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像是被星火燎燃的草原;

衆人對言慈的讨伐就如那一把火,越燒越旺。

此類的場景,在以前班級的時候就經常出現,莫須有的罪名,被迫摁頭的道歉,言慈遇見的不算少。

她終于敗下陣來。

言慈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她聲音打着顫對周萊說:“我明天買一瓶新的給你。”

可是,逮着機會欺負人的周萊不肯罷休,“買一瓶就完了?”

言慈看她,“那你還要怎麽樣?”

仿佛對她反問的口氣不滿,一旁孫覓呵一聲嘲諷道:“看來你是撞到頭糊塗了,做錯事情難道不應該道歉嗎,像是誰稀罕你那瓶墨水兒似的。”

言慈無聲地看着這一圈人。

她能看見的還是那些熟悉目光,鄙夷不屑,厭惡讨厭,她像是一個攜帶傳染病原體的感染者,所有人都恨不得離她遠遠的,但是只要在能欺負她的時候,都會圍過來,享受着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快感。

顧純薇倏地将手放道她肩上,柔聲道:“你們真的別這樣,言慈心裏面會很難受的阿,你也簡單道個歉就完了,行嗎?”

完了?

道歉真的就能結束一切嗎,結束這次的霸淩,然後無聲安靜地等待下一次?

言慈擡眼對視上顧純薇的大眼。

她明媚漂亮的臉上,是溫柔又無辜的笑容。

言慈又看一眼她放在自己肩上白皙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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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是在幫自己說話嗎?

在言慈疑惑的同時,顧純薇又完美贏得周圍好多同學的好感,尤其是男生,紛紛說女神心底也太善良了吧,這個時候還站出來替醜八怪胖子說話。

許漾撐着下巴,歪頭看着高馬尾的女孩,對同桌小個子男生感慨道:“楊中原,你說世界上怎麽能有這樣的女生啊,處處好,人美心善,我感覺我愛了。”

楊中原嗤笑一聲:“排隊吧你,情敵千千萬。”

最終,言慈像以往無數次一樣敗下陣來。

她避開所有人的目光,壓住心頭複雜蓬勃的情緒,低着頭細弱蚊蠅地:“是我不對,撞掉你的墨水,我很抱歉。”

見服軟妥協的言慈,周萊很是滿意,臉上露出得勝微笑:“希望你以後能注意點,巨獸,知道自己本就招人讨厭那就得更加懂該怎麽做才是。”

言慈死死咬唇沒吭聲,牙套緊咯在內壁傳來壓迫的疼痛感。

忍忍就好了。

“那你還不趕緊把碎片掃了,墨汁拖了。”

周萊頤指氣使的同時,朝孫覓和牧年年兩人挑着眉毛微笑,那兩人臉上同樣是得意又張揚的笑容。

言慈根本沒得選。

她推開桌子站起來,胖胖的身體顯得行動緩慢,她走向教室後放存放拖布和掃帚的角落,中途不知被誰伸出來的腳拌一下,差點摔倒。

在同學們的哄笑嘲諷中,言慈默默地掃掉碎片,拖掉那一團濃黑的墨汁。

沒有人看見,黑色鏡框下憋滿卻又不敢留出的淚水。

看完熱鬧,其餘人紛紛回座。

顧純薇剛剛下,耳邊傳來道清澈低沉的嗓音,“很有意思?”

以為自己聽錯,顧純薇轉頭看着少年驕矜淡漠的側顏,“盛南,你在和我說話嗎?”

盛南随手拿着一只鉛筆,在分明指骨間轉起來,很流暢,他偏過頭,漆黑雙目裏仍是波瀾不驚的平靜,他用舌尖頂着上颚輕啧一聲,“我看不懂你們。”

實屬不懂。

不懂為什麽要這樣,像是演戲一樣。

這是盛南第一次看她。

他的目光直白,赤丨裸得沒半點遮掩。

顧純薇被這樣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她用手将臉龐碎發撩至耳後,頓上好幾秒,才露出清純笑容回應:“不過言慈打翻了周萊一瓶墨水的小事,怎麽會看不懂呢?”

“是嗎?”

盛南還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張漂亮的臉,漫不經心地發問:“我只不過好奇,你為什麽會說她不是故意的。”

明明不是言慈,可面前這個女生的一句話,卻将一切釘上板釘。

顧純薇明顯一愣,沒想到盛南會這樣問自己,她掃一眼少年手中飛快轉着的鉛筆,只是無聲地微笑:“盛南,你懷疑我?”

她的笑容治愈又無害,男生都會喜歡這樣的笑容。

可是,眼前的少年面上永遠沒有表情,英俊之餘全是冷漠,下一秒,她聽見盛南說:“噢,沒有,我只是不懂。”

看吧,果然男生都吃這一套。

顧純薇眨着漂亮大眼,微蹙眉軟下語氣,“我還以為盛南同學才來就對我有什麽偏見...吓死我了。”

這次,盛南又是沉默,他收回目光看向講臺上的英語老師。

“安靜了,大家先翻到一單元的單詞表。”

後來,顧純薇才知道,那次的盛南不是吃她笑容收聲,而是盛南是看見老師進教室了,所以不打算繼續和她交談。

一天過得很快。

這個點,言大國出門送外賣了。

剛到家的言慈就引起張春燕的注意。

穿着圍裙的張春燕手裏還拿着帶油的鍋鏟,她站在廚房門口看着走進客廳的言慈皺了眉,“小慈,你這第一天上學怎麽搞的,渾身都是泥漬墨水點兒,你和同學起沖突了阿?”

“沒有沒有,都是我不小心弄的。”

言慈把傘放進客廳門口桶中,說話聲兒小小的。

她不可能告訴媽媽,自己在學校被欺負的事情。

父母為生活都很辛苦了,她不想因為自己再平添一些沒必要的煩惱。

母女二人吃飯。

期間,媽媽問自己許多關于學校的事情,有沒有認識新朋友,座位坐在哪裏,老師對自己好不好。

言慈一一回答,都說挺好的。

說到一眼,言慈突然問出一個問題:“媽媽,今天我們班來了一個轉學生,他給我說,人人都一樣。”

“...一樣?”

“他說,所有人都一樣的。我覺得人和人間都有差距,怎麽會一樣呢,有人活在天上,但有人掙紮在泥土裏。”

知女莫如母,張春燕只是輕嘆一口氣,将筷子擱在碗上摸了摸言慈的頭,對她說:“人人生而平等,但是不會一樣。”

“要是人人都一樣,就不會有人願意做下等人了,大家都想成為上上人。”

也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養尊處優的人,怎麽會理解呢?

想到這裏,言慈突然就沒了胃口。

她也放下筷子,看一眼張春燕,好半晌後才慢吞吞地說:“媽媽,你能給我十塊錢嗎?”

言慈從不開口要零花錢。

張春燕平時節約慣了,一塊錢都算得仔仔細細,“要買什麽嗎?”

“...嗯,鋼筆壞了,要買一只。”

要到錢的言慈臉發紅,她這是撒謊。

言慈将媽媽給的十塊錢放進校服口袋中,看一眼牆上的鐘,快八點了,“媽媽你要出攤了,我來洗碗,你去準備吧。”

張春燕沒正式工作的,只能每晚在夜市擺麻辣燙掙點錢補貼家用。

“好,小慈真懂事。”

媽媽出門後,言慈洗完碗回到房間。

脫下校服,洗好多遍,都沒能洗掉那些墨水點。

看來,想要在新班級裏安穩地學習過日子,看來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其實言慈一直不懂,她到底為什麽這麽招人讨厭?

醜,胖,還是不會社交?

不由自主地,她又想起顧純薇,那麽好看,那麽完美善良。

所有人都愛圍着她轉。

燈光下,言慈的眼裏只有無盡的暗黑。

無邊無涯。

***

翌日,仍是連綿陰雨。

往年蓮城都是這樣,九月的雨能下一整周。

教室中也是陣陣陰冷。

大家還沒有适應新班級以及環境,仍是亢奮地交談着,你扒拉着我,我又伸手去拽過道站着的人聊上兩句。

周萊的桌上擺着一瓶新墨水。

等周萊人一到,牧年年就迫不及待地用筆蓋敲着那墨水盒,意味深長地拉長語調:“她真給你買了來。”

周萊把書包挂在椅背上,睨一眼墨水:“她怎麽買的藍黑色。”

牧年年湊近一看:“藍黑色咋了?”

“藍黑色就是不行!言巨獸傻了吧唧的,昨天她打壞一瓶黑色的,今天給我買瓶藍黑色的來,你說她是不是毛病故意找事。”

周萊滿面不爽。

牧年年頓時覺得又有好戲看,于是竊竊地笑道:“姐妹,你是不是又有什麽想法阿?”

周萊看她一眼,沒說話,直接拿起那瓶墨水起身。

“言慈!’

周萊重重地将那瓶墨水置到桌上,語氣裏滿是不悅:“我說你是眼睛瞎了,還是故意想挑事啊。”

“怎麽了?”看着面前早上自己剛買的墨水,言慈不明所以,“我賠你一瓶新的,有什麽問題嗎?”

周萊不肯買賬,嘴角輕蔑清晰可見,她伸出手指輕輕敲打着墨水盒,“昨兒你打碎的是黑色,你賠我一瓶藍黑色的。”

“我去買的時候,沒有黑色了。”

周萊嘲諷,“一家店沒有,第二家店也沒有?”

言慈耐着性子,“藍黑色也可以的,老師說過。”

周萊瞪着眼睛,覺得驚奇:“呵,你現在是在反駁我?做錯事情的難道不是你,你現在還這麽理直氣壯的,誰給你的勇氣啊,梁靜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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