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姻緣

◎“寶兒,你這般虔誠,來年就要嫁了。”◎

明府的大公子行止今日回京,依禮過府來見一見表兄謝淮序。

忽然一道清軟的聲音從牆的另一邊傳來:“剛剛險些又惹下麻煩。”慶幸的語氣添了幾分懊惱的可愛。

行止停住了腳步,近前的腳步聲裙擺晃進了眼簾,行止看去,只覺白雪皚皚的天地間萬物虛無,只有一株紅的泣血的牡丹迎風而立,震撼地刺激着他的目光,不由一頓。

寶兒不曾想這頭有人,愣了一瞬,但見來人穿着錦衣體面,又能進到這裏,必然不是普通人,先行行了禮。

行止進府就曾聽娘子朝露提起侯府來了位妹妹,月神花貌,是謝家葉氏的女兒,想來便是眼前此人

“妹妹多禮。”即使內心震撼,行止還是保持着大家該有的風範,嚴謹規整,不曾逾矩。

寶兒愕然,行止溫和道:“妹妹不曾見過我,我今日才回府,是肅安府的大公子。”

原來是朝露嫂嫂的夫君,寶兒再度還禮。

***

落英宴後已近年關,行止也已經回府,太夫人疼愛晚輩,幾乎每日晚膳都會讓晚輩們陪着用膳,幾人聚在太夫人的花廳等着擺膳,行止坐到了太夫人跟前笑道:“明日就是除夕夜,今日不如讓人請了寶姑娘和小舟一并過來用膳,也叫他們不至于太過清冷。”

乍然提到寶兒,謝淮序漠然看了過來,清涼如水。

太夫人和藹的臉色立時冷了三分。

玉鸾坐在太夫人另一邊,撐着下颌靜靜瞧着行止,唇邊含了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行曦忍不住皺了下眉,對于哥哥明目張膽觸怒祖母的愚蠢行為有些不悅。

玉李默不作聲,朝露是從不多言的。

花廳噤若寒蟬,連擺膳婢女的動作都輕的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有火爐中的火星子炸了一聲。

謝淮序不緊不慢道:“今晚金家的小姐約了寶兒去看燈,不必請她過來了。”

按風俗慣例,除夕節前三天長安城有規模遍布全城的花燈集會。

“表哥你去嗎?”玉李脫口問道。

謝淮序道:“嗯,陸溫二人也去。”

行止眼中一亮,興致勃勃:“說起來咱們也許久未去燈會了,不如待會大家一起去如何?”

玉鸾抿着唇笑:“我可不去,怪冷的。”

行曦和玉李不禁都看向了謝淮序。

謝淮序看着行止,行止莫名心虛避開了與他的對視。

“也好。”

大概是看着表兄冷凝的神色以為表兄會拒絕,沒想到……行止的臉色平平,眼中卻已經揚起了歡喜。

謝淮序銳利,将他的情緒變化看在眼裏,掃了一眼沉默的朝露:“你離京多日,未曾陪伴娘子,今日正好帶你娘子去散散心。”

朝露沒想到冷淡疏離高高在上的謝淮序竟會為自己說話,惶恐又感激,隐隐生出些期待看向行止,他的确很久沒有帶自己出過門了。

行止神色微沉:“我突然想起今晚與好友有約,便不去湊這份熱鬧了。”

一時間大家都對朝露起了一絲絲同情,玉李打破這層尴尬坐到謝淮序身邊笑道:“表哥,我一起去好不好?大姐姐去嗎?”

晚膳過後,玉李緊跟在謝淮序身邊,将行曦落在了身後。

“表哥。”行曦喊了一聲,等着謝淮序轉身,她才道,“我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我就不去了。”

她看着謝淮序淡淡應聲,沒有關切與玉李一同離去,克制不住內心還是傳來一絲鈍痛,絲絲恨意壓過了那細微的鈍痛。

她的自尊不容許她一廂情願,也不容許她跟在他們身邊,看着他們談笑風生。

***

與幼寧碰頭,一刻沒有耽擱,幼寧就拉着寶兒和玉李直奔十五長街而去。

小舟第一次體驗京城的花燈會,新奇高興極了。

長街笙簫歡聲沸騰,寒氣彌漫,燈光絢麗一眼無際,似乎将夜色天地隔開了,望不見的盡頭繁多的花燈如星星點綴着長街。

謝陸溫三人跟在她們身後亦步亦趨,長街人潮湧動,接踵而至,可以謝淮序三人周圍幾尺,都空出了位置,這樣熱鬧歡騰的節日,終究還是讓人難以忽視他們周身生人勿近的氣勢。

幼寧對一路走去的皮影戲,折子戲,鳳舞花燈,耍雜技等等等都不感興趣,徑直朝前走着,忽然眼前一亮,拉着寶兒的手嚷道:“到了到了!寶兒就是那兒!”

寶兒看去,不由驚住了,繞了大半個長安城的滄滿河邊的一棵百年老樹下,圍滿了打扮精致的少女,生香漫漫,一臉虔誠卻染着薄薄的緋紅。

幼寧攔住了跟在身後的陸乘淵,板正道:“郎君們請留步,你們去那邊等我們吧。”

陸乘淵瞧了一眼,立刻明白了,眼眸深深看了一眼幼寧,幼寧不好意思地別過了。

陸乘淵拉着謝淮序和溫若裏走上二十四橋,橋上也有許多公子郎君,大抵也是在等那邊的姑娘,陸乘淵道:“聽聞十年前有一位癡情的姑娘在成婚前夕,未婚夫上了戰場,不久傳來戰死沙場的消息,姑娘卻堅信他還活着,每日都到這棵老樹下祈願,當時老樹下有位制作姻緣符的婦人,姑娘拿到了祝福的姻緣符,寫下郎君的名字,第二日,她就與她的郎君在這棵老樹下重逢了,就是十年前的今日,除夕前夕。”

溫若裏在陸乘淵還在回味這個美好的愛情時,冷嗤一聲:“不過是賣姻緣符的商人做出的噱頭罷了,矢志不渝的愛情,可笑。”

陸乘淵看着他冷凝的神色,知道他從不近女色,也不與他争辯,不由好奇地朝那邊探頭:“不知她們會寫誰的名字。”

謝淮序平靜的眼波微變,很快消散。

十年前姻緣符的攤子如今已經成了一座姻緣亭,虔誠的信女跪在蒲團上,三拜後,再在姻緣符上寫下自己心中郎君的名字。

輪到寶兒三人,幼寧雙手合十十分認真,寶兒再看玉李,她亦如此,寶兒只能随着她們做,等到寫姻緣符時卻犯了難。

玉李落筆時微有停頓,側首朝寶兒看去,遲疑又認真地問她:“寶兒,你想寫誰的名字?”

寶兒皺了皺眉搖搖頭,玉李心裏立時一松,問道:“你沒有意中人嗎?”

意中人?寶兒認真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笑意頓時抵達玉李眼底,解釋道:“這是姻緣符,若是你還沒有意中人,将這桃花符放進去,很快你就能得遇意中人,恩愛美滿。”

玉李見她拿着桃花符還在思索,湊近她道:“我們已經及笄了,總是要嫁人的,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嫁人啊,寶兒心裏一動,滿心歡喜地将桃花符放進了姻緣符裏,很虔誠地合在了手心,真心祈願。

幼寧寫好了名字将姻緣符放進懷裏,打趣寶兒:“寶兒,你這般虔誠,來年就要嫁了。”

寶兒嬌嗔:“你別胡說。”然後跑到了姻緣主婦人那說了什麽,失望了一陣,又跑了回來。

幼寧好奇:“你去說什麽?”

寶兒搖搖頭,朝謝淮序跑去。

“兄長。”鬥篷翩跹,燈光輝映中,寶兒容色潋滟,她今日簪了流珠的簪子,流珠折射出的光映在寶兒眉眼彎彎笑意盈盈的臉上,有一種不帶煙火氣的純淨。

謝淮序似是愣了愣,理智告訴他該躲開她的靠近,身體卻站如玉樹,等她奔向他。

寶兒在他跟前站定,微微嬌喘,笑得乖巧可人。

陸乘淵頓時來了勁,難不成這丫頭要出什麽大招?

連一向不顧旁事的溫若裏都不由看得認真了幾分。

“兄長,給。”寶兒獻寶地捧上姻緣符。

陸乘淵瞪大了眼睛,這是,這是,這是要告白了?

謝淮序深邃的眼眸凝視着寶兒,他眼中十分平靜,內心深處卻感覺到了一絲陌生又熟悉的震動,那種陌生是年歲久遠,他第一見寶兒時夾雜在恨意厭惡中微弱的震動,熟悉是最近只要靠近寶兒就會有的那種震動,絲絲綿綿蔓延了整顆心髒,讓他再也不能忽視的震動。

寶兒見他只是看着她,卻不接過手裏的姻緣符,目光灼灼說道:“這是我特意為兄長求的。”

謝淮序瞳孔微動,好一陣,才接過那枚火紅的姻緣符,攤在手中凝視,然後他聽到寶兒嬌軟的聲音。

“我也沒有心上人,玉李說這個姻緣符放進桃花符就會得遇良緣,兄長如今還未娶親,有了這個姻緣符,來年就能遇到中意的姑娘,成此良緣。”

她還沉浸在美好的祝福中,想象着兄長将來的娘子會是什麽樣子的,聲音輕快甜美壓根沒有注意到謝淮序的臉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陸乘淵愣住了,溫若裏也難得露出了一絲訝異,訝異之下同情地看了謝淮序一眼。

寶兒忽然朝陸乘淵和溫若裏看過去:“我本也想替二位求一枚的,但是阿婆說姻緣符只能求一枚,不然就不靈驗了。”

陸乘淵扯了扯笑容,讪讪道:“幸虧不靈。”

他看着謝淮序比這寒冬還要冰冷的臉色,有些後怕。

謝淮序垂下手,将那枚姻緣符狠狠攥進手心,手背青筋凸起,他壓着嗓音切齒諷刺:“真是,有心了。”

那森然的冷意寶兒卻未在意,揚着笑臉,近乎有一種邀功的得意:“應該的。”

手心裏的姻緣符幾乎要被謝淮序搓磨成粉。

小舟扯了扯寶兒的裙擺,讓她蹲下身:“我怎麽覺得哥哥不太高興。”

寶兒想了一下,理所當然:“他可能是不好意思了。”

拉着耳朵偷聽的陸乘淵覺得自己快憋出內傷了……

作者有話說:

寶兒:兄長和陸溫兩位大哥一把年紀還未成親,我真是操碎了心啊。

謝侯爺生氣了,後果嚴重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