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錦燈籠
很快十二月到了, 街道的樹枝幹枯無葉,C城正式進入冬天。
他們三模成績剛剛出來, 全市統考, 溫穗拿了第一,霍希光堪堪進了前十。
以他逆天的理科成績, 前五是跑不了的,但最後一門英語, 他突然覺得頭昏腦漲, 一摸額頭,燙手, 導致最後聽力全是亂填。
老師把他叫去辦公室做思想工作, 他不耐煩也得聽着, 畢竟是高三, 但他心裏知道是身體原因拖累。
不知為何,最近他總容易感冒,一感冒溫穗就慌慌張張給他換藥配藥, 他不忍心勞累她,稍微一點不舒服就自己扛了。
知道他沒考好,江茗森特意把他叫到自己家打游戲發洩,結果他去切水果的功夫, 霍希光就那樣坐在地毯上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游戲手柄從他手裏脫落。
等到他再次睜開眼,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一擡頭, 就撞進江茗森憂慮深沉的眼神中。
他不信霍希光自己沒感覺,最近這一個月他消瘦得厲害,少年穿着貼身的毛衣袖口和後背依舊空晃,原本還算飽滿的雙頰逐漸凹陷,臉色很差,晦暗無光。
霍希光剛想說聲抱歉,自己不小心睡着了,結果一開口就咳得停不下來。
江茗森心疼地拍拍他後背,語氣無奈。
“你最近怎麽總感冒?吃藥了嗎?”
他點頭。
“最近氣溫下降,我抵抗力不好,感冒就總是反複。”
“溫穗一直熬中藥給我治,我感覺好多了。就是食欲不好,她做再多好吃的菜我也吃不了幾口。”說到這,少年蒼白的唇,難得挂上幸福的笑容。
江茗森搖頭,他這兄弟從小疾病纏身,可他也沒見過他狀态這麽差的時候,除了人的精神依舊朝氣,整個人看上去形如枯槁,他真心為他害怕。
“中藥治标不治本,起效慢,也查不出具體的問題。我勸你還是好好去醫院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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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有什麽大問題到時候耽誤了。”
“我發誓,我不是咒你,我是為你好!”
江茗森挺直腰板,眼神誠懇,毫不退讓。
霍希光輕“嗯”了聲,眼睫無力地垂着。
“我知道。”
曾經渾渾噩噩,不得終日,現在有了希望,就有了平凡而偉大的願望—平安健康。
回到出租房,她最近跟文熙約着周六下午在奶茶店幫她補課,很早就出去了,餐桌上留了給他飯菜,還有一碗放涼的藥。
他沒有食欲,只把藥喝完了,戴上那條她織的圍巾,迎着寒風出門。
他來到陸醫生開的私人醫院,陸醫生見到他的第一眼,驚得說不出話來。
離開霍家前都是他照料的孩子,他自然清楚他的身體狀況,從前他單薄易病,也沒有這麽消瘦過。
霍希光捂住口鼻,彎腰重重咳了幾聲。
“陸叔,我最近身體很不好,麻煩你幫我做個全面的檢查。”
“無論是什麽病,請你如實告訴我。”
“還有,幫我保密,別跟任何人說我來過。”
……
私人醫院效率很高,陸醫生拿着結果進辦公室時臉色并不好。
少年面色暗黃,像是認命地笑了。
“陸叔,說吧,沒事。”
陸醫生聽這話氣紅了眼,把檢查結果狠狠甩他身上。
“少爺,你這幾個月到底幹了什麽,你才十八歲啊,怎麽會開始肝腎衰竭了?!”
他臉色一凝。
“你一直在吃什麽藥,記得名字嗎?”
平靜下來,陸醫生坐回辦公桌,開始拿起筆開始提問。
“沒吃西藥,溫穗一直用中藥給我調養。”
陸醫生握筆的手一僵,顯然震驚。
“你記得她開的藥方嗎?”
去她房間借習題冊的時候,他無意瞥見過她夾在書本裏的幾張藥方,他記性好,有幾味名字特別的藥他記住了。
聽完他說的藥材,陸醫生去網上查詢一番,查到結果後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忍,最後挫敗地靠在椅背。
他望着眼前弱不禁風還故作堅強地以為自己能承受一切的少年,無力地嘆氣。
“希光啊,你知道是藥三分毒嗎?”
“更別說馬兜鈴酸,何首烏還有土三七這些,它們都是有嚴重肝腎毒性的藥材。”
“一碗不致命,日積月累卻是要命。有人是在害你,你知道嗎?”
“.…..”
溫穗下午五點鐘回來時,他不在家,飯菜也沒動,她正疑惑他去哪了,陸覺南剛好過來敲門。
“我剛才回來看到霍希光一個人進了一家私人醫院,他沒事吧?要是給他治病錢有困難,可以跟我說。”陸覺南再三思量,還是別扭地說了這番心裏話,畢竟是鄰居,相互幫助也是應該的。
溫穗心不在焉地點頭,門合上後,她慌張地跑進房間。
七點,開門聲再次響起時,外面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
溫穗耳朵留意着,他動作遲緩地換了鞋,慢慢向她走來,然後猝不及防地從後面抱住她。
他很少有這麽親密的舉動,溫穗握着攪藥的勺子,手一頓。
“晚上沒做好吃的嗎?”
“中午你都沒吃,不能浪費,我們等會熱了繼續吃。”
“嗯。”他帶着濃重的鼻音,乖乖點頭,看着竈上濃稠的藥湯,他像是孩子般天真撒嬌着問:“又要吃藥嗎?好苦。能不吃嗎?”
溫穗還沒來得及回複,他突然放手,兀自笑了。
“開玩笑的,不吃藥怎麽會好。”
“藥涼了叫我。”
說完,他笑着離開廚房。
如果他回頭,會看到那個低頭的少女早已雙眼通紅,她的手在抖,連湯勺都拿不穩,落進藥爐時濺起的滾燙藥汁,濺到她手背,她也毫無知覺。
在飯桌上,溫穗夾了許多菜到他碗裏,囑咐他多吃點,他卻像沒聽到,如琥珀明淨的眸子在他清瘦的臉上顯得出奇的大,他盯着溫穗手邊的那一碗藥,走神。
等到藥沒冒熱氣了,他伸手要端過來,溫穗下意識雙手捧住藥碗,他沒端走。
他洞悉一切的眼還是那樣信任地單純地對着她笑,溫穗雙唇顫抖,情緒在崩潰的邊緣。
“溫穗,你想要治好我,這藥就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對吧?”
“把藥給我。”
溫穗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死死摳着藥碗,卻還是被他用蠻力搶去,少年仰頭,漂亮的喉結滾動,像是嘗不到苦澀般的,一口把藥灌完。
她崩潰地淚流滿面,他癱坐在椅子上,對她蒼白決然地笑了。
這是十副藥方的最後一副,也是毒性最強的一副。
“溫穗,我問你。”
“你有真過嗎?哪怕一點點。”
說完這句,他開始艱難地喘氣,捂着胸口,像一只快要溺死而僥幸擱淺的魚,無力地癱倒在桌上。
他看着她,面帶嘲諷的笑容,骨瘦如柴的手伸向她,手背上還有沒來得及撕下的醫院繃帶和針孔。
溫穗哭着抓住他的手,下一秒,卻被他嫌惡地甩開。
“溫穗,你的任務完成了,你還待在這裏幹嘛,看着我死嗎?”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搖頭。
“滾啊!”
聽到他們的争執,陸覺南在門口瘋狂地敲門,等門打開,他看到一向淡定的溫穗,哭得像個瘋子,霍希光把她的書包扔她身上,自己已經倒在地上,嘴裏卻一直不停地在讓她滾。
溫穗決絕地跪在陸覺南面前。
“求你,救他,一定要救他!”
哭聲凄厲,是撕心裂肺,也是萬念俱灰。
那年冬天,廉租房小區門口,有人家種的錦燈籠結着紅彤彤的果子,玲珑剔透,花萼形成的镂空絲絡,像極了夜裏指路的燈籠。
溫穗來時只帶了一個行李箱,走時,僅有身上一個背包,她的背脊被夜色壓彎了,路燈下,影子拉得很長。
第一次奢侈地打出租車,司機回過頭問她去哪時,被她哭腫的眼和沒停過的眼淚吓到了。
“去東站。”
一切像一場夢,夢醒時分,只剩訣別。
那天,她沒聽到少年最後昏迷之前哽咽着說的一句話。
“溫穗,我欠你的還了,你欠我的,什麽時候還?”
上卷到這裏就結束了,每個章節取一個合适的名字就老費勁了,下一卷章節名換風格。
謝謝大家的一路支持,信我,最虐的已經過去了,阿珠甜文作者即将上線~
最後,推一波我的預收文《高攀式婚姻》,四月十號開文。
還有下下本寫的《心窩的小紅豆[娛樂圈]》專欄可見,大家多多收藏,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