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在班級群裏加上了轉交給我信封的那個男同學,高考結束,老師也把手機還給了各位同學。

只是,我加上了他的好友之後,率先打招呼過來的是一個問號,還有随之而來的你誰啊。

我很鄭重的作了自我介紹。

了解到我是複讀班的同學後,對方把我删掉了,删掉之前說了句:他有女朋友了,少來沾邊。

我愣了許久,似乎才明白過來對方興許是誤會了我的來意。

我再次發送申請,在申請理由裏解釋我是來找他打聽一個人的。申請了很多次都沒有通過,到了晚上,好友申請終于通過了。

這次不是他女朋友,是他本人,他向我道了個歉:“抱歉啊,我跟我女朋友才吵過架。你找我打聽誰啊?”

“周嘉也。”

打下那三個字的時候,我的心髒不可控制的仍在顫動。

我問他,“你可以給我他現在的聯系方式嗎。”

但是他似乎已經忘記了高四複讀剛開始的時候轉交給我的信封,這一年學習壓力特別大,都在沒日沒夜學習,這件尋常的小事,已經被填充滿的大腦過濾掉了。

他以為我跟那些到處要周嘉也聯系方式的女生一樣,發了個流汗無語的表情。

看在我們做過一年同學的份上,他還好心的勸我:“算了吧,你要是想看他可以打開電視天天看,聯系方式真沒必要,我跟他高二就認識,現在都不怎麽好意思去打擾他了,而且他現在不加人了,給你你也加不上。”

說完沒多久,他還是把我删掉了。

确切來說,應該是他的女朋友。

周嘉也家的火鍋店我去過很多次,那段時間吃火鍋都吃得上火,前臺的店員都認識我了,說我真的好愛這家火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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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排號的時候,我随手拿了一張前臺的宣傳單,像那一年聖誕節周嘉也折給我的千紙鶴一樣,折了一只打發時間。店員姐姐誇了一句我折得挺好看,我在閑聊時問她老板是不是很少來店裏。

店員姐姐嘆了口氣,“老板家裏最近出了點事,所以兩口子都在鄉下。”

我沒料到會是這個原因,但我不敢再問更深。吃完那頓火鍋,我沒有再來。

那個暑假還發生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我在我寫小說的網站簽約了。

我以前陸陸續續寫的那些壓抑悲傷的故事居然有不少人喜歡,我收到的很多評論裏都是感同身受講着他們的青春故事,我在情緒穩定的時候會上一會兒網,而大多數時間發呆就是在看這些評論。

就好像,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素未謀面的朋友,我們相聚在同一個宇宙,軌跡平行卻能相擁。

其實網站的簽約邀請在年初就發過來了,但是那時候忙于高考,我沒登過賬號,偶爾上網也是看一看以前存過的照片和聊天記錄,心裏惦念的是一定要考去帝都的那座大學。

那時候我只是想着,如果沒能考到同一個大學,我和周嘉也的距離會越來越遠,遠到再難重逢,不同的大學就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遙遠的分別。

可是如今我們考到了相同的大學,命運的線卻偏離向了天塹。

暑假剩下的那些時間,我又回到了病重之前的那種生活。

玩玩小游戲,寫一寫小說,還有陪樂樂看電視。

那年夏天周嘉也陪我玩了一個晚上的小游戲,我在後面呆呆愣愣的玩,而他負責勝利,如今我已經可以單單靠自己也輕松拿到勝利,我的勝場很多,一進房間別人就會覺得我是個老手。

我開始寫一本小說,是我簽約後的第一本小說,寫的卻是一個像周嘉也的少年,他燦爛,熱烈,真誠,笑起來有幾分痞氣和難馴的野,他随心所欲,目空一切,像灼烈的日光下自由生長的蔓草,可他昂起頭顱,開出的是最珍貴的花。

由于我過往寫的故事都很悲觀,讀者問我這次又是一個無法圓滿的故事嗎。

我的每個故事寫的都是缺憾。

可是關于周嘉也的故事,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周嘉也演的那個電視劇我看了,他在裏面演一個男配,我在網上搜他的名字,由于我算是半脫離世界的狀态,對網絡的使用有點像原始人,只能看着搜索框裏出現什麽就看什麽。

但我找到了周嘉也的微博,挂着認證,是去年才開通。

我把他的微博從頭翻到了尾,就像當初加上他的好友後把他的空間也翻了個底朝天,那時候由于空間有訪客記錄,我起初還很克制自己,但他沒什麽隐私概念,訪客記錄大大方方的敞開着,我發現了他空間的訪客記錄非常非常多,我的闖入很快就會被淹沒,後來就再也沒有顧及。

我在他的微博裏看到了他是去年夏天拍的這個劇,他在劇組裏發過一次微博,是八月初。

他最後一次給我發消息也是八月初,他最後一次叫我的名字,是在網絡上,看不見表情,聽不見聲音,他說林薏,你會怪我嗎。

九月殺青離組。

照片裏,我看見他的耳朵上有了一個耳釘,只有左耳一個,像他笑起來的眼睛一樣閃爍。

男同學轉交給我那個信封,就是九月份。

我在時間的縫隙裏,拼命尋找着我們交錯的蛛絲馬跡,試圖單方面證明,我和周嘉也還沒有走散的證據。

這個夏天就這樣在漫長的消磨中結束了。

然後,我在九月開了學,出發去帝都。

我行李不多,只帶了一些洗漱用品和最近這個季節的幾套換洗衣服,裝起來總共也就一個行李箱。

這個畫面其實不是第一次。

上一次,是我十五歲時從帝都回到南苔市,那時候我媽媽也在,路上沒跟我說一句話,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打,有她的黏膩喊着的寶貝,有她一同聚會的貴圈密友,還有林家那位我的生父。

她在電話裏溫柔體貼的應着放心我陪着薏薏呢她在我旁邊,然後把電話遞給我,溫柔地哄我:“來,薏薏,跟爸爸打個招呼。”

仿佛我是那個不知好歹不情不願的矯情鬼。

可我心知肚明他們二人的恩愛戲碼,那位林先生也并不需要我認或不認他。我一年到頭只有過年的那頓團圓飯才見他,而且說不上什麽話,作為被恩賜養着的私生女,我沉默坐在桌尾安靜吃飯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報答,他們只需要一個乖巧聽話的啞巴,配合他們想象中美好的團圓飯。

我什麽都清楚,所以很配合,也沒有什麽感情的,乖巧叫了一聲爸爸。

媽媽果然滿意的收回了電話,繼續同他講着回南苔後給我安排好的一切,電話裏講南苔的天氣适合休養,講南苔的學校已經聯系好了,講這裏的人都很友好不會有人欺負我。

仿佛我們真的是一家三口,很幸福的一家。

那時候我是從初中三年的校園陰影中逃走才回了南苔,跟我如今的病症狀況相似,不愛說話,也恐懼人群,反應略顯遲鈍,大多數時候不是在發呆,就是沉浸在自己的空白世界裏,本能的抗拒着與這個世界的交流。

只是沒有人在意我,他們理所當然的覺得我本來就內向,沒有人覺得我是病了。

人來人往的機場,我一個人提着行李,其實很害怕,可是我沒法跟任何人講話。

媽媽挂斷電話之後,也結束了這場幸福一家的戲碼。

不耐煩的對我訓誡:“回了南苔市給我老實一點,少去給我招惹別人,不讨林家歡心也就算了,連同學關系都搞不好,淨給我添麻煩,真不知道怎麽會有你這種廢物。”

“你爸爸會按時給你打錢,你自己看着花,不要來煩我,自己老實點,要是有老師因為你而找上我,下一次你就給我滾鄉下去。”

我只低頭看着行李箱上印着的花紋,媽媽不耐煩再次問我聽見了沒,我沉默點了個頭。

那一年機場人來人往,我像一個被迫不及待丢棄的垃圾回了這座南方小城,我沒有想過以後,只是覺得終于離開了那座讓我喘不過氣來的帝都。

可是那年十五歲,卻撞見了今後最熱烈的盛夏。

在某一個晚自習停電的夜晚,周嘉也在樓梯裏扶着我下樓,他問我怎麽膽子這麽小啊。

他懶洋洋的模樣撐着下巴,說林薏,你有什麽是不怕的。

那天被全班傳來傳去都很上頭的鴨子燈,他不動聲色的遞給我的那一刻,我好像一直在看他。

那一年的元旦節,他陪着我走過了一整條文和街。那是我第一次跟別人講起我的事,他說帝都多好啊,怎麽回了這個小城市,我沒能回答他。

如今再次回到這個機場,周圍都是行色匆匆的過路人。

我的耳邊依然是十五歲那年的文和街,彼時的我還在為第二年的分班犯愁,我問他等以後分班了,我路過你這裏,還能找你嗎。他說什麽時候來都成。

我有些難過的說,你朋友那麽多,以後分了班不怎麽見了,說不定你都不會記得我。

可是周嘉也的回答是,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我們要活在當下。

大學的宿舍是四人寝,同宿舍的三個女生來自天南地北,沒有一個人是帝都本地人。

她們問我起是哪裏的人,我說的是南苔。

小地方,她們沒聽過。

大學的生活又忙碌又無聊,各種各樣的活動很多,學生會,社團,大合唱,演講,辯論,各式各樣的活動充斥着明亮的光陰。

我跟同學相處還算愉快,因為大學的同學關系很适合我,大家深交的時間不多,只在上課的時候見面,而課業又不算多,大家參加各種活動都有各自的圈子,不必硬融,孤獨也是常态。

我的交際圈子不大,範圍僅限于同宿舍的三個女生,深夜熄了燈以後,她們興致勃勃的聊着彼此以前的高中生活,聊各自高中的不同,聊高中和大學的不同,聊班上哪個男生長得好看,然後又聊到了高中的時候有個男生多麽多麽好看,最後以最感興趣的戀愛經歷為話題,聊到很晚都沒睡。

我只是聽,沒有什麽可聊,她們也覺得正常,我看起來就不像談過戀愛。

她們說,“林薏明顯是追星女孩,追星女孩不談戀愛很正常,我身邊凡是追星追得厲害的,都很少談戀愛。”

另一個人追問,“為什麽呀?”

“你喜歡的人那麽優秀,怎麽還看得了別人嘛。”

“可是追星是追星,肯定是得不到的人,該談戀愛就談,不耽誤嘛。”

“哎呀所以說你不懂追星女孩,等你追星你就懂了。”

我的确是一個狂熱的追星女孩。

我的手機屏幕是他,他的綜藝節目和電視劇看了無數遍,他的采訪,他的微博,網絡上全部與他有關的東西,我都會反反複複的看。

他如今剛剛出道,還沒有什麽名氣,他參加的節目裏鏡頭不太多,可是那些邊邊角角的鏡頭,我總能仔細找到他,就像從前的運動會上人來人往,他的背影只有模糊一點,可我仍然只看得到他。

他戴耳釘很好看,如今他不用再配合學校儀容檢查剪着短發,他将略長的頭發束在腦後,左耳的耳釘璀璨亮眼,他笑得離經叛道,一身張揚。

後來,不僅僅是同宿舍的女生,凡是跟我有過接觸的大學同學,都知道林薏是個追星女孩,追的倒也不是什麽頂流影帝,是去年才出道的一個小演員,說出名字都要百度一番才知道的那種,可是他們看了照片之後都會感嘆這個人好帥啊以後肯定會大火。

有人會開玩笑說,你這是養成系追星啊,等他以後火了,你就是老粉了。

如今我也會從容應和別人的玩笑了,我笑着點頭說是啊。

從前連進他空間都害怕訪客記錄洩露的心事,如今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喜歡他。

所有人都知道林薏喜歡周嘉也。

可是周嘉也。

……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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