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vol.19

媽的。

不過就是想去見一面而已,弄到現在下床都難,醫生說我要是再多走幾步,就要大動手術。

本來是要住院,但考慮到高三沖刺階段,一刻都不得怠慢,只好跛着腳到學校複習。

上下樓都是忍着痛,在座位上還要吊着腳,同學看到我的狼狽樣,嘲笑聲更盛。

沒人問候。連咚咚也是偶爾經過,目光朝這邊稍微停駐片刻而已。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這次惜敗,還有下次,大不了爬水管去蘇陽。

但所有的僥幸心理在見到蘇陽媽媽的那一刻全部打消掉。

我沒想到她會特地到學校找我。我何德何能,讓一個日理萬機的婦人抽出時間來當面收拾。

眼看着一雙高跟鞋從黑漆漆的車裏他出來,再到身子,再到臉。

貴婦一身香奈兒,襯得體态高挑,凹凸有致,與周遭景象格格不入。

她蹬着高跟鞋比我還要高半個頭,卻絲毫沒有低颔的姿态。

這一站,便體現了年齡的優勢以及貧富的差距。

“陸呦吧?呵。”她這一呵還甚是輕巧,倒是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她摘下墨鏡。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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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發現我見過她。

我想起與蘇陽第一次有交集的那天,在蘇家珠寶店的時候,原來那個被我嗆聲,被蘇陽當衆“羞辱”貴婦,就是大名鼎鼎的蘇夫人。

那時候替我解圍的蘇陽,和她作對的我,是否已經成為她的眼中釘?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胳膊肘往外拐,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況且,這段時間來耳聞了我對蘇陽的一點點“荼毒”,她必定是對我恨得咬牙切齒了罷。

原來一切的業障因果在最初就已經締結。

當時的我原來那麽不識相,現在好了,現世報。

“這位阿姨既然有備而來,不如有話直說,晚輩好回家。”

“那麽不待見我?”她笑道。

“沒錯。”直截了當,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如果是關于蘇陽,我真的不确定能否順你的意。”

想讓我幹嘛?塞給我錢,讓我立馬消失?

“我處事向來不追求雷厲風行,得了威信,卻失了條理,但現在這件事,容不得我有半分的猶豫。”她把墨鏡收進包包裏,繼續說,“畢竟關乎我陽陽,還有你的前途。”

“什麽?”我想

她卻轉移了話題,看着我腿上的石膏:“要不要到車裏來坐坐?你的腳還好吧,蘇家的那道圍牆也不矮啊,怎麽就想不開跳下去了。”

“那真是要謝謝你。”

這是真話,後來想想,那天跛腳,根本走不快,保安要真的追還是能抓到我,一定是她仁慈地阻止,才任我成功開溜。

“說實話我挺佩服你的。”她鄭重其事說道,“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到底是什麽動力,讓你這樣。”

我靜默,也是因為不知道怎麽回答。

我也沒想到,我那個纨绔的兒子啊,居然會喜歡你這樣一個……你知道嗎,他為了你,居然和我作對,最後和自己過不去,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麽沒理智過,甚至……在我面前下跪,你能想到我身為一個母親的感受?”

我當然不了解,但我知道她會有多傷心。下跪,那麽沒自尊的行為,對于陸呦來說就是打斷腿也做不到的,蘇陽做到了,還是在自己的母親面前。

我默默攢起拳頭。

“我也在那個時候才明白,自己不應該如此武斷,斷送了兩個人的幸福。”

再次看向她,那張撲克臉突然輕笑一下。

“我這麽說你很意外吧?但我就是一個開明的人,也了解,對每種愛都秉持寬容的态度。可你們在這個時候談戀愛,委實有失偏頗——你知道,高考對學生都是大事,特別是你,我了解你的身世。”

盡管多怨恨這國家的考試制度多麽有失人性化,可高考确實是我脫離人生苦海的唯一門路,離開上海,考上好大學,找個好工作,脫離這個傷透心的家。

“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但是也會去支持,一切還要看你們,往後能否走到一起——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如果你們有緣,能在同一所城市的話——無論是在杭州,或者上海,高考以後的生活,我不會再幹預。”

“我要和你賭。”她說。

我明白,她是在跟我交易,亦是對我和蘇陽考驗,更是莫大的寬容。

能遇到這樣的母親,何其幸運。

“敢不敢和我賭一把?陸呦。”蘇夫人微微低颔,展顏露出一個淺笑,淡淡的法令紋終于襯得那張臉親切一點,我倏忽發現,她笑起來的樣子像蘇陽,不是生意人有的威嚴,倒有些和煦起來。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考同一個城市?”

“那要看你們兩個了,如果能考上好學校的話——當然還要考上同一個城市,我沒有告訴蘇陽,你要考哪裏,也不會告訴你蘇陽要靠哪裏,一切由你們自己決定。”

一切就只看一張高考志願表,是一起去杭州還是留在上海,一紙之緣,關乎我的前途,還有蘇陽,這樣的賭注,已是對我們兩個最大的恩惠?

我明白蘇夫人的善意,她所做的另一個目的,就是讓我好好學習。

“Done。”兩個月以來,第一次會心的笑出來。

“陸呦,你是一個能幹大事的人,不過是缺少天時地利人和,這一次,希望會給你小小的幫助。”

“謝謝。”

“是我要謝謝你。”她推開車門走前,說道,“只因為你,我第一次看到陽陽努力起來的樣子。”

陽陽,如果我考上了好大學,你就會和我在一起了對不對?

這幾乎是這幾個月來唯一一件讓我舒心的事。也是唯一讓我拾回課本的動力了。

時間流逝,即使看起來不可能,但秒針就這樣滴答滴答不間斷走着。

2014年4月。

這些天發生了什麽呢?

《來自星星的你》已走進尾聲,千頌伊最終還是與都教授走到一起,盡管相聚時間有限,可面對這個随時可能消失的戀人,“珍惜每一刻,就是幸福的”。

芒果臺的《我是歌手》也已經完結,我終究沒有聽過歌王韓磊的任何一個live,鄧紫棋的《泡沫》也限于以前在電臺裏聽過,“早該知道泡沫,一觸就破,就像已傷的心,不勝折磨”,怎麽以前沒覺得這歌詞寫得那麽貼切。

中國好丈夫文章依然抵不過外界的誘惑,戀上了劇中的愛人姚笛,盡管兩人一夜之間遭到千夫所指,罪加一等,可姚笛這份為愛奮不顧身的執着,讓人敬佩。

彼時我為了考試辭掉了便當店的兼職,正在拿着已經不知道是什麽科目的課本複習。“高考就是考課本”,幾乎要拿放大鏡來研究每個字眼,就差課本封面沒仔細記一遍,腦子裏回蕩着“唧唧複唧唧,唧唧何其多”和各種公式,日子似乎變得不那麽難熬了。

當然,腳上的傷沒好,雖然蘇陽媽媽寄來的膏藥發揮了奇效,卻也免不了一瘸一拐的後果。班主任特地給了優惠,不再和其他同學一起出操,我倒也省得多看他們,不然又是一通冷嘲熱諷。

就這樣,瘸着只腿,一天到晚屁股幾乎沒離開過凳子,只能捧起書本“不得不”學習,最後一次模拟考的成績也取得了進步,步伐簡直是逆天,連班主任也對我重拾了信心。

事實證明我腦子還是挺靈光,哈哈,總有那麽一類人,用自己天性的聰慧,活活氣死其他若幹凡人。

所以各方面出類拔萃的我,被嫉妒乃至怨恨在所難免。這麽想以後,面對那些可憐可恨的人,倒是看開了不少。

所以月考總結會上所發生的情形,事後再想想,我便安慰許多。

年級主任在臺上,準備獎勵成績突出的同學,念出了将來高考能為學校争光的學生名單,我也在列,而某些學生聽到我的名字時,也開始噓聲陣陣。

由于腿腳不便只能一拐一拐地走上臺,排在身後的人不耐煩,擦着我的肩先走,沒有等我的意思,我在那些人當中冷不防看到了咚咚。

被落在最後,走上臺時迎來衆人不滿的抱怨聲,作為“拖拖拉拉擺架子的學生”,我只能抱歉地摸摸頭,站在最旁邊。

“沒想到一個月就進步那麽多,沒少作弊吧?”

同站在一起的那些好學生,開始有說有笑起來。只有咚咚在隊伍的另一邊,默默無語,面無表情。

“戀愛讓人堕落,沒想到失戀還能讓人進步啊。”

“這哪裏是失戀,分明是勾引了人家大少爺,壓榨幹淨後甩到一旁。”

“啧,豈止壓榨,把陽氣都吸幹淨了呢……”

我眼睛注視前方黑壓壓的全年級,不說話。

冷靜,冷靜,此時的你就是集火目标,你是個明星,不必與凡人一般見識。

領好獎金,年級主任吩咐我們下臺時,狀況發生了。

學生陸陸續續走下臺,由于腿腳不便,我只能先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幾個人明顯對我的無視表示極度不滿,經過我時,不知誰的腳,偷偷地往傷處一撩。

我嗞一聲,把持不穩,一個趔趄,在全年級面前跌倒,摔得十分可笑。

此時的我不知道有多難堪,像是出了洋相的小醜,惱羞不已。

臺下噓聲一片,的确是像看一個表演者。

最重要的是傷口再一次磕到,恐怕是又裂開了,陣陣撕裂的疼痛讓我不得不吃痛,坐在原地。

而經過我的那些年級之星們,都沒有回頭來扶一把的意思,各個看着我神采飛揚。

若是知道是誰下的手,我非拼命不可,至少還能挽回點尊嚴。

可是現在站起來都難。

全年級都在議論着,甚至懷疑臺上的我,是否應景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供人觀賞。我都覺得自己可憐。

蘇陽,若是現在你在臺下,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沖上來幫我出氣了吧?

可是現在,我連一個最起碼的同情都沒有得到。

就在決定吃痛緩緩站起來的時候,一雙手攙住我的臂膀。

當然不可能是蘇陽的,但當回頭時,依然感到意外。

——原來咚咚還沒有走。

還是老樣子,穿着校服,綁着一個一絲不茍的馬尾,标準的好學生配備,衆人矚目的焦點。

“站起來。”

“啊?”我有些錯愕。

“給我起來,坐在這不嫌丢臉啊?不是自诩高高在上的女神麽,怎麽摔倒一次就爬不起來了?”

“……”我哭笑不得。

她在所有人面前扶着我,力道大得像個男人,我差點就把全身的重量搭在了這個瘦弱的肩膀上。

像是戰友一樣,我們慢慢走下去。

把我送到校醫室,一路上沒說話,她默默地扶着我,絲毫沒有放松,氣氛似乎有些尴尬,要打破又有些不妥,感覺像是和她談戀愛一樣。

校醫幫包紮好了傷口走開了,我坐在白色的床上,望着對面的她。

好不容易開口道:“怎麽突然——理我了?”

回想起她之前置我于不顧,以及我對她所做的事情,已經覺得和好是不可能的了。

“剛才那一幕,實在看不下去了,難道把你晾在那兒演苦情劇?”她視線在手機上,沒看我。

真是從寒假回來,經過那一次事件以後,我倆沒有好好坐在一起超過一分鐘了。

才發現咚咚用的是最土的諾基亞5320,我用的起碼還是生日時候堂弟送的iphone 5s。

我起碼還有蘇陽,而她什麽都沒有,

相比之下,她似乎更窘迫呢。

“哦。”我小聲應道。

“陸呦,不要期望有誰來可憐你幫助你,你只是你自己的,就算無助或者絕望,你也只能依靠自己度過難關。”她擡頭,“做回以前那樣驕傲的人。”

“恩。”雖然一樣小聲,勉強有了底氣。确實是在最近一段時間像個沒有人格的玩具一樣任人擺布。

無論如何還是要做回原來那樣仰起頭永遠不撿肥皂的陸呦。

我想說謝謝,擡起頭的時候,我倆終于有了兩個月來的第一次眼神交彙。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亦是忍不住展顏一笑,好久不見,清麗可人,姐姐的樣子。

“謝謝你。”

“要謝謝就不必了。”她說,“有一個要求。”

“什麽,盡管說。”

“那天宋倪把Gi包還給你,我看到了——所以能不能還給我,你之前是要送給我的,別忘了。”

确實是要送給她的,還被她好心地拿回去給陽陽做牽線工作了,我和他重歸于好都是因為咚咚。

“行,那東西本來就應該是你的,我可撐不起。”

“這還行。”她滿足地笑。

“抱歉。”對于之前的種種,真的對不起。

好久沒道過謙,就連跟陽陽都沒有,對她是真的很抱歉。

“應該是我道歉。”她說,“對于之前的。”

“是我應該道歉。”

“是我。”

“是我!”

“是我!!”

我倆像以前一樣陷入了争執,氣氛十分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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