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付立新感覺陳飛有點不對勁兒。往常出來走訪, 陳飛即便不說話靜靜的聽着,看神情那也是全神貫注。今天可怪了,眼神兒一會一飄, 明顯心不在這。
“當時我們安排了警力在周邊走訪,都沒有發現董鑫鑫的下落,也發了協查和尋人啓事, 均無回應。”
王所長邊說邊給他倆分煙, 遞到陳飛面前, 發現人眼神定着,遲疑着催促了一聲:“陳副隊?”
“嗯?哦, 謝謝。”陳飛驟然回神,接過煙叼進嘴裏,渾身上下摸了摸, 沒找着火機。
王所長又把火機遞給他,同時和付立新交換了下視線。付立新幹巴巴的勾了下嘴角,拿胳膊肘杵了杵陳飛,說:“根據王所他們之前的走訪, 基本排除死者被拐騙、綁架的可能性, 拐騙成年殘障男性的案子并不多見,也未見有人索要贖金,眼下老韓的屍檢未見死者器官缺失,也排除了非法器官/交易……目前看來,還是董鑫鑫自己走失的可能性比較大。”
“丢了半年, 總得有地方吃喝住吧,就算是到處流浪, 可董鑫鑫面部特征突出,尋人啓事發和協查都發了, 總該有人看到舉報線索……再一個,他死後被抛屍,說明他身邊是有人的,活着的時候養着他,死了,就給扔了。”這會兒陳飛的心思終于回到了案子上,其實他也不是一耳朵都沒聽,就是腦子總往醫生的話上飄,“對了王所,董鑫鑫失蹤那天,具體是個什麽情況您給介紹一下。”
王所長回身拿過桌上的煙灰缸,略加思索,細致的陳述了事發當天的情況:“我們下午五點二十的時候接到董鑫鑫父母的報警,說兒子失蹤了,立刻派出警力對周邊進行走訪排查,摸排到的線索是,下午三點半左右,董鑫鑫在鎮上一家超市裏買過棒棒糖,出門之後朝國道方向去了,沿途得到的消息也證實了他确實是奔國道那邊走,這孩子喜歡看汽車,以前走失過幾次,都是在國道邊找回來的,但是這一次,我們沿着國道搜索了超過二十公裏,始終沒發現其行蹤。”
?“國道上的監控調了?”
“調了,就在離鎮子最近的國道交彙口出現了一次,随後不知所蹤,我們後來連續調了将近一個月的交警記錄,也沒見有類似受害者的車禍發生。”
王所長說着,重重嘆了口氣:“能做的我們都做了,說心裏話,誰家攤上這麽個孩子,父母的心都得操到閉眼之時,雖然有些話不該說,但……嗨,父母親手殺害殘疾孩子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有人曾懷疑過他父母報假警,實際上已經将董鑫鑫殺害了,可我認識他們這麽多年了,我是不相信他們會幹出這種事來,他們為那孩子的付出太多了,每天起早貪黑的幹活給孩子攢做心髒病手術的錢,早些年擔心董鑫鑫将來老無所依還冒着風險又生了個男孩,幸虧老二健健康康的,一點毛病沒有。”
陳飛眼前一亮:“董鑫鑫還有個弟弟?”
“嗯,叫董何誠。”付立新接下話,同時掏出記錄本,“十九歲,初中學歷,平時都在附近的養殖場打零工。”
“什麽養殖場?”
“漁農桑林,反正給錢的活兒都幹。”
“他哥失蹤那天,這董何誠在哪?”
付立新神情一頓,擡眼看向王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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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所長趕忙擡起執煙的手擺了擺,說:“我們查過了,董鑫鑫失蹤那天,董何誠在縣裏跟車送貨呢,再說他也沒動機弄他哥啊,以前董鑫鑫被人欺負,他還為他哥打架進過我們所呢。”
陳飛聽完沒說話,悶頭抽着煙。從他的角度出發,王所長和董家相熟,了解這一家人的情況,調查案件的時候難免會因同情心而做出有失偏頗的判斷,這是人之常情。而他作為一個陌生人,在沒有摻雜任何感情因素的情況下,誰都值得懷疑。
董何誠的出生是帶有使命的,為了照顧哥哥,與其說他是家裏的第二個孩子,不如說是給老大未來上的一份保險。這種身負父母期盼壓力成長起來的孩子,很難說會不會在某個臨界點突然爆發,犯下駭人聽聞的慘案。就像剛才王所長提到過的,父母親手殺害殘疾孩子後再報警失蹤的案子,完完全全是被逼無奈之下的選擇。
沒有相同的經歷,就沒有資格對他人的選擇做出評判。那些人确實觸犯了法律,但不能忽略的是,生活與精神的雙重重壓,早已讓他們失去了正确的判斷力。正如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裏的開篇語所述——“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目前來看,董何誠有兩日的行蹤需要核實:一是董鑫鑫失蹤那天的,陳飛不是信不過王所長,而是當時調查的是走失案并非兇殺案,有很多東西不需要深入調查;二是董鑫鑫被抛屍那天的,根據老韓提供的信息,應該是在一周之前。如果這兩天董何誠的行蹤都有人能給做确實的不在場證明,那麽就可以排除此人的嫌疑。
了解完必要的信息,陳飛一看時間不早了,起身告辭。出來付立新問他去哪,聽他說回醫院,遲疑了一下問:“員外沒大事吧?我看你剛才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沒啊,就一感冒,你沒看他那嬌氣勁兒呢,喝個粥都恨不得讓我喂。”陳飛嘴上打着哈哈,實則胸口擰得直疼——
老趙啊老趙,你丫最好是沒別的毛病,要不……要不老子絕饒不了你!
—
翻身時感覺旁邊有什麽東西,趙平生迷迷糊糊睜開眼,冷不丁被黑黢黢的人頭吓一激靈——
“我艹!老陳!你幹嘛呢!”
“……睡覺啊……”
就陳飛睡覺這姿勢,肩膀以下都在椅子上,大半夜光擱一腦袋在床邊,誰看都得吓得靈魂出竅。
晚上趙平生跟護士借行軍床,被告知說沒有了,只好多要了兩把椅子過來給陳飛睡。等到十一點陳飛還沒回來,他就先睡了,結果一睜眼旁邊多一人頭——他感覺自己的燒一下就退幹淨了,活活讓陳飛吓出一身的冷汗。
胡撸半天胸口,他順過口氣問:“你那麽睡舒服麽?要不上床來擠擠吧?”
“沒事兒,你要不一驚一乍的,我能睡到明兒早晨。”
陳飛本來想給趙平生的外套疊疊擱腦袋下頭枕着,可三把椅子拼一塊不夠長,怎麽擺怎麽空一塊,幹脆就給腦袋枕人家病床上了。再者他就想離老趙同志近點,熱熱乎乎的,最好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萬一哪天突然嘎嘣了,想感受都感受不到了。
趙平生欠身敲敲他的肩膀:“來吧,躺枕頭上睡,你那麽睡明天腰別要了。”
本來想說“我打地鋪也行可惜護士站沒富裕的床單”,陳飛琢磨了一下,慢吞吞爬起,活動活動筋骨,等趙平生給自己騰地方。湊活一宿就湊活一宿吧,誰讓他放着招待所的标間不睡,非得來這湊熱鬧。
??挪出半張床讓陳飛躺下,趙平生看他把外套搭身上蓋着,掀起半邊被子給他搭上腿:“夜裏挺冷的,你別再感冒了。”
背沖趙平生躺着,陳飛睜着眼,凝望百葉窗投在地板上的斑駁光亮,靜靜感受蔓延的體溫。年輕的時候局裏條件差,經常擠一張床,早都習慣了。可現在,一想到有朝一日也許身後的人會比自己早走許多,心頭的酸楚無可抑制的攀爬上眼眶。
他擡手扣住臉,悶聲問:“老趙,你之前說,有喜歡的人,怎麽……怎麽不跟人家挑明啊?”
突如其來的疑問令趙平生喉間一梗,下意識的翻過身,背沖陳飛,猶豫着答道:“……他……他和我不一樣……”
“哪不一樣?”
“……除了性別都不一樣。”
“他結婚了?”
“沒有,但是……他早晚有一天會結婚。”
聽到身後傳來聲嘆息,陳飛遲疑了一下,回手拍拍對方的腿,語重心長道:“老趙,我是覺着吧,雖然我不認識這人,但能讓你喜歡的,我相信絕對差不了……有時候你這人就是想太多,你不說,人家永遠不知道,你說了,起碼……起碼不留遺憾是不是?”
咂摸了一番陳飛話裏的含義,趙平生稍稍回過頭:“你怎麽說的跟我要死了一樣?”
陳飛立馬否認:“沒有!你別瞎想!我就說你這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病了也沒個陪床的,我這不替你着急麽!”
“陪床?不是有你麽?”
“我?我這來回折騰伺候你,你真好意思使喚!”
趙平生心說我讓你走可你不走啊,這會知道抱怨了?不過細一想,陳飛總是這樣口不對心的,跟他計較那是真沒活路了,随即淡然一笑:“謝謝,辛苦你了,你別來回跑了,陸迪說他明天休息,能陪我一天。”
他不提陸迪還好,一提,陳飛發根都乍起來了,“哐當”打了個挺翻過身,臉對臉問:“他來幹嘛?”
。浴鹽。
“探……探病啊……”
還好趙平生躲的快,要不非得跟陳飛腦門磕腦門。黑暗之中分辨不太清對方的表情,可聽語氣,十足的不爽。自打接手寇金麒那案子開始,陳飛對陸迪的态度就充滿了敵意,他能理解。但陸迪是他的朋友,也是最體諒他難處的人,更何況人家還為他換了份工作,手心手背都是肉,總而言之,他從心底裏希望這倆人能和平共處。
離得太近,鼻息交彙,趙平生臉上發燙,感覺自己的體溫又忽忽悠悠往上飙了。陳飛瞪了他幾秒,眼裏的微光忽然被合攏的眼皮蓋住。
“睡覺!”
“……”
默嘆了口氣,趙平生一點點翻過玉鹽玉鹽身,把着床邊閉上眼——還好燒得渾身發軟,要不貼的這麽近,什麽都特麽藏不住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陳隊,醋而不自知……這倆退休了合夥開醋廠一定生意興隆~
這本真是練我的忍耐力,要擱以前,別說親嘴嘴了,孩子都一堆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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