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經專案組缜密研判, 确認金山的藏身處,規劃好詳盡的圍捕計劃,各方人員迅速安排就位, 只等領導一聲令下實施抓捕。
從局裏駛往攔截點的路上,陳飛隐隐覺着趙平生跟自己較勁。他說什麽人家都愛答不理的,眼睛始終直視前方。細想想, 老趙同志的異常表現不是從上車才開始的, 在辦公室裏跟羅衛東那就有點犯德行, 一張臭臉甩得“啪啪”響,好像人家欠他什麽似的。
“我說老趙, 你怎麽回事?”
又點上根煙,陳飛将手伸出駕駛座那邊的窗戶彈煙灰,心裏琢磨着, 得和對方好好溝通溝通。按理說執行任務的途中,不好聊私事,但趕巧他們這輛車上就他倆,沒別人在場。本來還有苗紅和實習警小郭, 是羅明哲臨出發之前給他們從車上叫了下來, 留在指揮中心協助調工作。
路燈斑駁劃過側臉,趙平生依舊保持沉默。陳飛側頭瞄了一眼,瞧他那揣了一肚子心思卻不言聲的德行,略感搓火:“問你話呢!你剛為什麽啊?跟人衛東師兄那态度?人家跟你說‘回見’,你特麽理都不理!”
“我沒聽見他跟我說話。”
醋缸都翻月球上去了, 可趙平生堅決不承認自己吃羅衛東的醋。他太了解陳飛了,要把真心話說出來, 陳飛絕對得罵他“不可理喻”,搞不好還得上綱上線的吵一架。從他的專業角度出發,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麽雙标——在同樣的問題上,我質疑你行,你不能質疑我!
說白了就是自尊心作祟。
他不張嘴還好,一張嘴,陳飛更覺搓火——廢特麽什麽話啊!人衛東師兄都快把臉遞到你眼皮子底下去了,你現在跟我說沒聽見?當我瞎還是聾?
直腸子的脾氣一上來,想要心平氣和解決問題的念頭頓時被陳飛抛去九霄雲外,語氣十足不悅:“趙平生,我可早就看出來了,你丫就是記衛東師兄的仇呢,不就射擊比賽輸給他了麽?自尊心那麽強別報名參賽啊!”
——這都哪跟哪啊?
趙平生差點就被氣笑了,心說陳飛你可真成,你那心上是長了個黑洞吧?你能不能掂量掂量咱倆啥關系,你跟羅衛東摟摟抱抱的,居然還能倒打一耙,認為我是因為射擊比賽輸了而記他的仇?
事實證明,陳飛心上确實長了個黑洞,尤其是掌管感情問題的那個心室。趙平生不接話,他就以為自己一語中的了,這會又變得語重心長的:“你一天天捧着書看的博士,輸他一狙擊手幾環有特麽什麽可叽歪的?要不這樣,等完事兒跟他約,你倆再比一回,我做裁判,誰輸誰請裁判吃飯。”
?“我說老陳啊,你能不能消停會,專心開車。”
趙平生直覺自己的嘆息都那麽的有氣無力。苗紅說他是陳飛肚子裏的蛔蟲,沒錯,陳飛的一舉一動他都能預判,除去感情問題,心裏怎麽想的也一清二楚。可倒過來呢?陳飛真有一分鐘站在他的立場上,考慮過他的感受麽?
陳飛開始蹬鼻子上臉了:“你不鬧別扭,我至于這麽苦口婆心的勸麽?趙平生,我告訴你,我——艹!這開車呢!你丫別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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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震耳欲聾的暴吼聲中,趙平生收回手,問:“剛摸你那一下,你什麽感覺?”
此時步話機裏傳來的詢問聲替陳飛回答了這個問題:“陳副隊,沒事吧?我看你的車剛畫了個‘S’。”
“沒事兒沒事兒!”陳飛立馬給手臺摘了,生怕和趙平生的對話傳到其他布控車裏,同時扭頭快速甩給副駕一記眼刀,“別特麽得瑟啊!這執行任務呢!”
“我沒得瑟,就問你,剛那一下是不是心裏忽悠一下酥了?”
“……”
陳飛能承認麽?打死不能啊!
“你剛在辦公室裏,就這麽跟羅衛東摸來摸去的。”有實打實的證據擺在眼前,趙平生确認打破了陳飛的心理防線,幹脆給憋在心裏的話一股腦倒了出來:“你覺着我這人小心眼也好還是不可理喻也罷,總歸我今兒有話直說了——陳飛,其實比起我來,你更喜歡羅衛東。”
“???????”
陳飛眼角直抽抽,一句“你丫腦子有包吧”在嘴裏轉了百八十遍,最後說出來卻是:“放屁!在你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喜歡男人!”
“從心理學角度來分析,人的行為是思維的映射。”趙平生自己都覺得意外,竟然能如此心平氣和的和陳飛讨論羅衛東,然而多少還是有點酸溜溜的:“你看他的眼神,對他的态度,以及那些無意間的肢體接觸,說明他對你産生了肉/體上的吸引。”
要不是開着車,陳飛得一巴掌給這書呆子呼擋風玻璃上,當即氣急敗壞的吼了起來:“你丫讀書讀傻了吧?居然拿書本上的條框來框我?!我告訴你趙平生,我陳飛這輩子沒夢見過跟任何一個男的上床!除了他媽的你!”
話一出口,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草率了,瞬間靜音。冷風順着半開的車窗呼呼往裏灌,給尴尬到想一頭撞死的表情直接凍在了臉上。車內的沉默無限發酵,不多時,旁邊射/來一股炙熱的視線,盯得他臉上燒得發燙,口幹舌燥。
“你夢見我幹嘛來着?”趙平生嘴角上揚。
“不記得了!”陳飛想掏槍崩了他再崩了自己。
“好好想想,我要聽完整的細節。”
“滾蛋!”
“說嘛,好奇心被你勾起來了。”
“好奇害死貓!”
“行,不說就不說,等完事兒了,咱倆實地演練。”
“不是你能不能有點正形!咱這執行——”
砰!
遠處隐約的槍響打斷了陳飛,緊跟而來的是更加密集的槍聲和驟然拉響的警笛。趙平生一把抓起步話機,正欲詢問忽聽裏面呲呲啦啦的傳來專案組負責人的吼聲——
“三組!目标嫌犯沖卡駕車朝你們那邊去了!立刻攔截!”
—
警笛呼嘯劃破夜空,陳飛猛踩油門超車別停闖卡車輛。然而對方也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非但不減速反而以超過一百六的時速直直撞向警用車。車頭的遠光燈令視線一片白灼,此時警用車完全沒有躲避的可能,只聽“嘭!”的一聲巨響,猛烈的撞擊下,兩輛車同時失控側翻入道邊的綠化帶中!
警用車車輪朝天,車玻璃盡數爆裂成蛛網狀,安全氣囊全部彈開,水箱油箱均被撞擊至變形,高溫蒸騰起的白霧随風飄散,油液順着裂縫汩汩而出。自撞擊導致的短暫昏厥中醒來,趙平生暈頭轉向眼冒金星,卻并不意外自己倒着被安全帶勒在座椅上。忍着胸口的劇痛,他費力擰身查看陳飛的狀态,欣慰地發現對方還能罵髒話。
“艹……”
抹了把臉側的血,陳飛咬牙咒罵,這一下撞的,還以為要去見馬克思了。回手彈開安全帶,他“咕咚”一下跌落到車頂,眼前頓時一片五彩斑斓。費勁巴拉的調轉過身體,正想和一旁與安全帶纏鬥的趙平生說句話,忽聽“當!”的一聲,子彈打在了扭曲變形的車頭上。
他條件反射的一縮頭,突然意識到什麽,臉色驟變,轉頭拼命幫趙平生拽那根卡死在卡扣裏的安全帶。油箱漏了,滿鼻子都是汽油味,一旦子彈引燃火星,他倆都得活活被燒成炭!
顯然趙平生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扒開他的手使勁推他的肩膀,急吼:“走啊!別管我!”
?“廢他媽話!我能丢下你一個——”
當!
又是一聲響,從火星飛濺的位置判斷,這一槍離油箱的位置連半米都不到了!
急促的呼吸間,汽油味愈加濃重,趙平生下死勁往出推他,吼得歇斯底裏:“走啊!快他媽走!”
陳飛哪顧得上理他,玩了命的往出掰安全帶卡扣,腎上腺素急速飙升,他連手上被鐵片鋒利茬口割開皮肉的痛都感覺不到了。短暫的幾秒在生死關頭被無限拉長,汗水混着血水滾滾而落,終于,“咔”的一聲響,那該死的卡頭徹底被拽豁了,趙平生困于副駕的身體“咕咚”摔落下來。
來不及查看對方是否受傷,陳飛轉身屈膝,彈腿踹上蛛網狀的擋風玻璃。緊跟着又是“砰砰砰”三聲槍響,剛調整好姿勢的趙平生立刻将陳飛往旁邊一撲,子彈透風襲來,蛛網狀的擋風玻璃瞬間爆裂成無數碎片鋒利潑撒!
“艹你媽的!”
陳飛即刻抽槍回擊逼近警用車的匪徒。剛剛的追逐戰拉開了警車之間的距離,現在能聽到警笛遠遠的呼嘯聲,支援馬上就要到了!
不光他們,匪徒也聽到了警笛聲,不再戀戰,轉身匿入道邊的樹林裏。車裏的人終獲喘息之機,先後爬出車外。站直身體抖了抖落進後脖領子裏的玻璃碎渣,趙平生抽槍上膛,喘着粗氣問:“追麽?他們有三個人呢!”
“追啊!金山就在那三個人裏!絕不能讓丫跑了!”
虎目浸染了血色,陳飛甩了把撞擊中扭傷的胳膊,毅然沖向黑漆漆的樹林。遠遠看了眼道路盡頭的紅藍警燈,趙平生毫不遲疑的緊随其後。
夜黑風高,樹林裏能見度極低,除了風吹樹葉的嘩啦聲就是彼此粗重的呼吸。陳飛打着手電追蹤逃犯的蹤跡,趙平生則在他身後負責警戒。突然旁邊傳來樹枝被踩斷的聲音,陳飛猛地甩過電筒管束,看到一閃而過的人影後迅速扣動扳機。
砰!“啊”的一聲慘叫,打中了。
“還有兩個,注意警戒。”
陳飛端着槍,緩緩靠近匪徒倒下的位置。那人被打中了大腿,正嘶嚎着試圖想要爬着逃離。陳飛一腳把人踢翻過去,拽出手铐弓身铐住。趙平生用手電在他周圍的掃視,以防其他匪徒在暗處襲擊。
下一秒,子彈沖出槍膛的聲音破空而來。趙平生根本來不及判斷這一槍是從哪個方向打過來的,就只是本能地往陳飛那邊一撲将人撲到在地。陳飛被他撲了個跟頭,臉朝下摔到地上,高挺的鼻梁登時一酸,眼淚嘩啦一下就冒了出來。但他顧不上這個,就着倒地的姿勢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口氣打光了彈夾。
不遠處傳來一聲悶響,聽上去像是一口沉重的麻袋砸到地面上的聲音。驚魂未定之時,陳飛迅速起身奔向聲音發出的位置,咬牙将歪在灌木叢裏的人拖出。只見鮮血汩汩溢出槍口,染紅了右腕上的刀疤。推着屍體的腦袋辨認嫌疑人容貌,看清那張死不瞑目的臉,陳飛“咕咚”一下洩氣坐到地上。
沒錯,是金山。
與此同時,同僚的喊聲和更多的手電筒光亮紛沓而至,陳飛松下口氣,擡手抹了把眼睛,轉頭朝還趴在地上的趙平生喊道——
“你大爺的,差點把老子鼻梁給拍——”
此時此刻,微弱的光亮之下,趙平生的嘴角正往出冒着血沫。陳飛腦子一懵,連滾帶爬的奔到他身邊,一抹後背,滿手的血!
“操!老趙!趙平生!”
一瞬間,天塌地陷。陳飛雙膝跪地托起趙平生的上半身,血混着淚,洶湧而出——
“說話!你大爺的!趙平生!說話!”
“咳——”
趙平生嗆出一口血後緩緩睜開眼,目光在陳飛臉上渙散地對焦,面上竟是漾起絲釋然——
“十……五年……我……終于……守住一次……你的……後……背……”
“守他媽什麽後背!老趙!看着我!別閉眼!”
嘶啞悲怆的吼聲穿林破入夜幕。
—
接到消息趕去醫院,苗紅看見陳飛渾身是血、失魂落魄地站在手術室外面,頓覺雙腿發軟。
“副隊,你受傷了沒?”她沖過去,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還好,就一點皮外傷,“我師父呢?”
此時陳飛的大腦已經處理不了任何信息了,視線麻木的盯着地磚上斑駁的紅痕。那是趙平生被推過走廊時遺留下的血跡,還沒人來清理,鮮紅的刺着眼。除顫時的電擊聲依舊響徹耳際,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失控了,更不知道急救人員和同事們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把一腳跨入死亡深淵的趙平生從他懷裏搶出來。
羅明哲拖着微跛的腿腳,穿過一衆守候在手術室外的同僚,緩緩走到陳飛身邊。遲疑片刻,他擡手按住愛徒的肩膀,使勁攥了攥。
咔!
牆上的電子鐘跳轉至零點,輕微的機械音忽而敲醒了麻木的神經。凝着血痂的睫毛抖了抖,陳飛機械地擡起手,從腰後抽出槍,從內襯兜裏抽出染血的警官證,壓在一起,遞向面露驚愕的師父。
“老趙要是死了,我辭職。”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刀般剜着在場所有人的心,“是我害他中槍的,如果我多等幾分鐘,等支援到了再……”
淚珠懸空砸下,最後幾個字因着喉間的顫抖而難以辨識。
“醫生還在搶救,先等消息,至于辭職……你想去哪個部門,我幫你安排。”
接過槍和警官證,羅明哲垂頭默嘆。醫生說趙平生傷到了肺,兇多吉少。如果趙平生真不幸殉職,他絕不會勸陳飛留下。陳飛送走過太多同僚,更何況這個是在他面前倒下,而且,兩個還是那樣的關系。
仰臉呼出口濁氣,陳飛轉過身,背沖所有人,言語間卸盡滿身傲骨——
“哪也不去,就給老趙守一輩子墳。”
TBC
作者有話要說:呼,終于到守墳了~
下一章是正文最後一章啦,謝謝各位小天使的支持,愛你們~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感謝在2021-06-06 06:27:00~2021-06-07 06:28: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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