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爸爸出去送外賣了,媽媽也出攤了,言辭一個人在家裏面躺了一整天。她燒得迷迷糊糊的,意識也不是很清醒。

言辭中途醒過一次,偏頭看着窗外,天已放晴,綠葉如洗,仿佛沒有經歷過昨夜大雨摧殘似的。

媽媽在出攤前給她熬了粥,但是她沒有力氣起來喝,也沒有什麽胃口。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然後有一張深淵巨口,就等着把他吞下去,離他越來越近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叫他名字。

“醒醒。”

言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間是少年清俊的臉,他彎腰站在自己床邊,低聲的叫着自己名字。

“盛南?”她微眯着雙眼問道。

緊接着,一只冰冰涼的手落到自己的額頭,溫度和它的滾燙截然不同。

盛南收回手的同時皺着眉頭說道:“你發燒的太厲害了,我得帶你去醫院。”

言慈視線模糊,不過還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好一會兒後,用沙啞無比的聲音說道:“我怎麽,我怎麽夢裏面都是你啊?”

盛南抿唇不語。

言慈還是躺着不動,他無奈之下,只好伸手去掀開她的被子,輕握住她的肩頭扶起來,将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

“能走嗎?”他低聲問道。

“......”

言慈擡起沉重的眼皮睨他一眼,反問一句:“你覺得我現在的樣子能走嗎?”

須臾後,盛南微嘆一口氣,俯身彎腰下去,一只大手穿過她的腿彎,另一只放在她的腰間,将她整個人打橫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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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松的像是拎起一只兔子。

盛南抱着她往外走的間隙,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真是瘦了很多啊。”

言慈耳朵裏面嗡嗡嗡的,沒有聽清楚,他在少年的懷裏擡起頭來,能看見少年堅毅的下颌以及低垂的眉眼。

無意間掃到客廳裏面的挂鐘,上面的指針5點不到。

她有氣無力的問一句:“今......今天天放學這麽早嗎?”

少年的視線筆直看着前方,沒有回答,用腳帶上了門。

現在還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所以的士非常好打,盛南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後座,自己也彎腰坐了進去。

“師傅,麻煩去附近最近的醫院。”

司機說聲好勒,然後踩下了油門。

在車上的時候,言慈才反應過來,就根本就不是夢,身邊坐着的人的确是盛南,活生生的,正領着她去醫院。

“盛南?”

“是我。”

盛南單手指骨扣在額頭,偏頭看她,耐着性子說:“別再問了,就是我,不然你以為還會有誰?”

“哦......”言辭低低弱弱地應一聲,然後就接着問,“我不是說過讓你別管我嗎?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困擾,你聽不——”

“聽不懂。”

他打斷她,英俊的眉頭不自覺的皺起,目光漸漸往下面沉,“言慈,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浪費我的好意,換句話說,你別不知好歹。”

言慈本燒得迷迷糊糊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三分,她對上少年的視線,發現那樣的目光給人一種壓迫感。

她選擇閉嘴。

但是盛南沒有閉嘴的想法,他依舊盯着她燒紅的一張臉說道:“我願意幫你是我的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沉默的接受。”頓上幾秒,他又補充一句,“你要知道,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言辭緊緊抿着嘴巴不說話,只是偏頭去看車窗外景象,道上行人被飛快地甩在後面,有推着嬰兒車的媽媽,也有身着西裝步履匆匆的年輕人,偶爾還能看見幾個衣衫褴褛的拾荒者。

約莫30分鐘後車輛停在醫院門口。

盛南将她一路抱到門診大廳的長椅上,讓她等着,自己去排隊挂號。

醫院不論在什麽時候,人都非常多,挂號窗口排隊的人有十幾二十個,等拿到號見到醫生最後輸上液的一系列過程,都将近一個小時。

病房裏面彌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頭頂上的燈光白慘慘,言慈躺在病床上,目光落在吊瓶上,那裏面的液體一滴一滴的往下面流。

拿好藥的盛南推門進來,走到病床邊,幫她掖好被角。

“餓不餓?”他問她。

“還好......”言慈說。

盛南的手撐在她床邊欄杆上,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見,他垂眸:“其實你有什麽心事都可以告訴我,你明明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難道不是嗎?”

聽這話的時候,言辭就不由的想起了,那天放學的下午,她剛好從垃圾桶裏面撿起墨水時候被他看見,然後聽見他說——

他是例外。

她知道。

但是不會說。

不會向他訴說,自己遭受的一切是有多麽的難堪,多麽的見不得光。

盛南見她的态度,顯然是不願意多說,只是點點頭表示尊重:“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會強求,我先出去買點吃的,你好好休息一下。”

病房門剛被關上,沒有一分鐘,又被人推開。

他不是買吃的去?

言慈緩慢地轉過頭,看到站在門口的人時,眼神微微震住......顧純薇?她怎麽會在這裏?

顧純薇仍然很美麗,纖瘦身材配上嬌俏的臉蛋,無論身處在什麽環境下,都是有人注目的,他走進病房裏面關上門,然後微笑就朝她打招呼:“言慈。”

言慈很疑惑:“你,你怎麽在這兒?”

顧純薇一步一步走近,停在她的病床邊:“家裏面有親戚生病了過來看看,剛剛我在外邊看見盛南了,所以就猜到你一定在裏面。”

為什麽猜是她?

顧純薇當然讀懂了她的不解,只是漫無所謂的笑笑:“盛南他不是很在乎你嗎,你生病了,他當然要在你身邊鞍前馬後。”

言慈沒說話。

她覺得此刻顧純薇和平時不太一樣,至于是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顧純薇雙手握住床圍杆,身體一點點朝前面傾着,在距離她不過一寸的地方停下,面前是一張放大的美人臉。

“言慈,你還好吧?”她突然問。

“我沒事,謝謝你關心。”看來真的只是她想多了,顧純薇只不過想要關心她而已。

顧純薇:“經歷昨晚的事,還能若無其事地,我好佩服你阿,言慈。”

言慈一怔,原本因發熱透紅的臉頰透出慘白,她有些警惕的發問:“你在說什麽?你什麽意思?”

顧純薇:“......”

她不明白這人是真蠢還是假蠢,只好友情提示道:“我在說什麽,我覺得你應該很清楚,畢竟沒人能比親歷者更清楚。我還以為你會要死要活的尋死呢,沒想到一轉頭就柔弱地埋進盛南的溫柔鄉了?得虧你瘦了呢,否則盛南怎麽吃得消。”

話音落下的時候,言慈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瞪着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顧純薇,腦子裏全是昔日這人對她溫柔說話的畫面。

對于她的這幅吃驚表情,顯然在顧純薇的意料中,她重新站直身子點着頭驗證自己的猜想:“看來你是真的蠢。”

言慈還是沒反應過來,況且她此刻能做的,也只不過是死死地盯着顧純薇,仿佛在看待什麽從未見過的新生物。

如一副年深日久的面具,漸漸剝落。

言慈大腦竭盡全力地處理接收到的信息,把之前的一幕幕,一幀又一幀地連接在一起,仿佛只差高潮結局的補充,就能構成一部精彩的電影。

從始至終,不論她的內心有着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床邊的顧純薇都只是淡淡雅雅地朝她微笑,笑容裏滿是意味深長。

她徹底明白了。

言慈喉嚨像塞着肥胖海綿,斟酌半晌後才沙啞開口:“其實從一開始你就讨厭我,只是你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表現出來,我說的對不對?”

“是阿。”顧純薇回答得利落,“不然你覺得為什麽我要和你搭話,你真以為會有人想跟你做朋友啊,凡事問問自己配不配,你覺得你配嗎?”

言慈死死咬住唇,眼圈開始不争氣地泛紅。

這是一種近乎恥辱的戲耍。

出于最後殘存的自尊心,言慈繼續問:“那既然你這麽讨厭我,那為什麽要在別人欺負我的時候幫我說話?”為此她還心存感激很久很久。

顧純薇彎唇,笑眯眯地:“你覺得呢?”

把言慈再次問住,她慢慢反應過來:“難道,你都是因為盛南?”

這下,顧純薇不再只是滿臉譏笑,她露出一點欣慰的表情來,“看來你還不是蠢得無可救藥,那你明知道我對盛南有意思,為什麽還要這麽不自量力的貼上去?”

又是盛南。

昨天也是。

言慈深深呼吸,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大,她一字一句很重地說:“我到底要怎麽說,我沒有要妄想和盛南有點什麽,我只是——”

“別撒謊了。”顧純薇直接打斷她,眼角輕蔑至極,“你當我瞎?你真應該拿面鏡子照照,看看自己看盛南時候的眼神,大抵你也知道,我對察言觀色有一套,你那點小女生的心思,根本就瞞不過我。”

她的眼神?

言慈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眼神,能讓所有人都誤會。還是說,她從心底......

“言慈。”顧純薇突然叫她的名字,打斷思緒,“你不知道吧,昨天周萊她們那樣對你,都是為我出頭哦。”

淚水還是滾了出來。

她躺在病床上,承受着一身滾燙的熱,再面對着反差巨大的顧純薇,難以置信地問出她想都不想的話:“你都知道,是嗎?”

顧純薇黑色的眼珠一寸寸往下,最終對着言慈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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