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要不是一群人攔着,  陳飛非得給霍軍拆了不可。好家夥,敢沖他衛東師兄動刀,還差點給破了相,  這要不結結實實揍那孫子一頓,他晚上能睡着覺?

而羅衛東輕描淡寫的表示,是自己情急之下輕敵了,  就沒想對方身上能有武器。事實是,  接到趙平生的電話說霍軍擺脫跟蹤跑了,  他當即意識到此人的精明與危險性。當時公交站那有很多老百姓,他根本來不及考慮自身的安危,  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這個曾經的悍匪傷及無辜。不出所料,霍軍在被他扭住單臂關節時還能抽刀反擊,大虧他反應敏捷只受了點皮外傷,  換個人可能眼珠子都得廢了。

超市內的監控證實,霍軍虛晃了付立新和苗紅之後,矮身貼着個運貨的拖車摸進了庫房,繼而從庫房的卸貨通道逃往停車場。然後他沒去開車,  畢竟車的目标更大。

他做出的決策是,  坐公交。正所謂大隐隐于市,人頭攢動的地方,最不容易被發現。結果正要上公交呢被羅衛東給發現了,當場撂翻在地。其實他的決策沒錯,錯就錯在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何等對手。

人是抓着了,  可他死活不承認自己是雲南人霍軍。身份證顯示,他現在是四川人,  叫李寶柱。問他為何要襲擊羅衛東,他反問審訊人員“突然有個人從背後撅你,  你不反抗?”。

柯建國沒親自審訊霍軍,他怕管不住自己的手。陳飛他們是輪不着審,那麽多白襯衫呢,再說還有黑磚窯涉嫌買賣人口、非法拘禁、虐/待殘疾人的案子要辦。

就算跟抓捕身負B級通緝令的霍軍比起來,這案子也不算小。霍軍前腳被摁,後腳警方就給黑磚窯抄了。抓捕過程略崎岖,有警員受傷——曹翰群,被看門狗咬了。那是條比特犬的串兒,兇猛異常,撕咬曹翰群時雙眼赤紅,被人拿磚頭砸頭它都不撒嘴。還好是咬在腿上,這要是咬脖子上老曹同志當場就得光榮了。為了救人,協同抓捕的特警只能将狗擊斃。事後發現好幾個被解救出的受害者身上都有牙印,無怪狗一叫就給吓得抱頭打滾。

老曹同志打完破傷風和狂犬疫苗就從醫院蹦跶回來了,跟審訊室裏支着腿審人。黃毛在廠子裏嚣張跋扈,一進審訊室,抖得跟篩糠似的。陳飛拎着那根打人用的棍子滿屋轉悠,棍子拖在水泥地上發出的響動,聽得盯監視屏的于瑞福都皺起了眉頭。

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問趙平生:“他要幹嘛?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打人是怎麽着?”

“那是物證嘛,老陳得讓他辨認,要不怎麽定罪。”

趙平生面無表情的回答着。這案子算于瑞福抄上了,雖然就去那動嘴皮子的吧,動了還沒多大用,但人家是主調,功勞簿上列名字也是排第一個。還稍帶手給B級通緝犯逮了,不用問,這哥們晚上睡覺肯定做夢都能笑醒。

不得不說,有人就特麽是狗屎運纏身。昨兒晚上陳飛一個沒忍住,打電話跟羅明哲抱怨,說師父您要晚幾天退休就好了,不然不能讓姓于的撿這便宜,您沒看那傻逼多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好家夥,走道兒跟踩着筋鬥雲一樣,下巴揚的,來場雨能給鼻孔灌滿了!

羅明哲一句話就給他噎回去了:“你早點接我的位置,輪的着他麽?臭小子你別想拿老子當槍使,有本事自己跟丫幹去!”

以趙平生對陳飛的了解,對方肯定不能想着拿師父當槍,羅明哲這麽說不過是為了激他。陳飛背着處分三年不能升職是事實,所以他昨天第一次認認真真的考慮了一番,是不是該自己想轍給那傻逼擠走。

然而另一個事實是,要說擠兌陳飛這號的,容易,他就沒多少心眼兒,脾氣還急,伸腿絆一下說摔就摔。他們一直被老隊長保護的很好,專心辦案,不必操辦公室政治的心。可于瑞福,雖說辦案不靈,但辦公室政治那套玩的賊溜,這不才來沒幾天就重點攻略趙平生,大有把他拉攏成“自己人”的企圖。想給這號人下絆子,很有可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結果。

再有一個,趙平生對自己的認知很明确,歸根結底他就不想離開這兒。像羅明哲那樣的,幹出成績來,上面想調動還輕易調不動,功高蓋主啊,誰不擔心弄一刑偵大拿到手底下來顯得自己沒用。可他不一樣,他沒師父那份霸氣,不管誰用他都沒心理負擔。幹不好,對不起受害者和家屬,幹好了,回頭上頭一個調令下來,走是不走?不走,那是不服從組織安排,是思想覺悟有問題!走了,誰來守護陳飛的後背?

Advertisement

兩廂為難,思來想去,他覺着還是陳飛當隊長最合适。畢竟是領導們提起來都皺眉頭的主,能力卓越卻又無法管束,就擱市局讓齊耀祖一個人吃速效救心挺好,別放出來霍霍其他人。

而想讓陳飛當隊長,首先得把處分抹了,不然就算擠走了于瑞福上面還得派別人來。基于此,趙平生決定昧着良心拍拍于瑞福的馬屁,忽悠對方幫陳飛申請撤銷處分:“于隊,這次的行動如此成功,上面對您的指揮決策評價一定很高吧?”

于瑞福盯着監視屏的眼睛頓時笑彎,嘴上倒還謙虛:“唉,也不是我個人的功勞嘛,齊局的意思是,提報個集體二等功。”

“是麽,我們好久沒拿過集體二等功了,沒想到您剛來就能給大家争取這麽高的榮譽。”趙平生繼續昧良心——集體二等功,還不就是落你一個人的檔案裏。

于瑞福哼了一聲:“那是你們羅隊高風亮節,不争,可說句心裏話,集體的榮譽也是個人的榮譽嘛,領導上趕着給,幹嘛不要?”

“您說的對,該領的功勞必須得争。”趙平生說着,故作惆悵的嘆了口氣,“不過有時候我就想啊,想評個功勞,難,搞不好還得把命搭上,可一不留神就被罰了,處分說下就下,黑鍋說背就背,也不知道這一天天的到底圖什麽。”

那掏心掏肺的語氣讓于瑞福倍覺親切,以為自己真打動了趙平生,願意和自己說心裏話了:“誰說不是呢!自打我調任重案組,沒回過一次家,我老婆都快跟我離婚了!我每天還得提心吊膽的,就怕出事兒!”

“擔心都擔不過來,有時候人在屋裏坐,禍從天上來。”趙平生一擡下巴,示意他看向單向鏡那邊的陳飛,“就說老陳,啊,追捕個嫌犯,自己差點摔死不說,還得被記大過,又不是他把人從樓上推下去的。”

“……”

看着沖黃毛“張牙舞爪”的陳飛,于瑞福稍稍反應過點味兒來,眼珠一錯:“平生,有話直說。”

“嗯?沒什麽,我就是感慨一下。”趙平生一臉無辜的,“這也就是老陳,反正要擱我我就不幹了,羅隊也是,走之前都不知道幫他把處分撤了,哎,這事兒挺傷老陳心的,您別看他那人大大咧咧什麽都不往心裏去似的,其實心思可重了。”

說完他一個勁兒在心裏向羅明哲賠罪:對不起啊師父,我不是故意說您壞話的,對不起對不起。

于瑞福不說話了,心裏琢磨:趙平生這話幾個意思?是說,我幫陳飛把處分撤了,丫就能念我好,不跟我尥蹶子了?

琢磨了一會,他輕飄飄的笑笑:“撤處分不是小事兒,得跟上面打關系,羅隊那人我知道,一輩子不求人辦事兒,不能晚節不保是不是。”

這話說的倒是實事求是,趙平生也認可。其實羅明哲不是沒去求人,但當時沒有撤處分的由頭,現在它有了啊!

不過話已經點到這了,至于後面于瑞福怎麽做,就得憑良心了。

這天和檢察院的開完會,陳飛剛出會議室就接到柯建國的電話,說約着晚上喝一杯,舒舒心。碰了面才知道,小半個月了,霍軍那還死咬着不撒嘴,一個字不肯招。當然有指紋證據,零口供也能辦他,只是拿不到口供,領導們臉上不好看。

真不是陳飛看不上那些“審訊專家”,有時候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尤其是霍軍這號亡命徒,再怎麽聲色俱厲也不可能讓對方服軟。本來就是,招不招的,結果都一樣,人家當然會想“我特麽幹嘛讓你們丫的舒坦了?你們睡不好覺我才高興呢!”。

他覺着柯建國找自己,喝酒是次要的,主要目的可能是想探探口風,尋找審訊霍軍的切入點。案件有交叉,所以其實他們才是最掌握霍軍目前心理狀态的人。先前黃毛和其表哥供述說,将董鑫鑫的屍體沉入海中是霍軍的提議,以前遇上工人暴病而亡,他們都是直接給燒了。

說句題外話,這一下又牽扯出了兩個未結的失蹤人口案,已經通知了受害者所在地的民警帶家屬過來确認。

抛屍是黃毛和表哥去的,和陳飛當初預估的一樣,他們到了海邊一看,漲潮了,船都飄在離岸好幾十米遠的地方,根本過不去,遂動了就近找個地方抛屍的念頭。又嫌挖坑費事兒,看見荒塘幹脆直接給扔裏面去了。大虧他們倆一個比一個懶,但凡有一個勤快點游過去找艘船,給屍體往海裏一沉,這份冤屈怕不是永無昭雪之日。

而霍軍之所以不讓燒屍體,是源自于他的信仰。黃毛說,霍軍說自己去過緬甸,在那裏,他信奉了當地的某個教派,堅信人死後絕不能焚燒屍體,因無法進入輪回,會有冤魂前來索命。還舉了幾個例子,有鼻子有眼挺是那麽回事,說的其他人都信了。為此他們還買了黃紙和活公雞,給之前那兩具燒了的屍體上供,但求對方別糾纏他們。

聽完陳飛的話,柯建國對于該怎麽審霍軍有了新的思路,并邀請陳飛和自己共同審訊。這好事兒陳飛當然來者不拒了,還特意給于瑞福打了個電話,告訴對方明兒個別找他,他得跟領導去審人。

對,就是炫耀,你于瑞福要真有本事,人家幹嘛找我不找你啊?

這下可給于瑞福氣堵着了,一把團了申請撤銷處分的報告。趕巧趙平生就在于瑞福旁邊,看他團報告看的嘴角直抽抽,心說陳飛啊陳飛,你可真是憑實力升不上去,我低三下四給你求來的機會,好麽,一句話就給怼沒了。

憋屈的他轉頭就去找師父倒苦水了。

大晚上見趙平生突然出現,羅明哲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趕緊給人帶進書房。等聽對方慷慨激昂的抱怨了一通,卻是了然一笑:“就他那個狗脾氣啊,活該跟于瑞福手底下受着,你也甭替他操心了,回頭再把自己憋出個好歹來。”

趙平生聽了,只能悶頭喝茶。羅明哲話裏有話,他聽的出來。陳飛活該,他更活該,誰讓他犯賤呢?人家本主都不在乎能不能把處分撤了,他跟這兒鹹吃蘿蔔淡操的哪門子閑心!

見徒弟不搭腔,羅明哲知他心裏難受,又語重心長的勸道:“平生啊,我還是那句話,都這歲數了,你得為自己打算打算了,別回頭跟我似的,幹了四十年,到頭來也就混了個好名聲。”

“您那是不争,再說我要真能混到您這份上也行啊,廳長見着都得敬您一聲‘羅隊’。”趙平生絲毫沒有拍馬屁的意思,句句發自肺腑,“師父,您知道,我這人真沒什麽追求,就想跟隊裏踏踏實實的搞案子。”

羅明哲就差問他“你是想搞案子還是搞陳飛”了,忍了忍,壓着脾氣說:“搞案子不耽誤你搞對象吧,你說,你師母給你介紹多少個了?你倒是去見啊!我無官無爵,可好歹有個家,有兒有孫,你呢?等你到我這歲數,你有什麽?”

“——”

肩頭一震,趙平生下意識的錯開視線。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明白,羅明哲确實是打心底裏拿他和陳飛當兒子一樣看待,為他們操心,為他們擔憂。但老人家畢竟是老人家,在羅明哲的觀念裏,男人總歸是要成家的,沒家就沒責任,沒有為之奮鬥的目标,更沒有面對危險時應有的膽怯。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們再犧牲了,他寧可他們膽小一些,遇事瞻前顧後,不要那麽的義無反顧。

長久的沉默過後,趙平生站起身,誠懇道:“這麽晚打擾您了,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還得跟領導開會。”

羅明哲無言的看着他,直到對方走到門邊,推上門把手時忽然叫道:“平生。”

趙平生回過身。

老頭兒搓了搓眼眶,惆悵道:“你和陳飛都是我看着一路走過來的,說心裏話,我比你們都更了解你們自己,有時候事情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麽艱難,去找他談談吧,把話說開了,也算給自己一個交待。”

——沒什麽可談的,一定會吓跑他的。

心裏這樣想着,趙平生苦澀的勾起嘴角:“好,我知道了,謝謝師父。”

下了樓,他剛坐進車裏打着火,陳飛的電話就過來了。心裏琢磨着這人真不禁念叨,他清了清喉嚨接起電話:“在哪?我去接你。”

“哈,還是你了解我。”陳飛那動靜一聽就是喝大了,嘴裏倆舌頭似的,“不用接,我就在你家門口呢。”

趙平生心頭一跳:“我不是給你鑰匙了麽,自己開門進去啊。”

“沒帶,我連自己家鑰匙都沒帶,鎖抽屜裏忘拿了。”陳飛開始耍賴了,“你在哪啊?趕緊回來吧,我都快睡着了……”

“別睡別睡,回頭再凍感冒了,我在師父這呢,馬上回去。”

趙平生趕緊給手機擱架子上,點開外放,邊跟陳飛說話邊開車往回趕。到家門口一看,那人果然坐在門口的腳墊上,黑乎乎一團,也不怕吓着晚歸的鄰居。開門給人拖進去,他照例把人扔沙發上脫鞋扒衣服。扒着扒着,忽然被攥住了胳膊。

意識到陳飛可能是介意自己,他試圖抽回手,然而沒抽動。再看攥着自己的人眯縫着醉貓一樣的眼睛,表情并沒有任何的抗拒。熱意蔓延,順着臂上的血管一路打進心髒,他喉結機械一滾,聲音也被蒸的有些沙啞:“老陳,你這樣我沒法給你換睡衣……”

“……”

陳飛的嘴唇動了動,說了什麽,聽不清。他弓身靠近,一股熱氣呼在耳側,激得下腹“騰”地竄起團火——

“……老趙……”嘴都快貼上趙平生的耳朵了,陳飛還不知死活的在人家手底下擰了個姿勢,半個身子都貼上了對方的大腿,“……柯建國問我……願不願意去他們那幹……你知道……我怎麽說的麽……”

強壓下翻騰在心頭的欲念,趙平生幹硬的擠出聲“嗯?”。

陳飛咧嘴傻笑:“……我說……這兒有老趙……我哪……哪都不去……”

趙平生這腦子“唰”的就白了,然而還沒激動半秒,又聽陳飛委委屈屈的:“……沒你……誰給我……呃——給我寫檢查呀……”

——哎,我特麽就不該有幻想。

聽着自己心碎的動靜,趙平生無奈掰開陳飛攥在胳膊上的手,拍拍對方的肩膀,起身去衛生間投毛巾幫他擦臉。他前腳出屋,後腳陳飛眯着的眼忽悠瞪圓,直直瞪向白晃晃的天花,酒精灼燒郁悶,一時間臉上漲得發紫,後槽牙磨得咯咯響。猛地,他一拳砸在沙發靠背上——

趙平生!你丫不是喜歡男的麽?老子都特麽低三下四到這個份上了,你丫的居然……居然無動于衷?!

【第三卷·完】

TBC

作者有話要說:沙發都替他們着急……你們知道我忍得多費勁才沒吃設定吶……

這一卷結束了,周三休息一天,周四繼續第四卷~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感謝在2021-05-23  21:10:12~2021-05-24  22:19: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起名廢、冉冉、坐看雲起時、泥巴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甜果子  15瓶;loosemouse  10瓶;flamingo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