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賈迎春這人, 在陳飛眼裏就是個事兒媽加摳兒逼的混合體。
說他事兒媽,是打從這哥們進了後勤,用所謂的規範化管理調整資財申領流程和管理規定, 憑空制造了一堆人神共憤的書面工作。然後他管自己的一攤兒還不滿足,還跟人事檔案那拉統一戰線,建立崗位工時制度, 偵查員出去蹲點兒從幾點到幾點都得精确到秒。這種制度你管幹行政的沒問題, 早簽到晚打卡的, 可擱他們天天出外勤的偵查員身上,用陳飛的話來完全是脫了褲子放屁——哦, 我這賊人呢,還得到點兒給你打卡發消息,人跑了你特麽負責啊?
對此, 賈迎春同志給的解釋是,制度是雙向保障,一方面是讓局領導知道他們天天在外面幹嘛,一方面有了準确的數據, 發加班費和外勤補助也有了依據, 免得他們活兒幹了累受了,錢還拿的不順心。
他不提錢還好,一提錢,陳飛就只能罵街了。自打這摳兒逼來了,領點物資那叫一個費勁, 人局長都簽完字了,他巴巴的拿着單子過來, 恨不能把一卷衛生紙每一格的使用目的都給問清楚了。他還愛沒事兒滿樓溜達,看見誰浪費水啊電啊什麽的都得上去說幾句, 弄得大家夥一瞧見“賈媽媽”那短小精幹的影子出現在樓道拐角,都唯恐避之不及。
所以,被賈迎春同志質疑自己鎖休息室門“幹違反規定的事”時,陳飛攢了一宿的燥郁之氣徹底爆發,戳樓道裏吼得滿辦公樓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我就想找個沒人地方跟老趙說兩句話!你丫管的也太寬了吧?大周末的你不回家伺候老婆孩子,跟他媽我這刷什麽存在感!?”
馭。豔。
“休息室嚴禁吸煙!”
賈迎春理直氣壯的朝牆上的禁煙标志一指,別看個兒沒陳飛高,聲兒可不比他小:“陳飛,你上個月在休息室抽煙給枕套燙仨窟窿我還沒罰你呢,今兒又來?自己目無組織紀律還不夠,還得拉着趙平生這樣遵紀守法的好同志跟你一起堕落!你說你,好歹是個中層領導幹部,有點兒以身作則的覺悟麽?要一個個都跟你似的,市局大樓早晚得被你們一把火點喽!”
他這上綱上線的批評令陳飛額角一繃:“我特麽——”
“老陳,人賈處說的對,是咱違規了。”眼瞅着陳飛拳頭都攥起來了,趙平生趕忙将人往身後拖,為求息事寧人忙把罪證——煙頭——拿手碾了揣進兜裏。
——擦,真燙!
雖然是周末,但值班的備勤的不老少,聽見有人吵架,樓道上立馬一堆看熱鬧的探頭探腦。當着這麽多的人面,陳飛不可能犯渾,若非被一群年輕後輩圍觀,絕得讓賈迎春知道知道他陳王爺有幾只眼!
一把掙開趙平生拽着自己的手,陳飛咬牙瞪了賈迎春一眼,使勁憋下口氣轉身朝樓梯走去。然而賈迎春不依不饒的,扯着嗓子朝那籠罩着低氣壓的後背喊道:“陳飛!再讓我逮着一回你跟休息室裏抽煙,咱上齊局那——诶!趙平生!你拽我幹嘛?”
趙平生忍着手指頭上的燙傷給賈迎春拖進休息室裏,低聲下氣的:“煙是我抽的,我認罰,他這一禮拜就沒睡過一個囫囵覺,脾氣肯定急,你就別跟他嚷嚷了。”
“慣!就慣他吧你!”賈迎春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抽手往門外一指,“底下的年輕人可都看着呢,回頭都跟他似的視規章制度為糞土,不擎等着出事兒麽?老趙,你也是局裏的老人兒了,還是重案大隊的指導員,怎麽思想覺悟這麽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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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我覺悟低,我一定徹夜學習文件精神,努力提高。”
不管賈迎春怎麽數落自己,趙平生照單全收。盡管對方打斷了他傾吐心思的關鍵時刻,但被煙頭燙熄了欲念後,他由衷的感謝賈迎春同志。真要不管不顧的把心裏那點兒東西全掏出來,八成這會陳飛已經跟他絕交了。
同時他很清楚賈迎春為何如此斤斤計較,并非針對陳飛,而是真的怕了,怕再有人重蹈自己的覆轍。作為曾經的省廳刑偵總隊骨幹,賈迎春原本離白襯衫就一步之遙了,卻因底下人在案件調查中出現違規行為受到牽連,被“發配”回原籍養老。
所以說警察這行真特麽不是人幹的,多少血汗堆建起來的功勳,都抵不過一次失職之過。無怪同僚們吐槽,說法律就擱他們自己身上有用。
幹刑警的都氣性大,賈迎春的脾氣其實不比陳飛好多少,畢竟也是當年敢跟廳長那拍桌子的主。可趙平生這态度——甭管是裝出來的還是真那麽誠懇——又讓他有氣沒處撒,既然人家給臺階下了,也不好太咄咄逼人,甩下句“你可看住了他!別他媽真出事兒了哭都來不及!”扭頭走人。
鬧這麽一出,趙平生算徹底清醒了,打理好門面下樓開工幹活。秦炜被拘,雖然理由是涉毒,但真正想從他身上挖出來的是關于闵鳶的死。只不過為免打草驚蛇得進行秘密偵查,送拘留所用的也是假名,不能讓他身邊的人知道他被拘了。這件事得趙平生親自去辦,辦完還得帶着苗紅去秦炜家跟搜查工作。
出于經驗判斷,這號人家裏絕沒那麽幹淨。果不其然,趙平生和苗紅趕到秦炜家時,陳飛他們已經從屋裏搜出了兩小包冰/毒、十多顆搖/頭/丸,還有半包大/麻和一堆吸毒工具。就這點東西夠判他好幾年的,然而真正想要的還沒找到。
趙平生進屋後轉悠了一圈,将目光鎖定在了電視櫃裏的一臺手持式攝像機上。他戴上手套拉開玻璃櫃門,将那個一掌可擎的攝像機拿了出來。SONY的,摁摁開關,沒電,彈開卡槽,裏面有張儲存卡。
陳飛看他撅着屁股跟電視櫃那翻騰,走過去蹲到旁邊:“你找什麽呢?”
“充電線,看看這裏面錄了什麽東西。”趙平生找遍了電視櫃都沒找着接口合适的線,不禁皺眉抱怨:“這孫子家裏太髒了,抓我一手土。”
???說着,他拍拍已經變黑的白手套。陳飛從他手裏把攝像機接過來,翻來覆去的看了看,起身招呼隊上的實習警:“小郭,你拿着這個,去樓下的電腦維修店配條充電線上來。”
小郭領命行事,走了約莫二十分鐘的功夫,帶了條充電線回來。接上電等了五分鐘,陳飛摁下開關,三倍速播放攝像機存儲卡裏的內容。一邊放着錄像,他一邊問趙平生:“你早晨跟休息室裏要說什麽來着?”
有點兒介意,主要趙平生當時的狀态不對,說話就說話,把他往門上摁是幾個意思?
頭皮一緊,趙平生迅速反應:“我看你長白頭發了。”
“我特麽五年前就開始長白頭發了,你才發現啊。”陳飛不屑的嗤了一聲,“這一天天的,操不完的心,能不長白頭發麽?你進隊晚不知道,師父那頭發沒到五十就白透了。”
“師父說他長白頭發是被你給氣的。”趙平生小聲逼逼。
陳飛狠挖了他一眼,扭頭繼續看錄像。前半截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一些日常聚會的內容,但從第一小時二十分鐘開始,顯示屏裏的畫面讓在場的人都挂起了“我艹”的表情——快趕上掃黃那陣審片兒的節奏了,還是群演。
給圍觀的年輕人轟到一邊兒去,陳飛按下暫停鍵對趙平生說:“看見了沒,這拍攝地點,可和銀都華裳的包房規格一模一樣。”
“嗯,再往後看看。”趙平生點頭确認。
接着往後放,越放,他倆眉頭皺得越緊。真就跟當初劉緬說的那樣,這群人根本不拿姑娘當人,窮盡各種手段來折騰她們。桌上一摞摞的堆着百元大鈔,表現的好,一沓一沓的甩錢。如果說這些還算你情我願,看在錢的份上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到播放進度接近兩小時的位置時,裏面的姑娘看着可就完全不願意了。
這姑娘可能就是劉緬說的寧麗,她所遭受的折磨,完全符合走訪時獲得的信息——他們強行從下面灌她酒,看她醉後洋相盡出,跪着像狗一樣在地上爬。
這一段視頻很短,儲存卡只有兩小時的容量,放着放着就到頭了。陳飛考慮如果寧麗被錄下來了,那麽闵鳶也可能會被錄下來,于是一堆人又開始翻箱倒櫃的找儲存卡。然而一直找到晚上十點,把屋裏的每一個犄角旮旯都翻遍了,甚至連牆上貼的壁紙也給揭了,都沒找到第二張儲存卡。
是沒有還是在其他人手裏?不知道,只能去問秦炜。
再次提審秦炜,陳飛說死不讓趙平生跟着。都特麽兩天一宿沒睡了,人瞅着走路直打飄,別回頭死審訊臺邊上。然而苗紅想去,陳飛琢磨了一下決定給這丫頭帶上,讓曹翰群送趙平生回去睡覺。這些天除了在局裏加班熬夜,趙平生都回陳飛那睡,他家暫時借給莊羽譚曉光和馮琦了。
給趙平生送到陳飛家樓下,曹翰群打駕駛座探出頭問:“明兒早上我來接你?”
趙平生疲憊的擺擺手:“不用,你明天歇一天吧,陪陪孩子。”
“明兒都禮拜一了,媛媛得上課。”
“……嗨,日子都過糊塗了。”
“早點睡,明天七點半我來接你。”
“嗯,開車慢點。”
辭別曹翰群,趙平生拖着灌了鉛似的腿往樓裏走去。到門口掏鑰匙捅鎖眼,一轉,居然是空轉!
意識到門鎖被撬,趙平生心髒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困倦的神情一掃而光。垂手彈開槍套搭扣,他側頭将耳朵貼到門上,屏息分辨裏面的聲響。
沒動靜,一丁點動靜都沒有。
在心裏規劃好數個突發狀況的處理方式,他抽槍抵住門邊,深吸一口氣,猛然将門推開同時迅速持槍而立——
屋裏黑漆漆的,只有透窗撒進屋內的微弱路燈光芒。抽鼻子聞了聞,沒聞到煤氣味兒,他回手拍亮客廳燈。環顧周圍,和他們昨天早晨離開時一樣的整潔,完全不像遭了賊。卧室廚房衛生間陽臺轉悠個遍,也沒發現有被翻動過的痕跡,這讓趙平生很是納悶。
——門鎖都撬開了,卻不偷東西?
沉思片刻,他拿出手機,沒找陳飛,而是先打給了羅明哲。
“我覺着這事兒不是賊幹的,而是有人想給陳飛個警告。”自熟睡中被吵醒,羅明哲的思路卻是異常清晰,“我現在懷疑兩個人,一個是那天在銀都華裳被陳飛扔去派出所醒酒的小無賴,一個是寇英,相較之下,我更傾向于前者,目前來說事情還沒牽扯到寇金麒身上,寇英真出手威脅陳飛,反而有不打自招的嫌疑。”
趙平生頓時血沖上頭,敢威脅陳飛,媽的活膩味了!
??仿佛知道他腦子裏想的是什麽,羅明哲平心靜氣的勸道:“你先別動氣,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那小子他爸是交通局的,子不教,父之過,我會好好敲打敲打他。”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趙平生由衷佩服,這就叫未雨綢缪。原來羅明哲得知那天陳飛在銀都華裳得罪了某位“太子爺”後,已經私下裏調查過那小子了,做好了應對的準備。确實,有些當官的自己沒栽跟頭,卻被老婆孩子拖下了水。
“那……要告訴陳飛麽?”
“反正沖他那脾氣,你要告訴他呢,就得做好替他擦屁股的準備。”羅明哲輕嘆了口氣,“他還背着處分呢,再加一筆罪過,肯定得脫警服。”
“可是師父,這件事要往深裏想,可威脅到陳飛的人身安全了。”
“是啊,所以也挺難辦的……要不這樣,等我處理完了你再跟他說,畢竟現在都是猜測,也沒實打實的證據證明是那小子幹的,哦對,他家那鎖得換了啊,這麽容易就撬開哪行。”
“我待會就給派出所的打電話,叫他們找鎖匠來換。”
“今晚陳飛不回家?”
“他帶苗紅去提審秦炜了,我們在秦炜家搜出段錄像,可能和闵鳶的死有關,本來想明天早晨跟您彙報。”
“錄像?什麽錄像?”
“是這樣……”
趙平生一五一十的向羅明哲彙報搜查發現。聽完他的話,羅明哲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問:“那錄像裏,拍到除了女孩子以外的人的臉了麽?”
“……讓您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沒有……”趙平生恍然,“不過有說話聲,可以讓技術那邊做人聲對比。”
“嗯,不管怎麽說,是個重大的進展,行,好好休息吧,明天早晨開會再談。”
“好,我先挂了。”
挂上電話,趙平生回身凝視虛掩着的大門,壓在眉骨陰影下的茶瞳裏,凝起冰冷陰鸷的視線——
甭管是誰,敢動陳飛一個試試!老子不特麽弄死你丫的!
TBC
作者有話要說:老趙這一天天的,操不夠的心
老賈燒床單倒計時中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感謝在2021-04-30 00:47:59~2021-05-01 02:28: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純讀者.陽光男孩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328377、XuannieS、清水河畔卿卿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絕思 100瓶;wu朽木也 90瓶;半生時光 14瓶;suibian珊、大木瓜一只、紅顏 10瓶;酒釀桃花 9瓶;白起、XuannieS 5瓶;cecilia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