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流言
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同一個太陽一日一日升在天空,陽光照耀在同一片土地上,以前在代國不遠萬裏,可現在同一個長安城裏,不過十幾裏距離,但是仇恨堵住了大家通向對方的路。
“将軍,楚燃公子病的厲害,整個人都燒的迷迷糊糊,昏了有幾個時辰了!”質館管家,匆匆來報。
“迷迷糊糊,你現在才來報?早怎麽不說,我早就說過有什麽需要,有什麽事情及時告知我?”
“公子不讓通報你,但是老奴害怕病的如此嚴重,實在不敢不報。”寒暑易節,長安已冬季,天氣确實是冷了,再想想楚燃瘦的形銷骨立的樣子,覺得一刻都不在能等,就算楚燃厭惡他,就算再次自取其辱也一定要去。
再次進入這座府邸竟然已有兩季了,當時是夏末,現在是深冬。楚燃确實病的嚴重甚至進來人都不知道,渾身滾燙,看着床上靜靜躺着的人,臉頰輪廓清晰,線條淩厲分明,比上次見他時更為消瘦。
真的一下就火了“你們就這樣照顧他的,就這樣伺候人的!”
屋子裏有幾個下人齊齊跪下,“将軍息怒,小人們都是盡心伺候的,公子對飲食根本不感興趣,常常徹夜不眠,我們做下人的也是管不了的。”聽完再未吭氣,如果不是自己的所做所為,他怎會這個樣子,現在怪下人也是本末倒置。
“找人看過了嗎?怎麽個病情?”
“郎中說是着了風寒,天氣這般冷,公子卻常喜歡站在窗下看月光。吃了幾日的湯藥都不見好。”
“看月光嗎?”看月光看的是什麽?別人不知道玉珩還不知道嗎?這孩子就是這麽犟。匆匆遣人去寧安王府,讓寧安王府的管家去請姚禦醫,姚禦醫是宮裏醫術最好的,雖不如華佗能起死回生但醫術了得,禦醫為陛下、皇後診病是份內之職、陛下安排也可為重臣診治,但是診治楚燃這般身份确實不合禮制,完全是因為車騎将軍來求,便也沒多說什麽。
“嚴重嗎?會怎麽?”玉珩問,甚是焦急。
“倒無大礙是外感風寒,內裏郁結所至,我開些方子,就是藥材貴重,未必是這民間藥鋪能有的。”
“最好在輔以人參、鹿茸一類補藥,溫補氣血,慢慢條理,方能康複。”
古代,醫療條件不足,一點小病也會要了人的命,玉珩問“會危及性命嗎?”
“普通人家家境貧寒,沒錢診治吃藥,自是難活下來的,孩子太小身體孱弱也是兇險,但是公子已成人又有将軍這般管護,5、6天內會有起色。将軍無需太擔心。”玉珩心裏這才好些了。
讓屋裏下人按着藥方去抓了藥,想起當時打下趙國,父親贈了很多人參、鹿茸之類的補藥,那會玉珩實在是喝不下去湯藥了,楚燃這才沒有熬制,現在都存在王府,就差人全部搬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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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珩身份高貴常年來都是別人在伺候他,趙州受傷也是楚燃一直在照顧自己,照顧起別人卻是第一次,多少有些笨拙,端碗藥湯也能燙着。怕楚燃會再受凍,命人将屋內炭火燒的更旺,溫度漸漸升高,屋內确實熱了很多,自己的臉也熱紅了。吹了一陣才把湯藥吹涼,端起來扶楚燃喝藥,楚燃是燒的迷迷糊糊但也不是一無所知,見玉珩喂藥,輕聲說“楚燃,不需将軍照料,自有府內的仆人伺候。”
這個時候還嘴硬,玉珩也是氣了“如果你知道我是車騎将軍,你就應該知道在此處,我想做什麽都可以,就是罰你,你也要領受。”
楚燃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一個是将軍,一個是降臣,身份懸殊。玉珩把楚燃扶在自己胸前,端了藥喂在嘴邊,看着他喝下去,扶楚燃躺下又取了薄巾幫楚燃擦了臉,在代國後許多時間過去,不曾想他們之間居然還可以有這樣親近的時候,現在這般是他病着,如果好了一定又會拒人千裏。
入夜,玉珩自己也困了又不想離去,就睡在了楚燃的身邊,怕擠着楚燃又往外面移了移。
感覺楚燃是睡了便伸出手,輕撫這張熟悉的臉,确實是瘦了太多,驚為天人的美貌也因為太瘦失了往日神采,但還是自己愛的那個楚燃啊!
這張臉,玉珩有多久沒有看過了,真的好想就這樣一直看下去,忽然想起代國那層層疊疊的屍骸,想起自己手拿火把,想起大火熊熊所有屍體化為灰燼,只是掖了掖楚燃的被角。躺在一場床上離的這麽近,近在咫尺,可彼此之間的鴻溝卻是誰也跨不過去的,那鴻溝裏是腥紅的血液,是代國城池裏那一具具死屍,是行刑臺下滾落的一顆顆人頭,是喧嚣、是哭喊、是求饒,是假山上的血跡,是他自己下的屠戮命令。
“我們這輩子只能這樣了嗎?”玉珩輕聲說。
此次差了人,宵禁前就将朝服拿來,五更便出門了,不确定楚燃什麽時候會醒,差了仆人在屋裏小心伺候着,匆匆出門,這次楚燃病的難受,到天大亮才醒來。
“将軍走了?”
“五更就走了。”
昨夜裏的事情,他記得不多,大約記得是玉珩喂的藥,模模糊糊中記得玉珩在側,抱着他入睡。
下了朝,玉珩就去了楚燃處,楚燃雖還病着,但是已經醒了,兩人相見,楚燃只說“我病雖未康複,但也大體好了,将軍不用費心,不用再來了。”
玉珩氣結但也不走,就不管不顧跪坐在室內金絲楠木的小幾旁,“我說過,在此處我想做什麽便可以做什麽?”
看着楚燃喝藥、看着楚燃喝粥,一個屋內兩個人,彼此都不說話,仿若對方不存在。入夜玉珩去了偏舍睡,次日清晨依舊早早離開。而後都是宵禁前才到,解禁後及走,每次都來看楚燃,也不說什麽就是夜宿偏舍。
大殿之上,“陛下,臣有事上奏”說話的是太常少卿李子逢。
“車騎将軍,在破滅代國時不斬殺代國世子拓跋楚燃。”這點舉朝皆知,陛下也下诏壓拓跋楚燃回長安并懲罰過玉珩這點無可摘指,但是下面所說确是滿朝震驚。
“車騎将軍與那代國降臣拓跋楚燃茍合,長安百姓人盡皆知,無不恥笑我大魏威儀且那拓跋楚燃是代國降臣,夜夜嬌寵之時都不知共謀了什麽事情?車騎将軍身為國之重臣,手握重兵卻毫不知節制、廉恥,做出如此之事,将敵國世子養為男寵,那孩子從小就與他親切,現在看來并不是一日之功,那孩子幼年就該是車騎将軍所養之娈童,現在大了才會這般念念不忘。車騎将軍此般作為,實在有辱大國威儀,臣奏卸去其車騎将軍之職。”
每一句話都直指要害,一針見血,每一個詞都苦心揣摩、力求極盡龌龊下流卻又無懈可擊。最讓玉珩不能忍受的是他用了“娈童”,娈童是小小年齡便養來與人發生關系的美少年,他竟然诋毀那個白玉無瑕的孩子,玉珩手指蜷縮成拳,捏的指關節都發了白,真恨手中沒有刀劍,才會讓他在這殿上大放厥詞。
春秋、漢朝之時就一直有豢養男寵的陋習,斷袖之癖、龍陽之好等詞便形成于那個時代。我朝更有官員飼養男寵卻也不是什麽特別新鮮的事情,如果放在普通朝臣身上,不過是當庭訓斥和罰俸的事情。但是玉珩位高權重、手握兵權,而且太常少卿說的非常清楚,拓跋楚燃是敵國降臣,是代國皇室嫡子,身份的特殊遠比男寵更為關鍵。
玉珩仔細想了想,這位太常少卿李子逢應該是四王之亂時平西王的舊屬,主仆情深還是另有所為?今天會願意冒丢官的風險诋毀自己,但是夜訪玉珩已是非常注意宵禁前才到,解禁後及走,他派人盯着自己嗎?
“車騎将軍,國之重臣,若是污蔑,定有嚴懲。”男寵,陛下是不信的,自己好好的兒子,相貌品性樣樣俱佳、對大魏戰功彪炳,不舍得殺了自己一直照拂的孩子情有可原。但他肯定自己的兒子不會彎,主要吧!還是他自己取向非常正常,從沒有別的想法,他的兒子玉珩帶兵的将軍,絕無可能,更何況娈童、男寵,無稽之談。
“臣有證人,請陛下宣召。”還有人證?
“宣!”
過了一陣,有兩個侍女、一個仆人前來跪在殿上,慌慌張張的行嵇首禮,天子威儀、衆臣在側,這3人都斂聲屏氣、戰戰兢兢。
“你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麽?”旁邊的宦官,尖着嗓子問道。三人都不說,“你先說”宦官指了指最左側的男子。
那男子就不能不說了,“小人是拓跋楚燃府上的下人,一直伺候拓跋楚燃公子的飲食起居,車騎将軍近十幾天,每每深夜來公子府上,兩個共處一室,次日解禁才會離開。小人及周邊侍從都有看見,還能聽見房內有不雅之聲,并不是小人一人看見、聽見。他們也看見了。”
旁邊兩人怕也叫自己說,慌的應承“小人,小人也看見看見了。”、“确實如此”幾人慌的跪地磕頭,口中一遍遍說着“小人所說都是事實,都是事實。”
玉珩一直站在殿上,看着眼前一言未發,這幾人說的如此誇大、香豔,這詞一定是有人教的。這幾人都是自己安排照料楚燃的,當時就查過他們身家清白,應該是有人一直盯着自己或者府裏有下人內外勾結,這幾個下人才敢冒死作證。做的如此費心,絕不是太常少卿李子逢一人所能為之,而且事情直指車騎将軍職務,這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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