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慕容若芙
回京流程依往昔,連太子哥哥的态度也是一樣的,冰冷的讓人沒法靠近。
大軍返程帶回了慕容澤已死的消息,慕容逸聽到并未多說什麽?驀然的獨自返回自己的寝舍,這位父親、當世英豪,掩面痛哭、竟然也哭的不能自已,這是自己最鐘愛、最器重的兒子啊!
怎麽會在這樣的年齡裏死去,他才28歲,如此的年輕,腦子裏都是他去出征前的樣子,慕容澤跪在自己面前,行三叩之禮,“父親,放心,孩兒此次定會小心,一定平安返回,父親千萬不要太過挂念……”
慕容澤的死訊一時間府裏上下都知道了,她的夫人慕容若芙也知道了,聽到時……
但是卻也沒有過多的傷心,府裏上下都說她薄情,慕容若芙的美貌,此時已經傳遍長安城,有歌謠唱“有女名芙、豔冠長安,芙之貌美,鳳凰來朝”一個人的美貌,能被人傳唱,可見這個女人是有多美,美的無以複加、美的傾國傾城。
慕容澤的後母小康氏知道後“她年輕貌美的,死了個丈夫算什麽,再嫁一個丈夫不就好了。我們慕容家,早不複在燕國時的風光,她可能早就後悔了。
現在慕容澤死了,她生的一張好臉,求她改嫁的人還不踏破門檻,她嫁個重臣之兒,日子照樣過,榮華照樣享,風風光光的哪裏不好了?日子說不定比現在還好,心裏估計正高興地呢?”臉上滿是譏笑。
這小康氏是慕容逸先夫人死後,慕容逸後娶的夫人,說話是難聽了一些,但這是大亂世啊!經常的打仗、死人,改嫁的女性很多,只要不帶走男方家的孩子就可以。三國時曹操就有好幾個妾是寡婦,曹□□後更是留下遺言“顧我萬年之後,汝曹皆當出嫁。”
如今天下戰亂,女子死了夫君,改嫁也是常态,有“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的說法,但是自周朝起就禮樂崩壞,更何況現在這個大亂世,二臣朝堂上多的很!更何況這慕容若芙還沒有孩子,生的又這般好,不消多久,求取改嫁的人,肯定是要踏破門檻的。小康氏話說的是難聽,但是理倒是沒有錯。
深夜,天邊是一輪滿月,月亮太圓月光太亮,竟也可以照的屋內一片明亮,便是不點燈也是一切可見,慕容若芙一直沒有睡下坐在床邊,她已經着了喪服,通身的白,白的紮眼、白的吓人,她的臉淚痕滿滿但是卻讓她的臉更顯美貌。
因為來了魏國,便梳的是魏國常見的驚鶴髻,所有頭發梳于頭頂,頂上的發髻分在左右兩側,形狀像是兩扇鶴翼,好似仙鶴驚飛欲展翅的樣子,來了魏國入鄉随俗,只能改了之前的發樣,頭上一點飾物都沒有,也有傾國傾城的美。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一彎柳眉配她極美的眼睛,鼻梁高挺卻不失秀雅,朱唇微抿,芳澤無邊、鉛華褪盡,她起身取了一段白錦置于室內雲頂檀木的大梁上,這個世上有些人太好,你見過就念之不忘,那樣一個人,誰都會見之不忘的。
若芙和慕容澤是在康寧王府第一次相見,沒有什麽特別的愛情故事,就是偶然相見。
一個見少年郎如此英俊,想這世間怎麽能生出這般好看的人。
一個見了對方便心生歡喜。
那個時代,戰亂頻發,婚姻也相對自由,民間男、女已有擇偶的權力,朝廷已經頒布法令不能近親相婚、以正人倫,他們不是近親但畢竟是皇室,還是要在意些的,也不可能月下相會、親親抱抱舉高高啊!只是那以後慕容澤就成了王府的常客,只要若芙知道慕容澤來了,總會有點什麽事情要辦,總是能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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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院內,園林山水,水榭樓臺,一株蘭花開的正好,習習微風,吹動兩人碎發,慕容澤走近,若芙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慕容澤塞給若芙一個掐絲蓮花流蘇金步搖,是漢家女子喜歡的樣式。
下次又來裝作無意碰見,見多了就敢說話了。
“小公子又來我家嗎?”若芙故意問
“嗯,又來?是又來,想見你,所以老來。”慕容澤那時也是剛剛少年,真的是誰家白玉郎,驚動滿京城。想見你,所以老來,說的若芙臉都紅了,整個面頰漾起緋紅,漂亮的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後面再來,塞張小字條“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若芙知道這是漢家詩詞《鳳求凰》。
再後來慕容逸家上門提親,因為戰亂頻繁已經淡化了三書六聘、納采、問名的,而且他們又是鮮卑族,就是一場盛大的婚宴,兩人成婚。
慕容若芙一身雲雪白吉祥八寶紋嫁衣,頭戴黃金花樹狀步搖,這步搖高約30厘米,整個置在頭頂,頭飾完全如樹狀,黃金樹枝、黃金樹葉、樹葉用小金環固定在樹枝上,走動時枝葉搖動,美不勝收。
樹可通天,是天、地、人的媒介,象征生命生生不息,若芙知道這是想多子多孫之意。經了男女九叩、交拜之禮,嫁了慕容澤。(那時的嫁衣主要是白色,有文獻顯示慕容氏很喜歡步搖。)
最美好的愛情不就是這個樣子嗎?你遇到一個人,一眼便知此是良人,結秦晉之好、百年好合,婚後他們一直沒有孩子。
若芙體寒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勸慕容澤再娶,慕容澤毫不在意,悄悄在若芙耳邊說;“沒關系,我們年輕,經常造小孩,總會有的。”笑的一臉春風得意,羞的若芙低頭。後來家裏人不斷的催,慕容澤說“如果一直都沒有可以過繼個哥哥、弟弟的孩子養在身邊,沒關系的。”
言猶在耳,感覺每一句話都在耳邊,可是現在……,那時以為這恩愛會是一輩子,沒想到連半生都沒有,生如夏花之璀璨,死如秋葉之靜美。
在這樣一個男女相對平等、婦女還沒有被約束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時代,這樣一個容顏傾城的女子,追随慕容澤而去,一個人一生中不該遇見太驚豔的人,因為今後很難從這個人的繁盛中走出來,而她的夫君又是那樣一個人,日月難掩其華。
玉珩在府裏還是先寫了拜帖,差人送去質館。玉珩今日也聽聞慕容澤之妻自盡了,慕容逸來時是帶了女眷的,見沒見過這個女子,他是不記得了?
慕容澤如此年輕,想必他的夫人也一定年輕而且慕容澤說過他并無子嗣,想必定是會改嫁的,竟然追随而去了。可見這女子對慕容澤用情至深,更想起慕容澤為人,他的品性值得一個女子對他用情至深,這樣的一個人……,便越發的想念楚燃,人生真的是猝不及防,你也不知道哪天就會天人永隔。
等了多時,玉珩才等到回帖,此時已晚按禮節是不該造訪的,但是玉珩不想管了,真的很久、很久沒有見了,戰場之上也沒有那麽多書信往來,這想念從踏上長安城就開始了,不,從踏出長安城就開始了。
再一次這位俊朗的少年,鮮衣怒馬、芝蘭玉樹策馬奔馳在這長安城大街上,烏黑的頭發束在精致的白玉冠中,玉冠兩側飄蕩着絲制冠帶,風吹動落在面上的碎發、輕撫這張臉,香車寶馬、皇權富貴、聲名赫赫他都有,甚至連時光、連時光都不忍讓他老去,美好的容顏不曾離開過他。
匆匆下馬,質館的管家看見正準備說:“将軍,您回來了。”玉珩已經進了府裏。
這個質館,他太熟悉每一處的景致,每一處的花草、每一處的裝飾都是他看過選出來的,先去了書房楚燃不在,而後去了寝室。
楚燃站在月光中,皎潔月光灑了他一身,楚燃比在代國時,比之前見時恢複了些神氣,終是沒有形銷骨立的感覺了,除了氣質不再是那般靈動外,那個他還是之前住在王府裏的他,還是那個他愛過的人。
楚燃在月光中說;“玉珩,你回來了。”一切美的不像真的。
玉珩想說什麽但終是什麽也沒有說,徑直的走了過來,左手摟住楚燃,右手放在他的脖頸後,着急的吻上這張溫潤、柔軟,他期待已久的唇,玉珩并沒有多溫柔,撬開他的牙關,深深的吻。
熾熱纏綿,不停的再往更深處而去,用力的探索這唇中的香氣、貪婪的攫取兩個人的美好,缥缈歲月、缱绻半生,最美好最幸福的時刻,好像都是和楚燃在一起,都是,每一個過去,每一段記憶都被深藏,卻從不曾被淡忘。
“是的,我回來了,你在等我嗎?”
“在等。”
而後楚燃拉了玉珩,一起坐在榻上,楚燃抓起玉珩的手,看了右手上的傷已經淡了很多,輕撫過這傷痕,問:“會影響你打仗嗎?當時很疼吧?我不該這樣傷了你。”
玉珩低頭看了看“沒有,不是很疼。”這手初時是一直不能用的,養了很久才好起來,做仔細的事情不行,多少是牽扯到筋脈了,但用長槍、長戟還可以,畢竟只要能握緊就可以,還好終是沒有影響他陣前厮殺。
楚燃溫柔的坐在他的身邊,兩個人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坐在一起溫情的說話,他們之間好像一直都在傷害,不,只有楚燃會去傷害,上一次這般還是他返回代國之前。
“楚燃。”
“嗯”
“就是想叫你的名字,知道你在我身邊。”玉珩側身拂了拂楚燃的頭,想起好久以前他也這樣拂過楚燃的頭,那時楚燃會露出小動物受寵般的笑容,真好他是放下了嗎?
“你去征戰,這麽久我很擔心你。”
“這次回來,以後應該不會再走了。”玉珩想戰事該結束了。
“玉珩,我有一件事情想你幫我?”
“你說,你說的我都可以幫你。”玉珩看向楚燃,不打戰了,我們以後都可以在一起了。
“我想回代州,離開京城。”玉珩一下愣住了,這與自己以為的完全不同。如果你這般溫情,就不該會想着離開。那與我這般的親熱,只能是示好、是想讓我幫你離開?因為你知道只有我能做到這件事情,所以你在示好?
玉珩看着楚燃,此刻的溫柔都是裝的?“你這般溫情、缱绻,就是想我幫你離開,是嗎?”語氣是試探、是卑微、是不相信。
而後,楚燃起身對玉珩作揖,是低眉順眼的在求“我是想此次能離開,此次戰争結束,丞相沒有回來,這于我是個機會,離開的機會。”
“離開,回去代國?你此次回去,就再沒有回來的道理。下定決心離我而去?還是根本不用下決心,你就想離開我?”
“你終是不原諒我,對嗎?我等下去永遠都不會有結果,是嗎?這就是你的心意,現在的溫情是怕我不答應?所以示好?哄着我答應你嗎?”玉珩見到他今天這般親近,難得的親近,現在想來是怕不答應,才會這樣示好。
“那你剛才問我的手,說你在等我,都是假的?就是為了求我。這麽久,我以為過了這麽久,你等到你的原諒了。”
“玉珩,我問你手上的傷是真的愧疚;說在等你,也是真的怕你會死。但是我想回去也是真的。”楚燃的臉俊美如昔,此時都是懇求的表情。
“你不必這樣做,不必示好,我不答應,我不會幫你,我沒有幫你的道理。”玉珩是生氣但是這些話是事實,我不幫你,你走不了,哪裏也去不成,你只能困守于此,是自私、是占有,我就是不想你走。
“玉珩,我是怕你會不答應,我是有所求,你想想我的處境,你在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什麽?我今天這般求你難道有錯嗎?我知道你的等待,你等不到的。你欠我的不是一點財物、一樣東西,你欠了我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雖是哀求的話語,卻不是哀求的語氣。
你想想我的處境,你在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什麽?玉珩不用想,不用想也記得,記住的不只有美好,記住的還有屠殺、還有滅族,所有剛才的溫情、喜悅、期待、歡心,一瞬間崩塌,化為灰燼。
“我在你沒有回來之前,就收到我阿母的家書,她老了,她盼着我回去,我沒有辦法只能這樣和你親近,我真的要回去。這個質館、整座長安城就是囚我的牢籠,你不知道嗎?你就這般只想着自己,留我在這裏。”
這般只想着自己?玉珩的心被利刃似的寒風刮過,“我只想自己,是嗎?那我告訴你,你完全不用這樣,你便是冷冷的告訴我,你想做什麽?便是修書與我傳個口信,我都會幫你。完全不用向我這般示好,讓我白白的以為,我等到了……”這話說的那樣慢、那樣輕,似是失了說話的力氣。
楚燃沒有動容,“現在王丞相不在,我求你幫幫我,好嗎?”神情中是急迫。
“楚燃,你不用求我,與其這般,你可以直接寫個帖子告訴我,何必這麽強求自己,讨好于我。”
玉珩灰敗的走出質館大門,這麽久過去還是一樣的。我欠你的不是一點財物、一樣東西,确實也還不清。王丞相不在,去督燕州重建了。
你這樣示好求我,也是難為你故作溫情。玉珩來時是騎馬的,突然就不想騎了,夜色已起離宵禁不久了,長安城一片空寂,這般熱鬧的城,原來也有空空蕩蕩的時候,再高貴的出生,都有你得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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