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天晚上因為倦極了,大壯也就沒領着小滿去找什麽山洞睡,而是在溫泉旁的火堆邊借着點餘火取暖,将就睡一晚上。

因為是山林裏面,又是平地,雖然聽說這附近沒什麽大的傷人猛獸,大壯依然不放心,加上帶來的褥子被子在家裏的時候兩人抱着睡暖和,可是帶到野外就覺得又小又薄,大壯生怕媳婦兒累狠了再一着涼就更遭罪了,索性自己背倚着一塊大石頭席地而坐,将裹着被子褥子的小滿半身抱在懷裏睡。

見小滿閉着眼睛也蹙着眉,似乎很難受的樣子,大壯心疼極了,生怕地上硬又有砂礫叫他菊花疼,便用一條手臂繞過小滿的腰,托高他的臀,免得和地面直接接觸。

只是這下子大壯的手臂就遭罪了,又是負着小滿的體重又是懸空,故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小滿睡足了醒來的時候,大壯的這一條手臂還有給小滿枕着的兩條大腿,都全麻了。

即便如此,小滿還是沒給大壯好臉色看,醒來就是一個瞪眼,也不要大壯扶着,自己掙着起身之後,躲一邊生悶氣去了。

大壯沒轍,趕忙也起來,活動了一下麻痹的四肢,不顧小滿的冷臉,湊過去說:“洗漱不?給你毛巾和牙刷。”

小滿還真是氣狠了,居然接都不肯接,下巴往一邊一扭,示意大壯将毛巾等物放在一旁的一塊大石頭上。

大壯讪讪地走開,心裏這叫一個焦慮啊!完了,完了,媳婦兒都不跟我說話了!這可怎麽辦?

大壯的眼珠子是一直随着媳婦兒的動靜而轉動的,一看小滿已經洗漱好了,大壯忙從火的餘燼中刨出烤熟的叫花雞,捧在手掌裏,颠兒颠兒地跑到媳婦兒身邊,大手一扯,那抱在泥殼裏的雞就剝脫了出來,小火慢烘了一晚上,簡直是異香撲鼻,勾人垂涎,大壯讨好地捧到小滿面前,說:“媳婦兒,看,叫花雞好了,快趁熱吃吧!”

哼,一只雞就想收買我?別說門了,連窗都沒有!小滿扭過頭去不理,不為所動。

大壯跟着他扭頭的方向跑,可憐巴巴地說:“媳婦兒,我錯了!你打我,你罵我吧,只是別不理我。”

小滿擰着眉,怒氣沖沖地說:“我打你罵你做什麽?我他媽是個男人,不是個潑婦。好吧,你自己說你錯了,那你錯在哪,你倒是說說。”

大壯連忙說:“是,我錯了,我不應該……昨晚上你都累成那樣了,我還要……是我不對,我……真的錯了……”

小滿盯着他,半天後郁悶地吐了口氣出來,說:“我不是為那個事情生氣。我是氣你明明答應了我不去做那樣莫名其妙的事情,結果呢,卻是陽奉陰違,卻還是那麽幹了。叫我怎麽信你?還有,你自己說,你憋着一直不肯射,不就是為了守那個老騙子胡說的什麽流星出來嗎?”

不提這一茬還好,一提起,小滿就滿肚子的氣,詞鋒頓時淩厲得刀尖一般:“都跟你說了我他媽是個男的,沒有女人的那什麽子宮陰|道那一套設備,根本不可能給你生孩子!再說,就算真能生孩子,又憑什麽該我給你生呢?難道說,你救了我的命,就該一命還一命,我就活該給你生孩子嗎?老子不願意!你要想生孩子,你就自己去做手術,把女人的那一套設備都加上,自己生去吧!”

大壯原知道小滿的嘴巴厲害會毒舌,倒是從來沒有沖自己發過火,這還是第一次,叫大壯既無言以對又羞愧難當,想說兩句安慰或者解釋的話卻也憋不出來,最後勾着頭蹲在地上,像個被警察喝命面壁接受審查的嫌疑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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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慢慢地消了氣,踢了一塊小石頭過去,說:“走吧,回去了。”

大壯忙過來,往小滿身邊一蹲,說:“我背你走。”

小滿沒好氣地說:“不用了!”可是,昨晚上後面那地方還真是承受得過多,想要邁開步來走這崎岖的山路簡直就是受刑,小滿忍了半分鐘就決定也不要繃什麽面子了,轉過去對着大壯,說:“你不是要背我嗎?過來!”

大壯像唐僧見了真經一般,忙不疊地快走幾步過去,虔誠地俯下脊背。

背了媳婦兒在背上,大壯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一顆惶恐不安的心暫時落回了心窩。

小滿伏在他寬闊的肩背上,心想,要不是你昨晚上折騰我,我能這麽慘嗎?背我也是應該的!

下山之路走得甚是艱難,大壯背上背着個一百三十多斤重的小滿,手裏還提着個大背包,加上昨兒一整個晚上都沒休息好,也實在是頗為吃力,開始的時候因着想要掙表現給小滿看,還勉強能裝出個健步如飛的樣子,到了後來,也就是一步一步往前挪了。小滿見狀便要下來,大壯不肯放他下來,咬着牙總算捱到了山腳下。

找到了自行車,小滿看着那車就有些牙縫裏冒冷氣,來的時候都颠得難受,這會兒菊花連帶着附近的皮肉都是火燒火燎一般難受,要是這十多裏路都騎着這玩意兒回去,不會給老子磨穿了吧?

大壯看出了小滿的擔憂,忙說:“咱不騎車。你坐車上,我推着你走,就不颠得難受了。”

有車不騎要推着走,這路上的人看到了都要奇怪吧?就好似之前看過的一個古代笑話,有驢不騎倒是擡着走!要是叫人聯想到什麽,還要不要臉面?小滿氣恨地瞪了大壯一眼,終究還是面冷心軟地說:“現在知道心疼人了?昨晚上怎麽跟頭蠻牛一樣?現在又來假惺惺!還是騎吧,騎慢點也沒大事。你不也累了嗎?”

大壯還是堅持着讓媳婦兒保養菊花,愣是用自行車推着小滿走了十多裏路,到家的時候整個人像個大蒸籠一樣,背上濕透,從臉到額頭,再到頭發絲,都在冒着騰騰的熱氣和汗水。

小滿看着也是無奈,一股子怨氣消了大半。

接下來的幾天,小滿恹恹地沒什麽精神,也不愛說話,大壯看得心裏着急,卻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安慰媳婦兒。

這一日,大壯忽然想起小滿之前叫贖回的镯子,心想,現在再不贖回來,等年過了要準備走了的時候又忙天荒地地,萬一忘記了,小滿豈不是又要怪我把他的話當耳旁風,陽奉陰違呢?現在可是一點也不敢違逆媳婦兒了。

大壯忙拿了錢出門,想辦法去了。

直到快天黑,大壯才回來,小滿一個人在家擔心了半日,着急得眼睛都紅了,見着人沖口就是一句:“你跑去哪兒了?招呼也不打一個,我都要急死了。再不回來,我要出去報案挂失蹤去了。”

大壯擦着腦門上的汗,說:“對不起,我原沒想到會花這麽長時間,好在總算把這個镯子贖回來了,盡管跑了不少冤枉路。”還花了很多冤枉錢,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功夫,一賣一贖,大壯就損失了幾千塊。

其實,大壯是真心不想贖這玩意兒回來。只是小滿有言在先,再不敢惹他生氣了。

大壯的大掌裏托着那一個镯子,遞向小滿,一臉殷切地說:“快拿着啊,小滿。你不是說,這東西現在歸你了嗎?”

這是當初小滿開的玩笑,說這镯子應該是大壯娘留給兒媳婦的,所以,也就等于是他的了。而現在……

小滿抿嘴,不接。

大壯看着小滿的眼神中帶上了滿滿的苦惱和委屈,将镯子往小滿手裏一塞,悶聲說:“總之,這镯子是你的了。咱們男人沒辦法結婚,不然,你就是這會兒不樂意再跟着我了,也該是我的前妻了,這東西給你原沒錯。”

小滿看着他的眼神瞬時變得複雜而幽深。

大壯低下頭,悶悶地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确實不應該……”

盡管知道小滿是男人不會懷上孩子,也就是一場美夢而已,可是,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大壯真心覺得自己太過分了,真是鬼迷心竅。若是小滿真懷上了,他一個男人,又那麽愛面子,就算足不出戶,也怕叫人瞧見了難以面對吧。這樣說來,大壯還真是強買強賣了。

小滿将镯子捏在手心裏,婆娑着上面繁複精致的花紋,淡淡地說:“镯子很古樸,我很喜歡,就代你收藏着吧。”

大壯驚喜地擡起眼睛,看見這些天一直沒露出過笑容的小滿終于勾起了唇角,難耐激動地上前抱住了他,在耳邊喃喃地說:“媳婦兒,對不起,我保證……再沒有下一次了。以後,只聽媳婦兒的話,再也不會做叫你不喜歡、不樂意的事情。”

小滿摟住了他的脖子,盡管沒說什麽,行動卻表明了一切。

幾日來的陰雲終于消散。

又過了兩天,小滿的身體徹底康複了,大壯便陪着小滿一起去了鎮上的派出所,給民警說了幾個月前發生的事,請求落實小滿的身份。

民警聽了遺憾萬分地說:“你們怎麽早不來報案啊?要是早來了,說不定你家裏人早就找來了!”

大壯幫着媳婦兒說話,道:“當時他重傷昏迷,我趕着把他往醫院送去了,在醫院裏住了一個多月,混着就搞忘了。”

民警訓斥大壯說:“這都能忘了?唉,叫我說你們什麽好呢!這種事情要第一時間來報案!他昏迷了,你代他報啊。”

小滿忽然回答說:“我有些失憶,據醫生說,是選擇性失憶,除了頭部被撞擊的原因之外,還有心理因素,也許是想要選擇性地忘記一些讓自己傷心煩惱的事情。所以,我有些逃避的心态,不想馬上回到現實,不想立即報案找回家人。”

民警看着他,似乎有些理解了,便說:“那你現在好了?”

小滿點點頭,說:“好了,現在有人願意做我強有力的支撐,我不怕了,可以面對。”

民警其實也就是順嘴兒埋怨他們,真要是第一時間來報了案,這田小滿身負重傷,後來又失憶了聯系不上家人,巨額的手術費和醫療費怎麽辦?他們這個小小的鄉鎮派出所可沒那麽多經費!

民警說:“行,我給你們登記一個,一會兒傳到上級部門,讓上面幫忙查找落實。來,這個表格,你們填一下,地址和聯系電話一定要準确、真實。”

轉眼間,農歷新年就要到了,大壯殺了一頭豬,用柏樹枝熏了,一條條挂起來,小滿倚着門看他做這些,笑着說:“你弄這麽多肉,哪裏吃得了?難道還要帶走嗎?”

大壯說:“就是要帶走啊,你別管了,反正不要你提,等到了城裏就要忙着四處找工作打工,做飯的時間都沒有,臘肉吃起來方便些,又經放。”

豬蹄就直接用香料燒了一大盆,除了五香八角之外,大壯還特意放了一味山裏特有的草藥,越發肉香濃郁,是小滿最愛吃的一道美味。

可是,小滿今天才夾了一塊在嘴裏嚼了幾口,就變了臉色,大壯不明所以地問他怎麽了,他卻丢下筷子上的豬蹄,捂住嘴,奔往屋外,“哇哇哇哇”地吐開了。

大壯忙也跟出去,幫着小滿拍背,順帶着看了一眼,見小滿并沒有吐出什麽來,就是吐着一口又一口的酸水,不知道是為什麽。

大壯扶着小滿回去,給他倒了一杯清水,擔憂地問:“怎麽了?吃壞東西了?還是着涼了?”

小滿皺着眉頭說:“好像也沒有啊。就是剛才一聞着這肉味兒,忽然就覺得胃裏不舒服,一下子翻江倒海一樣。也許是剛才看你弄那熏肉,生肉味道聞多了吧。你快把那豬蹄端開,我不吃了。”

大壯只好給他弄了點白飯陪着泡菜吃,心想,嫌油膩了啊,那晚上弄點魚湯給小滿喝吧。

沒想到,小滿聞着魚湯的味道也要吐,甚至吐得更厲害,把大壯搞得手足無措的。

而且,這症狀有加重的傾向,到了第三天,小滿幾乎是什麽帶油腥的東西都不吃,甚至聞到帶有一點竈房的氣息的東西就要吐,搞得大壯也不敢去竈房弄吃的了,陪着小滿喝涼水吃餅幹來充饑,實在忍不住了想要熬點稀粥,還要穿着雨衣去,就怕身上粘帶了竈房的氣味叫小滿又吐了。

大壯想不通小滿為啥會這樣,扛了一個多星期,實在扛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問:“媳婦兒,我看你這是不是胃腸消化上有點問題啊,要不,咱們還是去鎮醫院看看吧。要不然,眼看着要過年了,你還吃不得東西,可咋整呢?”

小滿擰着眉,沉默了一會兒,說:“不去醫院。你把那個姓劉的那個老騙子找來,給我瞧瞧吧。”

大壯像是明白了些什麽,眉梢一跳,聲音裏帶上了難以壓制的喜悅:“小滿,你不會是……”

小滿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說:“別亂猜疑,先叫姓劉的來瞧了再說。”

大壯奔去找老劉頭的時候,心情就好似過山車一般,一會兒高漲得仿佛被抛向了雲端,滿心都是歡喜:小滿真的懷上了我們的孩子!一會兒卻又低落下來,仿佛低到塵埃裏:小滿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如果真是有了他又不想生,可怎麽辦呢?難道要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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