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金山?誰啊?”
付立新聽都沒聽說過這人。就在五分鐘之前, 羅明哲要求隊員全體留守局內備勤,哪怕老婆生孩子也不許走。柯建國帶來的消息,根據可靠線報, 一名外號“金山”的毒販潛逃至本地,需要大量警力進行搜捕。
然而別說付立新了,陳飛、趙平生、曹翰群都沒聽說過這號人, 連羅明哲也僅僅是去雲南辦案時聽當地同僚提起過一耳朵。金山在金三角地區制毒販毒長達二十餘年, 和許多臭名昭著的大毒枭都有着密切的合作, 卻從不在國內活動。
那他為什麽會被柯建國盯上呢?這就說來話長了。自以坤沙為首的金三角毒枭被緬甸政府特赦之後,曾經只能小打小鬧的毒販們後來者居上, 為争搶地盤和利益大肆争鬥。憑着過人的頭腦與手段,金山控制了多條運毒通路,最鼎盛時候, 金三角出産的海/洛/因有一半都是通過他的手流往世界各地。後來為了遏制愈加猖狂的走私販毒活動,中緬兩國聯合打擊毒販,這個低調的毒枭才漸漸被納入了中國警方的視野。
此人精明狡詐,行蹤不定, 沒人知道他的身世與真名, 有傳聞說,除了自己他誰都不信。然而随着中緬兩國的內外夾擊,這老狐貍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家主的地位也岌岌可危。終于有一天,他被自己的老婆和昔日的部下聯手出賣了, 為避殺身之禍,倉皇潛入中國境內。
消息是柯建國早年派去金三角的一名卧底傳回的。那哥們一卧就是十七年, 傳遞回的消息曾幫助抓捕了大大小小上百個毒販。所以他的消息一定是準确的,柯建國對此深信不疑。根據他們的判斷, 金山的目的,是借道內地偷渡去美國歐洲等和緬甸沒有引渡條約的國家。他知道自己的人頭有多值錢,也知道中國警方一定會全力追捕自己,絕不會冒險留下。
時間緊迫,柯建國接到消息便立刻安排人手摸排金山的行蹤。金山不是來旅游的,倉皇出逃身上也不可能攜帶大量現金,必然得找個至少明面上靠得住的人來幫自己安排退路。毒販能找的人無非還是毒販,柯建國手下的另一名卧底及時上報了線索,說有個疑似金山的人接觸了自己的“老大”。然而就在他們組織抓捕時,金山和那名“老大”卻跟人間蒸發了一樣,突然不見了蹤影。
最後一次接到卧底的消息是在前天,他說金山到這邊來了,想要走水路偷渡。至于那名“老大”,已經失去利用價值被金山幹掉了。而到現在為止,整整過去四十八小時了,柯建國再沒收到那名卧底的丁點消息,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又犧牲了一名戰友。
卧底沒來得及給出更多的消息,所以迄今為止警方手裏連張金山的照片都沒有,只知道金山右手虎口處有一道陳年舊疤。茫茫人海,在常駐人口逾七百萬的城市裏尋找一個手上有疤、年約五十到六十歲的男性,可想而知有多麽的艱難。
但再難也得迎頭而上,不為別的,只為告慰同僚們的泣血英魂!
考慮金山在此該是人生地不熟,直接找蛇頭沒人信他,那肯定還是得走去雲南時的老路,先接洽毒販。緝毒處那邊線人多,已經給消息都散下去了。可幹等着也不是辦法,備勤期間陳飛閑的沒事兒就跟那琢磨,怎麽能從其他渠道獲得有用的信息和線索。
趙平生睡醒一覺看陳飛還靠坐在床頭抽煙,伸手拍了把對方的腿:“睡會吧,不定什麽時候就來活兒了。”
還好賈媽媽不值夜班,要不逮着陳飛跟休息室裏抽煙,那因緊急任務而暫不執行的三天禁閉又得加碼。
餘光瞄到趙平生那只拍上自己大腿就不挪開的手,陳飛咳了一聲提醒他注意影響,随後低聲道:“老趙,我剛琢磨出一事兒,你聽聽?”
“嗯,說。”
要不是旁邊還有其他人在,趙平生這會已經把腦袋枕陳飛腿上去了。今兒休息室裏滿員,他和陳飛擠一張下鋪,看隔壁床上曹翰群拿付立新當抱枕的睡姿,他默默嘆了口氣——唉,有對象了還特麽沒公糧可交,簡直沒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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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霍軍會不會見過金山?他以前在緬甸做雇傭兵的,跑馬幫,金山又掌管着那麽多的運毒通道,保不齊打過照面。”
趙平生收回手撐起身,從陳飛手裏掐下煙,抽了一口醒覺:“你的意思是,去看守所把霍軍提出來問問?”
陳飛先是皺眉表示了煙被劫走的不滿,随後點了下頭:“對,咱倆去,就先誰也別告訴。”
“為什麽?”趙平生頓時睡意全無。
“你想啊,霍軍之所以沒被老柯他們提走,是因為黑磚窯那案子咱這不還沒審麽,他得把這案子先結了。”陳飛下意識的左右看看,确認沒人醒着偷聽,“可他傷了老柯的人,老柯就想要他死,他當着老柯他們那幫人的面,能說實話麽?回頭我這想法一報上去,廳裏的領導呼啦啦去一堆,打車輪戰得耽誤多長時間啊?到時候金山跑的都沒影了。”
嗯,有道理。趙平生認可陳飛的想法,不過這麽做,不但有搶功勞的嫌疑,還會讓人家說他們越俎代庖。畢竟重案是協辦單位,專案組的主角是兩邊的省廳,回頭讓師父知道了,又得追着陳飛滿樓道打。
“起碼和師父打聲招呼吧。”他謹慎的提出建議。
陳飛一撸衣袖,給手表怼到他眼前:“你看現在幾點了,師父睡得正熟,你忍心給他霍霍起來?”
“……”
得,趙平生心說,挨罵我陪你,挨打我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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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提審看守所裏的在押嫌犯,又沒手續,不合規。不過陳飛從來就不是守規矩的人,也搭上他跟人家管事兒的投脾氣,平日裏稱兄道弟的,打了一通電話,就給霍軍從單獨牢房拎進了訊問室。
在看守所裏待的這段時間,霍軍明顯比之前白了,也長了點肉。不必再提心吊膽的活着,不用疑心有誰盯着自己,吃的下睡得着,雖然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心境卻是坦然了許多。不過大半夜冷不丁被敲起來,他還是一臉疑惑的看着鐵栅欄對面的兩位警官。
陳飛開門見山的問:“你在緬甸那麽多年,聽說過金山麽?”
嗯?霍軍眼睛一眯,随後點點頭。
“見沒見過?”
“……”
霍軍沒反應。看他那樣就知道他心裏在盤算着什麽,陳飛屈指敲敲桌面:“問你呢,見沒見過?”
“呵,”霍軍輕飄飄的笑笑,“我要說見過,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趙平生接下話:“霍軍,你要能幫上忙,我能保證你死之前踏踏實實的過完剩下的日子,別忘了,你毀了三位緝毒警的人生,等你被押解回雲南,我相信你會懷念這邊的看守所的。”
視線微凝,霍軍掃了眼趙平生的制服肩章,扯了扯嘴角:“這話要是一穿白襯衫的跟我說,我可能還信個三分,可你們倆……有那保證的資格麽?”
陳飛哼了一聲:“想多了,穿白襯衫的可不會跟你說這種話。”
在桌子下面拍了拍陳飛的腿,趙平生示意他讓自己和霍軍打心理戰即可:“霍軍,我知道,你在緬甸有妻子和孩子,即便是逃亡在外,你還不斷的通過各種方式給他們彙款,你是個有責任心有擔當的男人,你前些日子給妻子的信裏寫到‘別讓孩子走我的老路’……可你知道麽,正是因為有金山這樣的人存在,才讓無數的孩子走上你這條路,你幫我們,也是在幫你自己,幫你的孩子。”
低下頭,霍軍無奈且又意味深長的笑笑:“有時候我覺着吧,你們真該去金三角看看,而不是在有空調的會議室裏坐而論道……真正讓孩子們走上這條路的,是無能的政府軍和那些中飽私囊的政客,老實說我對金山的印象還算不錯,至少在他的地盤上,孩子們能有書讀,也不用為了有口飯吃,十一二歲就進娼街去賣。”
?“可不管讀多少書,吃多少飯,最終不也是替他制毒販毒麽?”面對否定,趙平生的語氣依舊平靜,“也許我們是坐而論道,但我們掌握的情況也是真實的,這麽說吧,按照金三角的行情,種經濟作物,一畝地的收成不比種罂/粟低,可他并沒有讓農民去買其他種子,甚至還把試圖将現代化農業推廣進該地區的農業部官員給暗殺了……金山只是讓當地人看到他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讓他們生活在自己精心編織的謊言裏,他的罪孽不光是殺人販毒,他最大的惡,是剝奪了其他人改變命運的希望。”
不光霍軍,連陳飛都不禁用詫異的目光看向趙平生——行啊你老趙,忽悠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許是真被趙平生的說辭打動了,霍軍不再與他對峙,而是低下頭,陷入沉默。經歷了将近半個小時的等待,他終于緩緩釋出口氣,坦誠道:“是,我見過他。”
陳飛也松了口氣:“那你能給素描師描述一下他的長相麽?”
“可以。”
“好,那你在這等着,我去打個電話。”
陳飛起身離開訊問室,到樓道上給韓定江打電話,喊他過來畫嫌犯畫像。很快趙平生也出來了,站到他身側,點了支煙遞給他。聽筒裏一陣抱怨,淩晨時分被拎起來到看守所畫素描,是個人都得炸毛,而陳飛只是笑呵呵的抽着煙聽老韓罵街。
挂上電話,他轉頭看看趙平生,皺眉問:“你打哪聽來的有關金山的事兒啊?我怎麽不知道?”
“那不是金山幹的,是別的毒枭,我之前看一美國記者的采訪紀錄片裏講的。”趙平生無所謂的聳了下肩,“我琢磨着可能毒枭都一個路數吧,反正忽悠他也不知道真假。”
陳飛倆眼直放光:“什麽紀錄片,哪來的?給我也看看。”
猶豫了一下,趙平生誠實作答:“陸迪給我的,英文版的,沒字幕,你看麽?”
“你怎麽還跟他有聯系啊?”陳飛那眉毛“唰”的立了起來。
“是咱倆好之前的事兒了。”忽然覺着空氣裏飄起一股子酸味,趙平生探身往他跟前一貼,眼裏彷如刻着“得意”二字,“怎麽着?吃醋啦?”
“去滾蛋!”
表情一繃,陳飛轉身就往訊問室走,結果手腕“啪”的被趙平生拽住。就在他準備嗷嗷一句“這有監控你注意點影響”的時候,卻聽對方懇切的請求道:“老陳,咱倆商量個事兒呗。”
“有話說,有屁放!”
眉眼彎的含情脈脈,趙平生笑着問:“等忙完這個案子,你搬我那住去,好不好?”
TBC
作者有話要說:老陳:……司馬昭之心
為了他倆能甜一甜,再讓金山多活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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