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有你的清風渡,我有我的不歸路。】
盛南記憶中,兩人間,大多數時是他在說,她沉默在聽。此刻情況完全反轉,他看着她平靜的眼睛,竟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不,哪怕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有種不祥的預感。
緊跟着,她的聲音裏裹着涼意,悄無聲息地彌漫在周遭:“我被拍了那種視頻。”
咔嚓-
黑暗裏有人拿剪刀,剪斷少年的神經切斷所有思維,根根不落。
在說那句話時,言慈仿佛就像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寡淡地訴說着別人事情,沒有參雜任何感情,她又開始吃薯條,一根接一根,沾着鮮紅番茄醬,停不下來。
塞得一嘴都是,怎麽也咽不下去。
她把目光收回,劉海垂下來擋住。
盛南整整緩了十多分鐘,用來消化自己聽到的消息,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也在此刻布滿陰郁。
那些人打她,罵她,最後扒光了她。
盛南的雙肘滑落桌沿,整個人無力地往椅子上靠去,像是被怪物抽走渾身力氣,一下就顯得十疲憊和怠倦。
“如果,那天我等你,你就不必遭遇這種事情。”
言慈放下手裏的薯條,擡起頭來看着盛南。
“只是沒有如果,也不必再說不必。”
盛南的心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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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慈,原罪真的是我。”
言慈知道,他是無盡黑暗中唯一的光。
盛南站起來,走到言慈身邊,他擡起一只手,将她整個人圈在懷裏。
那動作,很是暧昧。
在言慈的眼風裏,盛南的手冷白修長,根根分明。她還是一副局外人的冷淡表情:“不要這樣抱我,我不需要憐憫。”言慈從他懷裏擡起頭看去,“是我活該,我有罪。”
盛南渾身一僵。
言慈推開他,站起來看他,盡管還是仰視。
“盛南,我的罪是妄想和你這樣的人有交集。”
少年垂眼看着她。
“你沒有罪。”
“我有。”
盛南完全不能想象那晚的細節,雨那麽大,雷那麽響,平時都被欺負成那樣的她,到底是怎麽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回家的。
盛南對她說:“我會幫你讨回來。”
言慈無聲笑笑,唇畔有幾分涼意:“不太需要,你不會一直在我身邊,我也不會一直懦弱下去。”
她不需要他。
可能,在獨自經歷過那麽多以後,她就不太需要任何人了。
言慈越過盛南,卻被他抓住手腕,聽他隐忍咬牙的聲音:“可是我需要你。”
他不能一生都在負罪中渡過。
她側眸,看着盛南流暢的下颌線條,然後撥開他的手。
“你想要的是真相,我想要的是你的袖手旁觀。”
沒有誰會一直陪着誰,尤其兩人間差距如天塹,截然不同的人生樂章,一個是高亢的奏曲,一個是低鳴的哀樂。
“那你就一直被她們威脅,就一直被踩在腳下被玩弄于股掌中?”
“不,不會。”言慈搖搖頭,“我要在她們營造的地獄裏,辟一方淨土出來,如果行不通,我就和她們魚死網破。試試看,在砧板上突然活過來的魚肉,是什麽滋味。”
盛南嗯一聲,說:“所以你怎麽解決視頻?”
言慈頓住了。
“我總會找到辦法讓她們删除掉那些視頻的。”
言慈往KCF門口走去,他默默跟上去,回家的路上,誰都沒有主動說一句話。她坐在公交倒數第二排,他就坐在最後一排旁邊,視線忍不住去看她瘦削的臉龐以及投放到車窗外的平靜視線。
見二人一同回來,爸爸媽媽都覺得詫異。
言大國笑着打趣:“今天周末你們都要一起呀,該不會是趕潮流約會去了吧?”
盛南沒有接話,只是無聲地回到自己房間。
言慈:“我有話對你說,爸爸。”
言大國一愣,他很少見女兒這麽嚴肅的時候,不,是從來沒有見過。
他跟着女兒到房間。
言慈翻找出好幾張成績單來,鋪在桌上,陳列開來像是擺商品。
“看到了麽?”
言大國跛着腳走到書桌前坐下,仔仔細細看着,每一張成績單都很漂亮,拿出去絕對不會有面子。
言慈說:“我要轉學。”
這字眼,言大國的眼神立馬聚滿疑惑的光。
“轉學?你想要轉學?你知不知道好多人擠破頭都想進三中,競争如此激烈,好端端的你給我說要轉學!小慈,別和爸爸開玩笑。”
言慈說:“我在三中待得不開心,我覺得我有自己選擇學校的權利。”
言大國說:“學校哪裏不一樣?”
言慈沉默好一會,說:“爸,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就算轉校我也會考A大。你如果相信我,我也不會讓你失望。”
輪到言大國沉默了。
言大國又問:“那什麽時候轉?”
言慈說:“馬上。”
“馬上?!”言大國瞪大滴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極了,“什麽事情非要這麽急着轉校?”
言慈無聲看着父親,像是一場賭博。
在将近五分鐘的沉默後,言大國率先拔旗:“你向來懂事,從不開口要求什麽,既然你提了,爸爸就依你!”
言慈收好那些漂亮的成績單,裝進袋子裏再放回抽屜。
周一,在升旗儀式後,言慈向羅娜說有轉學需求,羅娜倒是沒什麽反應,甚至像在預料中似的,只是點頭告訴她走流程要一周左右時間。
言慈道謝離開,回到教室。
剛一踏進教室的門,周萊拿着張賀卡攔住她的去路,身體懶洋洋地靠在講臺上斜斜看着她,将那張賀卡強行塞到她的手中。
“顧純薇希望能在周五的生日聚會上見到你。”
言慈輕笑一聲,“不是我不肯賣面子,周萊,你認為校花的生日宴上出現我這種格格不入的人,合适嗎?”
周萊冷呵兩聲,沒搭她的腔。
周萊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顧純薇的桌前,說:“你要不要親自告訴純薇,你拒絕了她的邀約。”
“不去麽?”
顧純薇合上課本,擡眼看着言慈。
言慈:“我不去。”
顧純薇說一句好吧,溫侬笑意挽起在嘴邊,她慢條斯理地從書包裏摸出手機,開機,然後當着言慈的面打開相冊,點出視頻。
手指落到無聲播放鍵上時,言慈伸手,用賀卡擋住手機的播放界面,低聲又壓抑地說:“我去。”
哪怕是一場鴻門宴。
因為在電影院發生的事情,顧純薇可不會善罷甘休。
就在後面一排的盛南,将一切都默默收在眼底。
盛南拿起水杯,仰頭,裏面沒有一滴水,而他握杯的手背全是突起的根根青筋,像某種古老牽連。
言慈拿着賀卡回到自己座位,在他旁邊坐下,他的餘光看見她有些粗暴地将那張賀卡塞進抽屜裏面。
顧純薇轉過來,整個人笑眯眯地趴在盛南的桌子上,問:“你要不要一起呀,言慈她也要去诶。”
盛南放下水杯,沒理她。
顧純薇還是趴着的,以她的目光能看到少年分明的喉結,她笑笑:“你的喉結好性感。”
言慈:“......”
她真想把自己變成透明人,奈何做不到,只能偏頭看着窗外佯裝什麽也聽不見。
盛南抱着雙臂靠在椅子上,注視着趴在她桌上的少女,“呵。”他輕笑一聲,然後轉頭對教室後方一群男生說:“顧純薇她喜歡喉結,你們誰有?”
“......”
顧純薇立馬起來,看着那群男生像虎狼一樣奔過來,對着自己興奮地道——“純薇,我有阿,你看!”“我的明顯更大,你要不要摸摸看?”
她笑得牽強:“不不,不用......”
其中一個矮戳戳的男生非要抓顧純薇的手去摸自己的喉結,吓得那張漂亮的臉花容失色,周萊急忙打掉那鹹豬手:“诶,差不多得了阿!”
言慈回過頭,意味不明的眼神掃過周萊的臉,在外人看來,她和顧純薇真是閨蜜情誼深厚,她可能不知道,顧純薇在人後如何炫耀周萊是如何對自己忠心耿耿的。
等驅散那幾名男生,顧純薇也轉過身去,周萊還站在桌前,沖着盛南笑道:“你要是來的話,大家都會很開心的。”
盛南依舊不理人。
上課鈴響,衆人回座。
那節課上到一半時,言慈正在記筆記,就發現手邊推過來一小紙條,上面是少年的字體很是遒勁好看。
-你真的要去?
他在問顧純薇生日宴的事情,言慈想上一會兒,回一條。
-我沒得選。
盛南皺着眉看那句話,又飛快地寫着。
-那我陪你去。
寫完又覺得哪裏不對,他想起她說過的,她需要的是他的袖手旁觀。盛南手一動,将那句話塗得烏黑,重新寫一句話遞過去。
-我就默默跟在你身後,看着你。
陽光打進來,照在言慈拿紙條的手指上,她的手指紋路很淺,淺得快要看不見。下一秒,她将那張紙條捏成團握在掌心。
鬼使神差的,顧純薇就在桌角撿到了那張紙條,她打開來看時,言慈正好出去女廁了。
皺巴巴的紙面上,兩人的字體很容易區分,一個遒勁,一個清秀。
十秒後,那張紙條再次被人捏緊握在掌心,顧純薇搓着那張紙,搓得粉碎,然後她笑着擡頭,溫溫柔柔地喊了一個名字。
“周萊。”
周萊有呼必應,直接放下手裏的卷子快步走過去,“純薇。”
她臉上挂着恬淡笑容,轉過臉對周萊說話時眼底卻有寒芒:“她怎麽敢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妖呢。”
周萊一愣,立馬反應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小天使們,日更。