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塢堡上的人頭
大軍行進多日從長安到了武川,趙國兵知道大軍壓境早就撤回了,趙國人倒不是為了攻城略地,這與燕國屢犯邊境是為了攻占城池倒是不同,騷擾邊境只是為了掠奪,本民族生産、農耕落後,一旦遇個災年,搶糧食、搶金銀,處處殺人放火。
村塢确實與報朝廷的狀況一致,整個村塢都空了,能搶的搶完了,能燒的燒光了。能逃的撿了條命逃了,逃不掉的死在當場。孩子、婦孺都沒有放過,小小的孩子砍了頭,血從脖子處流了一路,千餘人的村塢一片寂靜。這麽多的死人,處理屍體沒有那麽快,城裏到處都飄散着屍臭。楚燃第一次聞到這樣大的屍臭味道,多少是有些反胃。
玉珩望向村塢,心裏仇恨騰的升起,塢堡(民間防禦性建築)上的人頭還沒有摘下來,殺了人把頭挂在牆上是一種威懾,可那些人頭也曾經是活生生的人啊!他們是塢堡的軍民也曾一腔熱血,保家衛國而現在身首分離,老戰士的心中是怒火,新參軍的卻是恐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趙國人竟是這般殘忍?
玉珩命令在鎮外紮營,安排部分人進城幫着收拾屍體,早些挖坑埋藏,這麽多屍體不及時處理很容易帶來瘟疫。夜裏整個營地,如村塢一樣寂靜。夜深了,玉珩躺在床上卻也沒有睡着,倒不是白天的場面,比那更血腥、更殘忍的戰場他見過太多,早就不去數自己打過多少場仗,死屍堆裏走出來的人,不生出顆鐵石一般的心是打不了仗的,慈不掌兵。只是每次上戰場都是這樣,估算太多睡不安危,倒不是緊張、害怕,就像是生理習慣一般,腦子裏是行軍路線,攻打方案、突發情況處置……
軍帳簾子掀開,湧進來的風吹的燭火忽明忽暗,燭光照應在少年的臉上是楚燃,清晰的臉部線條,靈動的眼眸以及他讨好似的聲音,響起在耳邊。
“哥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不能,你多大了?怎麽好意思和我擠一張床。”說的是拒絕的話,但想的卻是楚燃見了這麽多死屍可能是怕吧?
楚燃自顧自的跑到床邊,夜晚的風終是涼的,他穿了薄薄的白色禪衣(單衣),玉珩雖不願意卻也讓他上了床,楚燃就這樣背靠着擠進了玉珩懷裏,初挨着時感覺涼涼的,玉珩把被子往他身上多蓋了些。
“不能一直睡着,過會要離開,這是軍帳像什麽話?要來也不說多加件衣服,你當這是長安呢?生了病多的是太醫給你治?人參、鹿茸的伺候你,這荒山野嶺的,随軍醫官雖能治療,但是一點小病也能要了你的命。”這話裏有責備、有關懷,楚燃聽的出來了,滿是開心一下轉了身子,眼睛、鼻子這麽近的挨在玉珩跟前。玉珩一下就心慌了,感覺心跳漏了一拍。自從他意識到楚燃長大了,就不讓楚燃和自己一起睡了。
“你轉過去。”
楚燃怎麽肯這麽一張劍眉星目的臉就在自己眼前,這麽近的看着怎麽舍得轉身,越看越覺得好看,玉珩眉目裏的英氣,完全不是那種文弱書生可以比的氣魄。突然好想伸手摸一下這張臉,一把被玉珩捉住想掙脫但又轉念一想,這雙手也不是誰都能摸到的,便覺得挺開心笑了起來,一雙桃花眼彎彎的,笑進了玉珩心裏。
玉珩語氣裏有些着急,“你笑什麽?鑽進我被子裏就老實些,又摸又笑的想幹什麽?”這句本是随口說的并沒有多想,出了口就覺得不對,覺得臉上有點燙。楚燃這麽近距離的看着,自然能發現玉珩的臉有點紅,有一點奇怪無端覺得自己的心裏有點不對勁,本就是濃烈的敬愛現在更加劇了。
“你起來就現在,出去,自己睡覺去。”玉珩把楚燃趕下床,還專門抓了件雲月白披風給他披上,“別涼着”尤其特別認真的交待他“再不要進來和我睡覺,聽到沒有?”把他趕了出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是挺不對勁的,心裏竟生出□□,燎的人難受,真心是羞愧難當。自己對男女之事一直不怎麽上心,習武之人往往專注于戰事并不喜歡眠花宿柳的事情。
之前是想着戰事睡不着,這會是等着心裏的燥熱下去睡不着,反正怎麽也睡不着了,便下了床取了張凝光紙,寫了幅曹植的《洛神賦》。玉珩雖是武将但與其父親一般,非常喜歡儒家文化,寫的一筆好字,字如其人剛勁有力,但是比楚燃寫的差些。
楚燃回來自己房間也是覺得怪怪的,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着,早起聽到外面操練的聲音,哥哥十年如一日的在練槍。銀色的長槍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出淩厲的寒光,一點寒芒先到,随後槍出如龍,銀色的長槍在他的手上,靈活翻飛,朝曦的陽光明媚而柔和,照在他臉上呈現出溫暖的光澤。
哥哥習武結束,楚燃就跟在身後,與哥哥前後腳進了帳子,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哥哥倒是如常。楚燃低頭看見書桌上的《洛神賦》,看見“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翩若驚鴻、宛若游龍”、“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睐、瑰姿豔逸”,心裏覺得不太開心又覺得這字行雲流水、入木三分,便偷偷收了起,玉珩擡眼看見卻也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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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近鐘離、蕭城,玉珩持虎符、诏書調了兵,此次戰役除了中軍主導,還有鐘離、蕭城兩處地方守軍增員。
“鐘離城守軍校尉李慶茲,見過車騎将軍!”
“蕭城守軍校尉紮可貼,見過車騎将軍!”
兩人均是一身甲胄,單膝行的軍禮。李慶茲30歲左右,一張方臉、膚色黝黑、臉頰處生着麻點,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身材高大、魁梧,結實的雙臂、寬厚的胸膛一看就是保經戰火洗禮的武将。
紮可貼約莫40歲上下,古銅色的皮膚,雖是武将卻有文人的謙和,身形沒有李慶茲壯碩、魁梧,比李慶茲矮了半個頭不止,雖才40卻是一臉的風霜,玉珩連忙上前扶起兩位。
這二人自然知道這位将軍是當今陛下的皇子卻不知生的這般英姿飒爽,今日一見果真是劍眉星目、英雄出少年。
“我受陛下之命,全全負責此次攻趙一事,我雖是車騎将軍,但對趙國周邊地域、地形,羌族民風、戰法并不熟悉,兩位将領長期駐守周邊,應與趙國軍隊多有交手,望能不吝賜教。”李、紮2人知道這位車騎将軍苻玉珩,是陛下嫡子且常年征戰在外是年輕人一輩的佼佼者,內心都想過可能會是蠻不講理、盛氣淩人之輩,不想說話時卻這般謙和,但畢竟是皇子,說的可能都是場面話,故作樣子罷了,便虛以為蛇的客套了幾句。
玉珩帳中,李慶茲、紮可貼、玉珩最得力的将領高以達、苻北榮、齊茲柳、柯澤飛……都在,玉珩也沒有摒除楚燃,讓他坐在了遠處聽着,面前是一張地圖。
“此圖所繪是趙國部分地貌,是我軍探子借買賣、通商機會所繪,雖非趙國全貌但已十之八九”李慶茲說道。
玉珩知道這是他不想把話說滿了,這副地圖看似只是薄薄一張,卻也是我軍中專門擔任勘探一職的戰士,偷偷潛入他國,冒着殺頭的風險偷繪出來的,今天方能派上大用場。
李慶茲指着地圖一處說“這幾日,我軍的探子在20裏範圍內打探未發現敵軍,我猜測他們必然是準備在此處山谷做伏擊。此處山谷叫裂山峽,這小小的趙國,多年來不能被滅,除了羌族身形高大、勇猛異常以外、就是因為有此處天然屏障,此處山谷是我軍必經之地,山谷雖寬,8-10人可橫向通過,但是前後蔓延30餘裏(約15千米),易守難攻,要想攻下趙國,必需大軍強攻此處。”
李校尉的話指出關鍵,玉珩看着地圖“如果是我在此處設伏,必然在此處設堵擊,這兩側設側擊、這裏設尾擊,待衆人整個進入伏擊圈後,在從此處投下巨石,樹幹等大物,既可以分割敵方陣型,使部隊首尾不能相顧,又能分個包圍、各個殲滅。”
大家都是長期帶兵打仗的人,說的聽的都能明白,只有楚燃一頭霧水卻也不好插嘴,玉珩示意他一邊先坐着聽。
李校尉說:“我在此駐守多時,與趙國羌族時有對戰,蠻夷甚是彪悍,但是我認為他們不會使用巨石、巨木分而擊之,這些武器的準備起來沒這般迅速。”
“他們主要還是會利用山形優勢,從制高點放箭,前後30餘裏,箭矢漫天遍野不是好對付的。”李校尉的意思是,這綿延不斷的山谷,哪裏埋伏着人?多少人?哪些地段會放箭矢,未可知。
“陛下要求此戰要速戰速決,不得耽誤時間,我估計出了山谷,等我們的才是真正的趙國主力,山口的出口正好可以迎擊少數逃出山谷的敗兵。所以我們的人馬一定不能在山谷中死傷過多,山谷處才是真正的戰場。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這次羌族的領兵是姚複安,聽說此人骁勇善戰,陛下有安排需生擒,大家通傳下去,此人要活捉帶回大魏。”
衆将士們就着地圖說了很多,楚燃就注意的聽哥哥說的了,“安排多些探子上山,近距離刺探一下敵情,能确定山上有沒有埋伏?究竟埋伏了多少人?有沒有巨石、巨樹?兵分兩路,一路上山由紮可鐵、高以達帶領擊滅山上的伏擊,一路由我帶領走山谷,兩路人馬攻山一路先行,山谷一路後行。”
玉珩看着地圖接着說“如果能保障兩側山頂,均無箭雨落下是最好的,此次行軍山谷全部人員穿铠甲,攜盾牌前行。山道太長一直都頂着盾牌,所耗時間太長危險更大。安排人員随時觀測兩處山頂,不能為了避箭雨龜縮前行,影響行軍速度,長時間困于山谷中也是極危險的,反而有被敵軍阻擊的風險。”
“山谷長且曲折,如果是騎兵,萬箭齊發,馬匹會受驚,一旦受驚就會有踩踏更影響隊伍進行,騎兵還是不合适過長峽谷的。”李慶茲說,玉珩知道李慶茲的意思,是說山谷中萬一遇襲,馬匹大亂,自己帶進山的幾萬人受到驚慌,幾萬人你推我搡的,自己就會潰不成軍形成踩踏,自己人把自己人踩踏死。
“山林、險阻、坡澤本就不适合騎兵,重騎兵更是難行,此次我沒帶很多騎兵。”玉珩回答,不是平原戰場玉珩也知道騎兵用處不大。
“還有一事,屬下認為将軍不易帶領山谷人馬前行,穩妥期間最好在部隊的後方,我軍全殲敵人後再親至戰場,這樣方能保障安全。”讓玉珩首當其沖,萬一死了怎麽跟陛下交待,這可是嫡子啊!陛下南征北戰的兒子萬一死了,官位還要不要了,不對,是腦袋還要不要了?說話的是紮可鐵。
玉珩的得力戰将高以達、苻北榮、齊茲柳聽後,都不自覺的彼此對視笑了一下,就他們這将軍,你讓他等到最後,大戰都打贏了,戰士們都死完了,報功勞的時候他跑上來,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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