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vol.8
我意識回複過來,推開他。
原本只是輕輕一推,正好碰到他背後的傷口,吃痛吸了一口氣,我得以脫身。
他錯愕,睜開眼睛不知什麽眼神,手懸在半空,又放下,他上前一步,我亦後退一步。氣氛尴尬到不行。
“那個……對不起。”
我雙手放在口袋裏死死拽着,只有這樣才能演示此刻的緊張。
眼前光着身子的男生倒十分平和,坐到旁邊的凳子上等我作何反應。
“穿上。”我拿起旁邊幹淨的工作服扔給他。
若是此刻闖入一人,看到一個光着上半身和硬着下半身的男生,不知作何感想。
他聽話地穿上,我雖低下頭,視線倒是十分争氣地欣賞眼前的胴體,那精瘦的小腹,結實的胸部,還有擡起手時候硬得鼓起來的手臂,不愧是體育生……
“那個。”
“啊?”直到他穿上衣服,我的目标被一層白襯衫阻隔,方才意識到他在說話。
“哦,算了。”他推開門想要出去。似是有些失落,我更是不知如何把奇怪的氣氛挽回。
“蘇陽,別對不起咚咚。”
即使他沒說我都知道想要表達什麽。
蘇陽,你和我沒有可能的。
你有女朋友,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類人。不要對不起咚咚,更不要對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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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開門走之前,特地轉過來,十分坦然地面對我,冷漠道。
這就不對了,按平常的偶像劇套路,他應該是立馬沖過來把我推倒,或是把我給上了,或是直接把我給痛毆一頓……
待我走出去的時候,店裏沒見他的人影。
“蘇陽呢?”
“出去了。”羅夏說,“你們在裏面幹什麽了,怎麽出來時這個樣子?”
也不知道穿着件白襯衫能跑去哪裏。
“不會不回來了吧……”我喃喃道。
羅夏完全不顧我擺出的憂傷pose,啪——我腦袋上挨了一板子。
“最好別回來!”羅夏拿着報紙卷成筒狀,還想再給我一下,“我不在就無法無天了是吧,功夫了得啊。把我的包廂弄成這樣,把你賣了都賠不起!給你一天時間收拾好!”
我“哦”了一聲。估計羅夏沒聽到。“怎麽沒回應啊?”他說。
“應了。”
“真應了?”
“我真應了。”
“硬你個頭啊硬。”他一腳擡起來想要踹過來,“還不快去收拾。”
周末蘇陽沒來。
聽羅夏說是請了兩天假,在他認為就是畏罪潛逃。
我不得不往另外一邊想——是不想面對我……吧?
不對啊,看他也不是容易害羞的人,即便是把我的腿分開了也不見得會臉紅,怎麽就不敢面對我。
教室裏,他依然是本本分分地坐在座位上,上課玩筆,下課低下頭玩着手機,不同的是,他不像以前一樣對主動搭讪的女生和顏悅色了,而是冷冷地回了一個眼神便不再搭理,搞得碰了壁的女生頗受打擊。
更過分的是,對我還愛理不理的。
察覺到我手肘碰過去,他視線從手機擡起,“幹嘛?”
這語氣倒顯得生分了,難不成我跟其他女生是一類的,不是說做“紅顏知己”的麽。
“沒幹嘛,想問問你周末過得怎麽樣,怎麽沒來店裏。”
“奧,有點事耽擱了。”
“店裏要我收拾,需要你幫忙。”
“你一個人不會弄啊?”
“你當我是章魚嗎?客人一多怎麽應付過來啊,今晚過來。”
“不去了。”
打工就是打工,豈容得他說不去就不去的,我瞪他,想要看出個究竟。
“我約好咚咚要出去……”
“這樣,好說。”我裝作無事,繼續寫我的作業,“玩得愉快,快要模拟考了,注意點,作業我可不會再給你抄了。”
“哦。”
倒是這段時間跟我鬼混,他都沒有多少時間陪着自己女朋友,現在回過頭去要挽回感情沒有不好。也幸虧我提醒。
“給。”
他見我遞過去的作業:“不是說不給我抄了麽?”
“誰說給你抄了!五分鐘,馬上還我!”
“奧,謝謝。”
怪我心軟,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不忍心看他被批。
那天的事情,就當做小插曲,忘掉了吧。不過是一時春心萌動。
“哎。”旁邊的女生扔給我紙條,寫着“我看到蘇陽跟個女生走在一起了,你怎麽搞的。”
“關我什麽事,他有女朋友是老早的事情。”
“不應該啊……”她尤自想着。看我沒什麽興致也沒繼續聊下去。
當然我也沒心思上課,以至于作文課上寫寫停停,恰巧被經過的老師看到,排比句正好在“我們應該像焦裕祿一樣,身患肝癌”戛然而止,看得老師不禁顫抖了一下。
——不行,老子倒要看看你們要幹點什麽!
我打算給咚咚打個電話好釣出些許線索,卻不想手機那頭傳來她有氣無力的嘆息聲。
“我要分手了。”
我二話不說,趕到她和蘇陽所在地點,等看了究竟,我的下巴快掉了下來。
咖啡館裏,兩人正面對面坐着,表情嚴肅,一副談論財産糾紛的架勢,而蘇陽身邊正坐着一位華麗女子,那張臉深深刻在我腦海裏,多年來不曾忘卻。
宋倪。原來是熟人。
我不知道從小到大為什麽總是能在這條逼仄的冤家路上遇見宋倪,她的存在就是我迷信的理由,造化弄人,在有生之年能讓我碰上這樣一個水火不容的人,重點是我倆性別不一樣,偏偏又總能在超越性別的事情上出現分歧,這十幾年來,成績、交友、家室她處處視我為假想敵,真是不折不扣的“發小”,按理說她出身家境,比我優異那麽多,卻偏偏把我放在了對立面,非要拱上VIP的位子。
一樣穿着素淨白襯衫,宋倪脖子上的項鏈,腕上的手環,穿的鞋子,別着的胸針,無不顯示着她的養尊處優,恨不得在額頭刻上“老娘很有錢”的字樣,而坐在對面的咚咚,連個發卡都沒有,卻顯得有些素淨了,這樣看來,華麗麗的宋倪确實更漂亮,和蘇陽更般配。
我走進去,隔着兩桌坐着,确保他們看不到我。
眼神不好,只能模糊看到宋倪談吐優雅,卻似乎在說讓咚咚十分不舒服的話。蘇陽一旁沒說話,而咚咚一直摩挲着咖啡杯,眼睛卻鎖定在自己的褲腿,表情很是僵硬。此時心情應該好不到哪裏去。
不過多久,咚咚擡起頭,說了句話,便拿起包包匆匆走到廁所。
宋倪嘴角上揚,顯示出勝者的姿态,對蘇陽聳了聳肩,坐在一邊不說話。
我欲上前與蘇陽對質,但是看咚咚頭也沒回,似乎很是傷心,還是跟着她去了廁所。
打開廁所門便看到她靠在牆邊想着什麽,呆若木雞。
“咳……”
她看到我,并沒驚訝:“我剛看到你了。”
“你來這兒幹什麽?”
“剛好路過這裏,感覺這咖啡館妖氣頗重,所以進來看看,沒想到碰到你們了。”
“少來了。”她笑了下,再問,“先生,你來這兒幹什麽。”
“看你笑話行了吧。”
“你才是笑話吧。”她指着門口的标識——“女廁”。
才反應過來,尴尬地退出門外。
“那女的誰啊?”我試探性地問問。
“他的青梅竹馬,剛回的上海來就找到他了,然後……就那樣了。”
我動動眉毛。
“我在流眼淚嗎?”她說。
編輯
“大概是腦子裏的水流出來了。”
她苦笑,眼裏确實淌着淚,我想安慰來着,不知怎的她就直接扯過我肩,膀鼻涕眼淚一起抹,肩膀被抹得黏糊糊,在那一刻我終于沒覺得她其實一點也不做作,甚至有點豪邁,因為那哭的樣子真的是有點太……醜了,我沒心沒肺地笑出來。
她突然擡起臉,和我對視着,我175,她目測170,這種高度,完全可以強吻我。
“我們在一起吧。”她正色說道。
我錯愕,害怕得一步步後退,她亦步亦趨把我逼至角落,欲要上演霸道女總裁,我心中暗喊雅蠛蝶。
若她是個帥哥,我倒可以嬌羞地護着胸口,順便扔個肥皂什麽的。
我作勢欲逃,“小姐,你換男朋友的速度挺快的啊,難怪會跟蘇陽湊成一對。”不忘補一槍。
“哈哈。”她重新笑起來,表情快速轉換,“開個玩笑啦,你這細皮嫩肉的我可不感興趣。”
“呵呵。”
“你這人真怪,看到朋友哭,也不安慰安慰。”
“我和你是朋友?”我想起之前她對我說的話,“你終于是認我做朋友了。”
“行!現在開始,咱們就結金蘭之義,做好姐妹。”
“真是那樣的話,我希望是好兄弟。”
“小賤人。”她拍我胸口。
我立馬扯着她往外走。
“等等,蘇陽還在外邊,我們就這樣出去?”
“那當然。”
“上會兒廁所,就牽出來個男的不會很奇怪麽。”咚咚還在猶豫,就被我攬過腰際大搖大擺地走出去,雖然看起來确實有些不配。
蘇陽一臉訝異地看着突然冒出來的我。
當然更驚訝的是旁邊的宋倪。
“你……”蘇陽說。
“你?!”宋倪說。
“剛好路過。”我對蘇陽說,然後轉頭向旁邊的宋倪,“好久不見了,宋倪。”
“陸呦,三年年不見,長得越來越漂亮了,原來中國高中都那麽養人啊。”
“你也不差啊,美國高中可好玩,有沒有嗑藥?男朋友沒少交吧?有沒有被蜘蛛咬一口?”
宋倪微笑以對,心下肯定想着,陸呦這小碧池還真是一點沒變,嘴賤。
“電影看多了吧?”咚咚想緩解尴尬。
“原來你和認識”蘇陽說,邀請我和咚咚坐下。
“不必了,你們兩個慢慢聊,我跟咚咚還要去別的地方玩玩。”
“你倆還能有什麽好玩的?我也去。”蘇陽純粹不給我下臺,他這一尾随,表示他旁邊的女子也要作陪。
宋倪一聽,對蘇陽疑惑道:“don’twehaveadealtoseeyourmother”
“nexttime。”蘇陽變得也是夠快。
“不合适吧,兩位怎麽說也是上流人士,怎麽要湊我們這些底層民衆的熱鬧。”
“少廢話。”蘇陽說。
他罵我,我怒瞪過去。
他卻毫不在意,認定了要跟我們走:“要去幹嘛。”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散步。”我說。
“好啊,正好也要去走走。”這下是宋倪來湊熱鬧,“去哪散?”
“酒吧。”
“……幹嘛不選個正常點的地方,黃浦江就在你眼前,先生。”
“就去酒吧散步。”我說,“去黃浦江,難保不會有人把我推下去。”
于是四個學生坐在酒吧的角落,與此地格格不入。
“你經常到這兒來?”蘇陽道,“可否問你芳齡幾何?”
“20。”
“那麽老?”咚咚道,“你讀高六了吧?”
“19。”
“那一定是留過級。”蘇陽笑之。
“18。”
“搞什麽導彈發射。”宋倪道,“他跟我同歲,17。”
“Whatever!大上海的酒吧可曾在乎過你是否未成年,只要夠有錢,長得夠好,去到哪裏都是搶手貨,我等鮮肉,來酒吧更受歡迎。”我說,一個招呼,櫃臺那邊走過來一個小哥,面容清秀,與我相視一笑:“老樣子?”
“是。”
兩分鐘後酒水蔬果立馬端了上來。
“是這的熟客啊?”宋倪問。
“一般般,這兒的經理是我爸的朋友,從小對我照顧有加,沒事就常來這個酒吧,招呼兩三個朋友不是問題,你盡管點,全免。”
“喲。”蘇陽和咚咚對我刮目相看,“沒想到還是個名媛。”
“那當然。”我拿起一瓶酒給三人斟上,“這是五年的拉菲,雖然年份不長,但釀制純粹,性子醇烈,還算不錯。”我依舊顯擺着對這裏熟稔的掌控,“宋倪同學在美國常喝,應該對這東西很了解吧?”
“略知一二,看出來你眼光甚好。”宋倪似笑非笑。
那倒不意外,我最初寄住在陸羽澤家裏就長時間睡過別墅底層的酒窖裏,一入夜的黑暗無助把我鍛煉成一個樂觀随遇而安的孩子,于是開始神經質地和那一排排紅酒說話,把他們想象成朋友,開始對空氣裏散發的酒香感興趣,久而久之對紅酒也有了造詣。
“酒品大概也不錯吧。”宋倪說着把眼前的一杯紅酒像白開水一樣一飲而盡,給了一個請的手勢,我不甘示弱,更潇灑地仰頭,她笑,我也笑,一杯,又一杯,上演着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的冷戰戲碼。
“你确定他倆喝的是紅酒麽……”蘇陽和咚咚握着酒杯壓抑地看着我倆,在他們眼中,我們就像是坐在路邊攤豪邁的摳腳大漢,随時可能往對方頭上砸酒瓶。
“陸呦你給我合适點,明天別讓我擡你去學校。”蘇陽想勸阻,卻被我和宋倪一同慫恿:“你也喝。”
他面有難色,皺着眉喝了一口。
“裝什麽綠茶婊,來這裏就給我爽快點。”頂住他的酒杯給他灌盡,“再來。”
“他喝酒容易上頭的。”咚咚提醒我。
“紅酒有什麽好醉的。”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麽,行了,我來喝。”說罷,拿過一杯,連自己的一起喝了。
“看不出來啊。”這平日文靜的女生喝酒能那麽豪邁,再一次證明我之前對她的偏見是錯誤的。
“笑話,我五歲跟着父母出去應酬,酒當水來喝。”
“那還說什麽,繼續喝。”我招呼服務員換成啤酒。
現場真的成了路邊攤,完全不在意杯子裏是紅酒還是啤酒還是尿。
“陸呦酒量了得,喝了這些還能面不改色。”宋倪道。
“你也不差。”
我們互相假惺惺地奉承着,又拿起一罐啤酒。
“你跟一個弱女子對着幹作甚。”蘇陽對我斥責道。
對着幹又怎麽樣,從小到大百般刁難我,這種嚣張跋扈的女子就應該死磕到底。
蘇陽說罷,搶過宋倪手中的啤酒,“我來替她喝。”
靠……
憑什麽我倆喝酒你就要幫她喝而不是我?憑什麽你覺得是我欺負她不是她欺負我?憑什麽你就不會覺得我其實酒量并不——雖然我酒量确實挺好。
而且,明明自己如此不勝酒力,憑什麽你還要硬着頭皮幫他!
“蘇陽你是不是覺得你這樣特紳士,你以為你一次次憐香惜玉就特別有風度?其實你特別惡心,你不過就是個花心大羅蔔。”我咽不下這一口氣。
我後面故意加重語氣,他并沒有站起來揍我,看來酒已上頭,只是咬牙切齒直勾勾望着我,又不知道怎麽回嘴。
“是!老子就是花心,愛喜歡誰就喜歡誰!”拿起啤酒仰頭就喝。
愛喜歡誰就喜歡誰。跟咚咚談戀愛,再來強吻我,現在又和宋倪在一起,真是随性。“喝,最好喝死你。”我說。
喝到興頭,咚咚這時候也不幹了,搶過還有一半的啤酒自己喝。
我靠,我現在是幫她出氣,憑什麽她反過去幫他,這不是犯賤是什麽。
宋倪譏诮道:“前女友當得真是無私啊,我若是蘇陽,肯定會死心塌地地再愛你,哪怕是吃個回頭草。”
這句話由現女友說出來真是別有一番諷刺意味。
“你說是不是?”她竟是轉頭問蘇陽。
遠遠傳來駐唱歌手低沉而厚重的聲音——愛我,別走,如果你說,你不愛我。
而蘇陽和她四目對望片刻,說道:“當然不會,如果你厭煩了對方,即使再多的愛都是負擔。”
“哦?這麽說,你和她分手,不是因為我?”
“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咚咚咬着唇沒說什麽。
我沒等宋倪說下去,借着酒勁道:“這裏是我的地盤,你若想撒野,別怪我把你轟出去。”
她臉色一變,沒再說話。
這時候蘇陽突然站起來,吓了我們一跳。
看他臉色煞白,手捂着嘴,我立馬明白過來,道:“洗手間,直走右轉。”
他如獲救一般奔去,留下我們三個。
“真諷刺,我以為這次從美國回來不會再和你有任何交集,老天硬是把你安排到我面前來,而且還是因為一個男的。”宋倪冷笑一聲。
“打住,我也不想出現這種狀況,你我相生相克,多說無益,以後咱倆最好不要再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一秒都不要,你愛怎樣就怎樣,這麽多年我從來都阻止不了你的刻薄,認了,只是請你不要再傷害別的人。”
“Ok,sorry。”
編輯
她轉而對旁邊的咚咚道,語氣不冷不熱,絲毫沒有抱歉的意思。
我也懶得理會她,若是在真能道歉才奇怪了。
既然鬧到這一步,也沒有必要再待下去,想要拿起包走人。
“陸呦。”咚咚突然低聲喚我。
我順着她的方向看去,看見不遠處從廁所裏回來的蘇陽。
完蛋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