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聽說陳飛和趙平生大半夜還要往醫院趕, 付立新一個勁兒勸他們別走。從鎮上到縣裏這段路,黑不說,還有段山路, 怕他們出危險。再說陳飛都快二十四小時沒睡了,來回折騰也耽誤休息,反正招待所還有空房間, 踏實睡到早晨, 白天讓苗紅開車送老趙同志回醫院。
一聽讓苗紅送自己, 趙平生有點毛。之前羅明哲要求他有空帶苗紅練練車,他帶了, 練完差點沒下來車。不是苗紅技術不好,恰恰相反,這姑娘技術太好了, 藝高人膽大,油門剎車離合流暢切換,時速一百四還敢擦着人家車頭并線,停車的時候一拉手剎甩尾進車位。當時陳飛還笑話他慫, 等自己跟一圈車下來, 進屋窩椅子上倆小時沒說話,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說也沒用,只要一摸方向盤,苗紅眼神都變了。她說自己從小的願望就是當個女賽車手,可家裏供不起如此高端的競技項目的訓練費用, 琢磨開警車追嫌犯也挺帶勁的,遂報了警校。當然她現在不這麽想了, 幹一行愛一行,抓罪犯靠的是腦子又不是車技。
為免病後體虛的老趙同志心髒扛不住刺激, 陳飛執意連夜送他回醫院。反正隊上只要不是實在掰不開人手,一起出去沒人敢讓苗紅開車,除了曹翰群。陳飛就說他是拿命在人家面前刷好感度,下了車腿都直哆嗦還不忘誇苗紅車技好。
聽陳飛邊開車邊嘲諷曹翰群一門心思的想老牛吃嫩草,趙平生默默咽下舌根泛起的苦楚。他不會笑話曹翰群,他跟人家是半斤八兩,都特麽是賤骨頭。然而老曹同志賤的有盼頭,年齡差距大點就大點,只要苗紅自己樂意,旁人說不出半個不字。可他呢,路漫漫其修遠兮,怎麽走都看不見個頭兒。
等到了醫院,意料之中的,倆人被夜班護士劈頭蓋臉一頓訓。不請假就偷偷溜出去,打電話還不接,沒給她們急死。她們不知道趙平生的職業,陳飛填住院單的時候寫的是公司職員,自然不理解他們為何不能說明出去幹嘛了。不過他們也無所謂,罵兩句罵兩句呗,比起工作中受到的委屈,這都不叫事兒。
挨完訓,趙平生看陳飛回屋就拉開抽屜找東西,問:“你找什麽呢?”
陳飛皺着個眉:“止疼藥,我記着醫生給你開了一板。”
“頭疼?”
“啊,有點兒,可能回來路上車窗開着,吹風吹的。”
趙平生聞言上前擡手扣住陳飛的額頭,确認對方沒發燒稍稍松了口氣。這兩天陳飛來回折騰,睡也睡不好,他怕給人家傳染感冒。陳飛一直有偏頭疼的毛病,據說是以前打拳的時候落下的舊傷導致,一般是連續幾天休息不好就會犯。家裏單位常備止疼藥,實在疼的鬧心來一粒兒。
“醫生開的不是止疼藥,是阿司匹林。”收回手,趙平生往行軍床一指,“躺下,我給你揉揉。”
雖然很享受老趙同志的按摩手藝,但眼下陳飛哪舍得使喚他,回手把抽屜一推就要往出走:“你趕緊睡覺,我去護士站問問。”
“我讓你躺下。”
趙平生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說話就往行軍床上摁。拗不過對方,陳飛只好脫了外套躺下。趙平生關上燈——省得晃着陳飛——坐到床邊微微弓下身,拿捏着力道幫他搓額頭。
搓着搓着,手腕內側一熱,趙平生頓住動作,問:“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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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啊,我沒笑。”陳飛立刻拉平嘴角,微微睜開眼,尚未适應黑暗的視野中,趙平生模糊的面部輪廓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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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服你了,裝傻裝的連自己都騙了。
耳邊回響起陸迪說過的話,此時此刻陳飛忽然意識到,自己确實是一直在裝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對趙平生産生了模糊的依賴感,随着年齡的增加,這種依賴感愈加清晰,到現在為止已經到了無可取代的地步。他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結婚了,是否能從另一半身上找到像老趙同志這樣溫暖和踏實的感覺。
?可這不是彎了吧?他想,依賴一個人和愛一個人還是不一樣的,退一萬步說,就算彎了有蛋用,人老趙有喜歡的人了,還非那人不要。
——艹……那人到底是誰啊?
感覺到停頓下的手指開始往頭皮方向搓動,心尖倏地竄過股熱流,陳飛下意識的擡手握住趙平生的手腕。趙平生再次停下動作,不解的看着黑暗之中表情莫辨的人。
“突然不疼了,你趕緊睡吧。”輕輕推開趙平生的手,陳飛轉過身,背對病床。
肩頭一暖,趙平生幫他把外套搭在了身上,又拍了拍他的胳膊,力道一如既往的溫和。這是個不管對陳飛和他來說都很習慣的動作,開心了,拍對方胳膊分享快樂,鬧心了,拍對方胳膊以示安慰,而現在,這個動作傳遞出的信息也和往常一樣,代表“有我在,安心的睡吧”。
擱以前,陳飛确實能安心入睡,不管是蹲守值夜,還是押解異地追逃的嫌犯,只要有趙平生在身邊,他都可以睡得毫無顧忌。可眼下心裏亂糟糟的,趙平生躺下時衣料摩擦床單的動靜在靜谧的夜晚無限放大,卻又蓋不住他耳鼓裏狂奔的心跳聲。
他只好強迫自己閉上眼,深呼吸,使勁深呼吸,回想過去,回想曾經辦過的案子,以求在那遙遠的記憶中模糊清醒的意識——
“陳飛!”
随着趙平生一聲暴吼,銀光劃過耳側,陳飛應聲閃過劈頭砍下的利刃,反手擒住持刀者的腕子“哐!”的磕上桌沿,對方嗷的一聲慘叫,閃着寒光的菜刀瞬間脫手。
這人吸大了,出現了嚴重的被害妄想症。在他的幻覺裏,上門走訪的警官是來要他命的殺手。事實上門開打上照面的瞬間,陳飛和趙平生就都意識到這人不對勁兒了,那眼神兒直勾勾的,看哪都得扭頭,不帶挪眼珠子的,明顯是吸食冰/毒後産生的精神問題。
他們本想給人叫出屋外進行抓捕,因為聽屋裏的動靜,還有孩子在。奈何這人死活不肯出來,他們只好進屋。這種人必須得抓,在幻覺中他是六親不認的,極有可能誤傷孩子。曾經有個吸出被害妄想症的持刀劫持了自己六歲大的女兒,駕車瘋狂沖撞,被攔截下來後揮刀就要砍孩子,千鈞一發之際被特警擊斃。
進去之後趙平生負責區隔孩子與吸毒者,陳飛則找機會給人摁住。不能當着孩子的面動手,以免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可計劃趕不上變化,那孫子進廚房拎了把刀就沖他們來了,陳飛當時正背沖對方而立,要不是趙平生那一嗓子,耳朵都得被削下去。
吸毒者被制服了,孩子吓得是哇哇大哭。當姑姑的來接孩子,埋怨了警方一通,說看給孩子吓的,都尿褲子了,弄的他們倆都有些愧疚。吃晚飯時陳飛喝了點悶酒,心情不好就容易醉,醉了就開始抱怨,抱怨工作上的憋屈,抱怨家屬的不理解,抱怨他媽的命都快賠上了卻沒人能站在他們的角度上替他們着想。
趙平生則靜靜的聽着他抱怨,等他抱怨累了,拖回家往沙發上一扔。伺候醉鬼是老趙同志的長項,尤其是這姓陳的,反正喝多了怎麽擺弄都行。先脫鞋再脫衣服,以免吐一身明天沒幹淨衣服穿。其實陳飛沒醉到那個份上,至少這一次沒有,他就是喜歡被趙平生照顧的感覺。再說也沒人像老趙同志這麽溫柔細致,比如曹翰群那厮,通常是給他扔沙發上自己轉頭進卧室睡覺去了。
沒多會就被扒得只剩內褲了,他閉着眼,聽趙平生走遠又走近,随後溫熱的毛巾捂到臉上,輕輕擦拭。血液中的酒精燒得全身滾燙,被擦過的皮膚随着水分的蒸發帶走了些許的燥熱,然而有一塊位置是趙平生絕不會去擦拭的,以至于其他地方越涼爽,那個位置的熱度就越集中。
無處宣洩的燥熱令他渴望被碰觸,胸腔在趙平生的掌下起伏漸重,突然他按住壓在毛巾上的手,緩慢而又固執的向下按去。然而那只手明顯在對抗着他的力道,他感覺的到,那手背上的筋根根繃起——
“陳飛,你醉了……”
聲音很近,呼吸噴在耳側,炙熱滾燙。聽到了吞咽的聲音,他側過頭,卻仍是閉着眼,生怕一睜眼就沒了借酒撒瘋的勇氣:“……我……沒……沒醉……”
鼻息更近了,片刻後唇角落下柔軟觸感,有些遲疑,又有些顫抖。事實上抖的是他自己,這感覺太不真實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如此要求過對方,而且對方也從來沒縱容他到這個份上。
但是,管他的,記憶本來就特麽是個騙子,與其費心分辨虛幻與真實,不如讓它順着脫缰的劇本一路狂奔。
??……
“這位家屬,這位家屬,醒醒,把床收了,該查房了。”
猛然驚醒,陳飛忽悠一下坐起,就聽弓身拍自己的小護士“哎”的叫出了聲。對視間倆人各自胡撸胸口,都是一副被對方吓得靈魂出竅的表情。
護士是真被陳飛吓着了,至于陳飛……他扭頭看向病床上睡眼惺忪的趙平生,費力的咽下口唾沫濕潤被血管劇烈收縮揪到的發疼喉嚨——
大爺的!我特麽不會真的彎了吧?居然夢見跟、老、趙?!
TBC
作者有話要說:五十章了,讓大家都喘口氣吧,包括我自己在內……23333333
字數不多,今兒加更了,淩晨那章就不更了啊,周四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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