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

大壯別的沒聽到,就只聽到“你們感情破裂,分開”幾個字,頓時像被電打了一樣,顧不得面前的人是尊敬的岳丈大人,又是傷心,又是不服氣地反問:“為什麽我們會感情破裂?不會的,我……”

大壯眼圈都紅了,瞪着周元奕,說:“我愛他,心疼着他,苦的累的我來,凡事都讓着他,還不行嗎?為什麽會分開?不會的,我絕不……”

周元奕對他明顯過激的反應有些愕然,擡起手,示意“冷靜,聽我說”,才慢悠悠地說:“我只是說萬一的話,誰也不能一定擔保不出什麽意外,對吧。你看看電視劇裏演的,男的有了錢,什麽小三、小蜜、二奶之類的亂七八糟的全來了,就算沒有那些花心事,有時候碰上個逢場作戲啊喝醉了酒亂性啊之類的破事兒,也不是沒可能的。而我家安程呢,完美主義者,換句話說,眼睛裏揉不得沙子,多半是不能忍的。還有一種可能,七年之癢。說老實話,你和安程差距大,不僅是身份地位上的,還有學識修養見地等等。聽說你小學都沒畢業,而安程是北大碩士畢業,本科拿的商業管理和漢語言文學的雙學士。你在農村學着種地養豬的時候,他作為留學生代表參加各種比賽,學有餘力還學了日語韓語兩門外語。我不是潑你冷水,我只是有這一層擔心,有言在先而已,就怕你們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之後,發現還是不合适不相容,不得不分開,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婚姻呢,往往是因為誤解而結合,因為了解而分開。”

大壯垂下頭,岳丈大人前面說的那些男人花心之類的話他還能反駁還能發誓表白自己絕不是那種人絕不會做對不起安程的事情,而後半段,确實戳中了他的軟肋。是啊,安程在大學裏意氣風發的時候他還在地裏刨土坷垃呢!就算現在出來了有了一點小小的事業基礎,可是,安程也是聰明能幹的,又有這財勢雄厚的爸爸做後盾,只會越來越發達越有錢,難道還倒退回來好和自己匹配嗎?

周元奕看着黯然的大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說這些話,目的不是打擊你,只是……我是安程的爸爸,當然是凡事以他為首要考慮,希望你諒解,我的話原是有些不近情理。但是,你也得承認,安程生孩子很辛苦,十個月懷胎,離群索居,避人耳目,其間還被人追殺,危險異常,當然,危險的時候,你好好地保護了他,還為此被拘留了好幾天,但是,和安程的付出相比,終究是不能比的。你們萬一分開,孩子歸安程所有,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大壯咬了咬唇,說:“可是,我和安程說好了,這一次是他生,下一次、或者,下下次都是我,我覺得我們不會分開,你非要這麽說,那我生的孩子也要歸安程嗎?”

這下子輪到周元奕呆若木雞了。

這邊,大壯卻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想着安程帶着一群孩子,自己孑然一身,被排斥在他們之外,何等孤獨凄涼?

大壯忍不住大聲地反駁:“不,我不走!我絕不離開!什麽逢場作戲酒後亂性的,老子現在開始滴酒不沾,絕不叫那樣的事情發生!還有那什麽七年之癢,我是不會癢的,安程要是癢,我給他常備癢癢樂!什麽差距不差距的,偉人還說過,人定勝天,沒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我明天開始報夜校上學,每天有空就看書,絕不會和安程弄到無話可說的地步!共同語言?必須有!大大地有!要是這樣也不行的話,我也還是不走,他們去哪裏,我就跟去哪裏,大不了在他們住的房子外面挂個吊床,只要能守着我的老婆孩子,風餐露宿也無所謂了……”

這話說得又急又快又大聲,中間還夾了一個“老子”,實在是對岳丈大人大大地不恭敬,可是,周元奕不但沒生氣,反而心生贊許:要是都像謝達敏那個孬種一樣一吓就跑,他是絕看不上眼的!要的就是這股子牛犢子一般勇往直前的勁兒!要的就是這種對安程和孩子守護到底的決心!

周元奕對兒婿的考察基本結束,他覺得,自己說的那些防患未然的話有些多餘了,不過,就當做是給年輕人提個醒吧。

且慢,剛才這家夥說的安程先生一個,接下來由他接棒是什麽意思?難道他也有特殊體質?

面對周元奕的提問,大壯顯出惶恐的神情,說:“周伯父,對不起,我要說了這話,你一定得生氣,你打我罵我都行,原本就是我不對,是我禍害了安程。”

大壯便将自己如何從劉大夫口中探知男人也能懷孩子的秘密,又如何為着想要和安程長相厮守而用了劉大夫的法子,終于心想事成的事情和盤托出。

周元奕聽了以後半天都不吱聲,一雙眼睛幽深難辨,看得大壯心裏像是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只是請罪說:“都是我不好,您要怪就怪我,打我罵我都使得,就是不要趕我走。”

周元奕現在覺得,這田大壯簡直是……相當可愛。兒子還真是沒看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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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麽天上流星掉落到安程的肚子裏變成孩子,絕對是被人騙了。不過,損失不過是一千來塊錢,倒是也無所謂。反而給安程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掩護。

作為一個自己也有過相同經歷的人,周元奕只想保護自己的兒子少吃苦少走彎路。對于周家傳承下來的這種奇怪體質,祖輩都是掩口不提的,可見是見不得光的羞恥事。本來周元奕很擔心,不知道這個事該怎麽給大壯解釋,又擔心兒子的特殊體質會不會給他們以後的生活埋下隐患。大壯這人品質不錯,若是謝達敏就說不準了,所以,他當初才會極力反對。年輕的時候感情好,能有共同的孩子當然是喜歡的。而将來呢,若真是感情淡了沒了,說不得還嫌棄安程呢,一個男人居然會生孩子,還用孩子綁架別人一輩子!

而大壯這樣說,周元奕就放心了,雖然事實的真相不是那樣,但是,這确實是大壯真心實意想要的孩子,也算陰差陽錯的計劃內懷孕吧,而不是什麽意外的附加品。

周元奕決定對此事保密,等他們自己去發現吧。

因為對這兒婿終于放了心,周元奕接下來倒是好好地安撫了大壯一番,把先頭說的那些比較過分比較斤斤計較的話語和态度圓了圓,更多鼓勵,更多贊賞。

大壯到底是個心思單純的人,便又高興了起來,還是對岳丈大人滿心崇敬。

翁婿兩人,相談甚歡,氣氛融洽,不知不覺就聊了兩個多小時,直到周安程打電話給爸爸,說:“老爸,黎叔把晚飯都做好了,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啊?”

周元奕擡手看表,竟然已經下午六點了,便呵呵笑着說:“這就回來。不過是和大壯聊了兩個多小時嘛,看你急成什麽樣了!行,你讓黎叔擺桌子吧,我們這就走。”

将手機收了線,周元奕轉頭很自然地對大壯說:“走,回家!再不回去,安程要跟我急了,哈哈。”

回家!換句話說我也是家的一份子嗎?再換句話說,岳丈大人竟然這樣就承認我了?大壯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一時腦熱,竟然說:“伯父,你人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有錢人,一準兒都是拿錢砸人,直接給我一張一千萬的支票,叫我滾蛋呢。”

說完了,大壯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這不自己挖坑自己跳嗎?還能更傻|逼一點嗎?

倒是周元奕經過剛才的接觸和交談,已經了解了大壯的直爽坦誠的性格,并沒有想歪。他悠悠然地看了大壯一眼,調侃地說:“不好意思,今天出門急,忘帶支票本了!你要是想要的話,下次補給你也是一樣的。”

看岳丈大人誤會了吧?大壯急忙糾正說:“沒有,沒有,我是胡說的,別說一千萬了,就是一個億,我也不滾。”

說完,大壯恨不能自己扇自己一個耳光,越說越沒譜了,還坐地起價起來了!小滿爸爸不會以為我真要一個億吧。

周元奕不惱也不急,就看着說錯話的大壯臉紅脖子粗地一個人着急。

大壯的臉漲得通紅,說:“周伯父,我這人……不會說話,其實,我的意思是,我不要錢,我只要和安程在一起。他是我最珍視的無價之寶,多少錢都不換。”

周元奕這才笑了出來,說:“你想要也不給。一個億我有,不過,有別的用處,不能給你。”

頓了頓,周元弈又說:“這些話,說給安程聽就可以了,說給我聽……”

他搖搖頭,露出無奈的表情,說:“你和安程兩個,一個賽一個地肉麻,搞得我這老心髒有點承受不起了,以後在家裏,你們都收着點,照顧點我們這些局外人的感受啊。”

啊啊啊,小滿對他爸爸說了什麽有關于我的肉麻的話,真想知道啊……大壯這心裏啊,滿心的欣喜雀躍,恨不能馬上見到小滿,然後把他狠狠地揉在懷裏。

大壯坐着岳丈大人的車一起回家。當然,也不是什麽好得不得了的車,一輛奔馳而已,因為周元弈不常在魔都,公司沒有董事長專用車,但是,光是看司機,下屬們畢恭畢敬、訓練有素的做派,大壯也能深感岳丈大人的生意委實做得不小,想來是很有錢,盡管剛才把話都說開了,得了岳丈大人的認可,大壯的心裏卻還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真是太高攀了啊。

汽車從車水馬龍的大街拐上一條樹蔭濃密的小道,又彎了幾彎,最後,開到一棟小洋樓的面前,周元弈拿一個遙控器開了門口的鐵門,鐵門徐徐打開,汽車進去了。

大壯吃了一驚,原知道岳丈大人有錢,竟然有錢到這個地步!

才來魔都的時候,小滿的肚子還不是很明顯,套上一件厚外套,兩人一起出去玩,軋馬路。偶爾看到在鬧中取靜的地方,靜靜伫立着一棟這樣海味風格的小洋樓,大壯總是說:“等咱們賺錢了,也買一棟這樣的房子來住,體會一把資本家的感覺!”小滿便笑着說:“好啊。”而那時候,大壯只以為是不太可能實現的夢想,因為聽說這麽一棟并不顯山露水的小洋樓動辄要賣上千萬,哪裏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呢?

周元奕看了看大壯,淡淡地說:“這房子本來不住人的,是收藏品,我買的時候很便宜,現在大概要值三千多萬,其實住着并不舒服,老房子嘛,哪有現在的房子好?我這次來得匆忙,沒有準備,安程原來租住的房子又住着很多他的同事下屬,進出不便,所以,暫時沒地兒,就先住這裏了。下次來,我會給你們另外換個舒服點的地方。”

大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岳丈大人這意思是要買個豪宅給他們住,不過,小滿住是應該的,他……總覺得臉上有些火燒火燎的。現在才知道岳丈大人為何要有言在先了。

所謂攀龍附鳳啊,個中滋味……誰攀了誰知道!

進去了就是一層森涼,這老房子冬暖夏涼,簡直是自帶溫度調節。周元奕按了一下門鈴,一個仆役模樣的人開了門,臉上露出高興的表情,張開嘴,“咿咿呀呀”說了一通,周元奕笑了笑,說:“阿黎,這是二少爺喜歡的人,名叫田大壯。以後你就在這裏幫着照顧二少爺,要和大壯好好相處。”

大壯略吃驚地看着面前這啞巴男人,周元奕介紹說:“阿黎是從小就在我家裏做事的,他雖然不會說話,但是都聽得懂,安程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你去上班的時候,有阿黎陪着安程,你就好放心了。不過,你下班就回家陪安程,他的孕期好像弄錯了,我估摸着應該是沒多久就要生了,所以,你多陪着他一些,寧可少在外面忙。事業什麽的雖然重要,老婆生孩子一輩子也沒幾次,對吧?”

話沒說完,周安程就出來了,揚起臉,高興地喊了一聲:“大壯,你來了?”

就這一聲呼喚,便勝卻,人間無數。就這一聲呼喚,大壯的耳朵裏再聽不到別的聲音,眼睛裏,看不到別的人了。

☆、 57|3.05|

看這兩人一對上眼神,那叫一個濃得化不開啊,估摸着不是顧忌着旁邊還有兩碩大的電燈泡,能迅速合體,再來個火辣辣的長吻。

到底是年輕啊,周元奕摸了摸下巴,呵呵一笑,對阿黎說:“他們也算久別重逢,可能要舉行一個小小的歡迎儀式。給他們五分鐘時間,我們先去飯廳!”

說完就腳下生風地往裏走。

阿黎其實比周元奕還小一歲,原是老管家的兒子,雖然自小聾啞,卻識得唇語,別人說的話都明白,而且心思靈巧,又會點拳腳,打小就侍奉着周元奕,稱得上是是亦仆亦友。

這一回安程懷着孩子,雖然有他自己的男人田大壯可以照顧,周元奕卻還是不放心,特意帶了阿黎來,要阿黎暫時陪着二少爺個把月,畢竟安程現在的模樣需要避人,不能請仆傭或者鐘點工,只能靠着阿黎這個忠仆了。

阿黎眼睛晶亮地又看了一眼二少爺和大壯,這兩人已經完全是眼裏冒粉紅泡泡,再看不見別的了,兩情缱绻,羨煞旁人。

這是阿黎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情景。不光是他自己沒有結過婚沒有體會過和某人相愛的滋味,就是在周府,也沒見過。先生以前和前妻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客客氣氣的,像一對同租一處房屋的房客,各不搭界,大少爺倒是女人不少,不過,先生不許他往府裏帶,阿黎有時候能看見大少爺開着車和某個衣着暴露的女子親嘴甚至在身上亂摸,但是,沒多久,就換了一個,大少爺從來都是輕薄浪蕩的舉止,沒有對哪個人真正動過心。而二少爺呢,高中之前是個小孩,天天讀書看書,高中之後就出國了,寒暑假回國的時候也還是在讀書看書,貌似沒談過戀愛,後來雖然知道二少爺談戀愛着呢,還為了談戀愛的時候被先生打了兩巴掌和罰跪,但是,阿黎是沒見過他和人親熱親密的樣子。

阿黎稀奇的同時心裏還有些躍躍欲試的感覺,不過,看着先生已經大步走開,他也不敢停留,眼角瞥見那一對人已經抱在一起,卻只能快步跟上,追随着先生進了飯廳,拿出雪白而漿洗得筆挺的餐布準備好。

周元奕洗了手過來,阿黎趕緊給他拉開椅子,看他坐下,便遞了一塊餐布過去。

周元奕慢條斯理地打開餐布放在大腿上,支着下巴坐了一會兒,等那只是親熱不夠的家夥們過來。

阿黎看着燈影下的先生,雖然鬓角已顯白色,眼角也出現細細的紋路,歲月催人老,不再是當年那個俊秀斯文的青年了,不過,先生的脊背依然筆直,身材也保養得很好,淡藍色的短袖襯衫紮在筆直挺括的西褲裏,一派歷經歲月沉澱而越顯光華的儒雅氣質。

周元奕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兩人過來,有點不耐煩了,說:“這兩人!超時了啊,真是不自覺!阿黎,你去喊他們一聲。”

阿黎過去的時候,正看見二少爺和他那情人還站在進門沒多遠處接吻,那一種難舍難分的情濃愛意,看得阿黎都代他們臉紅,只好大聲地咳嗽了一聲。

安程趕緊推開大壯,略尴尬地說:“走吧,吃飯去!爸爸和黎叔都在等我們呢!”

大壯牽着安程的手,心滿意足地跟着進了飯廳。

周元奕坐了一方,看着兩人“哈”地一聲笑,說:“我還以為你們有情飲水飽,不打算進來吃飯了呢!”

安程不好意思地說:“爸——”

大壯也不好意思,不過,不知道該說什麽。才答應了岳丈大人在家要收着點呢,這……實在也是忍不住……

周元奕轉移話題,說:“快去洗手!別仗着肚子裏有孩子就不講衛生!”

大壯趕緊扶着老婆去洗手,回來後坐下,略有些局促,只好盯着菜看。

鋪着雪白桌布,陳列着漂亮餐具的實木餐桌上,擺着幾個看不出名堂的菜肴,大壯仔細辨認,只看得出有蝦有蟹,實在認不得是些什麽。

周元奕既然認可了這兒婿,當着兒子的面就越發和藹可親,還給大壯介紹:“這是黑胡椒蟹,我們那邊都時興這麽吃,你也嘗嘗。”說着,就夾了一個蟹到大壯的碗裏。大壯受寵若驚地接了,連聲道謝。

安程說:“在自己家裏,別太客氣,是不是,爸爸?”

周元奕笑着說:“是啊,今天光聽見大壯說對不起和謝謝兩句話了。”

接着,周元奕又夾了一個到兒子碗裏,說:“多吃海鮮,補鈣。再吃點蔬菜,補充葉酸。食補比什麽都好。”

大壯嘗了嘗,味道實在是怪。好吧,這是人家h國的特色,異域風情呢,不習慣也得學着習慣。

倒是安程先說了:“黎叔,這個螃蟹不是這樣做的。這是大閘蟹,河蟹呢,哪能跟我們那邊的海蟹一樣的做法。這個小河蟹要清蒸,用姜蒜醋汁兒蘸着吃才好吃。”

周元奕本來是叫阿黎一起吃飯的,阿黎堅決不肯,守着在周府那邊的規矩,看着主人家吃完了收拾幹淨了之後才去廚房裏另外做自己的。這會兒就站在餐桌不遠處,等着主人家的吩咐,聽到二少爺的話,黎叔點點頭,表示記住了,下次照辦。

大壯又嘗了嘗其他幾個菜,材料都是好的,就是味道很怪,不是黑胡椒就是咖喱,還有一個什麽甜辣豬蹄,不知道放了多少糖進去。本來豬蹄就油,再放那麽多糖,即便是愛吃肉的大壯也不敢下第二筷,實在是太膩人了,可惜了好材料。

周元奕低聲說:“安程,黎叔不太會做飯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這裏材料不齊,也做不出好味道來,将就着吃吧,別啰嗦。”

話是如此說,周元奕其實也吃不下這幾個菜,要品相沒品相,要味道盡是怪味,叫他這講究人光是看着就倒了胃口。

吃了幾口,周元奕放下筷子,拿湯勺接了一碗湯來喝,誰知湯也是油膩膩的,放了很多番茄醬。

周元奕覺得吧,安程是有身子的人,胃口本身就不好,再天天吃這些,也确實難受,在心裏琢磨了一會兒,說:“算了,阿黎你以前也沒做過廚子,叫你做飯,真是難為你了。”

阿黎苦着臉,一副辦了壞事怕被老師批評的表情,做了幾個比較激烈的手勢,周元奕溫聲說:“沒關系的。不用專門去學,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好二少爺。飯菜的話,可以讓外面的館子送來。一會兒我出去看看,找一家味道和衛生都過得去的館子,叫他們每天送餐,先預付一萬塊,按月結算就好了。安程,你和大壯想吃什麽,事先告訴館子方面一聲就得了。”

安程忙說:“好啊,好啊。省得每次黎叔做飯都累,今晚上這幾個菜,黎叔忙了一下午呢。”

說着,為了表示嘉獎,安程拿饅頭片蘸了點海鮮蟹的盤子裏的醬汁,故意鼓着臉又吃了兩口。

大壯遲疑着說:“周伯父,要不,以後我做飯吧。外面的菜肴油份重,偶爾吃吃還行,經常吃并不好。而且,以前都是我做飯給安程吃,他都吃慣了,覺得還行,能吃得下去。伯父,您喜歡怎麽樣的口味,我學着做你們那一方的飯菜也行。”

安程連忙說:“對啊,大壯做的飯菜好吃,爸爸你嘗了就知道,比外面的大館子也不差什麽。”

周元奕笑了笑,從善如流地說:“那好啊,那我也跟着有口福了。不過,大壯,你不用專門照顧我的口味,安程喜歡吃的我肯定也喜歡。而且,我可能明天就走了,下次來嘗你的手藝吧。”

“啊?爸爸你就要走了?”安程聽了這話,馬上露出不舍和不高興的表情。

周元奕無奈地說:“那邊公司裏還一堆事兒,還有你哥還在家裏呢,臨走我打了他一頓,還關着他叫他面壁思過,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我也不能不管他。”

安程悶悶地低頭,用筷子戳着盤子的螃蟹。

周元奕摸了摸兒子的頭,憐愛地說:“爸爸還要來的啊,別難過。沒事就給爸爸打電話,爸爸想你。打電話的話,不要用手機,用家裏的座機,對肚裏的孩子沒輻射,知道嗎?還有,生孩子的時候一定通知爸爸,爸爸保證火速趕來。”

大壯看着這溫情的一幕,心裏也挺感動的,不管兒子長多大,永遠是父母心中的那個小孩。安程還有爸爸疼,我就什麽親人都沒有了。

這小洋樓果然是觀賞着比住進來舒服,安程睡着二樓上最大的卧室,還鋪設着老式的紅木地板,正中的大床居然是一架黃梨木的架子床,簡直叫大壯疑心是不是走錯到了民國劇的布景裏,安程拉下他的脖子親了一下,說:“這裏面的東西都是爸爸的收藏呢,千萬小心着用,別弄壞了叫他心疼。”

大壯搖了搖那床,說:“是不太結實,好在你現在這樣兒,咱們晚上也不能有啥活動,應該弄不壞。”

安程抿着嘴笑,說:“有這自覺就好。”

安程又告訴大壯,爸爸昨天就定下一套別墅,現在已經修好了,正在做內裝,估計三個月後可以交房,加上敞開透氣的時間,預計半年後就能搬家了。

大壯訝然地說:“幹嘛要買新房子呢?這不挺好的?雖然家具舊了點。”

安程撇撇嘴,說:“你那什麽眼光啊,真當這是舊家具不值錢呢?這都是古董,我爸生怕我們給他弄壞了呢。半年以後趕緊地搬出去,這小洋樓我爸還計劃着改成什麽文藝沙龍或者咖啡館呢。”

大壯“哦”了一聲,說:“我是沒什麽眼光。不過,偶爾還是有靈光一現的時候,比如……”

安程也知道他接下來的話,兩人嘻嘻哈哈說了一陣,大壯說:“你爸人真好。”

安程滿足地嘆了口氣,說:“是啊,我爸爸就是好。只是……”

安程的情緒忽然低落了下來。

大壯轉身,卻見安程的眼眶裏似乎有淚閃爍,急得連聲問:“怎麽了,老婆?好好地哭什麽?”

安程吸了吸鼻子,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我現在自己也懷了孩子,才能體會到一點爸爸當年的艱苦辛酸。”

大壯自以為了解,文不對題地開導說:“你爸爸早早就離了婚,帶着你和你哥哥兩個人,真不容易。”

安程氣得踹了他一腳,說:“你都不了解情況,就亂安慰人!”

大壯委屈地說:“你不給我說,我當然不了解!你和你爸兩個,都是猴精猴精的,我哪裏知道你們那些彎彎繞的心思!”

安程平躺在床上,撫着自己的肚子,沉默了良久,才說:“我猜,我肯定是我爸爸親生的!”

大壯一聽這話笑了,說:“你怎麽還懷疑這個呢?你肯定是你爸親生的啊。要不,能那麽疼你?我看着都羨慕得……”

安程氣得又斜着蹬了他一腳,說:“說話前能動動腦子嗎?我說的是那意思嗎?”

大壯納悶了一陣子,恍然大悟一般地說:“哦——我知道了,你說的,原來是——你是你爸親自生的,自己生的?原來,你爸算是你媽?”

安程翻了個白眼,說:“就是這麽回事!你個笨蛋,非要把話說得這麽明白才能懂嗎?”

☆、 58|57.5.13

這一道神天霹靂啊,還是沒能劈開大壯腦子裏的混沌,他不解地問:“怎麽會呢?難道你爸也認識劉大夫,也去過青蓮山的溫泉?也……”

安程還想蹬他一腳,實在是肚子大了不方便,只好喘着氣說:“你以為我爸跟你一樣呢,信那什麽劉騙子!”

大壯這下子納悶了,攢起兩道黑濃的長眉,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又問:”是你自己瞎猜的吧?還是你爸告訴你的?”。

安程翻了個白眼,說:“我爸哪能告訴我?瞎猜嘛,倒也不是瞎猜,我是有根據的。”

見大壯不信,安程就一條條分析給他聽:“我爸爸來的時候,看到我之後的表情,居然沒多少吃驚,反而是有些了然的悲哀神色,好像他早就預料到會這樣似的。還有,我小時候爸爸總是不許我跟別的男孩子一樣去外面瘋鬧,要我和哥哥安安靜靜坐在家裏看書,等讀初中了,爸爸總是擔心我的交友問題,也不許我們住校。還有……太多了,我以前沒這個念頭,都忽略了過去,現在回想起來,倒是一一都對上號了。”

“還有……”安程的眼中閃過一抹隐痛,鼻子也酸了一下,好容易忍住,才能接着說下去:“最關鍵的是,這兩天,我和黎叔單獨在一起,我設法問了黎叔,他雖然竭力想要避開這個問題,最後還是避不開,叫我連猜帶蒙地猜出了大半的實情。我确實是爸爸生的。而且,爸爸生我的時候為了避人耳目,捏造出失足落水後失蹤的事情瞞過當時的家人,就是安鵬媽媽那些人,和黎叔兩個人躲在一處深山老林裏渡過那漫長的孕期。”

大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說:“可是,怎麽會這樣呢?難道你爸和你都是天生就會生孩子的男人?”

安程臉蛋略紅,說:“你孤陋寡聞了吧。我以前在大學裏讀書的時候,老是上一個專用的論文文獻網查資料,有時候能看到一些很匪夷所思的東西。有一次我就看到一篇科技文章,說有華夏之國有一個奇異的民族,男子亦能受孕,後來因為戰亂,族裏的人紛紛出逃,最後散亂在世界各地了。我在猜想,我們周家是不是就是其中一份子。”

大壯驚嘆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那你懷上這孩子,其實,不是老劉頭教咱們的那個法子?”

安程嗤笑一聲,說:“老劉頭還挺能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騙了你一千二百塊去!能買一頭豬了!大壯,你虧慘了!”

大壯咬牙切齒地說:“我找他去!叫他把吃進嘴的吐出來!”

安程鄙視地說:“拉倒吧你!那你還得繞上來回的路費,餐費,再說,你現在大小是個總經理了,擅離職守的時候萬一有什麽,損失就不止一千二了!”

大壯簡直郁悶得想要撓牆,說:“那我就這麽叫那老王八蛋騙了?你說這人怎麽就這麽壞呢!”

安程撇嘴說:“還不是你給了人家可乘之機?我倒是覺得錢被騙了沒什麽,關鍵是他這樣說,等于把産期說短了一個月,幸虧爸爸有經驗,一看就知道我快八個月了,不然,我還以為只有七個月呢!”

大壯聽了這話,又恨不能跳下床買火車票,回大田村揍死那滿嘴謊話的老劉頭去,直到安程一聲喝罵:“別鬧,我正想事情呢!你煩不煩啊,我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了!”

安程的思緒飄到了很多年前。

小小的安程在周府裏,爸爸很忙,因為工作很多,總是早早地出門,天黑了才會回家。而“媽媽”,即安鵬的媽媽,卻天天都呆在家裏,雖然看着小安程的時候臉上帶着一點冷淡的笑意,目光卻很陰郁。小安程從小就很敏感,知道這個“媽媽”不喜歡自己,也從來不往她跟前湊,經常是一個人孤獨地玩着。但是,即便是這樣可憐,也不能安生,因為,還有一個讨厭安程的哥哥,時常跑來找茬,安程人小卻倔強不服輸,往往和哥哥打起來,然後“媽媽”就來了,無一例外地指責安程不聽話、天生的脾氣古怪、仆傭們也在背後竊竊私語,大意就是安程是個天生的小讨厭鬼,也順着太太的意思有意無意地給陰整小安程。那時候的小安程,就老是出狀況,不是被哥哥揍了,就是被仆傭不小心摔了,只有偶爾叫黎叔看到了,會護着一把。直到有一次,小安程被來家玩的“媽媽”的外甥“不小心”撞到花園水池了,小安程不識水性,遽然落水,盡管只是家裏的池子,卻也驚慌得不得了,手腳并用地在水裏撲騰哭叫,卻被那假裝來救的“媽媽”的外甥按着頭猛灌了幾口水池裏的淤泥水,哭都哭不出來。

小安程當夜就發高燒了,旋即轉為轉為小兒急性肺炎,高熱不退、咳嗽氣促、甚至呼吸困難,被送往醫院急救,在那個時候小兒肺炎是會要命的,因為病勢洶洶,醫生下過兩次病危通知書。

真的很兇險,幸虧有爸爸。最危險的那幾天,都是爸爸不眠不休地陪着意識飄忽的安程。

安程一直昏昏沉沉地記不得當時得情景了,只是有一次,他感覺臉上都有雨點濺落,還在心裏模模糊糊地想病房裏怎麽下雨了,睜開眼,才看到爸爸一臉胡茬,眼睛通紅。

看見兒子睜眼,爸爸的眼淚又刷地留了出來,緊緊地握着小安程的手,哽咽着說:“對不起,對不起,爸爸不應該光顧着工作,就不管你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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