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傷
◎“別笑,難看。”◎
陸乘淵看着幼寧正有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味, 走近她身邊,正色道:“那兩位今晚都不好惹,你最好乖一點。”
幼寧倒像是存心要跟他對着幹, 輕哼了哼,不以為意。
寶兒捧着手爐的手緊了緊,果然感覺到了一點漸涼的溫度,但她的心似乎比這手爐還要涼一點,她看着謝淮序面無表情地走近, 她忽然心就提了起來, 今日這樣的場合, 他會跟自己說話嗎?會說什麽?她又用怎樣的态度去面對他呢?她就這樣帶着驚惶胡思亂想着,在謝淮序走近時,行禮低喚:“兄長。”
可是她的顧慮是多餘的, 謝淮序沒有正眼看她,像之前一樣,沒有和她多說一句話, 只是極輕微地應了一聲,被周身的寒風吹散, 幾乎聽不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寶兒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底爬起一股微妙的感覺, 需要深呼吸方才能緩解。
同樣松了一口氣的還有馮瀾, 先前謝淮序親自将調色碟送還給他時的眼神還記憶猶新,這次他難免身體緊繃,見謝淮序并沒有對他說些冷冽之語,心中暗自慶幸, 慶幸之餘又難免猜測, 這種無視是否代表了一種默認, 一旦有了這種認知,幾乎立刻在馮瀾心裏開了花。
所以當幼寧故意揚着語調說着:“寶兒,你的手爐的确冷了,馮公子這般貼心把他的手爐給你,你還不快拿着,莫辜負了馮公子的一片心意。”
謝淮序沉穩的步子頓了一瞬,從幼寧這個角度能看到他冷肅的側臉,由不得咽了下口水,壓下心下的發顫,梗着脖子,她就是看不慣謝淮序冷落寶兒的樣子。
寶兒低頭看着馮瀾塞到她手裏的手爐,手心頓時溫熱起來,從手臂傳到身上,渾身都流過一股暖意,如今兄長顯然是厭煩了她,趁兄長還沒有厭惡她之前,或許依阿爹的遺願出嫁,都彼此都好吧。
陸乘淵懊惱地揉了揉眉心,他怎麽忘了幼寧還在生他的氣,又怎麽會乖乖聽話,不去招惹謝淮序。
西江王妃聽聞本朝最為不近女色的兩位肱股之臣來了,忙是激動地走了出來,拉着謝淮序和溫若裏就往大殿而去,還不忘打趣二位:“如此稀客,莫不是兩位默不作聲有了心上人?”
西江王妃是将門之後,在室時便沒有女子的矯揉造作,是能和聖人把酒言歡,提着嬰槍追着聖人的胞弟自己的夫君西江王八條街的豪爽女子,所以說起話來也十分直接:“告訴我,待會我安排她們坐身邊。”
“不必。”
“不必。”
西江王妃看着他們異口同聲眼睛一亮:“不必?那就是真的有了心上人?”
“沒有。”
“沒有。”
二人再次異口同聲,連這次,他們都忍不住目光相觸,同是清冷又不約而同避開。
西江王妃這回沒再打趣,心裏倒是同情了一把那兩位姑娘,遇上這麽兩個別扭的男人。
大殿四面镂空,卻是用紅樓圍了成了花牆,參宴之人皆是少年一代,衣袂翩翩坐于紅梅之下飲酒談笑,偶有紅梅花瓣飄落,倒有幾分恍入仙境之意。
西江王妃領着謝陸二人怡然而入,方才自在的氛圍頓時拘謹了起來,除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是起身作揖行禮。
婳月坐在二皇子身邊,目光正與步入的溫若裏接個正着,驚愕地白了臉色,垂眸就要起身,卻被二皇子拽進了懷中,在衆人高呼的行禮聲中,二皇子的手拂過婳月冰冷的臉頰,細細低語:“今晚你是我的人,不必行禮。”
婳月依舊面無表情,壓着想要往那個方向而去的餘光:“是。”
溫若裏眸底一沉。
幼寧拉着寶兒悄悄進了大殿,陸乘淵想讓她們坐到他那邊去,幼寧哼了他一聲,找個最不起眼的末位坐下,馮瀾自然在寶兒身邊落座,朝她溫和一笑。
“方才我們還在找馮郎,原來馮郎不聲不響有了呵護之人。”
斜對方的齊郎君朝馮瀾舉了舉杯,馮瀾驀然臉一紅,着急看向身邊的寶兒,她的臉頰也微微泛紅,低着頭神色局促,馮瀾連忙安撫:“他們就愛打趣,姑娘不必放在心裏。”
齊郎君繼續笑道:“馮郎果然體貼。”
身邊有人扯了扯齊郎君的衣袖,齊郎君看過來,見他眼中害怕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謝淮序坐在高位之上冷冽的目光越過翩翩起舞的舞姬看着他們,齊郎君正對上謝淮序冰冷的眼神,猛地手中酒杯一晃,酒水撒了出來濕了袖管。
他撇過臉懊惱地拍着自己的腦門,他怎麽給忘了,那位葉姑娘是謝侯爺的妹妹,可這大殿之中熱鬧喧嘩,樂聲悠揚,他們的聲音明明不是很高,怎麽就注意到他了。
謝淮序自然注意不到他,只是将他們的來去互動看在了眼裏。
即便坐在角落,寶兒也難不被注意到,西江王妃偏首直直看過來,饒有興致地問謝淮序:“侯爺,那位就是你去年剛入京的遠方表妹?”
一進京就和宋家那丫頭對付上了,如今宋家那丫頭還不肯出門,她頓時來了興致,遙遙朝寶兒招招手,寶兒愣了一下,幼寧道:“王妃喊你呢,你快去。”
寶兒稍作整理,眼觀鼻乖乖走了上去,盈盈行了跪拜之禮。
西江王妃在她行禮時就将她打量了一番,看得十分心動喜歡,忙是扶起她,拉她坐在身邊,上來便道:“我聽說過你。”
寶兒眼中閃過不解,又了然,她與宋伊人那一場鬧得是有些大。
西江王妃眼見着她是誤會,唇角一勾:“是在宮裏,聽說過你。”她朝下首謝淮序的方向看了一眼,湊近寶兒道,“若不是你,侯爺也不會被誤會好男風。”
當時聖人跟他們夫妻提起這件事,讓他們為謝淮序在宮裏澄清好男風之事,卻不讓他們言明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就是葉寶兒,她就對這個葉寶兒有了一絲興趣。
此時見寶兒害羞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愛,想起她是因為父母雙亡才投靠謝淮序進京來,不由道:“真是個惹人疼的孩子,家中可有婚配?”
寶兒低垂的眸中閃過一抹驚色,忍不住餘光下壓,只是看到謝淮序青黛色的衣角,她想起那日與謝淮序的對話,恭敬道:“未曾。”
西江王妃含笑拉着她的手:“那敢情好,我見你十分投緣,你又沒有父母做主,既然如此,你的婚事就由我和侯爺商量如何?”
“侯爺覺得如何?”西江王妃越過寶兒的肩看向謝淮序。
謝淮序将杯中酒飲盡,才看過去,嗓音微涼:“也好。”
陸乘淵看着這一幕,心道:謝淮序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二皇子看着乖乖坐在西江王妃身邊的寶兒,美則美矣,卻不是他中意的那一款,或許再過兩年,她會長成他中意的那類,如此想着,他目光移向身邊的婳月,執起她的手溫柔道:“婳月,今日興致正濃,你給大家彈一首你拿手的踏沙行,也讓嬸母多感受下藝術氛圍。”
西江王妃眼睛一豎,瞪了二皇子一眼:“我看是你小子想炫耀下自己的美人吧。”
二皇子淡淡一笑,婳月看了眼二皇子,眼神沉了沉,終究沒說什麽,起身行了禮。
舞姬們見她下來,都自覺退了下去,有人拿了上等古琴上來,擺好位置,請婳月落座。
在場之人大概除了寶兒,都聽說過婳月人美琴聲更美,往日想要聽上一曲也是輕易不能夠的,今日竟有幸品上一曲,不由都坐直了身子,幼寧也十分興奮。
琴聲起勢高亢,力透雲層之後輕盈袅袅,又如山巒萬壑中回蕩起伏,所有人都驚呆了,這必是國手級別的。
寶兒震撼着,這樣的曲子必要有強勁的手力不可為,她看着纖細白膩的素手韻奏着,在某個進擊音節時,明顯頓挫一瞬,曲雖未有誤,寶兒還是注意到了,她目光上移,果然見婳月冰冷的臉上娥眉輕蹙。
在這梅花殿中,除了琴聲其餘聲音皆不可聞,所以當溫若裏冷冷的輕嗤一聲,那種刺耳不和諧的聲音,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看來傳聞言過其實了,至少今日一見,婳月娘子的琴技不過爾爾。”
陸乘淵咽下口中酒,心中默嘆了一聲。
婳月臉色一白,停了下來。
西江王妃嗔怪溫若裏一眼:“內行人就是太過挑剔了,我看婳月娘子的琴技比你也差不了多少。”心卻道:這大庭廣衆讓美人下不來臺,叫別的貴女看在眼裏,這小子是不是不想娶媳婦了?
寶兒同樣驚訝,在她眼裏,溫若裏雖算不得溫和謙遜,但總是守禮的,怎麽忽然如此唐突?
她用眼神向幼寧讨教一二,幼寧的眼神正在溫若裏和婳月之間游移,激動地閃着光。
……寶兒無語,幼寧真是任何事都能看出戲頭來啊。
溫若裏見婳月起身朝西江王妃福身:“溫中丞所言極是,奴不敢在溫中丞面前班門弄斧,還請恕奴退下更衣。”
西江王妃愛憐地看她一眼:“你自去吧。”
二皇子自始至終未曾開口,只是淡淡掃了溫若裏一眼。
幼寧這時繞到西江王妃身邊:“王妃,我借一下寶兒行不行?”
西江王妃最是喜歡漂亮活潑的女孩子,幼寧也是她看着長大的,擺擺手:“去吧去吧。”
幼寧拉着寶兒從謝淮序身後走後,寶兒的裙擺飄入了謝淮序眼尾,眼一擡,正對上陸乘淵戲谑地挑眉,他冷冷移過目光。
“我看你剛剛好奇的不行,所以特意拉你過來。”幼寧笑嘻嘻說着。
寶兒擡起下巴睨向她:“你當我不知嗎?你定然是又知道什麽內情,急着和人分享吧。”
幼寧遞給她一個眼神,調戲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寶兒,你學壞了,你也想知道對不對?”
寶兒睜大眼睛紅着臉,害羞地舉着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劃着嗫呶:“呃……一點點,一點點。”
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馮瀾看着這樣的寶兒,心驀地一熱……
幼寧低聲道:“我也是前段時間聽說的,哦,就是那個殺千刀的陸乘淵,他跟我解釋去牡丹亭查案是一則,還有就是因為溫若裏,他說溫若裏曾有個心愛的姑娘,後來不見了,但就那日我們瞧見的,還有今日溫若裏這麽反常,他雖然冷冰冰的,但絕不會對姑娘口出惡言的。
所以……要麽這個婳月對他心愛的姑娘做了什麽!要麽這個婳月就是那個姑娘本人!”
幼寧霸氣的總結完,朝寶兒挑挑眉,寶兒驚詫住了,沒想到啊……
“溫中丞原來也有心愛的姑娘……”
這驚訝從一旁傳來,幼寧吓了一跳,就見馮瀾怔了又怔,也正在消化這個消息的模樣。
幼寧大驚:“你怎麽還在這!你都聽到了?”
馮瀾好整以暇含笑作揖:“意外之失,意外之失。”
幼寧搖頭,兇巴巴地瞪着他:“若是敢說出去,咔……殺無赦!”
一直緊盯着那頭的陸乘淵,看着那三人說笑一片和諧,心裏咕嘟咕嘟冒着酸水,忍無可忍地拍了下桌子,嚯地起身,一想不對勁,又轉身深究地看了謝淮序兩眼,只見他面色雖冷肅卻紋絲不動。
他啪地坐下來,揪着眉心:“你就這樣放任不管?”
謝淮序沒有說話。
“我看這馮瀾猴急,指不定明天就上門提親了!”
他緊盯着謝淮序,看他喝酒的姿态芝蘭玉樹,執着酒杯的手明顯頓了頓,又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了。
這一回陸乘淵反而對他好奇起來了:“你和葉寶兒怎麽了?”
謝淮序終于有反應了,瞥了他一眼,起身離開。
陸乘淵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忍到幾時。”
***
湖邊刺面的寒風吹散了婳月臉上的熱意,也将她混沌不堪的腦子吹得清醒。
“娘子,你的手要不要緊?我去拿些藥膏來。”
婢女阿四關切地看着她的手,婳月用衣袖遮住了手淡然道:“不必折騰了,藥膏的味道,二皇子不喜歡。”
阿四委屈道:“二皇子明明知道你傷了手,怎麽還讓你彈琴呢。”
婳月依舊淡漠地看着平靜的湖面:“他那樣的人,又怎麽會在意。”
似乎什麽樣的事,什麽樣的人都不會牽起她的情緒波瀾,連手指的疼痛也不能。
“不知婳月娘子今晚以何種身份站在二皇子身邊,是未婚妻,知己,還是牡丹亭的樂技。”
清冷如水的聲音緩緩響起,像是一顆石子投進了眼前平靜的湖面,婳月手指微動,牽動了傷處,眼底終于浮上一層難以忍耐的痛。
阿四轉身驚愕地行禮:“溫中丞。”
婳月閉上眼,轉身,緩緩擡眼看向溫中丞,她的手指用着力,故意讓它疼,好轉移別的地方傳來的疼。
溫若裏看着她,輕嗤:“倒是沒有聽說過二皇子有未婚妻。”
他的冷諷讓婳月心口一滞,輕緩開口:“奴家卑賤,怎配得起‘未婚妻’這個身份,今日能陪在二皇子身邊,已是莫大的榮幸。”
婳月輕易觸及了溫若裏的怒火,他再也難以維持平靜,愠怒地看着她低叱:“你便如此自輕自賤!”
“溫中丞越矩,我再低賤,今日也是二皇子帶來的人。”婳月逼自己冷然而視。
溫若裏瞳孔緊縮:“那他可知你的手早已受傷?還是他根本未曾将你放在眼裏?”
婳月心下一震,他注意到了。她因這個細微的變化而在心裏泛起漣漪,開口時也愈發冰冷:“二皇子日理萬機,奴自然不會因這點小事而讓他分心。”
“奴出來的時間久了,先告退了。”婳月不能再待下去了,她福身從他身邊走過,手臂卻忽然一沉,婳月擡眼,看到溫若裏緊繃隐忍的側臉,她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溫若裏嘶啞的嗓音低沉說着:“這就是當年你想要的?在這以樂取悅衆人,你知道,你本可以堂堂正正坐在那……”他忽然住了口,深吸一口氣,已經分不清痛更多些還是諷刺更多些。
婳月的眼底倏然能上了一層水霧,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言,喉間酸痛的只能盡量壓低聲音方不顯出異樣來:“奴沒有那樣好的福氣,取悅他人也是奴的分內之事。”
“程婳月!”溫若裏幽深如古井的眸瞪着她。
婳月用力咽了下口水,壓下喉間的酸疼,緩緩掣開他的桎梏,在他愠怒的目光中,後退一步:“奴願溫中丞官運昌隆,歲月無波,得遇良緣,過往如煙。”
她的一字一句都紮在溫若裏的心上,過往如煙……過往如煙……
身後的腳步聲漸遠,溫若裏閉上眼平複了滿目的沉痛和恨意,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應得的……
婳月收拾了情緒回到了二皇子身邊,二皇子順勢将她攬入懷中,捏着她的下颌深深望着她:“去哪兒了?”
婳月直視着他,平靜如水:“不勝酒力,去吹了會冷風。”
二皇子揮袖抿唇而笑,暼眼卻見他的三弟陪着明家三小姐走來,看上去與明三小姐相談甚歡,二皇子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很快消逝。
玉李看到謝淮序雀躍染上眉梢,歡快飛奔而去:“表哥,你也來了!”
三皇子看着玉李滿眼都是謝淮序,始終溫柔而笑,幼寧又進入了看戲狀态,拉着寶兒好奇道:“你說這三皇子是真溫柔還是真不在意,心愛之人滿心滿眼都是別人,他還挺大方。”
寶兒盯着玉李挽着謝淮序的,覺得有些火大,生硬道:“我怎麽知道,我又沒有心上人。”
幼寧一副很有經驗的口氣道:“唉,感情這種事呢,就是主打一個自私,再溫柔的人看到心上人眼裏有別人都會抓狂的。”她看着寶兒的目光逐漸凝于一處,“寶兒,你想什麽呢?”
寶兒被她推了一下,回過神,遲鈍地搖搖頭,剛剛似乎有什麽電光火石的念頭一閃而過,她沒抓着。
玉鸾婉拒了一位郎君的示好,走到寶兒跟前道:“寶兒,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寶兒點頭,去想西江王妃道別,西江王妃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然後寶兒又去找了馮瀾,想将手爐還給他,馮瀾卻道:“一個手爐而已,你拿着路上也好暖和暖和,你若是執意要還,改日我去府上拿便是。”
幼寧“噗嗤”笑出了聲,笑得馮瀾局促地紅了臉。
寶兒在風月情感一事上的确不太通透,并沒有往那層意思想,所以沒有立刻會意幼寧的意思。
看着寶兒和明家三姐妹離開,幼寧促狹地看着馮瀾,又是壞笑,又是搖頭:“古有借傘訴情,今有借手爐語意,妙哉,妙哉。”
馮瀾被她一番打趣,紅透了臉,正經着竟不知如何反駁。
幼寧嘆氣:“馮公子你這樣不行啊,寶兒顯見的還未開竅,你這般難為情,前途渺茫啊,這樣吧,我給你支個招,過了元月你就上門提親,直來直去。”
馮瀾微愣,幼寧的話像是一顆魔種,立刻在心底生根發芽。
陸乘淵板着臉拉過幼寧,生硬對馮瀾道:“不好意思,失陪了。”
他拉着幼寧走到一邊,在梅花樹下略有責備:“你何必給馮瀾出主意。”
幼寧挑眉:“馮公子一片癡心,我想成全他如何?”
陸乘淵毫不留情拆穿她:“成全?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亂,想看戲。”
被拆穿了,幼寧也不惱,還不在意:“那又如何。”
“你就不怕惹惱了謝淮序?”陸乘淵涼聲問道。
幼寧忽然挑眉:“你就不想看看謝淮序是不是真的會惱?”
陸乘淵靜靜看着她,然後露出了和她一樣的笑容。
幼寧這才注意到他還握着她的手腕,立刻冷了臉:“放手。”
陸乘淵爽然一笑:“還生氣呢?”
幼寧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陸乘淵興沖沖追了上去:“小七,等等我。”
***
元宵節這樣的君民同樂的大節日,長街上的花燈也從街頭串到了街尾,明家三姐妹和寶兒同坐一輛馬車,跟在謝淮序的馬車後面緩緩而行,寶兒看着禁閉的窗戶,隐約能看到長街上五彩缤紛的花燈,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各式各樣的小攤販,她想起那晚也是這樣的花燈節,她還為謝淮序求了姻緣符,大家一起喝酒看了好看的舞蹈,多快樂啊,可是那樣的快樂好像不會再發生了。
寶兒心裏有些發酸,深吸一口氣派遣那種酸意。
“寶兒,你的鬥篷怎麽了?”玉李扯過寶兒的鬥篷,上頭髒兮兮的,還有磨損。
寶兒看着倒是不太在意:“大概不知在哪碰到了吧。”
玉李立刻解下自己的鬥篷遞上去:“你換上我的吧,我今晚倒是不太冷,待會回府或許會遇上貴客,莫失了禮數才好。”
寶兒看着玉李紅潤潤的臉,明亮如星的眼睛,看來今晚她是不冷,寶兒這才換上了她豔若桃李的鬥篷,在四人之中尤為顯眼。
忽的只聽到一陣馬兒的嘶鳴,寶兒四人還未及反應,只覺馬車劇烈震蕩起來,她們四人驚呼着不受控制地四面亂碰亂撞,頃刻間四人已然覺得身上傳來了磕碰的痛感,可還來不及細想是哪兒痛,忽然身子一輕,一個個圓咕嚕摔下了馬車。
今日偏巧她們坐的馬車是後開門的,輕而易舉就滾了出去,玉李和寶兒挨得近,手肘正磕在了寶兒的肚子上,摔到地上的疼都不及肚子上這一擊,寶兒頓時疼得白了臉色。
周圍游玩的百姓全都驚呼着看着這一意外避讓開來,看着四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狼狽地摔向各處,豪華的馬車已經倒在了一邊。
前面的謝淮序立時聽到了動靜,淩空踏馬而上,一眼看到了摔在地上的寶兒,目光頓時一凜直奔寶兒而去,南宋也跟了上來:“侯爺!”
“表哥......”玉李摔疼了腿動彈不得,揪住了謝淮序經過的衣角,哭了出來,“表哥,我疼,我的腿好像斷了......”
謝淮序看着寶兒低着頭,掙紮着站起身,他攥緊了手,眉心打了很深的結,終究還是蹲下身去扶起疼得受不了的玉李。
寶兒弓着身子緩緩站起就看到謝淮序一臉焦急緊張地抱着玉李,有一種腦子和心都被錘了一拳,昏沉沉的,好像有一個地方比肚子比手肘膝蓋都疼。
驀地,眼前蒙上了一層水霧,暈染了視線,寶兒想要擡手去揉眼睛,卻感到手臂一陣撕扯的疼,猛地又是眼前一黑,有人箍住了的腰,耳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喊聲。
“什麽人!”南宋大喝一聲,“放開姑娘!”
寶兒耳邊的呼嘯的風聲越來越大,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在屋頂疾馳,突如其來的黑衣人單手夾着她箍得她生疼,卻動彈不得,巨大的恐懼席卷了她本能地掙紮起來。
“再動摔死你!”黑衣人破口大罵。
話音剛落,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随而來,黑衣人迅速往後一瞟,兇惡道:“謝淮序!他怎麽會這麽快!不是說他會守着他那個妹妹寸步不離!”
寶兒看到謝淮序一瞬間的驚喜,也因為這個黑衣人氣急敗壞的自言自語沉了下去,連一個不知名的黑衣人都知道謝淮序有多緊張玉李。
黑衣人加快速度,可身後的威壓絲毫不減,他忍不住再次回頭,赫然對上了一雙宛如修羅肅殺的眼睛,好像立刻就被大卸八塊了一般,黑衣人脊椎發冷,立刻從袖中發出兩枚袖劍,眨眼間在謝淮序手裏化作了兩道青光。
人影掠過眼前,黑衣人心裏身形一個顫動,側身躲過,他識時務硬鋼肯定不是謝淮序的對手,立刻将寶兒扔下了兩丈高的屋頂。
寶兒的額頭正好撞在房檐之上。
“寶兒!”謝淮序低喝一聲,飛身而下,撈起下墜的寶兒。
寶兒眼神迷離,似乎看到了謝淮序的臉,和剛剛緊張玉李一樣的臉,她在謝淮序懷裏失去了知覺。
***
大理寺的人将三位受傷的明小姐送回府時,全府上下都驚動了,上上下下都緊張忙碌的進進出出,大夫也請了好幾個,李大夫在三位小姐的府裏來回診斷,好在都是些皮外傷,可在明家人眼裏卻是了不得的,太夫人尤其緊張玉鸾,守在玉鸾身邊寸步不離,拉着李大夫問會不會舊症複發,李大夫連說了三個“放心”,太夫人才松了一口氣。
李大夫從玉鸾的房間退出來時,回頭又忘了一眼玉鸾,她正在太夫人的督促下乖乖喝藥,他才走出來,侯府那邊的人也到了,請他趕緊過去。
李大夫覺得,這是他成為侯府府醫以來過得最充實,最有身為一個大夫的緊迫感的一天。
寶兒傷的比明家三姐妹都要重些,肚子上,手腳額頭都是淤青,還受了驚吓,昏迷着一直發高燒,意識不清醒時,發了兩次呓語。
“兄長......”
“兄長......”
謝淮序在她這兩聲呓語中失了分寸。
元宵節的事鬧得京城皆知,動了侯府的人,聖人龍顏大怒,命令大理寺和金吾衛聯手徹查,幼寧得了消息,立刻過來看寶兒,寶兒還沒醒,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時分了。
她睜了睜眼,擡手揉着額頭。
“頭疼嗎?”
寶兒的手頓了頓,緩緩放下,對上了謝淮序凝重的臉色和......久違的關心。
那種關心讓寶兒眼眶一熱,她避開眼去,掙紮着起身,謝淮序扶着她讓她靠着錦墊。
謝淮序沒有走,反而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房中只有他們,安靜的寶兒能聽到自己輕微的呼吸聲,讓她緊張起來,謝淮序沒有說話,氣氛更加古怪。
寶兒想要緩解這種緊張,讪讪開口:“玉李......她們怎麽樣了?”
謝淮序擰眉看着她,好一會才低沉道:“她們沒事。”
寶兒終于擡眼看向他,攢起一抹吃力的笑容:“那就好。”
“你傷的比她們重。”謝淮序冷冷開口。
寶兒察覺到他的不高興,強顏歡笑:“我沒事的。”
謝淮序握了下拳,聲音暗啞:“是我的疏忽......”
“兄長不必自責。”寶兒打斷了他的話,“玉李是你最疼愛的表妹嘛,換了我也會先關心她,才會注意到其他無關緊要的人,何況她沒事就好,我沒關系的......”
謝淮序深邃的眼眸沉了沉:“別笑,難看。”
寶兒僵住了嘴角果然放下了用力扯着的嘴角,低下頭去,一陣委屈襲來,瞬間盈滿了心頭,她抽了抽鼻子,委屈又化作了惱意:“我才不難看,我累了,要休息了!”
謝淮序看着她好一會,才起身離開。
之後的幾天他沒有去看寶兒,荷花怕寶兒傷心,跟寶兒解釋,是因為侯爺在抓那個黑衣人,寶兒聽了,也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荷花奇怪地眨了眨眼。
這天謝淮序回府,馬車停在府門前,南宋喚了一聲:“侯爺。”語氣中略有驚訝。
謝淮序揉了揉倦色的眉宇,下了車,看見了府門前站着一位身姿挺拔氣質卓越的男子。
南宋驚詫道:“侯爺,是沈彥希,想不到他這麽快就進京了。”
謝淮序看着沈彥希轉過身來,目光冷若冰霜。
作者有話說:
幼寧:永遠站在吃瓜第一線!
馮瀾:提親提親。
沈彥希:告白告白。
【以後就是每天晚九點更新,不更會請假,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