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真相
楚晏清将鎮龍劍護在身前,他環顧四周,扯下博古架上的淨瓶之中插着的一只臘梅,将臘梅抛向木門的剎那,他高喊一聲,“天羅地網,去!”話音落地,那臘梅在空中化作一張稠密的網,緊接着,天羅地網“唰”地擰成一根繩。這根繩越擰越緊,最後竟變作一根木棒。木棒用力地碰撞着木門,發出“砰!砰!砰!”的撞擊聲。
與此同時,楚晏清剜了李恕一眼,怒道,“師兄,我不知江長鶴許諾了你什麽,只是,‘與虎謀皮、焉有其利’的道理你不會不知道!”
李恕雙目微閉,明明一心衛道,可面對楚晏清的質問,他卻忽地心虛了。他不敢看向楚晏清,須臾過後,方喃喃說,“晏清,你多行不義,為害長瀾,你我之間,注定勢不兩立。”
聞言,楚晏清低頭笑了兩下,別過頭的剎那,眼眶染了一層胭色。他不再看自己的師兄,只朝天羅地網揮手,大喝一聲“天羅地網,破門!”,只聽他話音一落,眼前那厚重堅固的木門便轟然倒地!
門外的江衍與梅依雪二人早已亮出武器,楚晏清跳至政務坊外的空曠平臺之上,大喝道,“江長鶴,何必躲躲閃閃,快現身!”
渾雄的笑聲像是跟随着楚晏清的步伐一般,回旋在平臺的上空,看不到人影,也辨不出方向。
楚晏清與江衍、梅依雪三人後背貼着後背,江衍朗聲道,“叔父,多日不見,江衍不知叔父竟從一代仙師變成了畏首畏尾的鬼魅!當真是可笑!”
笑聲漸歇,林間風聲響起,不過須臾的功夫,一道黑影“倏”地衆人面前閃現,只見江長鶴身着一襲黑色鬥篷,如一堵寬厚的牆,堵在他們身前,“阿衍,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我念在你年紀尚輕,又是我江家血脈的份兒上,姑且饒你一命!”
江衍放聲大笑,他目光盯緊眼前的江長鶴,嗤笑道,“叔父,你可知江河死前,我也曾向他說過這話。”
聽聞江河死前之事,江長鶴咬緊牙關,他雙手捏緊玄冰寶刀,“唰”地朝江衍揮舞出去,與此同時,江衍腳尖點地,躲開了江長鶴致命的一擊,刀氣略過的方向,一棵四人合抱的楊樹“轟”地倒地,驚起了一林飛鳥。
江長鶴面容扭曲,“江衍!我三清江氏待你不薄,怎料你如此恩将仇報!”
江衍冷笑,“待我不薄?早在十幾年前,叔父便在我體內種下了離魂蠱,該不會是時間太久,叔父已經忘記了吧!”
黑色的鬥篷遮住了江長鶴的眼睛,只看到他勾了勾嘴角,浮現出一抹諷刺的微笑,“什麽離魂蠱,叔父連聽都沒聽過。你這孩子當真是昏了頭。叔父當年既然接納了你,就自然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又怎會給你種下這種勞什子的玩意兒?”
楚晏清與江衍對視一眼,自知江長鶴不會認錯,二人能做的便唯有激他使出魔道詭術!
“好啊,既然叔父死不悔改,那就不妨問過我幾人手中的兵器再說!”江衍大聲道,“叔父,無論如何,你是我的長輩,你曾教授我江氏刀法,今日一戰,我既不用刀、亦不用江氏的功法,我只用碧華劍,使出碧華劍法,為自己讨一個公道。”
江長鶴冷笑一聲,“好啊,你們一起來!”話音一落,玄冰寶刀既出,剎那見,刀光劍影、寶器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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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依雪腳尖點地,飛上密林,她手持玉笛,樂聲由唇齒間流淌而出。
江長鶴不由得頭昏腦漲,他大喝一聲,用力搖了兩下頭,接着幹脆利落地揮舞起手中的寶刀。玄冰刀與楚晏清、江衍二人的鎮龍劍、碧華劍“咣”地一聲撞在一起,迸發出一簇簇刺目的火光!三人都咬緊牙關,汗流浃背,縱然使出全力,卻誰都無法将誰擊退!
兵器發出“噌、噌”地聲響,玄冰刀的刀刃在鎮龍劍的攻勢下出現一個豁口,江長鶴心道不妙,譏笑道,“楚晏清,你哪裏偷來的上古神器?”此言未畢,他趁楚晏清與江衍二人不備,手上猛地撤了力道,收回長刀,而後又徑直朝二人刺去!
楚晏清一邊使出碧華劍法推擋,一邊笑道,“你與江河倒真是親父子,連說過的話都如出一轍!江長鶴,你當真是以己度人,自己偷來了三清掌門之位,便只當旁人與你無異!”
江長鶴大怒,放聲喊道,“李掌門,你還在等些什麽!還不快來與我一起剿滅叛徒!”
李恕跨出門檻,他手握靜水流深扇,看看江長鶴,又看看楚晏清,不知怎地,雙腿卻忽的麻木了。他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動彈。
江長鶴雖有化神之能,但少了詭氣的加持到底還是肉體凡胎,面對楚晏清、梅依雪與江衍三人的纏鬥,一時之間亦難對付。他手中的動作越來越慢,原本是世間至寶的玄冰刀遇上同樣等級的碧華劍與上古神器鎮龍劍也不由得鈍了幾分,更何況還有梅依雪的笛聲幹擾!他一邊勉強維持,一邊大聲吼道,“李恕!你這個懦夫,你還在等什麽!”
李恕深吸一口氣,他亮出靜水流深扇,正欲攻向楚晏清與江衍,密林之上的梅依雪卻突然落至李恕身前,只見梅依雪身姿挺拔、面容沉靜、傲然的姿态像棵不屈的松,立在他的面前,清脆的聲音響起,“李掌門,動手吧!”
李恕不由得後退半步,“梅掌門,李恕向來佩服你巾帼不讓須眉,也相信梅掌門只是為奸人蒙蔽,李恕不願與梅掌門動手,請梅掌門速速下山去吧!”
梅依雪冷笑,她手持玉笛,悠悠道,“李掌門究竟是不願與我動手,還是不敢與我動手?”
李恕生性謹慎,卻到底是一派掌門,又哪裏受得了如此激将?他鼻子中哼出兩聲,“梅依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着,便急攻而去!
梅依雪雖是憑金佛垂淚升元嬰境界,可修為和法力卻是實打實的,眼見李恕被梅依雪纏住,既無法脫身亦無力致勝,江長鶴顏色大變,情急之下,他聚氣掌心,一團黑氣由他的掌中擴散開來,他勾了勾唇角,渾濁的雙目覆上一層暗紅,他高聲喝道,“受死吧!”
楚晏清與江衍對視一眼,心道江長鶴終于忍不住使出魔道詭術了!他倆咬緊牙關,奮力相抵,卻奈何江長鶴在詭氣的加持下愈加悍然不可抵擋!
江長鶴刀法老練毒辣,招招奪人性命,刀氣之中,蘊藏着地獄之怒,更加所向披靡。每一個招式,都激發出江長鶴體內的無限能量,周遭的樹木橫七豎八地倒下,蟲鳥在滔天的詭氣中口吐白沫,整個長瀾山被濃郁的黑霧覆蓋!
李恕亦察覺到了這股奇異的力量,他忽的停下了手中的招式,怔怔地望着猶如地獄惡魔般的江長鶴,寒氣由心底一路向上攀升,最後連頭皮都開始發麻!
見狀,梅依雪亦收起玉笛,淡淡地望着李恕,“李掌門,現在你還覺得江長鶴是德高望重的仙門宗師麽?”
李恕倒吸一口涼氣,他嘴唇顫了兩下,“梅掌門,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江前輩究竟怎麽了?他是中蠱了麽?”說道這裏,李恕急促地點了兩下頭,“對,對對對,他是中蠱了,他一定是中了楚晏清與江衍的蠱!”
梅依雪冷笑,“李恕,要麽說陸掌門當初一心将掌門之位傳給晏清呢,你可當真是又蠢又毒!”
這話自然戳中了李恕的痛點,他伸出靜水流深扇對着梅依雪,惱羞成怒道,“你胡說!我乃師父座下大弟子,掌門之位傳于我天經地義!是楚晏清那厮人心不足蛇吞象!”
梅依雪挑了挑眉,不再與他争執,只微微搖頭,嘆息道,“人貴在自知。”
李恕怒道,“梅依雪,這是我長瀾家事,豈容你置喙?!”
梅依雪搖搖頭,輕聲道,“李掌門,我無意管你長瀾家事,只是——”
“我不忍看你走錯了路,平白害了長瀾百年聲譽!更不忍看陸掌門死不瞑目!”梅依雪淡然道。
李恕看着江長鶴周遭的那團黑霧,不由得後退了幾步,“不,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三清乃四派八門之首,又怎會,又怎會背叛四派八門呢!”這太聳人聽聞了!
梅依雪厲聲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李恕,你乃長瀾掌門,遇事怎可軟弱退縮!”
李恕眼神木讷,“我……我當真被騙了麽?”
眼前,江長鶴愈戰愈勇,震天撼地的力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霎時間,長瀾狂風呼號,風雨欲來,他的眼睛越來越紅,像是燃燒着一團火!
楚晏清與江衍在他強勁的攻勢下節節敗退,他們發絲淩亂,身上出現一道道血紅的刀傷,他們的氣息愈發混亂,手上的動作也遲鈍起來!
梅依雪大怒,沖李恕吼道,“倘若這是晏清與江衍下蠱所致,如今危難當頭的又怎麽會是他倆?李恕,你不要自己騙自己了!”
說罷,梅依雪不管李恕作何感想,躍至楚晏清與江衍身側,三人齊力抵抗江長鶴的進攻,卻仍是節節敗退。
“江長鶴,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身後,突然傳來李恕的叫喊,這叫喊初初聽來中氣十足,可到了末尾便開始發顫。
江長鶴手中的攻勢未停,只嗤笑一聲道,“愚不可耐,李恕,你當真比我想象的還要愚蠢,無怪乎當初陸兄更中意你師弟!”話音一畢,李恕手持靜水流深扇發瘋一樣朝江長鶴攻來,江長鶴刀上功夫不放松,另一只手臂推掌向前,李恕便被他一掌擊退,倒地吐血不止。
“不自量力的蠢貨。”江長鶴啧嘆一聲,連一眼都不屑于給李恕。
須臾過後,江長鶴眼中的紅光更勝,“還有你,楚晏清。”
正說着,江長鶴的嘴角勾出濃濃的笑意,“你當真以為自己能夠拯救蒼生麽?我告訴你,無論是十二年前還是現在,你所做的一切,無非是讓這天下更糟糕混亂罷了!”
楚晏清三人頑力抵抗,不欲理會江長鶴的歪理邪說,可江長鶴低沉的聲音仿佛從地獄冒出,蠱惑的音調聲聲鑽入所有人的耳朵,“這百餘年間,修真界諸多弟子修仙多年,卻再也沒有一人飛升成功,你們可知這是為何?”
江長鶴的話正中在場幾人下懷。這正是他們思慮再三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答案的問題。為什麽幾百年前,每隔幾十年便會有化神境界的人扛過天雷飛升成仙,可近百餘年間,卻一個都沒有。究竟是這些年修真界衆人天賦與功夫不到家,亦或是有其他緣由?
長久的不說,單說近來,長瀾前任掌門陸庭楓天資卓絕,號稱百年難得一遇,最後卻死于天雷,而雲鶴道人修仙七十年,說一句焚膏繼晷、夜以繼日也不足為過,亦死于天雷之中。而江長鶴明明已是化神之軀,修為卻停滞不前,以至于多年未曾飛升,難道是因為他們勘破了天道?
三人對視一眼,沉默的片刻,江長鶴步步緊逼,質問道,“那麽多化神修為的大能死于天雷,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麽?”
怎麽可能不奇怪?修仙修仙,修的是得道成仙,可現如今修真界之中,多的是因天雷而死,卻無一個飛升成仙!這怎麽可能不奇怪?
江衍不敢再想,他猛地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天道之事,又豈是我等凡人可以左右的?你休得妖言惑衆!”
江長鶴大笑,他猛地一推手中的玄冰刀,幾人便“咣當”幾聲摔倒在地。只見江長鶴收起手中的玄冰刀,閑庭信步地在三人面前踱步,“你們可知,這豐都結界不單單封住了萬千妖魔,更封住了天境與人間的通道!”
楚晏清一怔,在江長鶴的話中,他仿佛抓住了一些被他刻意忽視的東西,一些長久以往見到了卻不敢細想的蛛絲馬跡!
江長鶴聲音輕柔,仿佛在跟幾個無知孩童講故事一般,“靈氣由天境産生,很多年前,天地之間通過豐都天井相連,靈氣可以在天境與人間流轉。是以人間處處是靈氣充沛之地,人依靠采集靈氣加之修煉獲得靈力,繼而提升境界、長出金丹,甚至飛升成仙,而昆侖作為距離豐都天井最近的地方,自然靈氣豐厚,飛升的神仙也是最多的。就連天境之神——天君,也是來自昆侖。”
江長鶴立在楚晏清身前,居高臨下地望着他,神情中忽然多出幾分慈悲,“都說神愛世人,然則神也是由人飛升而成。人性幽微,自古獲益者總想斬斷後來者的路,天君及天境衆仙自然也想獨占靈氣,永葆地位,可是只要豐都天井還存于世間,就會有人源源不斷地飛升成仙,一旦人人都能來天境分一杯羹,他們的利益便唯有被瓜分!只有斬斷後來人的成仙路,他們才可享萬年太平!于是,天君和天境諸神決定封印豐都天井,從此天地之間的靈氣不再流轉,地上的靈氣越來越稀薄,直至百餘年前,人終于再無可能抵抗天雷、飛升成仙。”
“作為天境與人間連接的豐都天井已被封印,靈氣自然無法在天地間流轉,大地靈氣愈發熹微,以至于人再怎麽努力也無法飛升成仙,只會死于天雷之中!不單單如此,人間靈氣枯竭之地氣候異常,常年顆粒無收,以至于民不聊生、兵荒馬亂,這一切都是因為豐都結界!”
李恕艱難地向前爬了兩步,“不可能!這不可能!”
江長鶴沒有理會李恕的吼叫,他彎下腰,伸手捏住楚晏清的下巴,逼他與自己四目相對,故事仍在繼續,“然而,令天君想不到的是,人間有位天賦異禀的修真之人,名喚雲蒼。雲蒼她發現世間的妖魔鬼怪無需吸收靈氣亦可獲得強大的能量,甚至力量絲毫不弱于化神大能甚至真正的神仙!于是雲蒼想,是不是人也可以通過妖魔修煉的方式提高修為,雖然無法飛升成神,但能依此達到了近神的境地。于是,雲蒼不恥下問,與妖魔相伴,最終集修仙與魔道之所長,發展出依賴地靈修行的方式。他們采集地靈而非靈氣,是以不同于傳統修仙門派,同時他們的修行無需傷害生靈,所以不同于所謂的妖魔之道。他們從不忌諱提及自己的修煉之法,并且開門立宗、廣招弟子,自稱蒼穹派。”
“蒼穹派發展很快。作為天境衆神之眼的昆侖聖君發現這件事後,将此事上報天境,天境衆神勃然大怒,于是,他們想到一個歹毒的計策。他們從人間綁來衆多妖魔鬼怪,通過煉化妖魔的方式,聚集詭氣,最終又通過詭氣誘導雲蒼成為行屍走肉,成為衆人眼中真正的魔!”說道這裏,江長鶴怒不可遏,他咬牙切齒,“這些神仙狠毒了凡人,當真連一條路都不肯給凡人留下!”
他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心神,繼續說道,“在天境衆神的授意下,昆侖聖君一舉毀掉了整個蒼穹派,他帶領一些不知真相的修仙者,将所有魔修之人、甚至是替他們說話的人,以及萬千妖魔一同關進了豐都天井,以神力設立豐都結界。而後,他又帶人将蒼穹派所有的魔修秘籍以及天下間所有記載了雲蒼與蒼穹派事跡的書搜刮幹淨,付之一炬,大火整整燒了七天七夜。”
“蒼穹派毀滅後,昆侖聖君占領了人間為數不多的靈力充沛之地,并将這些地方分配給了曾經幫助過他的修仙者,這些修仙者順勢開宗立派,在昆侖聖君的扶持下,他們的門派迅速崛起,成為了如今的的四派八門。其中,尤以蒼穹山靈氣最為豐厚,所以蒼穹山被賜予了當初出力最多的江氏。江氏一族将蒼穹山改名三清,建立了如今的三清派。”
楚晏清緊閉雙眼,他的身體劇烈的顫抖着,胸腔之中,像是有人牢牢握住他的心髒,渾身每一處靜脈、每一個骨骼、每一塊肌膚都傳來尖銳的刺痛,讓他連呼吸都幾乎停滞下來。江長鶴說得話太過于匪夷所思,甚至颠覆了楚晏清對整個世界的認知,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跡可循,只是平素被他刻意地忽視了!
那些不敢細想,不敢提及的吊詭,如今以最清晰的脈絡在他眼前呈現,煉成一把劍,刺進他的心窩。
“結界中封印着萬千妖魔,可所謂的妖魔之中,有幾個是真正的妖魔?又有多少是蒼穹弟子?還有數不勝數被此事牽連的普通修仙之人!”
“楚晏清,你以為自己當初修補結界是在拯救蒼生,實則人間生靈塗炭皆是因你!”江長鶴站起身來,審視着倒在地上的楚晏清三人。
“我一屆凡人,自然不敢與天境衆仙亦或是昆侖聖君相抗,我不敢直接破壞結界,于是歷時十年,不斷在暗中改變結界陣法,十二年前,昆侖結界終于岌岌可危,只需任何一點靈力的變動,就會崩潰。我知我兒河兒正與你們游歷在外,而昆侖試煉即将舉行,于是我吩咐河兒在陣法暗中施動靈力,借你們幾人之眼見證結界的崩潰。”說道這裏,江長鶴倏地握緊雙拳,他伸出手指指向楚晏清,痛心疾首道,“可我卻想不到,你竟敢挺身而出,你竟敢以金丹之軀修補結界!”
江長鶴仰天長嘆,“我的十年計策毀于一旦,自從你們修補豐都結界後,四派八門開始輪番守護結界,我再也找不到機會暗中改變陣法,于是我又想到一個方法。我通過研習當初蒼穹派留在山洞中的壁畫,找到了魔修之法,再從豐都結界周圍釋放詭氣,不斷誘導結界內的群魔發展壯大,讓其擁有沖破結界的力量。我知道你曾與結界內的群魔纏鬥,你對詭氣的了解更勝于我,我知道自己一旦開始煉制詭氣,勢必會引起你的警覺,于是我開始将一部分的魔修之法傳授給四派八門中人,他們或是修為停滞不前,或是門派日漸衰落示微,當他們吃到了魔修甜頭,自然唯我是從。只是——”
說到這裏,江長鶴陰涔涔地笑道,“正統魔修自然可以令人将詭氣收放自如,然而此道詭谲至極,傳授的功法少幾個字或多幾個字便足以産生截然不同的效果。我改變了魔修秘籍,這些人學的本就是殘缺不全的功法,自然無法控制詭氣,反而變成詭氣的傀儡,他們當中有些人的外形發生了改變,有些人則走火入魔。”
“這一切竟都是你的陰謀”,江衍咬牙切齒道,“那玉翎呢?玉翎只不過是個凡人,你明知晏清不會放過你,你明知他一定會來長瀾找你,你又何苦給玉翎種下蠱毒?!你于心何忍?!”
江長鶴大笑,他眼神逡巡于江衍與楚晏清之間,繼而流露出一絲暧昧,他沒回答江衍的問題,目光落在了楚晏清煞白的臉上,“楚晏清,看到這個俏寡婦死,你很難受是不是?其實我第一眼見到她時,就看出了這俏寡婦性子剛烈,又對你有意,決計不會背叛你。我在暗中與你相鬥這麽多年,自然知道你無論如何都一定會上山——”
他頓了幾秒,旋即露出一抹嘲諷之色,“我只是覺得好笑,想戲弄戲弄這個小娘子罷了。”
楚晏清擡起頭來,一雙眼睛通紅,像是傍晚的落日,他雙手撐在鎮龍劍上,緩緩站起身來,嘴唇一翕一動的剎那,竟不受控制,彎下腰“哇”地一聲吐出口鮮血來!
他一張清秀的臉煞白如紙,雙唇看不出分毫的血色,唯有一行血跡,順着嘴角蜿蜒而下。他張開嘴,萬千話語堵在胸口,卻不知怎地突然失了聲,發不出半分聲響,他渾身篩糠一樣劇烈地顫抖着,雙手發軟,到最後他站得歪歪扭扭,竟連手中的鎮龍劍都幾乎握不住了。
這怎麽可能。
他明明一心拯救蒼生,他明明為世人所累,落了個一身破敗,他明明已經付出了自己可以付出的一切……
原來這些都是場笑話麽?
原來大片大片的土地寸草不生、人間民不聊生、連年征戰,都是因為他拼死也要守護的豐都結界麽?
四蓮山枉死的衆人、清澤內外弟子無數、還有死在雲川上的奴仆、侍從,無辜的九如道人、白露、周尚光,還有可憐的羽蕭和玉翎……
一條條鮮活的人命,一具具蒼白的屍體,來回在楚晏清腦海中閃現。
“啊!”楚晏清奮力揮動着手中的鎮龍劍,突然發出一聲響徹天際的叫喊,他的身體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周遭被一個明亮耀眼的光圈籠罩,這光圈逐漸放大,散發出滾燙的氣息,頃刻間,幾乎将幾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