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連幾日,趙思柔帶着鶴雪雁風和小山,四個人将這雲州城逛得差不多了,也吃得差不多了。昨日晚間雁風替她寬衣,捏了她的腰身,皺眉道:“小姐你是不是胖了?”

一旁鶴雪特維護她,指了雁風的臉就說:“你好意思說小姐,你看看你自己的臉,都圓了一圈了。”

雁風端詳了鶴雪半晌,點點頭,向趙思柔建議道:“我覺得,咱們從明天起該管管咱們的這張嘴了。”

鶴雪被她內涵得一愣一愣的,半晌都沒轉過腦子來,她也罵了自己。

還是趙思柔最□□了,她堅定道:“我不,等回去仙霞寺再吃齋減肥吧。”

恰逢第二日就是九九重陽節,菊花酒重陽糕都是要吃的,但登高也是要去的,正好鍛煉了——他們是這麽打算的。

只是那重華寺的木塔,他們是不準備再去的了,趙思柔看中了城外的那座雲開山,當初登重華寺木塔看時,就見那座山高聳入雲,仿佛一道屏障,将天上的雲分作兩半,這也就是“雲開”這名字的由來吧。

據店小二說,雲州城的人多愛往重華寺去的,一來祈福,二來也可登高,比出城去登那雲開山來得方便得多。

趙思柔一聽登山的人少,更是堅定了要去雲開山登高的念頭了,她就喜歡人少的地方。

所以這一大早的,他們就坐了車出城,徑直往雲開山去。

去雲開山的官道寬闊,行人車馬卻不多,看來果真如店小二所說,往雲開山去登高的人少。

可等他們的馬車到了雲開山腳下,才發現這“人少”,只是相對于城裏來說的,那山腳下一并排開賣鮮果賣飲品賣糕點的攤販并不少,還有人賣拐杖,給登高的人作輔助用,更有擡滑竿的漢子,蹲在地上等着主顧。

趙思柔擡頭看了那高聳入雲的山峰,她決意不要坐滑竿,甚至連登山拐杖也不用,她就要這麽徒手登上去。

鶴雪他們是知道這位主子的性子的,一旦她下了決定的事情,再沒人能扭轉得回來,也就只能心裏嘆氣,跟在她後頭登起山來。

今日天氣晴朗,天高風清,正是登山的好時節。趙思柔仗着自己年輕力壯,一口氣就爬了一小半,原先還有三五游人的山路上,這會子已很難看見人影了。

“小姐,歇歇吧。”體力最差的雁風,已快被他們給拖死了。

趙思柔手搭涼棚,望了眼前頭:“再堅持一會兒,拐過前面那道彎咱們就歇。”她鼓舞了雁風,“我看那邊風景更好,你看了定能作出好詩來。”

雁風快要吐出血來:“我怕詩還沒作,我就先要累死了。”

到底還是給雁風又拖了一段路,拐過那道彎,眼前豁然開朗,一座涼亭就搭在了懸崖邊,看着頗為古樸,很有些“我欲乘風歸去”的意境。

然而這座涼亭內已有人先到先得了,一個婦人,一個年輕姑娘,并一個老仆婦,帶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且看那婦人和姑娘的穿着打扮,不是富貴商賈人家,便是官家親眷了。

趙思柔等人走近,才看清那年輕姑娘緊緊皺了眉,彎了腰,去看自己的右腿。老仆婦和小丫頭都蹲在了地上,一邊一個給年輕姑娘揉了腿。

“這位姑娘可是扭到腳了?”鶴雪熱血心腸,上前一步問道。

那年輕姑娘擡起頭來,趙思柔等人一瞧,好一雙盈盈秋水般的美目,将哭未哭,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就連趙思柔一個女人,一顆心也不由得為之一顫。

“确是扭到了。”一旁的華服婦人答道。

鶴雪對年輕美貌的姑娘向來熱情,便毛遂自薦道:“我學了些推拿按摩的功夫,可以為姑娘瞧瞧。”

她說着就要上前,卻被那華服婦人起身給攔住了。

“不過就是崴了下腳,下人們給揉一揉就好了,不必勞煩姑娘出手了。”華服婦人笑着推辭道。

“啊,這樣啊。”鶴雪被人攔在了半路,有些讪讪。

既然人家不需要,趙思柔便打算喚鶴雪回來。只是她尚未開口,就見那華服婦人眼睛一亮,朝着她這邊就拜了下來。

趙思柔正覺得奇怪呢,莫不是給這婦人瞧出了她的真實身份來?卻聽那華服婦人口中稱道:“參見定王殿下,祁王殿下。”

趙思柔可算是明白了,原來不是在拜她。

雖然那位定王殿下和祁王殿下都是她的皇叔兼舅舅,可趙思柔始終謹記着自己此刻的身份——她只是個平民女子。所以在聽見華服婦人稱呼他們的時候,她很是自覺地退去了一旁,并屈膝行禮。

然而那兩人在經過她面前時,卻突然就停下了腳步。趙思柔盯着那兩雙黑色的皂靴,一時心跳快如小鹿亂撞。

別是認出她來了吧?她胡思亂想着,她沒見過那位十六皇叔,可這位定王十二皇叔,當年她被封後的時候,可是見過一面的。

果然,她就聽那位十二皇叔說道:“這個小娘子,倒有幾分阿柔的模樣。”

趙思柔聽見他稱呼自己的小名兒,頗覺親切,頓時便對這位十二皇叔心生好感。可礙于這不能說的秘密,她也只能裝聾作啞,當聽不懂“阿柔”是誰。

“噢,十六弟怕是不知道吧,阿柔就是當今的皇後,也是你的侄媳婦,外甥女。”陳著給陳萚介紹着,“你應當沒見過她,我當年倒是見過她一回,當真生得冰雪可愛,招人喜歡。她如今長大了,若是在跟前,怕是與這位姑娘有幾分相似。”他指了趙思柔說道。

趙思柔不敢擡頭,她生怕那位十二皇叔真給她認出來——事後細想,哪裏真就給認出來了呢?她封後那一年才七歲,如今十年過去了,模樣兒早就變化了,更何況堂堂一國的皇後,怎麽會出現在這塞外的雲州呢?

只是這時的趙思柔腦子一下沒轉過來,只能僵硬着,不敢動彈。她能察覺到那位十六皇叔的視線打量過自己,若不是十二皇叔也在,她又想翻給他一個白眼了。

好在那邊還有華服婦人,她似是不滿定王和祁王的注意力都在一個陌生的過路女子身上,又大聲請了回安。

這下陳著終于轉移了視線,他笑道:“這不是鄭夫人嗎?”又看向了一旁扶了小丫頭的手,顫顫巍巍站将起來的年輕姑娘,心領神會一笑,“鄭小姐也來登山?”

鄭小姐蒼白着一張臉,還沒等開口應答,就哎喲一聲,終于支撐不住倒了下去。小丫頭和老仆婦好歹扶住了她,坐回了涼亭美人靠上。

“小姐這是……”陳著擰眉問道。

鄭夫人趕緊解釋道:“請殿下恕小女失儀之罪,實在是小女才上山的時候不小心扭傷了腳,不好動彈,才歇在了此處。”

“原來如此。”陳著看向了陳萚,他們都不是蠢人,這都督府的夫人和小姐打的什麽主意,他們如何不清楚?只是今日陳著興致好,有心要成人之美,便朝陳萚開口道,“你看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鄭夫人這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如何攙扶鄭小姐下山去?不如……”

“不如讓青峰下去叫兩頂滑竿上來,擡了鄭夫人和鄭小姐下去,豈不便宜?”陳萚搶過話頭,慢條斯理說道。

他既這樣說了,陳著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知道他對這位鄭小姐無意,若是打趣得過了,以這小子的脾性,怕是會當場就給雙方都下不來臺。陳著這樣想着,便向鄭夫人笑道:“夫人看如此可好?”

好個鬼!鄭夫人心裏氣得要死,可無奈對方是王爺,又是他們想要攀附的對象,便是心裏再有氣,當着面,她還是得笑呵呵的:“殿下的主意,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倒是那位鄭小姐,看着真的快要哭了。

可憐吶可憐,趙思柔看了半天熱鬧,想,這樣一個弱柳扶風的美人兒,我見猶憐的小模樣,換做誰看了不心疼啊?可偏偏這個十六皇叔不解風情,讓美人兒垂淚,真是個榆木腦袋!

她這樣想着,忽的又對上了十六皇叔的視線,許是心裏正罵他呢,她一時竟有點心虛,趕緊帶了鶴雪等人,一溜煙兒跑遠了。

陳萚見她走了,也就對鄭夫人說道:“既是如此,青峰已下山去雇滑竿了,還請夫人和小姐在此稍等片刻,我等就先登高去了。”

“诶!”陳著拉了他,“你怎好叫鄭夫人和鄭小姐留在這裏?等青峰雇了滑竿上來……”

陳著的話尚未說完,陳萚就拂開了他的手:“皇兄說得是,我看皇兄才爬得有些累了,不如就先在此處歇息片刻,正好同鄭夫人鄭小姐做個伴。待青峰回來,再一道往山頂來尋我吧。”

每次他稱呼自己為“皇兄”的時候,陳著就知道,他該生氣了。所以他看了陳萚潇灑離去的身影,無奈笑着向鄭夫人解釋道:“他就是這麽個性子,還請夫人不要見怪。”

鄭夫人哪敢見怪,那可是大名鼎鼎、戰無不勝的祁王殿下啊。她瞅了眼坐在一旁暗自垂淚的鄭小姐,無聲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她這傻女兒的傻心思,究竟能否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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