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出征燕國
朝朝暮暮、爾爾年年,玉珩雖不與楚燃相見,但是送入質館的禮物卻是連綿不絕,最新下來的果品柑子、芭蕉、桃;各種的幹果榛、栗子、胡桃;夏季有各種扇子刺繡蝴蝶圖案烏木雕花柄合歡扇、可折疊飛雲形腰扇、博山錦刀扇(半面扇)、周圍一圈點綴獸毛的麆扇.
每一季的新衣,尤其是冬天,只要入冬就有各種的披風、袍子,冬衣是青狐裘、白狐裘……,顏色都是楚燃喜歡的東方既白、晴山藍、品月蘭、山岚、青白玉;還有一些字畫都是當代難得的珍品。(大畫家顧恺之、大書法家王羲之、王羲之的老師衛夫人,都生于魏晉南北朝時期。)……
當今陛下極寵這個兒子,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再貴重的東西都不足挂齒。
不能見你,玉珩就下了狠心般的寵這個人,長安城裏什麽特別、什麽貴重,就送什麽進楚燃府裏,大把大把的銀錢流入楚燃府裏,楚燃不願意要,就給了管家讓他看着買,買盡世間萬般榮華、買盡長安無邊富貴……,直到楚燃自己也看不下去方才出面制止了。
苻玉珩,你自己不是說不要驕奢淫逸的嗎?
這世間,愛一個人不該如此嗎?愛了,我便盡我所能的愛,全心全意的愛。
整個北方魏得大半,在丞相的治理下,父皇的支持下,已完全不是當年在樣子,“長安大街,夾樹洋槐,下走朱輪、上有鸾栖,英彥雲集,誨我萌黎”一個繁盛、富強的時代正在來臨,這個時代再不會路有屍骸、白骨遍野、食不果腹。
而此時的燕國鬥的差不多了,丞相帶頭賣官賣爵、殘害忠良,外戚家族又沒有一個如王丞相這般通曉古今、博覽全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治世能臣。燕國從內部就敗落了,自古大家族都是自己從內部敗落的,赫赫揚揚最終敗落一地。
國家亦然,一個國家,君主賢明、臣子能幹、朝內團結、群英彙聚,鐵板一塊是任誰也不能輕易推翻的,但是國內君昏臣惡,戰亂四起、災禍饑荒、屍骸遍野,人民過不下去,外部再有強國來攻,便是一個王朝也沒辦法延續。
父皇決定要攻燕國了,這個長江以北土地面積、人口數量甚至超過魏國的碩大國家,這慕容家幾代人建立的龐大皇朝,魏國的鐵騎已踏上征程。
這次征戰,路程之長,所破之城池太多,絕非三城、五城,是十幾城、幾十城,征戰面積之大、各地州調兵力之多,确實是整個魏國前所未有的。
故此次拜玉珩為鎮國大将軍(正一品),可自行處置将領無需通報,可享用九錫(古代為了獎勵有功的大臣,賜的幾樣禮物,車馬、衣服、樂縣、朱戶、斧钺等,一共九樣。)金印紫授,之前玉珩因為流言頗受攻擊,陛下管不了流言,不能把傳謠的人都殺了。
但是我要讓整個朝廷、整個長安、整個大魏都知道,這個兒子仍是我最為器重的兒子。
此次的戰役确實太大、太重要,又安排王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一同前往。安排了大将軍苻期、慕容逸的兒子慕容澤、揚武将軍姚複安、蕩寇将軍範毅等等諸多人手,大舉進攻燕國。
經過了這許多年的勵精圖治,又不斷打下周邊國家,魏國日益強盛再不是打趙州時、霍烨匈奴時只能調4萬、5萬人馬的時候了,此次攻打燕國,全國集結兵力21萬,8萬騎兵、13萬步兵,此次主要是平原戰場,中軍占主力,地方州軍力配合,全力攻燕。
準備戰略物資、辎重、調兵、祭天等等,玉珩都忍住了,沒有去見楚燃但是出征在即,這一次又不知道走多久,之前就是再遠危險、再危險,玉珩出征都要帶上楚燃。不,每每都是楚燃求着自己帶他去戰場,這次楚燃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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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珩遞了拜盒,他實在沒有勇氣踏進楚燃府邸,也不知道他再會說出什麽話。當年他說“我不就是你的男寵嗎?”、“你對我的好不論是曾經還是現在都是我的恥辱。”
這些話傷的玉珩已經沒有勇氣再見楚燃,現在都能記得撿起玉佩時的感覺,哀莫大于心死,原來有些記憶是不會磨滅的,對玉珩是,對楚燃也是,無法磨滅、刻骨銘心。
但這是去打仗啊?打這麽大的燕國,要多久?能不能回來?會不會贏?如果敗了會不會一敗塗地?玉珩也不知?
“将軍,公子請你進去。”老仆帶着玉珩,去了楚燃書房。
楚燃也知道又要打仗了,魏國這些年好像一直在打仗、一直在打仗就沒有停過。他的心裏當然是恨的,感同身受的恨,但是知道玉珩又要去打仗了,他去過戰場兩次,他知道有多危險,不可能不關心,就是說自己不關心也是假的,這關心發自心底,不由個人。
楚燃看着玉珩,還是那樣一張英氣蓬勃的臉,只不過不再是初見時的少年将軍,反而更顯成熟、果決,看起來還是年輕,意氣風發、依舊高大挺拔,他是大魏的皇子,陛下最器重的兒子,不想連光陰都不舍得對這張臉下手。
楚燃,他的楚燃,久未相見,這次他居然是全束發的。楚燃冠禮的時候,玉珩怕楚燃看見自己會更添厭煩沒敢進府,只是送了極為貴重的禮物,金銀、玉器、字畫盛滿多個托盤慶賀他冠禮。如果沒法讓你知道我的愛,那我只能用銀錢狠狠的寵你,讓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
楚燃一頭黑發紮起,由一個白玉雕花束發髻固定,露出一張光潔的臉,只有少許碎發拂在臉側,眉眼依舊只是沒了曾經的光亮,是淡淡的厭世神情,卻仍是那般的傾世獨絕。
四目相對,誰都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該從哪句先說?話在腦子裏、心裏盤衡了很多遍,先說出口的是楚燃,說的卻是“又要去打仗了嗎?為什麽又要去打仗?你們魏國這樣架長車踏破別家山河,使利刃毀了他人故土,你能不能體會到別人的痛苦,體會到那片土地上的人,他們的痛苦?”
之前楚燃跟着玉珩打趙國、打霍烨匈奴,楚燃沒有覺得也不能感同身受,但是現在他知道了,知道這種家破人亡的感覺,所以他要問問玉珩,你是什麽感覺?你覺得很好嗎?
玉珩沒想到,楚燃讓自己來卻是為了問這個,強大的灰敗感再次襲來,停了一下才回答.
“我是皇室,一直養尊處優,沒有過過食不保腹的日子,但是我見過一個個荒蕪的村莊,出征時走過白骨遍野的土地,我父親跟我說,一定要重視農業,糧食是窮人的命;也聽齊茲柳說過,他的童年就是國與國的混戰,百姓家破人亡,人民易子而食,國與國之間的戰亂,最終是百姓付出生命。”
“父親的治國理念是混六合為一家,視夷狄為赤子,這個大華夏,自三國時代起就一直在戰争中,司馬家的晉國進行了短時間的統治,而後衣冠南渡過了長江,戰争就沒有停過,每一天都有人在這片土地上因為饑餓、因為戰亂而死,百姓流離失所、人民無以為繼。”
“這個天下不該是這樣的,這天下應該如大漢一樣,有一個偉大的君主,有一片完整的疆土,每一個生活在這個大帝國裏的人都能平安的生活。”
“耕者好好種地、士農工商都能在這片土地上平安的生活,每一人不一定過的多富裕,但是他們應該像個人一樣活着,不再打仗,不再饑荒,不再有人易子而食、有人析骨而炊。”
“我不能造這樣一個大大的盛世,但是我父皇可以,我自當盡己所能輔助我父皇,讓這世間得一個太平,便是粉身碎骨也是不惜的。”楚燃沒有說話,這個理想太大,這個宏願太大,是誰聽了都無法反駁。
“也不會在有我這樣不停出征的将軍,更不會有你這般國破家亡的皇子,我們之間本不該如此。”玉珩的語氣卑微而清淺。
兩人沒有說話,玉珩見楚燃沒有說話,便想他還是亦如以往,那般恨他,恨魏國,恨魏國燃起的戰火,同意自己來也只是想問自己這些,便只說“我走以後,你照顧好自己,苻北榮在代州,我留了柯澤飛在京城,他會保護你。”而後什麽也沒有再說,準備離開。
然後聽見楚燃輕聲說“将軍上次傷了手,長槍可還能用?你能不上親上戰場嗎?”這是屠了他一族的人,他實在不該盼着他回來,但是心底裏,他希望、他想,玉珩你會回來,對嗎?
時間過了如此之久,他能活到現在全部是因為玉珩護着,長安城中雖不相見,但是他知道玉珩的真心。源源不斷送進府的禮物,如此的揮霍奢華,這有違玉珩的處事原則,他一向恭謙慎行,會這般只因為喜歡。彼此之間隔了代國和魏國的仇,但是這愛、這恨攪做一團,難以分清。
玉珩聽見這句話,明白了楚燃的心意,楚燃的心裏是舍不得自己的,生出萬般驚喜。徑直的走了過去,站到楚燃面前,兩個人的臉這許久再沒有這樣的挨近過。
今夕何夕得遇良人,玉珩吻了下去一只手撫在楚燃身後,就這般義無反顧、不計後果的吻了下去。楚燃初時是想推開的,但是推了幾下終是停了。
這吻實在使他無法思考、不能思考,他也沉靜在這日複一日的思念中,綿長、溫柔、細膩的吻,充滿柔情卻也在往更深入探索,貪婪的攫取屬于楚燃的氣息,舌尖糾纏苦苦煎熬,朝思暮想的人,終是控制不住這無盡的誘惑。
玉珩揚起另一只手拂到楚燃的臉上,多久他沒有再觸摸過這張臉,指尖溫潤的感覺一如既往,不曾忘卻,楚燃并沒有睜開眼睛。
但是玉珩要看着,記住與他的每一刻相見,如此大規模的戰争,他也是第一次主導,他也不知道一次次的攻城中,他能不能回來?如果不能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次甜蜜,人的一生總要有些東西被銘記才好,就是終場也該是幸福的。
繁盛的陽光由青色的直棂窗射入屋內,整間書房都在陽光中,陽光照射在小幾的玉花插之上(玉打造的花瓶),玉器透出微亮的光,瓶內是菡萏含香,青釉镂空香薰爐裏飄出沁人心脾的靈犀香,這樣兩位美少年,時光煮酒,他們終是真愛對方,才會這般的痛苦、煎熬。
最終是楚燃推開了玉珩,“将軍,請自重!”人不可能永遠沉淪,終是要醒來,醒來後這一切都是背叛,對他整個家族的背叛,他的家族被血洗,而他在和滅國的将軍擁吻,何其難堪!
玉珩看着楚燃“我滅了代國那般殘忍的事情,你不能接受,但是我可以等,等到你淡了,等到你放下、等到你可以再次接納我,我可以等,可以長久的等,等你願意放下過去,好嗎?”
楚燃終是沒有說出那句,“将軍,不用等了,此生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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