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閉嘴!老子一句事發經過也不想聽!”

羅明哲的喊聲宛如魔音穿耳,  給聽筒這頭的陳飛震得當場耳鳴。一秒鐘沒猶豫,他把手機扔給趙平生,躲一邊搓耳朵去了。事兒是他倆一起幹的,  挨罵絕不能一個人聽,能同甘,更得能共苦。

手機拿在手裏,  猶如拿了個燙手的山芋,  趙平生忍辱負重的接下師父的怒吼。羅明哲當然一個字兒也不想聽,  本來幹的就不是能上臺面的事兒,不知道最好,  省得累他個知情不報護犢子的埋怨。

好容易等那邊罵累了換氣兒喝水,趙平生謹慎接下話:“原始錄音現在在我手裏,回頭我去交給調查組,  就說是我這邊的線人提供的,我想他們應該不會太較真兒……另外您罵的對,這件事是我們草率了,我們保證,  在日後的工作中嚴格遵守紀律,  絕不給您臉上抹黑。”

“……”

聽筒裏傳來重重的喘氣聲,趙平生陪着一起喘。如果沒遇上抄賭場的行動,羅明哲不至于罵人,他們倆都明白,後面擦屁股的活兒肯定得師父幹,  這是提前把在外面受的氣先撒出來。梅秀芝得交出去,不過可以将其作為重案大隊調查案件的重要證人列入看管名單,  用來換取她一定程度上的自由。不管怎麽說,兇殺案比涉賭詐騙高利放貸等案件的優先度要高。

做出這樣的考慮不光是她交出原始錄音的等價交換,  更重要的一點是,她還有個七歲的女兒。孩子她爸已經坐牢了,販毒,被抓之前還欠了刑全的高利貸。老公坐牢,債不可能消了,然而彼時的她根本還不上,但她有出入高端消費場所的便利以及姿色,最終被迫成為刑全的幫兇,不斷往賭場裏拉客。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除了已經去世的親爹,她從來沒遇見過一個好男人,不是貪圖她的美色就是利用她,拿她當個物件,當玩具,當賺錢的工具,總歸沒有一個拿她當人。

聽到這個,趙平生注意觀察了一下梅秀芝看陳飛時的眼神,不禁懷疑她潛意識裏拿陳飛當爹了。

?“合成用的錄音她是交給誰的?老鷹還是刑全?”長久的沉默後,羅明哲終于能平心靜氣的提出問題。

“刑全,涉及違法犯罪的勾當,老鷹不會讓梅秀芝這樣的人知道。”趙平生說,“這也是我和陳飛都覺得慶幸的地方,即便是洗了潑到陳飛身上的髒水,梅秀芝也不會被老鷹怎麽着,被抓的是刑全,而且異地用警,老鷹的手伸不了那麽長。”

“嗯,那就好,哦對,你早點回辦公室,商量商量,盡快去找一趟這個案子的負責人,把梅秀芝的情況交待清楚。”

“好,我收拾一下就回去。”

挂了電話,趙平生轉頭看向一臉事不關己的陳飛,想罵人又有點舍不得,末了還是運了口氣:“師父讓我趕緊回辦公室,你可看好了梅秀芝。”

“你不睡覺了?”陳飛已經躺沙發上了。

“她睡卧室,你睡客廳沙發,我睡哪?疊你身上啊?”此話一出,趙平生看陳飛表情微凝,忽然意識到再不能像以前那樣随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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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沖澡。”

倉促撂下話,趙平生逃一樣的鑽進衛生間。陳飛躺那眨巴眨巴眼,悄無聲息的嘆了口氣。他本想說“沒事兒你睡那頭呗,只要別把腳伸我嘴裏就行”,可惜老趙同志沒給他發表意見的機會。搞不懂有什麽可叽歪的,明明都說過不介意了,弄得反倒是怕自己占對方便宜一樣,還躲着!

——哎,算了算了,想太多頭發白的快,睡覺!

把腿一伸,他坦然霸占了整張沙發。

好消息接踵而來,調查組剛把陳飛被檢舉受賄的事兒駁回,盧念玖那邊也找到了酒瓶子。累沒白受,苦沒白吃,DNA和指紋都對上了,故意殺人鐵證如山。

這回陳飛總算是揚眉吐氣了,複職那天胸挺得跟打鳴的公雞似的,昂首闊步進了辦公室。結果被羅明哲迎面過來一卷宗拍胸口上,差點給胸骨拍裂了。

年過六十的老頭兒滿辦公室追着他敲:“美!我叫你美!不想想你個兔崽子給我添多少堵!”

“師父!有話好好說!”

“別動氣兒啊羅隊!留神您那心髒!”

“陳飛!你——你別往我這躲啊!哎呦!”

生生替陳飛挨下一卷宗,付立新揉着腦袋為自己抱屈:“您打我幹嘛啊!我招誰惹誰了!”

那卷宗差不多有一拃厚,裝訂結實分量感人,砸腦袋上跟挨一板磚差不多。陳飛心說我特麽不躲能行麽?還不得讓老爺子打出腦震蕩來!

“嗙當!”一下,老頭兒給卷宗砸桌上,拍着封皮咆哮:“下班之前把結案報告寫完!寫不完給老子滾蛋!”

“師父別生氣,我保證他一定按時完成。”

這話是趙平生說的。羅明哲聽了,扭臉瞪着他,忍了又忍才沒把“你敢替他寫,一起給老子滾蛋!”罵出口。跟這幫兔崽子簡直置不完的氣,聽老伴的話,趕緊退休,還能多活兩年。

等羅明哲背着手氣哼哼進了隊長辦公室,陳飛才從付立新的辦公桌底下鑽出來。就像他自己說過的那樣,他要是裝起慫來,一般人絕比不了,大丈夫,能“蛆”能伸——之前為躲羅明哲打人他也這麽幹過,事後付立新說他在桌子底下蜷的跟條蛆似的。

結案報告有趙平生幫忙,待會檢察院的過來商讨案件移交也是由羅明哲出面,陳飛難得悠閑。他不想當隊長也是這個原因,查案就夠累神的,還得跟各個部門打交道,動不動跟領導那刷臉,大會小會開不完似的,有用沒用全都得去。

沒閑多會,他被曹翰群叫出去抽煙。其實苗紅并不太介意他們在屋裏抽,還自備了一個USB接口的小風扇,夾辦公桌圍擋上,誰點煙她就朝誰那邊吹。以陳飛對曹翰群的了解,估摸着曹同志是想在年輕貌美的女同事面前保持形象,自打苗紅來了,抽煙全都躲出去抽。

點上煙,他朝曹翰群臉上吹了一口,嬉皮笑臉的問:“咋着,瞧上苗紅了?”

曹翰群不耐擡手,扇扇煙,皺眉道:“別胡說八道。”

“诶,人苗紅才二十四,你這都奔四張的人,還想老牛吃嫩草是怎麽着?”

“員外比我還大幾個月呢,你當初怎麽不說他老牛吃嫩草?”

“他沒那歪心眼子,他——”話說一半,陳飛就着唾沫給後半截咽了回去,事關老趙同志的隐私,不能到處散,就算是好兄弟也不行。

等了一會不見後半截話,曹翰群皺起的眉頭微微放平,眼底浮起絲悵然:“不是我起賊心眼子,我一看見苗紅就想起我媳婦來了……哎,她嫁我的時候也這歲數,都怪我,天天不着家,給她累出病了。”

“嗨,白血病不是累出來的,老韓不說了麽,那是基因問題。”

??聽聞好兄弟提起傷心事,陳飛擡手按住對方的肩膀,用力按了按。當初曹翰群媳婦病逝,為方便他照顧孩子,羅明哲給人調去了出入境管理處,可沒待半年又回來了。說到底都是一身的賤骨頭,離開重案大隊到哪也待不住,就特麽天天出去磨鞋底子嘴皮子舒服。

轉頭望着窗外,曹翰群深吸了口氣壓下眼中的熱意,轉頭問:“诶,說正經的,我聽員外說,梅秀芝還給了你們好多錄音?”

遲疑片刻,陳飛點點頭。

“不交上去?”

“沒用,給我師父也聽了,涉及的大部分是作風問題,少數和錢有關的,但是錢怎麽來的,一句沒提,再說就這種事兒,除非上面派欽差大臣來,要不以咱的級別,動不了那幫人。”

曹翰群了然。沉思片刻,又說:“那也留好了,保不齊以後就能用上。”

“我知道,存着呢,肯定能用上。”

正說着,陳飛聽見門響,轉頭看趙平生示意自己出去。摁熄煙頭,他跟着一起到走廊上,就看老趙同志把手機遞到眼前:“陸迪說,老鷹想見你。”

“見我?”陳飛一愣,“這會兒想向我行賄,晚了吧?馬上要移交檢察院了。”

眉心微皺,趙平生擺出張“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的臉:“我已經拒絕過了,可他還是堅持,我覺得,還得問問你自己的想法。”

“去呗,誰怕誰啊!诶,你跟我一起去呗。”

“他點名只見你一個。”

“……”

雖然摸不清寇英想見自己的意圖,但陳飛絕不會給那種人看輕自己的機會,當即拿過趙平生的手機,回了對方【幾點,在哪】過去。很快,那邊回複了時間地點,下半截還有段話,陳飛看了眉頭一擰,給手機丢回趙平生手裏。

“你可真遭人惦記。”

陳飛酸不溜丢的甩他一句。顯然陸迪以為消息是趙平生發的,除了回複時間地點,還補了句【移交檢察院後我就不跟這個案子了,有專業刑辯律師接手,你看什麽時候有空出來一起吃飯,不算違紀】。

看完消息,趙平生立刻表态:“我肯定不去,他在老鷹手下工作,我得跟他保持距離。”

——愛去不去,反正跟我沒關系。

陳飛連個白眼都懶得翻給他。

下午三點,陳飛準時抵達約定的地點,是一間坐落在半山腰,名為“君子閑情”的茶舍。茶舍門口竹青柏翠,白牆上的窗戶造型古典雅致,通往包間的回廊中,飄蕩着沉香香氣和古筝之曲。這地方不光清雅幽靜,價錢更引人側目,看來這年頭沒點兒資本都不好意思當君子。剛陳飛進門時看牆上貼的價目單,最便宜的一壺茶也得八百,還是會員價。

喝特麽金子呢這是。

穿回廊跨雲門,走了九曲十八彎,陳飛才在最裏面的一間茶室裏見到寇英。屋裏沒別人,就寇英自己。他端坐于桌案旁,案上一壺清茶,一盞香爐,青煙淼淼環曲直上。

“坐,陳警官。”寇英擡起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右手邊的實木椅子上。

陳飛坐下,随即一杯茶遞到手邊。他想也沒想,端起來一口氣喝光,又給杯子放到桌上,眼含笑意的看着寇英。

“你就不怕我在裏面下毒麽?”寇英笑着問他。

陳飛無所謂的扯了扯嘴角:“隊上人都知道我來見你,我想寇老板的反偵察意識不至于低到那個份上,就寇金麒那案子,要不是你從中攪和,我們不至于這麽久才破案。”

“家門不幸,是我沒教好。”寇英面上帶笑,語氣卻是不善,“但是陳警官,金麒雖然是我大哥的兒子,但其實跟我親生的一樣,你把他抓了,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在向我宣戰?”

陳飛面無表情一擡手:“言重了,寇老板,我是警察,查案是本職工作,談不上和誰宣戰,一定要說的話,只能說,誰讓你樹大招風呢,是不是?”

添茶的手微微一頓,寇英眼神微冷:“陳警官,有句話說的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你積極賠償死者家屬,你侄子就死不了。”陳飛故作替他着想的語氣,“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心疼錢,寇老板,誰讓你侄子自己作死呢?诶你看過他跟那幾個小兔崽子在銀都華裳包間裏的錄像沒?我跟你說,就我們隊上有一哥們,家裏有個閨女,他看那錄像的時候,恨不能鑽進去給那幾個兔崽子掐死,艹,忒特麽不拿女人當人了,當然,我知道這肯定不是你教的。”

喀拉一聲,茶壺頓到桌上。寇英沉氣相視,眼中灼起寒意:“一個陪酒小姐而已,我聽說還有個警察為她坐了牢……陳警官,你們拿誰都當人,可你別忘了,她們自己不拿自己當人吶,為了錢,什麽都肯做。”

?傾身向前,陳飛壓低嗓音:“她們怎麽想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看到的是一個人的屍體……哦對,今兒來,是為了還你這塊表的。”

說着,他掏出在闵鳶家發現的那塊勞力士,平置于桌上。經由梅秀芝指認,這塊金表是闵鳶生前參加一次發布會活動時,寇英通過她贈與對方的。如果能拿到寇英的指紋,一定會和表上遺留的另一組完全一致。

所以說其實看上闵鳶的是寇英,而寇金麒之所以會帶闵鳶去叔叔的辦公室,其目的不言而喻。闵鳶當然不可能屈從于寇英,那天給她灌酒實際上是為了讓對方失去反抗能力。只不過中間出了點小差錯,寇英到辦公室之前,闵鳶就被寇金麒失手打死了。

以上純屬陳飛他們得知金表來源後的推測,并非來自于寇金麒的供述。他現在只能咬死了自己擔下一切,否則連叔叔都被牽扯在內,他更沒人罩着了。

盯在金表上的視線幾乎降至零度,寇英表面上不動聲色,實則眼神已經出賣了他的想法——他想弄死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警察。

“行,沒別的事兒我先走了,回去還得寫結案報告呢。”

不等寇英說話,陳飛站起身,信步朝外走去。走到門邊時,腳邊突然“啪”的摔了個東西,他低頭一看,是那塊金表。藍寶石表殼已然碎裂,可想而知摔它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帶有多大的怒意。

“陳飛,別太自以為是,跟我鬥,你還沒修煉出那個道行!”

擡起眼,陳飛的肩膀随着笑意微微一聳。目光所及之處,天空沒有一絲雲彩,日光清朗,光耀大地。

“好,看咱倆誰先閉眼。”

他立下戰書,字字如釘。

【第二卷完】

TBC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卷完結了,撒花撒花~

周三休息一天哈,周四開始第三卷~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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