他……比較依賴我。”

“……”

忽覺嘴裏的煙有點嗆人,陳飛咳了兩聲,将臉別向窗外:“別聊太晚,早點回來抓功夫睡會,明兒還一天的事兒呢。”

“嗯,我待會給你帶份粥回來。”

“不用,你回來我肯定都睡了。”

聽陳飛語氣有些不耐,趙平生沒再接話,轉頭朝辦公室走去。待到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陳飛回過身,望着辦公室門口透出的黯淡燈光,眉心微微皺起——

有點煩,可特麽又不知道在煩什麽。

TBC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其實我寫BG好像也還說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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