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醫院離鎮上不遠,  陳飛估摸着倆小時能打一來回,不耽誤陪床過夜,于是約付立新七點鐘在接警失蹤案的派出所碰面,  和熟悉情況的民警問問疑似死者的失蹤者情況。在此之前,得先把趙平生的晚飯解決了。本來趙平生說訂醫院的營養餐就行,到點兒有人給送,  結果陳飛去別的病房轉悠了一圈,  發現營養餐稀湯寡水的看着就沒食欲,  還是決定去外面去買。

醫院對街有兩家餐館,好多陪床的家屬都在這買飯,  臨近五點,正是人多的時候。陳飛排了小二十分鐘的隊,幫趙平生買了份鴨肉粥,  給自己點了份快餐。要說守着醫院開的餐館都不便宜,這還是縣城的消費水平,一份粥一份一葷兩素的套餐,加起來也得二十塊錢。買飯的時候看見好多人點五塊錢一條的炸羅非,  據說特別好吃,  他想想剛出過不久的現場,膈應了一下,沒湊這熱鬧。

進病房正碰上護士,說剛給趙平生試完表,又有點燒,  不高,三十七度八,  讓陪床的晚上注意着點患者的情況。謝過護士,陳飛走到床邊拽過小桌板,  給打包回來的晚餐都放上去,又幫趙平生把床頭搖起來,墊好枕頭,讓對方能舒舒服服的靠着吃飯。看他這麽細致入微的照顧自己,趙平生一時有點消受不起,一個勁兒地說“你別忙活了,我自己能行”。

“甭廢話啊,伺候你你就受着,我爸住院的時候我都沒這麽孝順。”陳飛滿臉挂着沒心沒肺的笑,拆好粥碗的蓋子端在手裏,問:“自己能吃不?用不用我喂你?”

“我自己吃我自己吃。”趙平生趕緊欠身接過來,心說就你那糙勁兒,回頭我嘴裏再讓滾粥給燙禿嚕皮。

陳飛不虧是細中帶糙,也不知道是真幹淨還是假幹淨,直接把塑料勺子在衣袖上蹭了兩下遞向趙平生。難得被陳飛伺候,趙平生只能悶聲認坑,沒好意思當着他面再拿紙擦,反正是在醫院裏,就算吃出痢疾來也不怕。

拽過椅子坐到床邊,陳飛邊拆自己那份飯邊念叨:“我跟立新約好了,七點在鎮上派出所見,十點之前應該能回來。”

“別來回折騰了,晚了就去招待所睡吧。”

趙平生看看陳飛的飯盒,除了土豆絲和炒圓白菜,就一半個拳頭大的小雞腿,遂從粥碗裏擓了兩塊鴨肉放過去。別看陳飛瘦,那是真能吃肉,他做的紅燒排骨,三斤,一頓全能造了。

眼見飯盒裏多了兩塊肉,陳飛遲疑了一下,關切道:“沒胃口啊?”

?“嗯,喝點稀的就行。”實話實說,趙平生确實沒什麽胃口,吃什麽都沒味兒,“我說正經的,你別回來了,昨兒就一宿沒睡,今兒回招待所好好睡一覺。”

“不去不去,去那還得給姓于的彙報工作,瞅他還不如瞅屍體呢。”陳飛眉頭一皺,洩憤似的咬着雞腿。

“那……我讓護士給你添張行軍床?”

“有就來一張,沒有我再借兩把椅子拼拼也能湊活。”

心頭蕩起絲暖意,趙平生心滿意足的咽下口熱粥。要說這麽多年了,雖然他生病受傷需要陳飛照顧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一次,都能讓他心裏那即将熄滅的火花重新燃起灼灼熱度。有時候他覺得老天爺就是故意的,十五年的默默守候,如果沒有那些随機而來的,卻又真心實意的體貼和照顧,擱誰,怕不是也撐不下去。

“老陳,米粒掉領子上了。”在這只有彼此的靜谧空間裏,只要看着對方,便有幸福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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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飛低頭看了一眼,把米粒擇下來往紙巾上蹭了蹭,随後沖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趙平生祖上是在朝廷裏當官的,家中規矩繁多,行動坐卧都有嚴格的标準。他年輕的時候吃飯吧唧嘴,結果有一次,跟外面吃着吃着飯,趙平生可能是實在忍無可忍了,直接伸手給他嘴捏上了。打那之後,他吃飯的時候格外注意,再沒吧唧過嘴。

又悶頭吃了幾口,聽趙平生問:“沉屍用的磚頭,查了麽?”

“盧老九那查呢,不過太普通了,周圍村民修房子用的都是那種磚頭,沒有任何特殊工藝。”陳飛把雞骨頭吐進垃圾袋裏,嫌棄道:“你踏實養病,別想案子了行不行?”

行是行,但是不可能。別說趙平生了,換隊上誰在這屋裏躺着,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都不可能不想案子。

——啊,也不一定,那姓于的傻逼可能就真不想了。

一想起于瑞福,陳飛胃口銳減。這時趙平生擱床頭櫃上充電的手機震了震,他放下飯盒伸手幫對方拿過,一看發消息的人是陸迪,眉頭倏地擰起。

把手機扔給趙平生,陳飛不悅道:“你怎麽還跟他有聯系啊?”

“啊?哦……他……他不在金鷹幹了……”

趙平生倉促解釋。之前移交完寇金麒的案子後,陸迪又找了他兩次,談舍友聚會的事兒,他都找各種理由推辭了。然而陸迪又不傻,被接連拒絕了兩次之後,直截了當的問他是不是介意自己的工作。趙平生很委婉的表示,是自己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們應該保持距離。結果沒過一個星期,陸迪給他打電話,說自己已經辭去了金鷹國貿的職務,現在在一家德國人開的公司供職。

陸迪有能力有經驗,換份工作一點都不難,至少比起他們來容易多了。但只要一想到對方是為了自己才換的工作,趙平生還是難免有些愧疚,同時也有些感動。陸迪說,他不想失去趙平生這個朋友,絕不會讓工作成為彼此間交往的障礙。

“不在老鷹那幹了?因為你?”陳飛聽了,心頭一震——行啊這哥們,看着挺娘,做事兒倒挺爺們。

趙平生遲疑道:“也不算吧……就……呃,他也想換換環境了。”

“挺好,跟着老鷹沒出路,保不齊以後連他一起抓了。”說着話,陳飛給飯盒扣上扔進垃圾桶裏,也不管還有半份飯沒吃完。他從不浪費食物,只不過本來還剩點胃口,現在是特麽一粒米都塞不進去了。

莫名的,心裏堵得慌。

收拾好飯盒之類的垃圾,陳飛一看快到六點了,準備出發奔鎮上。

DNA報告還沒出來,不過根據一些體表特征描述,韓定江認為死者應該就是那對早餐店夫婦走失的兒子,董鑫鑫。屍體後背有一塊胎記,早餐店老板說自己兒子就有那麽一塊,形狀彷如一朵雲彩。年齡和韓定江推測的稍有偏差,董鑫鑫應該是二十六歲,但老韓同志說唐氏症患者因基因問題,天生身材偏矮小,骨骺早愈,牙齒的磨損也會比同齡人要嚴重,出現偏差屬于正常情況。

剛出病房,陳飛迎面碰上趙平生的管床大夫,本想打聲招呼就走,卻被對方叫進了醫生辦公室。就在他一頭霧水的時候,醫生從病歷裏抽了張化驗單給他看,指着朝下的箭頭對他說:“之前你們在鎮上做的血常規,白細胞是一千七,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掉到一千二了,血小板也偏低,加上突發高熱,得考慮單純病毒感染以外情況。”

“啊?不說就一病毒性感冒麽?”陳飛能看屍體外傷判斷死因,但活人的毛病,知道的不多。主要他打小就很少生病,家裏除了老爹胃癌動過手術,沒人生過大病。

?“當然希望是病毒性感冒了,不過……”醫生稍作停頓,權衡片刻說:“出現這種情況,也得考慮再障的可能性。”

再障?陳飛覺着這詞兒耳熟,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

“再障是……”

“再生性障礙性貧血。”

陳飛這腿“唰”的一軟:“白血病?”

“不不不,不是白血病。”

“那……怎麽治療?”

“骨髓移植。”

“……”

這不還和白血病一個路數麽!腦袋“嗡”的一個大成倆,等回過神來,陳飛發現自己已經坐在車裏了,手機聽筒傳來韓定江“喂!陳飛,你倒是說話啊!”的喊聲。

他磕磕巴巴的轉述了醫生的擔憂,韓定江聽完沉默了幾秒,說:“醫生說的确實有可能,但沒必要太擔心,這不還沒确診呢麽?再說就算确診了,以現有的再障的治療方案來說,長期生存率還是很樂觀的。”

“确診的話……他能活……活多久?”陳飛完全不知道該問什麽,腦子裏就一個念頭——老趙不能死!

“治好了不複發,就跟正常人一樣。”韓定江只撿他愛聽、能聽的說,“醫生接診患者一定要考慮多種可能性,不然誤診了耽誤治療,他們得擔責任,你別着急,也別跟平生說,再觀察兩天,白細胞上來了就沒事了。”

陳飛幹巴巴的“哦”了一聲。

“你開車呢?”韓定江根據聽筒背景音做出判斷。

“還沒,在車裏,準備去鎮上去派出所詢問,立新在那等我呢。”

聽筒裏傳來聲低嘆:“別開了,打一車過去吧,回頭再出了車禍。”

“我沒事兒,真的。”陳飛一頓,悵然呼了口氣,“要是确診了,我能給他捐骨髓麽?”

“不能,你倆連血型都不一樣。”

陳飛沒聲兒了。片刻後挂斷電話,給手機往副駕上一扔,回手使勁搓了搓臉。聽韓定江的意思,醫生也只是考慮多種可能性,然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生病這種事兒,誰也說不好。就說他爸,活了六十多歲,原本身體壯得跟牛一樣,突然查出胃癌來,連手術帶化療,給老頭兒折騰的,現在看就剩把骨頭了。

按下車窗,他遙望着住院部大樓外牆上屬于趙平生那間病房的窗戶,眼眶陣陣發緊。

TBC

作者有話要說:給老陳點兒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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