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2)
說:“安程,這一年來,我到處找你,你倒是對得起我,不聲不響就找了別人!我現在問你,你倒是理直氣壯,就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嗎?”
安程蹙眉看着謝達敏,也冷笑了起來,說:“謝達敏,我說話一直留着分寸,不想傷你。不過,你既然要非要糾纏這個對得起對不起的問題,那我也給你說說!”
安程說:“我們之前也談了六七年,我的性格,你該很了解,非常自我,眼睛裏容不得半顆沙子。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從來都是我的格言。對,你說你有苦衷,你有顧慮,你家裏人逼你,你爺爺犯了心髒病,你沒有辦法,只能暫時放棄我。但是,那一次放棄,就抵了我們全部的愛情了。謝達敏,交往這麽久,我這個人,說好聽點,是我行我素,有性格,說難聽點,就是自我中心主義。不要求地球都圍着我轉吧,起碼愛我的那一個人,要全身心地圍着我轉。任何時候,他都只能把我擺在最高位置。而不是,有了狀況,先把我押後,大不了事後安撫一下,說幾句好話,或者跪一跪鍵盤就了事。”
謝達敏忍不住想要辯解,說:“可是,安程,你也體諒體諒我啊,當時的情況,我總不能看着我爺爺……”
安程望着他,眸光堅定,說:“你應該早就想到要出櫃的,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萬一叫家人發現了你該如何對應嗎?這種逃避敷衍的态度本身就說明你對我的感情不過如此,根本沒有個長遠打算!”
謝達敏苦笑着說:“安程,你總是這樣說話,太強勢了,一點餘地不留。我當然有長遠打算,我是想着等我們經濟上好一些了,就去歐洲發展,那裏很自由,我家裏人管不着我們。”
安程從鼻子裏笑了一聲,說:“你是謝家獨子,在你爸退下來之前你到處晃蕩一下還可以,三十歲之後,他們還能容許你?只怕要給你安排相親了吧。到時候不光是你爺爺要犯心髒病,沒準兒你爸你媽也要出各種狀況呢,那時候你怎麽辦?還是只有屈從了吧。而那時候若我還和你在一起,快十年之癢了吧?像我這樣脾氣大又自我的人,沒準兒你也膩味了,家裏人又逼着,是不是你只能一臉苦相地求我原諒,讓你先結個婚?當然啦,我也必須諒解你,因為那不過是你的權宜之計嘛。”
謝達敏被辯駁得無話可說,最後,只能避開鋒芒,說:“我……好吧,你說的也沒錯,我沒有盡全力護着你,那……你那個男朋友,他就可以?我就不信他就沒有家庭壓力嗎?”
安程哂笑道:“呵呵,他還真就沒有。不過,就算有,他也不會像你那樣避避縮縮。”
謝達敏心一橫,說:“那我也想試試,其實,這一年,我家裏人都被我磨得差不多了,也許不會太反對了。安程,你不能這麽狠心,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再試一試好嗎?我們在一起七年了,七年的青春時光,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安程,就這麽辜負了嗎?”
安程搖搖頭,說:“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不可能。我要求愛人忠誠于我的同時,也會對愛人忠誠。我沒有機會給你,抱歉。”
謝達敏還不死心,安程将面前的半杯咖啡一飲而盡,說:“達敏,你還記得以前我們一起看過的一句哲言嗎?人不能兩次走進同一條河流。河水在流動,時間在前進,人的感情也在不斷地變化。今時今地,我對你心軟,就是對我男朋友的不忠。你當初看上我,總不會希望我是這樣沒品格的人吧?所以,別再勉強自己也勉強別人了。就此別過,希望下次再見到你,你也有了新的感情歸宿。”
安程頭也不回地離開,謝達敏呆呆地坐在原地,半響,緊緊握住拳頭,在心裏吶喊:不,安程,我不願意!不願意!
安程還沒走到車前,大壯早就下了車,靠在車門上微笑着等待。
已經是秋天了,寒意漸起,大壯始終穿不慣西服,除非必要,更喜歡穿舒适便利的夾克上裝加牛仔褲,此時正是這樣的裝束,短到腰部的夾克越發凸顯兩條修長結實的長腿,包裹在藏藍色的牛仔褲裏,整個人看起來朝氣又陽光,朝着安程揚唇一笑,暖意彌漫。
安程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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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安程走近,大壯變戲法似地從身後拿出個紙杯,笑嘻嘻地說:“給你買的,還是熱的呢!”
安程的手裏塞過來的紙杯暖乎乎的,熨着他微涼的手指,還挺舒服的,不禁問:“什麽東西?”
大壯說:“五谷豆漿。難得看到有賣的,就買了。”一邊說,一邊繞過去給安程開車門,習慣性伺候女王上車。
安程啞然失笑,說:“我才喝了一杯咖啡出來,哪裏喝得下?”
大壯笑着說:“一杯豆漿而已,哪裏就喝漲了肚子?你還記得那時候你在鎮醫院住院,最喜歡喝這個?”
安程低頭淺笑,放在唇邊抿了一口,香濃的液體滑入喉嚨:“那時候真辛苦你了。”
大壯嘿嘿地笑,說:“早知道會撿來這麽漂亮又能幹的媳婦兒,就是辛苦一百倍也認了。”
上車後,安程坐在副駕駛座上,微微側身,往窗外看,見謝達敏也出了咖啡館,低垂着頭,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安程确實有些不忍心,畢竟是喜歡過的人,可是,他這樣糾纏不休,安程也沒辦法,只好把話往狠裏說。
而且,安程最擔憂的是,他可能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會找上大壯……
主動交代永遠比被動被戳穿的好。
如果是由謝達敏來告訴大壯,事實還不知道會歪曲成什麽樣子呢?不如自己坦白。
安程看着正要準備發動汽車的大壯,硬着頭皮開口:“大壯,剛才那個人,其實和爸沒什麽關系。呃……”
車窗附近忽然投下陰影。
大壯和安程都愕然擡頭,安程的臉色随之變得鐵青。
大壯不明所以,一看,車窗外,正是剛才見到的那個俊美的青年。
他敲擊着車窗,說:“安程,我還有話要說。”
又轉頭看着大壯,說:“還有你,我也有話要和你說。”
安程的眉毛漸漸地豎起來,謝達敏知道,這是安程暴怒的前兆。
可是,謝達敏顧不了這麽多了,他就是不服氣,不甘心!
安程開口:“走開!不要惹得我讨厭你!”
謝達敏眼睛赤紅,說:“走開了就更沒有機會了。安程,你不能這樣不公平。”
大壯莫名所以地看着,忽然有些明白了,看了看安程,又看了看謝達敏,說:“你……他……”
謝達敏略略直起腰身,迎視着大壯的注視,略傲然地說:“我是安程的男朋友。或者說,前任男朋友。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安程就這麽給我歸類了。我覺得不公平,所以,想要再讨論一下這個事情。”
☆、 70|69.67.66..05.25
安程氣得很,剛才的話簡直白說了!這人現在怎麽這德行了,怎麽就這麽死攪蠻纏呢!
安程狠狠地盯着謝達敏,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謝達敏!你要點臉!別鬧得這麽難看,以後再做不得朋友了!”
謝達敏執拗地說:“安程,我只想要一個公平競争的機會而已。我就不信,我們七年的感情,抵不過他一個中途撬牆角的……”
大壯本來就已經猜到了幾分,再聽到這一句“七年的感情”,又加上一個“中途撬牆角的”,愈發心往下一沉,但是,男性的本能叫他來不及計較別的,直接先護住自己的領地。
大壯一摔門下了車,他個子比謝達敏高,幹慣了農活力氣也大,竟然把謝達敏像搬一塊石頭一般生生把他從安程那一側的車窗前搬開,按在一棵樹上,冷聲說:“你要說什麽?跟我說!別騷擾我老婆。”
“老婆”兩個字叫謝達敏額頭的青筋跳了跳,咬着牙說:“呵呵,口氣真大,連老婆都喊上了!你拿得出結婚證來證明安程是你老婆嗎?哼,我和安程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打醬油呢!”
大壯盯着他,說:“結婚證頂屁用!像你這樣聽不懂人話,只會死攪蠻纏的雜碎,就算結了婚,照樣得離婚!倒不如我和安程現在情投意合,早就做了事實夫妻!”
大壯其實并沒有別的意思,他覺得自己和安程不光是住在一塊兒了,還連兒子都生了,岳丈大人也同意了,連“爸”都喊上了,還能不是一家人?不是事實夫妻嗎?主要是男男領不到結婚證,若不然,早就把那九塊錢花出去了,還輪得着這個什麽讨厭的前任在這裏叽叽歪歪?
一向自命儒雅的謝達敏居然被罵做“雜碎”,不禁勃然大怒,再一聽到對方說早做了事實夫妻,便想當然地聯想到那一方面,心裏頓時被嫉恨填滿了:自己和安程談了七年戀愛,卻都是親親摸摸,沒來過一次真格的。沒想到一次事故,事情全變了,聽這人的話分明是在炫耀,炫耀他操了安程不知道多少回了!
嫉火焚身,加上目前求而不得的焦躁,叫謝達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想扳回這一局,于是,說得說不得的話都飙了出來:“那又怎麽樣?我和安程……早在七年前一起夏令營的時候就……做了,在草地上,星空下,天地為證,早就做了夫妻了,你個小三,拆散我們,還在我跟前炫耀,真有臉啊……”
謝達敏這樣說,完全是偷換概念,少年情熱,那時候他們是曾經在草地上互相撫慰,可是,褲子都沒敢脫,只伸手進去撸了幾下。不過,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情|愛,和男女之間的不可一概而論,如果從“只要射了就算做了”這一層面來說,謝達敏覺得自己說得也沒錯,只是心裏嫉恨不已,不知道安程和他,做到了哪一步?
但是,大壯卻信以為真,聽得簡直心尖尖都痛了,七年前就做了?操!毛都沒長齊呢就做了?那七年期間,都做了多少回了?
謝達敏的空口說瞎話聽得一旁的安程忍無可忍,再一見大壯信以為真後呆滞心痛的模樣,越發氣沖腦門,拉開大壯,一拳砸上謝達敏的下巴,咬牙切齒地說:“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老子瞧不起你!滾吧,我們之間徹底完了,連朋友也不是了!”
謝達敏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錯,只望着安程痛心疾首:“你打我?明明是他先說的,你不怪他,反而怪我?”
安程懶得再理他,只朝着大壯怒吼:“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說完,安程自己就腳下生風一般先回了車邊,并猛力去拉駕駛室的門,意思是大壯再不走,他就要自己開車走了。
大壯連忙三兩步趕過去,将氣呼呼的老婆拉回副駕駛座安頓好了,自己也上了車。
一腳油門轟下去,汽車揚長而去,對還呆立在當地的謝達敏轟出一車屁股尾氣。
大壯目有斜視地開了幾分鐘路程,一路上眼角的餘光直往老婆那邊撇,本來心裏還有些火大的,見老婆一直別過臉望着窗外,臉頰鼓鼓地,生悶氣不理人的模樣,再大的怒火也沒了,只在心裏郁悶:老婆啊,你瞞得我這麽苦,現在暴露了,我還沒來得及生氣呢,你倒是先氣上了!
安程像是猜到了大壯心裏的想法,冷笑着開口:“是,我騙了你,我不是第一次,我早和男人做過了,不光和他,還有別人……”
安程實在是氣急了,滿心想要解釋的話,偏是賭氣往反方向說,破罐子破摔,索性把自己說得不堪,看大壯怎麽說!
大壯的臉上明顯露出苦痛的表情,動作幅度加大,油門踩得吱吱地,汽車狂飙起來。
安程斥道:“你幹什麽!停下!不要命了!”
大壯不理,悶着頭開了大概幾裏路,直到一條空曠無人的小道上,才踩了剎車,拉了手剎,轉過身将安程按住,狂肆地吻。
安程一腔委屈沒法述,便極其不配合地将頭往一邊扭,躲着大壯的吻,還一邊發着脾氣:“你還親我做什麽?我的嘴親過很多人了,早就髒了,不像你!嗚……我還滿嘴謊話,騙你……嗚……”
大壯的舌在安程的口中翻攪,将他那些話攪得七零八落,語不成聲。
安程的舌頭左躲右躲躲不了大壯的糾纏,索性不躲了,軟軟地回舔着大壯。
大壯一腔的火像是往火藥桶裏扔了一根火柴,頭發絲都要燃爆了。
這下子好了,兩人的怒火都化作欲,火,安程滿心以為的争吵,最後,就變成了車震。
震完了之後,安程兩眼失神地攤躺在後座上,大壯則拿着一條內褲給老婆大人擦拭着後面,若無其事地說:“褲子反正髒了,沒法穿,将就一下,索性光着回去,我抱你上樓,沒人看見,沒人笑話你。”
安程鼻子一酸,勾住大壯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說:“我沒有和他做過,也沒有和別人做過,只和你做過。你信不信?”
大壯凝視着安程,湊過來親了親他的嘴角,柔聲說:“我信。我當然信你,你是我老婆,他不過是個對我滿懷惡意的陌生人,我為什麽信他,不信自己的老婆呢?”
安程垂着眼,很難為情:“可是,大壯,我确實欺騙了你。他是我的初戀男友,我和他是談了七年戀愛,但是,那時候年紀小,條件也不允許,沒有和他做過那樣的事。只是,那一次你問我,我沒說實話。那是因為,大壯,我當時看你的神情,很希望我和你一樣沒有過別的感情經歷,我……一來是因為我想讓你高興,二來,我确實有投機的心理,想着以後也許遇不上他了,就那麽說了,後來,我後悔了,不該對你撒謊,可是,說都說了,我沒好意思再……”
大壯籲出一口氣,說:“沒事,別說你騙我這點兒小事,就是更大的事,我也還是一樣地接着你!誰叫你是我老婆,是我獨一無二的小滿呢?”
安程紅了眼睛,攬着他的頸脖,主動吻上了他。
大壯貼在安程的耳邊說:“哎,老婆,那個人,說什麽草地上,星空下,我雖然知道他是亂說的,不過,我們都沒試過呢,今天倒是正好,要不,試一回?”
“想得美!我累了,起駕吧,小英子。”
“嘿,又把老公比太監!老公非要給你正一回規矩不可!”
……
大約半小時後,場景變成了密密匝匝的草叢。
風吹過,草兒低頭彎腰,兩具糾纏着的男性健美身體隐隐顯出,風停,卻又隐藏在了草叢中。
只有暧昧的水聲“滋滋汩汩”,像在為這世間最原始、最熾烈的人類情|愛伴奏。
※※※※
一周後,安程還是照常上班,只是謝達敏太招人嫌了,老是在安程公司所在的寫字大樓附近出沒,把安程膩味死了,除非必要都不下樓,上下班則是大壯親自接送,杜絕了他的再次靠近。
這一天,大壯和安程才回到家,卻見周元奕居然也回來了,手臂裏抱着寶寶,笑吟吟地說:“下班了?不錯嘛,小兩口一起回家?夫妻雙雙把家還?”
大壯急忙喊了一聲“爸”,從岳丈大人手裏接過寶寶,安程則驚喜地說:“爸,你回來了?那……他呢?你把他一個人丢下了?”
“怎麽可能把他一人丢下?跟我一起來了,在裏面呢!”周元奕一邊說,一邊轉身往裏走。
安程和大壯頓時都有些緊張,大壯還好,還護理過傅俢然,再說,這事兒與他沒多大關系,主要看安程的。就是安程有些心裏沒着沒落的:說起來是親生父親,卻打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面,怎麽可能順順當當地就認爸爸?
但是,安程又覺得自己一口一個“他”地未免太不尊重,可是……安程拉了一下爸爸的衣角,局促地說:“爸,一會兒我怎麽喊他?”
“至少喊一聲傅叔叔吧。”周元奕腳步一頓,淡淡地說。
安程表情一滞,心裏泛起了嘀咕。
傅俢然就在客廳裏,坐在一張輪椅上,聽着一個小音箱裏放出來的音樂,神情平靜。
周元奕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周到地說:“修然,安程和大壯回來了。來,我給你介紹。這是安程,這是大壯。”
傅俢然随即擡眸,目光直直地望向安程,眼神中有些沉重的東西,又含着期待,似乎比安程還要緊張,放在膝蓋上的白皙手掌微微有些顫抖,半天,才說:“安程,你……好嗎?”
大壯知道,因為在h國的時候,醫生就是說過,傅俢然一睡二十幾年,無論是語言還是身體機能都要慢慢調試,說話結巴溫吞,行走不便都是正常的,慢慢地能緩過來,變得和正常人無異。只是,大壯那時候看他還是躺在床上的無意識的人,現在醒了遽然就在面前,論起這家庭關系來,還真不知道該喊他什麽,且聽安程先喊了再跟着喊。
安程遲疑了一下,喊道:“傅叔叔。”
叔叔?!!!傅俢然流露出明顯的失落表情,勉強一笑,說:“好孩子。”又轉頭看着大壯,亦笑了笑,說:“大壯?你好。謝謝你……一直照顧安程。”
大壯連忙說:“不不不,應該的。傅……叔叔,好。”
晚飯還是大壯做的,很多好吃的菜肴,周元奕心滿意足地說:“在家千般好,最好的,就是大壯做的家常菜,現在吃慣了,去了別處都不喜歡,便趕着回來了。”
大壯笑,說:“爸你喜歡吃最好了。”
傅俢然吃得很少,也不怎麽說話,多是微笑着聽他們說話,風度怡然。
飯後,周元奕才說到傅俢然的情況,說:“你們傅叔叔還要住院,康健活動的話,我知道怡康醫院做得比較好,我已經聯系過了,明天應該就可以入院。我可能也一起住過去,呵呵,看能不能勝任,做一個合格的陪護。你們有空就多來醫院看看。”
及至晚上歇息下了,大壯摟着安程,有些憂慮地說:“你怎麽不叫他爸啊,我看他的臉色,好像有點難過,看得我都有些不忍心。”
安程蹙着眉,說:“你以為我不想嗎?但是,忽然這樣,總覺得怪怪的,有些喊不出口。”
“而且,”安程想了想,說:“不光是和我,他和爸爸之間也有些隔閡,你不覺得嗎?要不然,爸爸會讓我喊他傅叔叔?”
大壯仔細回憶了一下,還真是的,岳父大人雖然一直言笑晏晏,但是,有些不自然的刻意。
☆、 71|70.69.05.25
話雖如此,一家人卻還是挺心齊的,第二天周元奕帶着傅俢然去怡康醫院做檢查并辦入院手續的時候,安程和大壯也抽時間去了。
折騰了一上午,終于把入院的事情搞定了,傅俢然身體尚未複原,體質很差,一上午的颠簸對他來說很累,想要午休一會兒。安程因為忙,便上班去了,留下大壯在病房裏守着。周元奕則去了醫生辦公室,咨詢一下關于病人康健的問題。
醫生侃侃而說:“周先生,感謝您給我們醫院的捐贈啊。傅先生的病,我們醫院一定會好好醫治。衆志成城,相信一定會讓傅先生盡快恢複健康的。我們醫院,有着極其成熟的……”
周元奕打斷了醫生的話,微笑着說:“醫學方面的專門術語我一個門外漢聽不懂,我只想知道,他能恢複到什麽程度?”
醫生為難地說:“這個真不好說。要看運氣,還要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了。周先生您想想,傅先生做了二十多年的植物人,一般來說,能活回來就是奇跡了,不管恢複到哪一步,相信都是努力的結果,不能苛求太多了。”
周元奕的心略沉了沉,說:“大概呢?你就随便說說吧。我的希望,當然是完全康複,沒有後遺症。”
醫生說:“我們醫院以前收治過的植物人,沒有像傅先生這麽長時間的。一般來說,植物人能在一年以內恢複意識的,經過康健運動,都能複原,和原來的健康狀況差不多,而一年以下五年以上的,要是在意識存續期間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比如,陪護人天天不間斷地對他說話,每天按摩身體,特別是腿腳的話,經過康健活動,大致也能複原。而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就要難得多了,十年以上的,我們醫院沒有先例,不好妄言,不過,據我看過的一些醫科雜志,奇跡不是沒有,但是,真的是奇跡,百分之一二的可能。不過,即便是百分之一二的可能,我們也要心存希望,不是嗎?”
周元奕點點頭,說:“好,我明白了。總之,就是很困難,基本不可能,是吧?”
醫生點點頭,說:“盡人事,知天命,期盼奇跡出現,是我們目前能做的。”
不論怎麽說,就算他不會走路了,或者智力有些受損,畢竟,人還活着啊,人活着就好啊。周元奕想。
接下來的幾周,周元奕都一直陪着傅俢然住在醫院裏,白天托付給護士和醫生,晚上回來,陪着傅俢然。
因為有護工,周元奕倒是也沒什麽特別的活兒要幹,但是,還是遵照醫囑,每天給他按摩撫觸身體。
據醫生說,對于曾經的植物人來說,喪失意識的那些年,也喪失了聽覺、觸覺等許多感官感覺,所以,溫柔的撫觸能有效地安撫病人的情緒,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親昵如此,但是,要想和過去一樣,卻又做不到,似乎有一層隔閡橫亘其間,叫周元奕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對他抱有熾烈的感情。
其實,不是周元奕因為他可能的癱瘓或者智力下降而改變初衷,相反,周元奕對他的遭遇是充滿內疚和憐惜的。
只是,周元奕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歷經了二十多年的愛情忽然又回來了,而且,之前的事情完全是誤會,傅俢然為此受罪多多,似乎,一切都是好的方向,兩人的複合勢在必行的感覺。
只是,缺失了二十多年的愛情,等于是缺失了二十多年的共同生活經歷,它卻不像美酒,會越放越醇香,反而像是一鍋湯,放久了,涼了,再好的食材,入口的滋味也不好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叫周元奕十分介意的事情。
傅俢然沉睡了二十多年,容顏像是被放進了防衰老防腐蝕的玻璃缸裏一樣,二十多年的歲月流逝似乎沒在他身下留下什麽痕跡,依然顯得十分年輕,而,俊朗。
于是,問題來了。
周元奕在醫院照顧他的這段時日,來來往往的護士醫生都如此招呼:“喲,這是爸爸來照顧兒子呢?”
“不是兒子。”
“哦,原來是叔叔來照顧侄子。”問話的人往往換一個自以為得當的猜測。
一次兩次,周元奕還能挺得住,次數多了,就很沮喪了,他自認為保養得不錯,雖然年近五十,依然顯得年輕,常常被人稱贊“年富力強”什麽的,可是,對上傅俢然,就變成了很造孽的“老牛吃嫩草”的感覺,明明事實是傅俢然比他還大一歲。
而傅俢然呢,童話裏的睡美人被王子一吻就醒來了然後過着幸福的生活的故事顯然只是編造的美夢。事實是,他的腦子變得遲鈍,反應變慢,很多的不适應,而身體方面呢,多年沒有站立起來過,肌肉有些萎縮,開始的時候只能坐輪椅,慢慢地通過康健運動來複原。至于能不能完全恢複,要看個人,有些人,也許以後就不能再恢複正常,并且不能有過于激烈的運動比如跑步之類的。
所以,現在的兩個人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見了面,也是客客氣氣的,不像伴侶,更像朋友。
不過,令人欣慰的是,傅俢然的康健治療十分順利,可能是因為傅俢然本身有着極其強烈的想要恢複健康的意願,積極配合治療,所以,一個月之後,他能站起來了,語言功能上也恢複得很不錯,基本能自如表達,智力上看不出太大的損害,每天有醫護人員會來陪他下兩盤棋,後來的幾次,傅俢然都把對方殺得片甲不留,足見智力上也恢複得相當好,令醫院的醫生們都高興得很,他們很清楚,若是一個躺了二十多年的植物人能在自家醫院裏恢複到喪失意識前的水準,那簡直就是重大業績,所以,醫院方面也很積極,針對傅俢然的康健治療設計出很多方案,還真有點衆志成城的意味。
這一日,周元奕下了班,來到醫院,負責傅俢然這間高級病房的護士一見他來,就迎上來說:“周先生,您快去勸勸傅先生,他今天的複健運動的強度加得太大了,我們都生怕出事啊。”
周元奕問:“他現在在哪裏?還在複健室嗎?”
傅俢然的康複治療很複雜,就主要方面來說,是針灸、中藥、運動、高壓氧四維一體的綜合,各方面來刺激和促醒癱瘓肢體,最開始的時候的最慘,要用專門的牽伸支架之類的東西來牽引,刺激他站起來,看着傅俢然屢屢被牽引着站起又屢屢身體不支倒下,周元奕看着都疼。不過,傅俢然真的很有毅力,再苦再痛他都咬牙堅持,大約一個月後的現在,他可以不需要任何支持牽引就能自己站起來,還能走上幾步了。
護士苦着臉說:“是啊,今天上午他去高壓氧氣艙做了半小時,然後就一直在複健室做運動,中午午休後下了兩盤棋,練了一會兒對話,下午又去複健室,一直到現在,中途都沒休息,我去叫他幾次了,他都不理我,我真怕他身體吃不消啊,周先生,你快勸勸他,身體的事情是不能蠻幹的,萬一造成肌體損傷,就是欲速則不達了。”
周元奕點點頭,說:“好,我給他說。”
周元奕來到複健室的門口,透過玻璃往裏面看。
此時已經下午六點了,別的病人都走了,只有傅俢然一個人在,手扶着康健跑道的兩邊,一步步挪動着不甚靈敏的雙腿,身上的背心汪着汗水,像塗了一層蜂蜜,油亮亮的。
護士憂慮地說:“傅先生太拼了,每次都要做到極限。讓他休息,他也就是喝口水,馬上又回去做運動了。”
周元奕轉頭對護士說:“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傅俢然擡頭看着周元奕走過來,拿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說:“元奕,你來了。”
周元奕微笑着說:“剛才有人給我告狀了,說是有個病人不服從指揮,過量訓練,反而會對身體有反作用,讓我來勸勸他。”
傅俢然也笑,說:“不會的,我有分寸。”
周元奕凝視着他,說:“你急什麽?護士都說了,萬一用力過度,反而對身體有損傷,這叫欲速則不達。”
傅俢然搖搖頭,說:“我沒辦法不着急。我已經失去了二十五年的時間,現在,只能誇父追日。”
周元奕笑着說:“今天看來是不錯,還用了這麽難的一個成語!”
傅俢然本身學識很不錯,但是,睡了二十多年,記憶力什麽的衰減得很厲害,語言表達上也會遲緩,能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裏不光是身體,連帶着語言、還有思考能力上都能有這樣的進步,醫院的醫生護士都十分驚嘆。要知道,睡了二十多年的植物人複蘇,本身就是奇跡,能活着就不錯了,像傅俢然這樣的目标直指恢複到正常人水平的,若是真能達到,醫院都要托賴着名聲大振。
到了晚上八點左右,安程和大壯抱着寶寶過來探望兩位爸爸。
寶寶現在三個月了,腦袋已經能擡起來,胖乎乎、白生生地十分可愛,因為白天睡得很多,到了這會兒倒是很精神,一雙黑溜溜的眼界睜得溜圓,這裏看那裏看,帶着嬰兒特有的好奇表情,簡直把人的心萌翻了。
安程愛子如命,簡直不肯錯失寶寶的任何一個可愛表情,加上今天的寶寶穿了一身安程在一家專門代購國外衣物的網站上淘來的寶寶趣味服裝,被扮成一只小烏龜的模樣,越發叫安程興致勃發,就拿着個相機這裏那裏地,時不時地“咔嚓”一下,拍下一個個寶寶的激萌瞬間。
周元奕笑着說:“安程,你把我們都當布景板了是吧,全是寶寶被抱在這個人手裏那個人手裏,但是,重點永遠都只有寶寶一個!”
安程心情很好地拿出寶寶的電子相冊來拿給大家看,用手指點着幾張特別可愛的,得意洋洋地說:“那當然!誰叫我們寶寶這麽可愛呢!”
周元奕笑微微地說:“其實你小時候也很可愛。”
正捧着寶寶的照片欣賞的傅俢然擡頭,看着安程,說:“安程小時候的照片有嗎?我想看。”
周元奕說:“安程小時候的照片不多吧。那時候照相機是個稀罕東西,還需要點技術才能照的,不像現在的卡片機手機這麽随心所欲,想拍就拍。我那時候忙,可能沒給安程照什麽相片。”
安程想了想,說:“應該有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