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苻玉凡

太子苻玉凡被通傳來,跪在宣室殿上,他已經知道是什麽事情了,當那三人被下了京兆大獄,他就惶惶不可終日。

“你的太子舍人是叫李達安吧?”

“是。”

“他說是他自己安排的此事,自己要污蔑車騎将軍苻玉珩,是他自己自發的無人指使,就因看不慣車騎将軍驕縱。”

“孩兒,不知道此事,确實不知道,玉珩是我的胞弟,孩兒不會這樣做。孩兒不知道,他是私下行事,沒有禀報過孩兒。”

陛下将京兆尹的奏折狠狠摔在了苻玉凡的臉上,力道之大砸的太子蒙了一下,撿起奏折細看,上面清晰的寫了審訊結果:“太子舍人李達安威逼三人,若不作證,将……,三人畏懼家人受難……”

“你對你弟弟倒是使的好手段。”陛下說的很慢。

“兒臣沒有,兒臣不敢。”陛下看着眼前這個兒子,穿着太子服制,生的甚是标致,因為和玉珩一母同胞,彼此長的還是很像,不過太子更加文氣,書生氣更多些,英氣不足。

還在說謊,到現在還在說謊,證據确鑿還能說慌,一個太子舍人,一個低階官員,吃了熊心豹膽敢這樣構陷皇親?陛下走到太子面前,陛下多年前也是武将,胳膊上很有些力氣,緊抓了太子衣領。

一把将苻玉凡從地上拽了起來,“你還敢說謊,一個奴才他有天大的膽子?敢攀咬朝廷重臣、皇朕的嫡子。”陛下的憤怒是潑天的,這是天子、是雷霆之怒,是讓你死你就要死的怒氣。

陛下是什麽人?他受夠了魏昏帝的殘忍,受夠了魏昏帝的暴虐,眼睜睜看着魏昏帝鑿開他舅舅的頭蓋骨,“混六合為一家,視夷狄為赤子”

所以他對天下施以仁政,對各民族百姓都很好。但是他是武将出生,天生就帶着殺氣,殺伐決斷的一個人,戰場上砍人頭顱取人性命是常事,血濺在臉上都不會眨眼的一個人,屍體踩在腳下那才是他常走的路。

四國之亂高祖的孩子殺的只剩下三個,其他幾十、幾百人的連坐、誅族。護國将軍一事,整個朝堂上受牽連而死之人上千,他只是不殺無罪之人。

但是他的父皇絕對不是個昏庸無能之輩,不是個唯諾之人,他能造反篡位,能建下大大的功業,怎麽可能是泛泛之輩。

父親勃然大怒、緊抓着太子的衣領,眼睛死死的盯着這個兒子,這樣一個威儀的人,如此憤怒的盯着你是令人發抖的,渾身都在顫抖,這樣的君王之怒是連太子也怕的。抓着的不是衣領,抓的是太子的身家性命。

“自古天家無父子,史實裏多的是子殺父、兄殺弟的惡事。我今天這般生氣,不是因為玉珩,是因為你!你一個将來要做帝王的人,連這基本的兄弟之情、人倫之情,都不能容下,這個天下你能容下什麽?顧念什麽?”聲音裏是不容分辨的天家威嚴、雷霆之怒。

Advertisement

衣領被抓着,太子也無法下跪,但是根本不敢直視陛下:“兒臣,不敢了,兒臣不敢。子殺父、兄殺弟,兒臣更是不敢。”

陛下松了手,太子立即磕頭下跪,叩頭如搗蒜。

“你以為,我是因為玉珩,我不是。一個君王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對自己的親弟弟都能日夜提防,使得一手好手段,讓他聲名掃地、污名纏身,想奪了他的職?”

“玉珩是武将,是你的親弟弟,根本不可能造反,這樣的人你都容不下,你将來怎麽治理這個天下?你能容的下誰?沒有文臣誰幫你治理天下?”

“沒有武将誰幫你打下疆山?靠你一個人,一人之力,治理整個天下嗎?你一人之力管的了整個江山王朝!”帝王是嚴峻的,是威儀的,是不可凝視的,苻玉凡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兒臣知錯了,兒臣不敢,兒臣會好好對胞弟玉珩,對朝中大臣,對天下能士。”

“玉珩是你的胞弟,你也能看出他沒有奪嫡之意,這般嫉賢妒能。他的功業不在朝堂,他的功業在戰場,他的理想也只是平定天下、百姓遠離戰火,一切平定他自會深藏功與名。

将來你封他一處封地,讓他遠離朝堂、遠離紛争,他自也能修身養性、寧靜致遠的把日子過下去。”

“你這般咄咄逼人,心胸狹隘,完全沒有一個君王該有的大義,完全沒有一個帝王該有的寬容,一個沒有容人之量君王的,将來如何做一個明君,海納百川、俯仰天地。”聲音裏的憤怒,任誰聽了都只想下跪、只想磕頭。

“孩兒,知道錯了,孩兒一定善待胞弟,善待玉珩。”

“此事因玉珩而起,但是我說的并不是玉珩,是你!是君王之道,是疆山穩固。”

“孩兒知錯了,孩子一定包容蒼生,有容乃大。”

“兄友弟恭是最起碼的人倫,我再也不想看見,這種事情有第二次。”

陛下沒有殺了太子的心,如今天下大亂,魏國的穩定、魏國的江山來之不易,易換太子等于是動搖江山基石,連丞相都不支持。

此次他只是想教育這個太子,端正己身、克己自制、海納百川。此後,太子确實韬光養晦、謹小慎微,再不敢構陷玉珩。

不久,關于這件事的所有人,發配的李子逢、三位證人、太子舍人李達安……,包括京兆府關于這件事的所有書面記錄和那份奏折,全部都消失在了這個世上,李子逢終是等不來太子許諾他的榮華了。

--------------------

歲月久遠,但是這些記憶卻沒有消失,現在回憶當時也是在這個宣室殿裏,就是今天玉珩躺着的地方,恨意依舊,這麽多年的隐忍、憋屈。

而後是狠狠的一腳踹在玉珩身上,至此玉珩再無力起身,箭傷的血溢出沾濕了大半個朝服,是深紅的一片,甚至漫延到大殿的白色鋪地磚上。

“你每次獲勝,都是我去接你凱旋,你知道我有多恨、多厭惡嗎?”每次玉珩凱旋迎接儀式都是先皇安排太子去,确實也不該太子迎接,可交由太常寺辦理,按禮制迎接就可以,但是先皇認為他們是親兄弟血濃于水,一回來能見到自己的親哥哥必然是更加喜悅的。

“你記得你持假節钺那次嗎?”玉珩當然記得那次,那次幾近以身殉國了,他還記得草原上漫天繁星。

“多大的權力,多大的殊榮,可調各地州兵馬。你喜悅嗎?是不是覺得權力巅峰,鎮國大将軍,你下一步做什麽?做太子是嗎?我不信你沒有謀天下的想法?宮變,你有的是經驗;攻城、打仗、戰功本就是你的能耐!”

一個武将失了君主的信任,就連安身立命的地方都失了,越大的戰功,越是能奪了他的性命。

玉珩混身灼燒般的痛疼卻也嘗試着起身,他這樣的天潢貴胄、這樣一個戰功赫赫的将軍,一身驕骨的一個人只對楚燃卑微過,這般驕傲的一個人只對楚燃放下過尊嚴,只在楚燃面前卑微流淚,只在楚燃面前卑微的一片片撿起昆山玉的碎片,別人任何時刻他都不會卑微。

試着跪起,試圖用手撐起自己,玉珩不甘心被人這樣污蔑、貶低,他的戰功靠的是他的血、他的命,他身後許許多多戰士的血,許許多多戰士的命,從來都不是他奪嫡的工具,向上攀爬的階梯,求取富貴的墊腳石。

他要的一直都是疆山穩定,從來只有百姓安樂。努力想起身,确實是做不到,便是用手撐地的力氣都沒有,溢出的血沾到他的臉上。

“這些年,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父皇面前唯唯諾諾,生怕他挑我一點錯處,我為什麽活的這麽憋屈,還不是因為有你!”滔天的怒火似是可以燃燒一個人。

“我是先皇嫡長子,是整個大魏的太子殿下,身份何其高貴、地位何其尊崇。但是只因為有你這樣一個好弟弟,這樣一個光彩照人的好弟弟,那我的光彩在哪裏?我的榮耀在哪裏?這世間誰有你這樣的一個弟弟,誰都是無法忍受的。”這聲音是怒吼了,回蕩在整個宣室殿裏。

又是幾腳狠狠的踹在玉珩身上,踢在了玉珩被連弩近距離射傷的地方,這裏本就是最疼的又猛地受了這樣的重力正中傷口,疼的玉珩蜷縮了起來,實在是忍不住得呻咛,真的太疼,疼的玉珩整個身體都冷了,仿佛這個傷口又一次被利刃穿透。

覺得嘴裏有一股熱流湧出,自己也忍不住吐了出來,竟是一大口血,接着又吐了好幾口根本忍不住。這處傷口确實太深,太醫說怕是傷到髒腑了,本來就是極難養好的,苻玉凡這幾腳又是使了全力的正中傷口位置,感覺五髒六腑都碎了一般灼燒的疼。

玉珩疼成這般,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不想說。哥哥,你認定了就好,你是天子,你認定了就好!

血溢到玉珩頭發上、耳畔,玉珩也沒有力氣擦,連挪動的力氣都沒有。你說的都對,每一句都對,你是天子,你說的都對。

我就是你說的這般不堪,就是你說的這樣狼子野心、就是你說的這樣貪圖皇權富貴。對,你說的都對,我就是這麽下作、這麽無恥的一個人。哥哥,你是天子,你說的都對,什麽都對!

苻玉凡并沒有停止傷害玉珩,一下接一下的只有更狠,“就連臨死,臨死也跟我說,兄友弟恭,讓我好好對你,我沒有想過好好對你嗎?你是怎麽打的仗?怎麽打的這場仗?你是故意的,故意讓我陷入困境。”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踹了多少下,看到玉珩奄奄一息、滿地的血。陛下終于是解了氣,“你此次戰敗,理當重罰,鞭刑40,羁押廷尉大獄,無我命令,永久羁押。”

今天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這個弟弟他也已經完全不信任、恨到這般是斷不能再讓他領兵了,此次兵敗更該重罰。

兵敗該怎麽罰并不是一定的,可以降職、可以免職、可以罰俸,大敗是可以嚴懲也可以斬立決的,主要看帝王的決斷。但是此次戰敗完全來自苻玉凡的不信任,完全拜他所賜。

他先派了幾批人去打,就折損極多兵馬。而後又派了那麽少的兵馬給玉珩,做出了極大的誤判。一個不懂軍事的人,外行領導內行,自毀長城,現在敗了全部都是玉珩的錯?如果一開始就信任玉珩領兵,一切到不了今天這步,但是這世間哪有如果……

玉珩被拖着扔進了廷尉大獄,因為滿朝都知道,當今陛下極厭惡自己這個弟弟,而且當今陛下剛愎自用、獨斷專行并非先帝,朝上更是無人敢提玉珩之事。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