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意
◎“不過是依父親的遺願看顧她一二罷了。”◎
聞言,郎君們紛紛轉身,見寶兒裙擺搖曳緩緩走來,不禁熱血如沸,不由自主噤了聲。
行曦眼見着欣賞自己畫作的郎君都圍了過去,她神采的面容頓時冷了幾分。
玉鸾漫不經心瞟了行曦一眼,默默退出了人群,坐到了四方亭下,獨自飲茶。
他人将二人圍住,面對着壁畫,連連稱贊,細細點評,有人不禁感嘆,“馮兄幾日不見,畫技竟精進如此地步。”
馮瀾微愣正要開口解釋,寶兒忽然按住了他的手,馮瀾看着她瑩白如玉的手心神一晃,只聽她細軟的聲音在耳邊低語:“兄長不願招搖。”
清清淡淡的香味絲絲入鼻,馮瀾心神意亂間,已然默認。
誰知他這姿态看到衆人眼裏,竟染上了風月之色:“這是......”
衆人面面相觑,染上了了然于心的笑容:“怪道這壁畫如此傳神,原來是一對璧人所作。”
此言一出,熱鬧更甚方才,連周圍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由此“天造地設”“才子佳人”這樣的話語頻出,馮瀾和寶兒有意解釋,卻被看做是欲蓋彌彰,寶兒一時急了,臉頰泛了紅,玉李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寶兒身邊,歡喜地在寶兒耳邊低語。
“馮公子也不失為翩翩佳公子。”
“怎的如此熱鬧?都聚在此處。”清朗的聲音高高揚起,喧鬧的交談聲略有放低,尋向聲音來源,不由都是一驚。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謝淮序、陸乘淵和溫若裏三人,剛剛的聲音正是陸乘淵戲谑的調侃,衆人震驚于他們的出現,像是一場容色盛世,迫于謝淮序的壓力,垂眸低首,齊齊朝三人行禮。
陸乘淵走到衆人讓出的空地上,細細觀摩壁畫,瞳孔一時緊一時松。
謝淮序在寶兒身前站定,寶兒如釋重負的沖着他笑,他無視了寶兒的笑容,淡淡暼了眼馮瀾。
馮瀾心下一凜,不知又如何惹惱了這位侯爺。從前不覺得,現在才發現,這位謝侯爺似乎有些不待見自己,為何?
陸乘淵爽然一笑:“這曠世大作,手筆有些熟悉......”他沉吟一瞬,朝謝淮序了然一笑,“倒像是你的筆鋒。”
溫若裏涼涼道:“确然。”
衆人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齊刷刷立刻回頭,再将這壁畫從頭浏覽一遍,倒吸一口涼氣,這畫作竟是出自謝侯爺之手?聽聞前太傅告老還鄉前有意求得謝候爺親筆丹青一幅,愣是沒求到,現下竟這般容易出現在眼前了?
似是難以置信,久久回不過神,安靜極了。
行曦已經走了過來,聽到這話,也怔住了,難得失态地看着謝淮序出了神。
玉李則是無比崇拜地望着謝淮序。
寶兒想起謝淮序的叮囑,出聲否認:“不是......”
“的确出自我之手。”謝淮序冷冷打斷了寶兒的話,寶兒愣住了。
這這這,所有人不知情的人驚嘆三連,馮瀾沉默的臉色有些許難看。
寶兒忍不住去扯謝淮序的衣袖,謝淮序壓了餘光,寶兒小聲問道:“兄長不是不想招搖?”
謝淮序凝了眼寶兒揪在他衣袖上的手指,雲淡風輕:“嗯,現在想招搖了。”
寶兒懵了。
将這些小動作看在眼裏的陸乘淵玩味地挑了下眉,朝身後的溫若裏看去,溫若裏回了他一個冷淡的眼神,再無多餘的表情。
這時聽聞謝淮序三人到來,這場宴會的東道主最德高望重的學究梅山居士與另兩位長者學究一起迎了出來,先是問候了謝淮序。
梅山居士稱贊了壁畫,點評到位,又看向寶兒和藹問道:“姑娘妙手丹青,不知今日可有作品參展?”
寶兒恭敬道:“先生謬贊,晚輩未曾參與。”
梅山居士惋惜地嘆息:“可惜了,可惜了,否則以姑娘的畫技,必然折桂啊。”
行曦面色一僵,攏在鬥篷裏的手攥緊的時候有些發抖。
最後魁首的名頭依舊落在行曦頭上時,她失了往年孤高自傲的優越感,只是微微扯了一抹笑容,玉鸾蓮步而來,嫣然而笑,眼尾挑了一絲妩媚:“大姐姐又連冠了,恭喜大姐姐。”
行曦心頭一梗,只覺得玉鸾的笑容十分紮眼。
陸乘淵湊到了幼寧跟前,幼寧暼他一眼:“你一向對這種宴會無甚興趣,今日怎的大張旗鼓來了?”
陸乘淵莞爾一笑:“自然是你來了,我便來了。”
幼寧神色微變,還未及說什麽,迎面走來一位嬌滴滴的貴女,在陸乘淵面前停下,含羞帶怯觑他一眼:“前日多謝陸少卿送我一程,今日我會依約定将我的作畫贈與少卿。”
陸乘淵心下一驚,突然朝她瘋狂示意,貴女只做不見,“啊!”只聽陸乘淵慘叫一聲,腳背上赫赫一個腳印,他忍着痛轉不過臉,幼寧兇狠狠地瞪着他,掉頭就走!
“小七!小七!”陸乘淵無奈地追了上去。
宴會接近尾聲時,陸乘淵還有些不高興,看着謝淮序摩挲着手裏的酒杯,漫不經心的視線總是飄向別處,頗有興致順着他偶爾飄過去的方向,鎖定了目标。
寶兒正和幼寧玉李讨論着紅薯的八種吃法,幼寧正看過來,又狠狠瞪了陸乘淵一眼別過臉去,陸乘淵洩氣,悠悠朝溫若裏嘆息道:“怪道那日二皇子設宴,謝侯爺缺席了,原來是為了給寶姑娘畫畫,我說什麽來着,情迷心竅啊......”
他心中不爽,故意揶揄謝淮序。
謝淮序眉宇一擰,低沉喝道:“胡說什麽!”他收回的目光掃了陸乘淵一眼,看着手裏的酒杯好一會,才道:“不過是依父親的遺願看顧她一二罷了。”
陸乘淵故作不解問溫若裏:“他這是說給我們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
看似玩笑的話,卻像一顆石子砸進了謝淮序心裏,砸亂了表面的平靜,讓謝淮序有意無意地正視最近自己的不對勁,可有些事,真正視起來了,未必是好事,所以謝淮序制止內心繼續的探索,他起身打算離開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馮瀾朝寶兒走去,寶兒以示禮節起身迎合,馮瀾将手中的蓮花座墨玉的調色碟遞上前:“這樣好的東西,留在葉姑娘手裏才能發揮它的價值,我留着倒是倒是可惜了,還請姑娘莫辜負這珍品。”
幼寧笑得暧昧:“馮公子這樣有心,寶兒莫要辜負哦。”
馮瀾似是聽出了幼寧的言外之意,不禁紅了臉,卻未收回要送去的禮。
寶兒倒沒聽出幼寧的話裏話,只是覺得一個畫畫用的調色碟罷了,的确也是得有所用,大方接過謝過了,馮瀾見她接過,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謝淮序冷眼旁觀,見她收了,不耐地撇過眼,走了過去,寶兒擡眼見謝淮序已經站在眼前,歡喜地喚了聲:“兄長。”
“回去嗎?”謝淮序面無表情問道。
寶兒愣了愣,直覺謝淮序似乎不太高興,乖乖點頭。
玉李道:“表哥,我和你們一同回去。”
謝淮序卻冷然道:“你等行曦玉鸾一起。”
玉李面色一滞,看了看寶兒,勉強笑道:“好。”
果然,謝淮序不高興了,對玉李也冷冰冰的,寶兒識相坐在車廂裏,緘默不語。
謝淮序眼尾掃了她手裏的調色碟,冷冷清清開口:“馮瀾是馮家的嫡子,去年他科考失利,今年科考,承載着馮大學士所有的厚望。”
寶兒雖不明白謝淮序為何說這個,但還是認真聽着。
謝淮序清冷的目光看過來:“他若是分心致科考再次失利,馮大學士追究起來,只會誤認這方調色碟是責任源頭。”
寶兒怔了怔,将謝淮序的話繞了個圈,驀地看向手裏的調色碟只覺得是燙手山芋,又想起在鳳凰城時,謝淮序誤會她與謝淮安糾纏不休的事,更是立刻将調色碟推了出去,急忙解釋:“我不知這調色碟會如此麻煩,我與馮公子不過泛泛之交,還請兄長幫我還回去。”
謝淮序不緊不慢地接過調色碟,眉宇間的冰冷略有消散。
馬車經過侯府時,寶兒先行下了車。
馮瀾心情不錯,近日讀書緊繃,難得松弛一刻感受着長街煙火氣一路走了回來,快近學士府時,一輛馬車行駛到了他的身側停下,車窗被打開。
看到來人馮瀾嘴角微揚的弧度緩緩壓下,擡手恭敬道:“侯爺。”
謝淮序坐在車裏居高臨下地看着馮瀾,遞出那方調色碟,在馮瀾訝然失落的面色下,嗓音微涼:“馮公子科考在即,還是該把心思用在正道上,莫要生了其他不該有的心思。”
馮瀾面色有點難堪,接過調色碟用力握住,艱難開口:“瀾鬥膽一問,這是葉姑娘的意思,還是侯爺的意思?”
他強逼着自己擡眼去看謝淮序,謝淮序的目光浮上一層不自量力的冰冷,馮瀾猛地一震。
謝淮序緩緩移開了目光,關上了窗,馬車離開,獨留馮瀾一人在風中蕭瑟。
回府的明家三姐妹各有心思,玉李更是悶悶不樂。
行曦心中不痛快,看向玉李的目光終于不加掩飾的露出輕視:“玉李你多年的陪伴,看來還不如一個半路妹妹。”
她看着玉李面色煞白,略舒緩了她心中的郁結,轉身往自己院子而去。
玉李不安地抓住玉鸾的手:“二姐姐......”
玉鸾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我們三人之中,表哥最疼你,這不是假的,你只要做好自己,你總是表哥最疼愛的妹妹。”
這話卻沒有安慰到玉李,她皺着眉:“只是妹妹嗎?”
玉鸾語塞,看來行曦的目的達到了。她想起小時候表哥才進府時,聽說他整日關在房中看書,行曦便将自己書房的各種珍藏親自送去,表哥卻連看都不看一眼,拒絕了行曦的好意,行曦漲紅的臉僵在原地,之後再也沒有主動和表哥說過一句話。她是那樣自尊心強的人,玉李才來不過幾日,就得到了表哥的另眼相待,無疑是再在行曦的自尊上插了一把刀,別人看不出,玉鸾像個旁觀者不動聲色,卻看得分明。
後來的幾次宴會行曦故意讓玉李在表哥面前出了醜,那時候她們不過才八九歲,如今被寶兒當衆下了臉面,行曦又怎能咽下這口氣。
玉鸾看向行曦離開的方向,嘴角揚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具是冷意。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新情敵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